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霧影湖——這個坐落在深山中的大湖終年雲氣氤氳,濃霧繚繞,即使是大白天,身處其中還是會伸手不見五指,迷失了方向。

正因為如此,這兒向來是罕有人跡。

今兒個午時驕陽正熾,透過陽光,湖心的霧氣總算散了些。

一道輕風徐緩拂過,隨着縹緲的霧影,隱約有道綠衫身影在湖中隨波飄蕩。

仔細一瞧,其實這道綠影不是別人,正是三個月前從水谷逃出的水靈。

「嘻嘻嘻,終於讓我等到了。再過半個時辰,霧蓮就要浮出水面了,哈哈哈……」

水靈蹲俯在湖中的小沙洲上,一雙柳眉得意地高高揚起。

傳說霧蓮可以克百毒治百病,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想當初臭老爹曾誇下海口,說他三十歲以前一定會摘到霧蓮,結果現在都已經快四十了,卻連個荷葉邊也沒有摸着。

哼,等她把霧蓮帶回水谷,看他還跩得起來嗎?

只要能打敗臭老爹,要她多耗上三個月都值得!

漸漸地,湖面開始起了變化,水中彷佛有株植物將要破水而出。

水靈見狀連忙俯向水面,身子幾乎與水面平行。

她低首看看自己,「現在要是有人往我身上踩上一腳,我肯定會撲通一聲與魚兒戲水去。」她隨即又搖了搖頭,笑自己的異想天開。「待在這都三個多月了,連只鳥也沒瞧見,哪來的人啊?」說完,她再度凝神,專註地望着那株自水中緩緩浮起的植物。

由於她太過聚精會神,以至於沒聽見遠處逐漸朝她奔來的腳步聲。

此時,霧蓮已完全伸出水面。水靈眉開眼笑,小心翼翼的將小手探向花莖,打算在霧蓮花開的剎那將之摘起。她的動作必須非常快捷,因為霧蓮開花只在瞬間,過後便會再度合上。

呵呵,總算要開花了。水靈興奮之餘一個抬眼,不經意地瞧見有道身影從她面前快速飛掠過去。

她正在奇怪哪來的人影時,另一道黑色身影更快速地朝她奔馳而來。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撲通一聲,她已被那名黑衣男子一腳踹進湖裏去了。

掙扎地浮出水面,水靈輕咳了好幾聲,隨即瞪大杏眼,不敢相信又心痛地望着那株她足足等了三個多月的霧蓮,緩緩地在她面前合起沉回湖底。

「該死!究竟是哪個混蛋傢伙敢踩我,讓我錯過花開的時刻?」她環視四周,想找出那名罪魁禍首的去向。

不久,水靈看到了前方漸漸隱去的黑衣人影。她瞇着眼,低聲再次咒罵:「老天若有眼,就讓我知道那該死的傢伙是誰!」她一定要報復!

顯然老天是有眼的。此時,一個粗啞的嗓音飄了過來。

「向亘,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子早已經離開嘯傲幫,你又憑什麼來捉我?」湖面上疾奔的人影憤慨不平地回頭朝黑衣男子咆哮。

「刑老三,你犯了幫規,理當接受刑堂處分。」向亘冷冷地開口,腳下步履絲毫沒有停頓。

依然浸在水裏的水靈面目猙獰地怒瞪着兩道在大霧中遠去的背影。

「向亘,我以水家的名譽對天發誓,此仇不報,我就不叫水靈!」她齜牙咧嘴,反覆念着「向亘」這個該死的名字。第一章深夜,一陣高亢的尖叫聲直上雲霄。

「向亘!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靈兒,靈兒!你醒醒啊!」紫嫣與蓉蓉搖晃着正不停尖聲高叫,作着噩夢的水靈。

水靈倏地張開眼,一身冷汗地看看四周,「原來我又作噩夢了。」

紫嫣揉着蒙眬的雙眼,坐在床上不耐煩地看着她。「這回你又作了什麼噩夢?又是被向亘踹入霧影湖?」老是作這個噩夢她不覺得煩嗎?

