第十章

第十章

台灣-陽明山-唐宅

方歷再度回到唐家位於陽明山上的大宅。凝視着唐宅精工雕琢的朱漆大門,與小仙初次邂逅的回憶又一一映回心間。

對於劫走小仙的竟然會選擇唐宅且要他只身前來,他心底不無驚訝。但驚訝之外,更有一絲懷疑……

捨棄大門,方歷選擇以另一種方式進入唐宅。

他悄聲穿過大宅外圍矮牆的一道牆隙,這道窄縫是他停留在唐宅期間無意中發現的。

他的成長過程早已讓他養成了隨時留心周遭環境的習慣。“菱”的每一個家庭成員,也全都具備這個特性。

進入矮牆后,他小心的停留在牆邊一會,直到他確定四周沒有異常的動靜。

接着他開始謹慎的移動,穿梭在唐宅密植林木的前院,慢慢接近主屋。

他對自己必須在這易於暴露行跡的正午時分前來一探虛實感到懊惱,但他沒有選擇。只要想到小仙正身陷險境,他一刻也等不了。他一下飛機,就立刻驅車直抵唐宅,一秒也沒耽擱。

方歷在樹與樹的陰影間移動,聰明的利用樹影遮蔽自己的行蹤,但他忽略了……

“站住!”

叱喝聲由上方傳來--也就是說不知哪顆樹上的上方有埋伏人,而方歷的行蹤與敵人相對的在同一水平線上也許安全,但若有人自上而下窺視,那麼他的行動幾乎可說是全然暴露無疑了。

叱喝聲傳來的同時,他的反應也極其快速。他立刻採取了補救措施,意圖撲伏在近處一顆枝葉繁茂的灌木叢下。

“別動!”

又一聲喝阻聲傳來,他的身形驟然僵住,對方顯然已洞察了他的企圖。

但緊接着,他腦子裏浮現的不是該如何再次行動,而是荒謬的知覺到:這發出喝阻聲的人,聲音尖厲的刺耳--那是真正的刺耳,幾乎接近以小刀刮擦玻璃的聲音,他蹙起眉頭。

就這樣他在原處僵凝住不動,而對方也沒有進一步的呼喝或行動。他們上、下兩方就在如此詭異的氣氛下靜默了好一會兒。

方歷可以聽到風穿過樹葉發出的雜碎聲,這一刻安靜的只剩下大自然的聲息。

“你一個人來的?”

尖厲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這次方歷仍然對這接近恐怖的嗓音皺起眉頭。

“沒錯,我依照電話里的指示,一個人前來。”他答。回想起電話里的聲音則是低沉的令人不舒服。“小仙人在哪兒?”他直指重點。他必須立刻見到小仙,確定她是安全的。

“你想見她?”

“當然。”方歷不耐煩的皺攏眉頭。“那是我來這裏的目的。”

尖厲聲沉默了半晌。“你明知道這可能是一個陷阱,竟然還大膽的闖進來,你難道不怕死嗎?”

“我沒想那麼多。我在意的只有小仙的安全。她人在哪裏?”

“你會見到她,但是你必須先回答我,你為什麼視自己的生命如糞土?”

他微微鬆開兩眉。“相信我,我跟任何人一樣愛惜自己的生命,這點你大可不必懷疑。”

“是嗎?可是你來了,你來送死。”

“我是來送死的嗎?”他完全舒開兩眉了。“怎麼我感到我被指示前來這裏的目的,似乎是為了回答攸關生死的哲學問題?”

“不好笑。”尖厲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分。

“任何人處身於我這種情境下,的確也會認為不好笑。”他自言自語道。

“你說完了沒有?!”

他嘆了口氣,懶懶的問道:

“那你呢?問完了沒有?小仙到底在哪裏?”

“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尖厲的聲音又問。

“我應該表現的很害怕?”方歷眯起雙眼。

“你真的不怕死。”

“我說過了,我沒想那麼多。”他雙手插入褲袋,開始懶洋洋的靠在樹榦上,看來他遇到一個問題多多的古怪綁匪了。

“你應該多想想的,那關係到你寶貴的生命。”

方歷覺得十分可笑。“感謝你熱心的提醒,不過我當時一心想到的只有小仙的安全。”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她的安全難道比你的生命重要?”

“這無關孰輕孰重的比較問題。”方歷移動背部的支撐點,將身體的重心換到左腳。“而是我不能失去地,絕對不能。”

周遭悄然沉默了片刻。

“她對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她值得你拿命來換?”

