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紀楓忐忑不安的坐在沙發上，這是他第二次到老師家裏來了。

是季靖遙的那一番話，讓他有了決定，他想要響應老師的感情——只要響應老師的感情，那麼，他就不是在欺騙自己，也不是欺騙老師。

康逸南還不曉得紀楓在想什麼，他端來了一杯熱牛奶和一杯熱咖啡，然後在紀楓的對面坐下。

「真難得你今天會想到我家來。」康逸南笑着，將熱牛奶放到紀楓面前。

紀楓對他端來的牛奶，始終未曾看上一眼，他低着頭，雙手揪緊了衣服，為自己接下來的話而緊張。

「楓？」察覺到他的異樣，康逸南詢問的叫了一聲。

「老師，你是真的喜歡我吧？」

沒想到紀楓會這麼問，康逸南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楓？到底怎麼了？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老師，你可以吻我嗎？」紀楓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

「楓！」康逸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紀楓剛剛是在要求他吻他嗎？真的嗎？他不是在作夢吧？「你真的要我……」

紀楓的頭垂得更低，他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他身旁的沙發不知何時凹陷了下去，他知道老師已經坐到他身邊來了。

一股想逃的慾望隨之而來，但是紀楓他勉強壓抑自己，但揪住衣服的手指卻更緊了。

康逸南伸手抬起紀楓低垂的頭，再次問道：「楓，你確定這是你要的嗎？」

紀楓點了點頭。

康逸南以為自己的真心終於打動了紀楓，忽略了紀楓的害怕，他的眼中，只有紀楓緋紅的臉上透露的羞怯。

康逸南低下了頭，唇落在他的唇上，紀楓一驚，幾乎是立即的，他推開了康逸南。

康逸南錯愕的看着紀楓，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楓，怎麼了？」

「老師，我……」紀楓咬着下唇，為什麼自己會辦不到呢！他喜歡老師，但，為什麼就連個吻他都無法接受呢？

康逸南在那一瞬間明白了，紀楓並不是察覺自己愛上了他，他不過是在勉強自己。

這個事實讓他心情整個盪到了谷底，過了許久，他整理過自己的心情后，才以平靜的口氣再度開口。「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我會等你的。為什麼還要勉強你自己？」

「老師，對不起……但是……」

紀楓想起季靖遙的話。

當你能接受他的吻，甚至是更進一步時，你才有可能接受他的感情。如果你沒辦法做到的話，那就和他說清楚吧。再繼續下去，只是增加你們兩人的痛苦。

自己真的辦不到，連個吻也……難道說，他真的沒辦法喜歡上老師嗎？

那麼他該怎麼辦才好？虧欠老師的，他又該怎麼才能還給他？

「楓，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老師，對不起，我無法接受你的吻，也許，就是因為我無法接受你的感情，我……」啜泣出聲，紀楓再也無法說下去。

「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可以等你，你不必這麼著急……」

「不，不是的，是我沒辦法忘了季風，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老師，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紀楓說完，突然衝出了這個房間。

康逸南只能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無法動彈，連追上去的力氣也消失了。

適才喝下的咖啡，殘留的苦味在口中、心中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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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憂，妳確定這真的是妳要的嗎？」季風再次問道。

許筱憂的回答只是踮起腳尖，吻着季風。

季風終於不再猶豫，他擁着許筱憂，吻上她的唇……

季風看着她雙眸半閉，因激情而泛紅的臉孔，那一瞬間，她的容顏，竟和紀楓重疊。

季風渾身一震，幾乎是立即的停下動作。

「風？」許筱憂睜開眼睛，不解的望着季風。

望着許筱憂迷離的眼眸，那一瞬間，季風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當初她的眼眸會給他熟悉的感覺了。