水靈哭喪着臉,「對啊,我又夢到三年前他把我踹進霧影湖的情景。」

紫嫣懊惱的叫了一聲,「靈兒,你當初在京城為什麼不一刀斃了他算了?免得你鎮日不睡覺,鬼吼鬼叫的,吵死人了。」

天啊,誰來救救她呀!自從離開京城后,水靈每每睡到半夜,就作起噩夢來,還叫得大家都不得安睡。仔細算一算,這已經是第十二次了。誰來救救蓉蓉和她,好脫離水靈這個噩夢?

「大姊說得對。二姊,你早該在京城時就一刀殺了他。」向來不嗜血的蓉蓉也忍不住開口附和。

紫嫣忍住想掐昏水靈的衝動,哀號道:「靈兒,我拜託你自己想想辦法行不行?你已經吵到我們必須包下客棧的後院了,你要再繼續叫下去,我看我們大概要買下整間客棧,人家才不會趕我們出去。」

水靈氣憤地看着眼前的拜把姊妹,「你們這是什麼態度?被踹下水的可憐蟲是我ㄝ!

你們姊妹倆到底有沒有惻隱之心啊?只不過是幾晚不得好睡而已,你們竟然這樣凶我?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姊妹看待?」這兩個沒良心的女人!

蓉蓉不敢相信的提高音量,「什麼叫幾晚不得好睡而已?麻煩你瞧瞧咱們倆臉上的黑眼圈,這是僅僅幾晚不得好睡的結果嗎?」誰快來救她脫離苦海?嗚……

「幹嘛,你們兩個過河拆橋呀!」水靈因氣憤而顫抖的手恨恨地指着紫嫣,「你也不想想,是誰千辛萬苦地在你的新婚之夜,幫你逃離那個無辜又可憐的新郎倌?」她轉頭又指着蓉蓉,「你說,是誰冒着被武林第一大幫幫主分屍的危險,帶你離開京城?」她和這兩個死沒良心的女人結拜做什麼?瞧瞧她現在的下場,她真是沒事找事做!

蓉蓉哼道:「紀龍飛要把你分屍關我什麼事?」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你還給我裝胡塗!誰不知道紀龍飛喜歡你?上回你不過靠在我身上而已,他就喊打喊殺的要宰了我。你還有臉給我裝無辜!」水靈瞪了蓉蓉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跟她裝蒜。

紫嫣不屑的睨了水靈一眼,「怕死?那你不會恢復女裝呀!又沒人攔着你。」無聊的女人!

水靈氣得全身發抖,從床上跳起來,「顏紫嫣!你還敢嘲笑我?也不想想是誰用這點威脅我,硬要我幫她逃家的,你現在竟然還敢對我說這種話!」

紫嫣聳聳肩,「是你自己怕被向亘知道你是女的,干我什麼事?」她不過是把握機會,利用水靈這個弱點而已。

「誰教你要把向亘整得那麼慘,事後還怕人家報復。」紫嫣眨眨眼,又納悶的問道:「就算向亘知道你是女子又如何?你到底在怕什麼?」

水靈咆哮道:「你還不懂嗎?他要是知道我是女的,一定會用這點來對付我。」

這下連蓉蓉也胡塗了。「二姊,他知道你是女子,又能怎麼對付你?」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她怎麼看不出來?

「他可以嘲笑我啊!」水靈激動萬分。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們怎麼都不懂?

「嘲笑什麼?你是女子嗎?」蓉蓉懷疑的看着水靈。她有病嗎?這世上的人不是男的就是女的,這有什麼好嘲笑的?

水靈氣憤地尖叫一聲。「你們到底懂不懂呀?這事很嚴重的ㄝ!」

紫嫣與蓉蓉互看─眼,嘆了一口氣。她們不懂,也都不想去懂。

紫嫣有些壞心地想着,乾脆就讓向亘知道靈兒是女的算了,她就不相信事情會嚴重到哪裏去,頂多是向亘為了報復而娶了她。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呀……

等等!這個主意不錯喲。

如果讓向亘愛上靈兒,靈兒也愛上向亘,那麼即使靈兒再作噩夢,也是他們倆的事了。

到時安然入睡將不再只是個夢想。呵呵,就這麼辦!