方歷唇角勾出一抹極淡的笑。“相信我,太值得了。”

回答遲來了兩秒。“我不信。”

方歷挑挑眉,聲音中含有壓制的笑意。“你還是相信吧!無論如何,事實如此,畢竟我人在這兒了,不是嗎?”

“你只是在逞口舌之能,你不得不來,因為她的失蹤你有絕大部分的責任。”尖厲聲反駁。

“我是有責任,”方歷點頭,深表同意。“不過光是‘責任’二字,還不足以讓我膽大到前來送死。”

“你承認了!”尖厲聲幾乎是致命的喊出,“你想到過死字!這表示你曾經反思自己可能的處境,你並沒有像剛才所宣稱的,一心一意只想到來救人!”他自認抓到了方歷的語病,聲音高亢到可致人於死的境界。

方歷不得不拔出插在褲袋裏的雙手,立刻護住耳朵。

“該死的,”他詛咒,感到自己的聽覺已經趨近麻痹,兩耳正嗚嗚齊鳴。“你想謀殺的話已經達到目的了。”

他眯起灰眸,朝着五尺外的一棵榕樹大步邁去。

“夠了!遊戲到此為止。你可以丟掉那該死的鬼變音器,下來跟我面對面了!小仙。”

方歷來到老榕樹下,雙手叉在瘦削的臀部上,灰色眼睛危險的眯起。

“我說遊戲結束了,我命令你一分鐘內立刻從樹上下來!唐小仙。”他試着讓口氣充滿威脅的意味。

但似乎沒用,一分鐘后,樹上、樹下還是不見動靜。

“不要。”再一分鐘后,才從樹上頭傳下來一句帶着些微鼻音的悅耳女聲,尖厲的鬼聲消失了。

方歷雙臂繞回胸前。“這遊戲很好玩嗎?”他質問,卻不太成功的帶了三分笑意,他快教這鬼丫頭給嚇出心臟病了。

“你怎麼猜出來的?”小仙問,銀鈴般的聲音裏帶着懊惱。

方歷嗤聲一笑。“不必猜,因為只有小傻瓜才會問傻問題。”

“你才是大笨蛋!”她立刻反駁。

“好吧!小傻瓜配大笨蛋,天上一對、地下一雙。”

“胡說八道!誰跟你一對!”

“下來,小仙。”

“我不要。”

“那我上去……”

“你是壞蛋。”她語帶哭音。

方歷愣住了。

“你哭了嗎?小仙?”他溫柔的仰頭朝樹梢發問。

“你是壞蛋……”她只是重複,聲音更甚。

方歷深深吸入一口長氣。

“嗯!我的確是壞蛋。”他柔聲同意。

她沒有回答,只有低低的啜泣聲。

“小仙?”

“幹嘛?”

“我改變主意了。”

“什麼?!”

“那天,嗯,我們做愛的那天晚上我就改變主意了,我打算一輩子把你綁在我身邊。”

“你騙人!”她不信,但哭泣已停止。

“真的,這也是我今天前來‘送死’的原因,我說的是實話。”

“你想留住我的原因……也許是為了我的身體!”她掘強的認定如此。

方歷突然間大笑出聲--

“老天,我不得不佩服你那瘋狂的小腦袋瓜。”他笑得更甚。“如果我只是需要‘一具身體’,那麼我絕對不會介意常常更換新鮮的!”

“你……你這個大色狼!”她憤怒的低吼。“你那天晚上明明就表現的只重視我的身體!你甚至不在乎我的感覺,以及我對你說了什麼!”憤怒轉而成了傷心的哽咽。

他沉默了十秒。

“你那晚說了什麼?”他皺起眉頭--為什麼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他不記得她那晚曾對她說過特別重要的話。

“看吧!你果然不在乎。”她努力讓語氣聽起來無所謂--她不想再受傷害了。

“見鬼了!我在乎的要命!你到底說了什麼?”

“不重要了!”她傲然的說道。

“不重要才怪!你到底說不說?!”他握緊拳頭,考慮有哪種讓她就範的可能。

“那晚,我們第三次‘那個’之後我告訴你,”她再也受不了他的假裝,他不可能沒聽見的!她指控的語氣說道:

“我那時告訴你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我只期待未來,我們的未來!還有……還有我說了……我愛你。”

一陣更長的沉默。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她一直是個太過一廂情願的傻瓜。畢竟這些話他那晚就聽過了,她再重複一遍,不過是羞辱了自己。

“你累壞我了,小寶貝。”他終於開口了,回想了那晚的事。“那晚你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

“你撒謊。”她不信事實就這麼簡單。

“是真的,”他輕笑出聲,“你累壞我了,不過我很驚訝,你居然還精力旺盛的能逃跑,嗯?早知道如此,那天晚上我拚了命也要把你累癱在床上,讓你哪兒也去不成!我發誓……”

“你閉嘴,我們又不是在討論這個!”