那對眼眸，像小楓的眼，水凈而清澄。

所以，他無法看那對眼眸落淚，那……就像小楓落淚一樣……

原來，他當初之所以選擇許筱憂，竟然是因為她有對像小楓的眼瞳！

他——是在別人的身上尋找小楓的影子啊！

天！他究竟在做什麼啊！

季風從她身上翻落，頹然的坐在床邊抱緊了頭。

為什麼會是這樣，原來，自己是愛上了小楓，在他自己發覺的更早之前就開始了。

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開始疏遠紀楓，也許，他只是在害怕吧，害怕承認這份感情，所以，他選擇了和許筱憂交往，試圖藉著距離，來淡化對紀楓的感情。

他想到他之前對靖遙說的那些義正辭嚴的話，突然覺得一切是如此可笑！

季靖遙願意坦然面對自己愛上男人的事實，而他，卻選擇了一個與紀楓相似的女孩，來欺騙自己——欺騙自己他根本不可能愛上紀楓！

「風？怎麼了，為什麼……」許筱憂不解的拉住自己的衣服坐了起來。

「對不起，被憂，我做不到。」季風背對着她，痛苦的說。在他發覺自己感情的同時，他沒辦法擁抱她。

「但，為什麼，風？你明明說你愛我的啊！」許筱憂突然慌了起來，渾身一陣發冷。

「對不起，筱憂，我不是要騙妳，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發覺，我愛的另有其人。」

「不！不可能的！風，你轉頭過來看我啊，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玩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啊！他剛剛還那麼溫柔的擁抱她的。

季風終於轉頭，卻是滿含着歉意。

「對不起，筱憂，因為妳的眼睛像那個人，所以，我才會誤以為……」季風歉咎的說：「我喜歡的人，不是妳。」

原來，她只是像他喜歡的那個人而已。許筱憂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只能獃獃的望着前方。

「筱憂，對不起。我不奢求妳原諒我，但是，我不願意再欺騙妳，所以，我們分手吧。」

「分手？」許筱憂怔怔的重複。然後，她突然開始哭喊：「不，我不要，我不要分手，風，你明明告訴我，你愛我的啊！你怎麼會突然說要分手！」

他明明說過的啊，他說她已經擁他的愛了，難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嗎？

「筱憂……對不起。」除了抱歉，季風真的不曉得，他還能怎樣來彌補他對她造成的傷害。

聽着他一再道歉的話語，許筱憂終於不得不接受了他不再愛她的事實，憤恨染上了她原本清澈的眼眸。

「季風，我恨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憤恨的睡着季風的胸膛，許筱憂尖厲的嗓音，像是一句詛咒般，回蕩在這小小的房間裏，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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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情緒不穩的許筱憂送回家后，季風騎着單車踏上回家的路。

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對紀楓的真正感覺。

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盲目到那種地步。

其實，事實早就擺在他眼前了啊，他從沒重視任何一個女朋友，像重視紀楓那樣，也從沒像牽挂紀楓那樣，牽挂任何一個女友。

怎麼會從沒發現到，從過去到現在，從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取代紀楓在他心中的位置。

然而，他卻始終在逃避，不願相信自己會愛上自己的好友，直到季靖遙的告白點醒了他。

原來，那份感情，不僅僅只是他一直以為的友情，還有在那之上，更深刻的愛情。

季風經過了一座公園，不由自主的停下車子——這是他和紀楓從小玩到大的公園，他和紀楓，在這裏曾擁有好多共同的回憶。

將單車停好，季風走進了公園裏。

雖然，這麼多年來，公園變了不少，但他還記得，那蓋了一座溜滑梯的地方，他們以前曾在那裏放風箏……

他還記得，前面那條小徑彎過去，有座鞦韆，他和小楓總愛比賽誰盪得高。

那座鞦韆是不是還在呢？

循着記憶中的步伐，季風一步一步的走向回憶中的場所。

風輕輕的拂來，季風聽到了鐵鏽的磨擦聲。

繞了一個彎后，季風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座鞦韆，意外的發覺，那上頭坐了一個人。