蓉蓉努力忍住對水靈大叫的衝動,「要你一刀殺了向亘,你又不要,你到底想怎樣?」只要能讓她好好睡一覺,就算要砍向亘一百次,她都會舉雙手贊成。

水靈無辜的聳聳肩,「我也不想怎樣,我只是想好好地折磨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首先,我要用牛屎糊住他的眼睛,再用鐵鏈穿過他的琵琶骨,然後再挑斷他的腳筋,用鎯頭打斷他的腿,最後再廢去他一身武功,把他浸在霧影湖裏三年。」

紫嫣訝然地看向水靈,這樣還叫不想怎樣?那她想「怎樣」時,到底會是怎樣?

算了,反正這是向亘的問題,和她沒有關係。

「水靈,我警告你喔,你只要敢再叫一次,我就帶蓉蓉住到別家客棧,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沒有人能在一個月睡不好覺的情況下,還顧慮到姊妹之情的。

紫嫣不理會水靈抗議的眼神,逕自拉着蓉蓉回房間補眠。

※※※

經過三天美好又暢快的睡眠后,紫嫣終於有精力可以暢遊揚州──自從她上回撂下嚴重警告后,水靈總算不冉在半夜雞貓子喊叫。

只不過她現在晚上不吵,白天吵。

「大姊,你覺不覺得咱們出來得夠久啦?」水靈一臉討好的諂笑。

「不會啊!我還沒玩夠呢。」紫嫣不理會她的聒噪。

「大姊,我覺得我們都已經出來十多天,真的該回京城了。」水靈不厭其煩,苦口婆心地勸着。

「二姊,你為什麼急着回家呢?」蓉蓉也有點受不了她的纏功。

「呃,我只是……只是想到我們三人突然失蹤,姨爹和姨娘一定很擔心。你們也知道,自從我假冒你們的表兄弟住進顏府,你們的爹娘對我好得不得了,我怎麼可以忘恩負義,讓他們擔心害怕?再說姊夫好了,他酒醒后突然發現新娘子不見,又沒有線索可循,他一定會很緊張,所以我才勸大姊早點回家。」水靈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蓉蓉點頭,「其實二姊說得也有道理。」她看向紫嫣,也跟着勸道:「大姊,不如我們早點回去吧,出來這幾天也玩得差不多了。」

「不要!我還沒享受夠自由的空氣哩。」紫嫣可憐兮兮地為自己抱屈,「我這麼年輕就嫁人,你們不讓我趁這個時候玩個夠,我以後哪有機會再享受單身貴族的自由?」

水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瞧她現在說的,好象姊夫會虐待她,把她關在籠子裏,不讓她出門似的。

「大姊,拜託你別說得這麼誇張行不行?姊夫那麼寵你,你別把他說得像個暴君似的。」他連大姊扮男人做生意,甚至開妓院的事都不介意了,又怎麼會限制她的自由?

紫嫣連忙強辯道:「這不一樣啊!我以前可是未嫁的姑娘,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是以後就不同啦,連出個門都還要向老公報備一下,不知道有多慘呢。」她盯着水靈,很詭異的笑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陷害我成親的……」

水靈連忙搖手,「大姊,這真的不關我的事。這一切都是姨娘策畫的,我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反正這種事沒什麼好搶功的,自己在心裏頭得意就成了。若真讓大姊知道是她設計的,她死一千次都不夠!上回大姊發飆的恐怖情景,她到現在都還沒忘記。

「大姊,你真的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無辜的。」水靈大聲的再強調一次。

紫嫣哼了一聲,「是嗎?」

「咦,你們瞧,那裏不知為何圍了一大群人?」水靈趕緊轉移話題。這事可是會愈扯愈爛。

擠進人群里,水靈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抬眼往人群中央望去──糟糕,大事不妙了!