他閉嘴,然後聳聳肩。

“好吧!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總之做的比說的容易。”停了一下,他突然問:

“那是什麼?”

“什麼?”

“我們到底在討論什麼?”

“我們在討論累得睡着……”

“嗯?”

“咳,你為什麼沒聽到我的話?”她嚴正的更正。

她很固執。

“好吧!我那晚究竟為什麼沒聽到你的話?”他側頭做沉思狀,“那不重要,反正我也愛你。”他最後結論。

“那不重要才怪!那很重要,因為我--”

她突然愣住了。

“你什麼?”她的聲音突然變柔、變小,顯得脆弱。

“我愛你,小寶貝。”

他重複,熱烈的笑容掛在臉上。

他為什麼這麼可惡的英俊呢?他有魔鬼般的勾魂笑容,她一直知道。

“接着。”

“什麼?”他問。

然後,他就看到一件白色的物體自天空飄墜而下。正午陽光燦爛,一片黑色的絲海散佈在他上方的天空,那是她的長發。

“老天。”他低喃。

下一秒,他依靠直覺和敏捷的身手接住她了!

“老天!你總有一天會嚇停我的心臟。”他對懷中的小寶貝低吼,然後抱得更緊。

“我也愛你。”她回答,小手牢牢圈住他的頸背。小臉上的甜笑美得醉人。

“寶貝……”

現在,他的天使墜入了凡間,落入他的心底--

因為愛。

日本-東京

東菱總會社頂層總裁室。

“所以,帶走小仙的人是母親羅?”江洛停駐在總裁室內一列展示原始部族的木頭雕刻和燒陶彩繪前,順手拿起一件三角形的陶製品。

這件陶製品的兩邊有彩珠串連,是亞馬遜河食人部落,婦女們用來蔽體的有趣陶器。如今這項制陶技術,由於文明入侵亞馬遜河流域,已瀕臨失傳。

“歷在電話中表示,從機場帶走小仙的人的確是姑姑。”方旭坐在總裁室附設吧枱高腳椅上,手上端着一杯夏布里。他向來只喝這類純酒。

江洛放下手上的三角陶器,改而拿起一件非洲的木雕面具端詳。

“難怪羅力會跟丟,他的能力也算是頂尖的了,但對手是母親。”江洛苦笑了一下。“任何人都可能失敗的。”他仔細觀察面具上粗獷、富含生命力的雕刻紋理。

方旭啜一口酒。“姑姑把歷的行石交給小仙后,隔天才帶着她離開紐約,目的地是台灣,所以你在電腦上才會查到意想不到的登機紀錄。”

“看來母親還是不想和我們見面。”江洛蹙起眉頭,他放下手中的木雕面具,走到吧枱前,同樣為自己倒了一杯夏布里。

“姑姑的心意似乎是如此,四年前老夫人去世時交代姑姑的遺言,也許正是姑姑之所以失蹤的關鍵,可惜我們一直不知道老夫人曾對姑姑說過什麼。”方旭道。

“無論老夫人的遺言是什麼,必然與‘家族’有關。母親離開的這段時間雖然幾近於銷聲匿跡,但是她畢竟帶走了攝魄子石和母石。如今子石一一重現,母親也再度露出行蹤。”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的遺言極可能和攝魄石有關?”

“也許該說是和攝魄石即將牽扯出的‘事件’有關,我懷疑這其中牽涉到‘家族’的秘密。別忘了,老夫人是修行有道的人,她老人家已有鑒古和預和的能力。”

“的確。”方旭又啜了口夏布里,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只是依照如今子石和母石陸續出現的跡象看來,也許姑姑再定不久,就會主動現身與我們見面了。”

江洛眉毛一挑,代替詢問。

方旭慢條斯理的疊起長腿,舉起酒杯輕撞江洛的杯緣。

“也許是在‘愛石’出現的時候吧!”

“愛石‘正是江洛的攝魂子石--也是江洛的姻緣守護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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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有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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