他的頭垂得好低好低，腳輕抵着地上的沙堆，那鐵鏽的聲音，是纏鏈輕輕晃動所帶來的聲響。

季風不確定的向前輕踏了一步——那……會是小楓嗎？

「小楓？」他終於開口喚道。

坐在鞦韆上的人回過頭，映在月光下蒼白的臉上，正掛着未乾的淚水。

離開康逸南的公寓后，紀楓逃到了這個公園來，明明該忘了他的，但是，他卻偏偏回到了這裏，回到這個充滿了他和季風回憶的地方。

紀楓知道，自己根本忘不了季風。就算季風愛的是許筱憂，就算他只當他是朋友，他還是愛他，所以，他沒有辦法接受康老師。

感情，從來就不是理智所能左右的。

小楓，我希望，你能對自己的感情誠實。

凝視着季風，那一瞬間，紀楓再也不想隱瞞。

就算最後什麼都沒有，紀楓也不想再欺騙季風。

「阿風，我愛你。」

「小楓——」

紀楓聽到季風倒抽了口氣，但是，紀楓只想趁自己的勇氣還沒消失前，將話說完。

「阿風，讓我說完好嗎？說完了，我就會走。」沒有看向季風，紀楓繼績道：

「我知道，我可能根本連愛你的資格都沒有，但是，我沒有辦法。當我看着你和許筱憂在一起時，我根本沒有辦法笑着祝福你們，我嫉妒她，嫉妒她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位置，直到那時候，我才發現，我對你的感覺，不是友情。」

「阿風，你希望我們能回到以前，但是，不一樣了，因為，我愛上了你，我無法像以前一樣，只當你的朋友。朋友，是不會嫉妒你的情人的，但是，我卻一直都——」紀楓的聲音，消失在一聲哽咽中。

「對不起，阿風，我不該愛上你。對不起。」再也無法說下去了，紀楓站了起身，就要離去。

季風會輕視他吧？然而，他卻還是什麼都說了，也……什麼都失去了。

「小楓，別走！」

季風捉住了他的手臂，強硬而毫不溫柔的力道，讓紀楓根本掙脫不了。

但是，紀楓卻仍然沒有看向季風，他們的視線，始終不曾相對，所以，紀楓沒有發覺季風眼中因他的話而燃燒的狂熱情感。

一隻手，突然扳起紀楓低垂的下顎，在紀楓什麼都來不及察覺時，他的唇，已被某種溫熱徹底吞噬。

迷亂而令人顫抖的物，讓紀楓一陣暈眩，季風的唇舌，像是冀求着某種渴望許久的東西般，在他的唇齒間流連糾纏，像是永遠也不知道饜足。

「你知道嗎？我一直好想這麼吻你——」季風抵在他的唇上輕喃。

虛軟的身體無力支撐，紀楓又跌坐回揪挺上。恍惚中，他回想着季風的話。

但，那是不可能的吧，季風愛的人，是許筱憂埃

怔愣的凝視着眼前的人，紀楓不知不覺的問出口。

但是，季風卻搖搖頭。「我從沒有愛過她。我只是『以為』我愛她而已。」想到許筱憂，季風的眼眸一睹。

許筱憂沒做錯什麼，然而，他卻選擇了最糟糕的方式傷害了她。

「但，為什麼……」

「因為，她有對和你相似的眼眸，小楓。我只是透過她在找尋你——」季風雙手捉住了鞦韆的兩邊鎖鏈，垂頭凝視着紀楓。

原本死寂的心，因為季風的話而開始跳動，紀楓望進季風的眼眸，那對漆黑的眼瞳，如此的專註。

「小楓，我愛你。只是我無法對自己承認，才會花了這麼多時間才明白。」

他可以相信，季風是真的愛他嗎？在他絕望了這麼久后？

淚水漸漸的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不由自主的捉住季風的衣衫，生怕這一切不過是場幻影，只要伸手碰觸，眼前的一切，就會轉眼間化為泡沫。

然而，手中捉住的，是帶着季風溫度的衣衫，一直繃緊的心，在這一刻完全鬆懈下來。

「我可以愛你的吧，阿風？」揪着季風的衣服，紀楓仰着頭望着季風，神情之中，依然有着脆弱。

「小楓……」季風輕輕嘆息着，低下頭，就像是要吻去所有的不安，他溫柔的覆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