她連忙拉紫嫣與蓉蓉轉身,快速往外奔去。

「水靈!」一個憤怒的聲音從人群中發出。

水靈聽見這聲音,奔得更快了。

「水靈,你不要跑,你給我納命來!」話音甫落,一個青色的物體從人群中飛出,朝她的背心飛去。

水靈放開拉着的兩人,一個旋身,揮開張嘴欲咬的毒蛇。

眼角瞥視到自人群中飛出的人影,水靈忙低聲對姊妹們道:「我先走了,等會兒再跟你們會合。」話才說完,她已經拚足老命,死命地跑。

「水靈,你還跑!」嗤嗤兩聲,又是兩條青蛇飛出。

水靈回頭一望,一個大轉身又往回頭路奔去。因為這回兩條毒蛇飛擲的方向不是她,而是被她拋下的紫嫣與蓉蓉。

在空中拉住飛蛇往後一拋,再奔近紫嫣與蓉蓉,水靈急道:「快走吧!大禍臨頭了。」她拉住兩人,疾速的飛離。

放蛇人驚叫:「你還敢跑!」發足也跟着追去。

一個沒注意,放蛇人腳步突然頓了下,而後跌倒在地。

但見放蛇人圓胖胖的身子趴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兩條小胖腿還耍賴地在空中直蹬着。

水靈聽到哭聲,只好緩住身形回頭一望。

她無奈地嘆口長氣,上前將放蛇人──一名六歲的小男孩輕輕抱起,無可奈何地道:「你啊,怎麼追輸人就哭了?」

埋首在水靈懷裏的小男孩哭道:「嗚……壞姊姊,不理巽巽,還自己跑掉……」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小男孩就是三年前被水靈放鴿子的可憐弟弟──水巽。

水靈拍拍懷中的弟弟,「乖,巽巽不哭。爹和娘呢?怎麼只留你一個人在這裏?」

水巽哽咽地低訴:「我……我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

「巽巽,你自己一個人怎麼出得了谷?」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弟弟,只是他們想出谷都得經過老爹那關。她都打不贏爹了,今年才六歲的巽巽怎麼可能打得贏?

水巽聽見水靈的問話,哭紅的圓眼霎時一亮,洋洋得意地說著他如何成功逃出水谷的經過。

「姊姊跑出谷后一直沒有回家,娘很擔心,就怪爹沒出谷找你。爹後來也生氣了,跑到山頂沒回家。巽巽就偷偷跟娘說,爹怪她寵壞姊姊,然後我再騙爹,說娘怪他武功太差,被姊姊下藥迷昏,姊姊才能跑出谷。爹和娘吵架,好多天不說話,沒時間理巽巽,巽巽就能跑出谷了。」說完還露出天真的笑容。

厲害!水靈心中佩服不已。真不愧是她的弟弟,這種挑撥離間之計,也只有他們水家的人才想得出來。「巽巽很聰明喔!做得好,竟然能騙過老爹與娘。」

水巽聞言得意極了。無所不用其極向來是他們水家的祖訓,他還跟自家人客氣什麼。

「巽巽,你剛剛在那裏做什麼?身邊還圍了一大堆人。」

經水靈這麼一問,水巽小嘴一扁,大聲的哭訴:「巽巽好可憐喔,跑出谷后,不小心把錢弄掉了,好多天沒吃飯,瘦了好多……客棧叔叔給巽巽饅頭吃,吃完了巽巽沒錢付,叔叔就凶巽巽,巽巽怕,嗚……」他說得可憐極了,小圓臉還哭得皺成一團。

水巽凄楚可憐的指控,讓方才圍觀的人全對客棧老闆投以不屑的眼光。

被眾人指責的客棧老闆哭喪着一張臉,有苦難言。

他壓根兒就沒做過水巽方纔所說的事。這一陣子客棧同業們傳了個消息,說近來有個小男孩到處吃霸王餐,吃完后還將不知從哪捉來的蜈蚣放在剩菜里,大吵大鬧一番后,也沒給錢就走了。

當水巽走進客棧,老闆就已經注意他了,才會將他逮個正着。他才在想該怎麼辦,小男孩已經又哭又鬧地將路人引到客棧前。

水靈聽完水巽「字字血淚」的哭訴后險些大笑出聲。瞧巽巽那白白胖胖的模樣,哪有瘦呀!看也知道他最近沒餓着,而且極有可能還餐餐大魚大肉,吃得好得很。

「好可憐哦!巽巽,你現在還餓不餓,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蓉蓉心疼極了。像水巽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有人存心為難他?

水巽在水靈懷裏暗自扮了個鬼臉,他剛剛吃大多了,小肚子還脹得很。

他從水靈懷裏探出頭,正想說自己剛剛吃饅頭已經吃飽了,一抬眼望見蓉蓉,他圓眼倏地大睜。

哇!美女。他生平最愛的就是美女,小小年紀就有個大志向──要娶個超級大美女回家。

但見水巽忙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探向前想詢問雖身着淡黃色男裝,但絕對是個女子的美女芳名。

一旁的紫嫣噗哧笑出聲,「咱們先幫小巽巽把飯錢付了吧。」看着水巽,她覺得好象看見小號的水靈似的,兩人說起謊來都是面不改色。

水巽循聲望去,哇!又是個美女。他覺得她雖然沒有美女娘親和美女姊姊漂亮,但也算得上是第三美女。才想開口問她的名字,美女姊姊就說話了。

「也對,咱們先將飯錢付了,順道找個地方歇會兒吧。」水靈出聲解救差點遭路人圍毆的老闆。

付了水巽的飯錢,她們便包了間二樓的雅房,吃喝起來。

※※※

是夜,一聲童稚的尖叫聲破空而出,響遍客棧的後院。

「該死!他們水家人是不是都有這種『屁』好,半夜不睡覺,老愛雞貓子喊叫?」

紫嫣憤怒的披上外衣,開門沖向水靈的房間。

「巽巽,你怎麼了?」蓉蓉已先一步到達,她走向前低聲詢問因驚嚇過度而躲在牆角的水巽。

「怎麼回事?」紫嫣也大惑不解。

水巽害怕地抬起頭,抖顫的小手指向床鋪的方向。

紫嫣與蓉蓉循着手指方向望去。

「她在幹嘛?」紫嫣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蓉蓉抱起水巽,溫柔地安慰他,「小巽巽,別怕。」她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你姊姊只是在作噩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姊姊剛剛拿劍要砍我。」水巽害怕地看着坐在床上,閉着眼睛,拿着軟劍揮來斬去的水靈。

紫嫣忍無可忍,朝水靈大叫一聲:「水靈!」

被她這麼一吼,水靈頓時驚醒,「什麼事?發生什麼事了?向亘呢?他又死到哪去了?」

紫嫣大步衝上前去,雙手用力抓住她的肩猛搖着。「靈兒,你醒醒,你是不是要把巽巽嚇死呀?」

「巽巽……巽巽呢?」水靈連忙拍打旁邊的棉被,驚叫一聲,「糟了,巽巽不見了。」

紫嫣翻翻白眼,伸手將水靈的頭扳向蓉蓉的方向。「巽巽在蓉蓉那兒。」可惡!她總有一天會被這個脫線女人氣死。

水靈見狀,不悅地斥責弟弟。「巽巽,你這麼晚還纏着蓉蓉姊幹嘛?為什麼不乖乖睡覺?你這樣會害得大家都不能睡的。」

這人真是做賊喊捉賊呀!紫嫣雙手緊抓着棉被,努力剋制住想悶死這女人的衝動。

經過一番心理交戰,終於理智戰勝了一切。紫嫣放開棉被,深吸口氣,「靈兒,你又被向亘踹下霧影湖了?」若知道會認識水靈,她一定早八百年前就叫人把霧影湖給填了。

「不一樣!」水靈用力搖晃着頭,「這一次真的不一樣。大姊、蓉蓉、巽巽,你們快坐下來聽我說,這次的夢很奇特呢。」

等眾人都坐下后,水靈開始述說她方纔的夢境。

「在夢裏,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在作夢。」

紫嫣虛應了一聲,「那這是一個夢中夢啰。」

水靈同意的點點頭,「沒錯。一開始,我興高采烈的拿着剛摘到的霧蓮回到了水谷。」

蓉蓉忍不住插嘴,「咦,你不是沒摘到霧蓮嗎?」

水靈驕傲的挺挺胸,「這次不同,這回我在夢裏摘到霧蓮了。」

「沒想到這還是一個自我安慰的夢。」紫嫣撇撇嘴。

水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啐道:「大姊,你別這樣嘛。你就讓我在夢裏過過乾癮行不行,我等這天很久了ㄝ。」

紫嫣忍不住調侃她,「既然如此,那你怎麼不多摘兩朵?」

「那怎麼行!霧蓮四年才開一次花,每次以得一朵而已。」水靈對大姊的孤陋寡聞頗為不屑。

紫嫣無可奈何的說:「小姐,這是你的夢ㄝ!你不會讓它一口氣多開幾朵啊?」

水靈睨了紫嫣一眼。作夢也要有邏輯啊!大概大姊那個時代的人都這樣,連作個夢都隨隨便便的。

「哎呀,大姊,那是二姊的夢,要幾年幾朵都隨她啦。」蓉蓉受不了地出聲制止兩人的爭執。再吵下去,她就算等到天亮也聽不完這個新夢。

一談到正題,水靈霎時雙眼一克。「這次,我驕傲的拿着霧蓮回到水谷。我──」

水巽舉起右手,大聲詢問,「那我有沒有和你一塊兒驕傲的回去?」

水靈皺皺眉,「沒有,你已經在水往裏了。」

巽巽又發問:「那娘呢?」

水靈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瞧見她。」

「那──」

蓉蓉趕緊摀住水巽的嘴。「巽巽乖,我們先聽姊姊說好不好?」

看水巽乖乖點頭,蓉蓉才放開手。

「我拿着霧蓮回到水谷,一進谷里,我就叫巽巽去把臭老爹約到懸崖。等老爹來了,我驕傲地將霧蓮拿給他看,他看到我手中高高舉起的霧蓮,驚叫一聲,然後就心甘情願地向我認輸,還不斷的說我真是了不起。就在我驕傲萬分之際,突然一道黑影朝我飛奔而來,不由分說地就往我的背心踹了一腳,我一個不小心,霧蓮就從我手中飛出,往懸崖下落去。我縱身飛趴在懸崖邊想搶救霧蓮,可惜已經太遲了,霧蓮已經掉到崖底下去了。我氣憤的回過頭,想瞧清楚這黑衣男子的長相──」水靈頓了頓,看向聽眾,「你們猜這個黑衣男子是誰?」

紫嫣與蓉蓉同時翻翻白眼,異口同聲道:「向亘!」這還用猜嗎?白痴也知道會是誰。

水靈激動地點着頭,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沒錯,就是向亘!看到向亘,我氣憤地站了起來,取出我腰際的軟劍,準備教訓他。誰知道向亘竟然對我嘲諷的一笑,哼了一聲就跑了。我氣不過,立刻提着軟劍追上去。」

「那你追到了沒有?」蓉蓉好奇地問道。

水靈氣悶地搖搖頭。「我還沒追到,大姊就把我叫醒了。所以我打算再回到夢裏繼續追,直到追到向亘為止。」說完,她又躺回床上,棉被一蓋,準備再回夢鄉。

蓉蓉看看可憐的水巽。「巽巽,你要不要跟蓉蓉姊睡?」

水巽聽見水靈打算再回夢裏追砍向亘,一張小臉早嚇得慘白;聽見蓉蓉的問話,他連忙點頭答應。「要!巽巽要跟蓉蓉姊睡。」

於是,蓉蓉抱着發抖的水巽,與紫嫣離開了水靈的房間。

※※※

水靈閉着雙眼,疲憊地躺在房裏的躺椅上。

該死的向亘!害她昨晚追得那麼累,以至於今天沒力氣陪大姊去游湖,也沒力氣陪蓉蓉和巽巽去逛市集。

唉!好累喔。

叩叩。敲門聲忽然響起。

水靈有氣無力地喊道:「進來。」

紀龍飛與向亘推門而入。

紀龍飛走到躺椅前叫道:「水痕。」

水靈睜開眼,毫不感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們來啦。」動作真慢!她都刻意留下線索了,他們竟還花了半個月才找到她們,真遜。

「水痕,蓉蓉呢?」紀龍飛拉着水靈的手猛搖。

水靈不耐煩地瞪了紀龍飛一眼。「抓着我幹嘛?蓉蓉和我弟弟逛市集去了。」

「弟弟!」紀龍飛驚詫的叫了一聲,眨眼間,人已經不見了。

「真是個大醋桶,連六歲小男孩的醋也吃。」水靈不屑地撇嘴。

「你剛剛為什麼不告訴他?」向亘沉聲質問水靈。

水靈瞥了向亘一眼,「干你何事?啰唆!」她又合眼打算繼續睡。

水痕居然敢故意不理會他!向亘恚怒地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到躺椅旁俯下身子,試着用一雙冰眸將這該死的水痕瞪醒,兩人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了。

感覺到他的接近,水靈倏地張開眼,睨着眼前特大的俊臉,嗤道:「你靠這麼近想幹嘛?咬我啊?」

向亘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我警告你喔,我數到三,你再不走開,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過分的傢伙!昨夜害她累個半死還不夠,現在還要吵她補眠。

向亘又哼了一聲,直勾勾的瞪着下方的人兒。

「一──二──」水靈沉聲數着,向亘依然挑釁地沒有過開。

「三!」她毫無預警地一把勾住向亘的頸子,將他拉向自己。

向亘詫異地才要開口,水靈已經二話不說地吻住了他。

「你──」向亘震驚的張大嘴,想推開她,這時有顆甜甜的藥丸從她嘴裏彈向他,藥丸順勢滑下他的喉際。

下一刻,他已然失去了意識。

水靈推開昏趴在她身上的向亘,「砰」的一聲,向亘重重的跌落在躺椅旁的地上。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還不信!」得意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水靈再度合眼睡去。

※※※

雷家堡「表姊夫,你家好大、好漂亮喔。」水巽好奇的左顧右盼。他和蓉蓉姊逛完市集回到客棧后,紫嫣姊姊就宣佈要大家一塊兒搬來雷家堡。

「巽巽喜歡雷家堡嗎?」雷霆馳微笑的問着水巽。

「巽巽很喜歡雷家堡,可是……」水巽小臉皺得死緊,一臉為難的看着雷霆馳。他可以要求這件事嗎?姊姊會不會不高興?

看水巽皺着小臉,紫嫣頗不忍心,「可是什麼?你儘管說,沒關係。」

瞄瞄水靈,水巽有些不安地說:「我可不可以自己睡,不要和我哥哥一間房?」

紫嫣和蓉蓉同時爆笑出聲,異口同聲地回答:「可以,當然可以。」水靈的壞毛病,她們怎會不知道。

水靈哼了一聲,悻悻地掃了三人一眼。

「水痕,你弟弟為什麼不肯跟你同房?」紀龍飛納悶地問。水巽年紀那麼小,怎麼敢一個人睡?

水靈怒瞪了水巽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從小就喜歡自個兒一間房。」可惡的臭巽巽,害她在這麼多人面前下不了台。

「哇,有我最喜歡的干燒明蝦ㄝ!」水巽高聲歡呼,趕快轉移話題。「哥,快點,你最喜歡的粉蒸排骨來了。」

水靈興高采烈地拿起筷子,「真好,今天的菜都是我喜歡吃的。」她的筷子才剛碰到一塊排骨,就被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向亘給撥開。

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向亘毫不客氣地夾起水靈原先看中的那一塊排骨,往自己口中塞去。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眾人相當有默契地佯裝沒瞧見方纔所發生的事,繼續吃吃喝喝。

水靈意味深長地睨了向亘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塊紀龍飛面前的醉雞。

而向亘這次更過分,直接從空中狙擊水靈的醉雞。

「喂,你幹嘛老搶我哥的菜?」水巽忿忿地指責向亘,一雙筷子還毫不客氣地指向他的鼻子。

「不要緊的,巽巽。既然亘哥哥也喜歡這些菜,咱們就讓他嘛。」水靈極有風度地笑着,眼光還不時地飄向向亘的嘴。

發現水靈不時望向他的嘴,向亘更氣憤了。可恨的水痕,竟敢在客棧那樣對他,他今天絕不會議這該死的傢伙吃到任何東西!

眼角瞄到水靈又要夾起一塊甜糕,向亘冷冷的哼了一聲,用力地撥開她的筷子,一把將甜糕搶了過來。

在一旁的蓉蓉實在看不下去了。向亘實在太可惡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搶二姊的菜,害她從開飯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有吃到。

「表哥,這包子給你。」蓉蓉夾了個包子到水靈碗裏。哼,她就不相信向亘敢把她夾的包子搶走。

可是出乎蓉蓉意料之外,向亘不僅把包子搶走,還連帶把裝着包子的碗也拿走了。

「我說向公子,你喜歡蓉蓉夾的菜就早點說嘛,我一定早早就要她夾菜給你,你也犯不着用槍的。」水靈嘴角帶着一抹飽含陰謀的邪笑,別有用意地瞄着向亘手中的碗。

聽到水靈充滿暗示性的話,紀龍飛也沉不住氣了。他一把搶迴向亘手中的包子,對義弟怒道:「你要吃不會自己夾啊!」太過分了,他自己都沒機會吃到蓉蓉夾的茉呢。

紫嫣搖頭看着眼前這一場「包子爭奪戰」,低聲對身旁的雷霆馳說道:「喂,你快想想法子,他們再這樣鬧下去,我看大伙兒今晚都別吃了。」真不知道水靈又使了什麼怪招,讓向亘氣得不顧風度,直搶着她的食物。

「別理他們,咱們自個兒吃就成了。」雷霆馳溫柔地看着妻子,對眼前上演的「包子爭奪戰」視而不見。

「紫嫣,吃塊雞肉,你最近實在瘦太多了。」他心疼地撫着她的臉,「你看你,小臉上還頂着兩個這麼大的黑眼圈。你晚上都睡不好嗎?」大概是在想他吧!唉,他應該早點追來的。

「我……」紫嫣啞然的張着小嘴,想解釋她為何會一副狼狽樣。

「你別說,我了解。從現在起,我會好好地照顧你。乖,多吃點。」雷霆馳又夾了塊魚肉到她碗裏,兩人完全陶醉在新婚的甜蜜中,忘了其它人的存在。

「哥,吃不到菜,喝杯酒好了。」水巽別有用意地瞥了向亘一眼,一雙圓眼轉了轉。

「謝謝小巽巽。」水靈正準備端起面前的酒,眼一花,向亘已惡霸地搶走她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亘哥哥,這酒味道可好?」水巽一雙大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向亘,說不出的天真可愛,但他嘴角那抹邪笑,大夥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見了。

「是啊,向兄,這酒不錯吧?」水靈也邪笑地看着向亘,「跟上回『雁月亭』的酒相比,滋味如何呀?」這傢伙真是學不乖,上回才被她得逞一次,這回還是上當了。

向亘頓時慘白了臉,扶着桌子站起來,吼道:「你們太卑鄙了,竟在酒里下毒!」

他氣憤又顫抖地指着水靈和水巽。

水巽撇撇嘴,嘲弄地一笑,「這酒是我倒給我哥哥的,你自己硬要搶去喝,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你別在那鬼叫鬼叫的,亂指責人。」

還來不及反駁水巽的話,向亘雙眼一翻,「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已經昏睡過去。

「雷管家,你還不快把你們亘少爺扶進房裏?一個大男人睡在大廳地板上,實在是挺難看的。」水靈叫着一直呆站在一旁的雷安。「雷管家,你還呆在那做什麼?快點扶他進房吧。要不然趕明兒個你們亘少爺着了涼,又要怪在我頭上了。」說得好象她多委屈似的。

看雷安扶走向亘,水巽做作地嘆了口氣,「亘哥哥也真是的,要睡覺就回自己房裏睡嘛。又不是小娃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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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影湖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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