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天的蘇府仆佣們各個忙成一團,是各自忙着幫自己的主子張羅行頭、細軟,準備舉家遷移南方,而為首的大丫頭蘇阿蘇在大廳中坐鎮指揮底下人做事。
其實蘇家落敗,最傷心的人是她,因為打從六歲被賣進蘇府起,她就把這兒當成自個兒的家;她從小陪在少爺、小姐身邊,跟主子們一起讀書、識字,各房主子們也從來沒拿她當丫頭看待。她在蘇家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蘇府中舉凡調度、用人,甚至是發各房月例子錢都是她在掌控……
而現在蘇家落敗了,主子們要到南方去投靠親戚,自然是不能帶着蘇府的下人、奴才們走,所以,眼前這片光景——阿蘇回顧蘇府。
長工福叔正與人市力巴商議下江南的事,而管灶房的大娘王大嬸則忙進忙出地張羅着主子們在路上填肚用的乾糧,小丫頭秋菊紅着眼眶抱小少爺上馬車,好像這一別,便是生離、便是死別……
而眼前這一切鬧哄哄的場面,眼看就要隨着主子們舉家南遷而消逝,一想到這,一向堅強的蘇阿蘇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阿蘇姑娘——”一個小丫頭上前來叫住阿蘇,恭敬的朝阿蘇福了福。在蘇家,阿蘇的身份可不同於他們這些下人。
小丫頭告訴阿蘇,“主母找您。”
“知道了。”阿蘇點了個頭,便繞到主屋的後頭去。
蘇府本是大戶人家,光是個宅子,便是七進七出的大屋。而按尋常時候去判斷,現在這個時辰,蘇府的當家主母應該是在佛堂。
阿蘇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才近佛堂不遠處,她便聽到老祖宗誦經的聲音,阿蘇悄聲進去后,不敢驚擾老祖宗晨修,只靜靜的跪在一旁等主子。
莫約過了一柱香的工夫,見老祖宗念完經,阿蘇趕緊起身上前扶她。
“你這丫頭就是精明,心又細,莫怪全府裏頭上上下下都對你稱讚有加。”老祖宗直拍阿蘇的手。
她一直將阿蘇當成是她的小女兒般疼愛,只可惜她們主僕倆的情分淺薄。
老祖宗對她的疼惜之情,阿蘇當然明白,今天要不是有老祖宗的疼愛,她蘇阿蘇再怎麼爭氣、有才情,也不可能主管蘇府一切大小事務,就連各房夫人、少爺、小姐們看到她,都得客客氣氣的喊她一聲“大姑娘”,不敢拿她當個丫頭看。
“老祖宗,奴才想跟您一起去江南,想伺候您老人家一輩子。”這是阿蘇擱在心理好久的想法,她似前之所以不開口,是因為她要嚴守做丫頭的本分,不敢有多餘的心思去猜測主子對奴才的安排;但是,今兒她若是再不講,那麼主子一旦下了江南,可就來不及了。
“不行。”
老祖宗回拒了阿蘇,阿蘇雖沒敢逾矩問老祖宗原因,但她的眼睛卻透露出她的不甘與遺憾,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隨侍在主子身邊。
蘇家老祖宗當然看得出來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丫頭心裏在想什麼。“丫頭啊!有你隨行,我當然樂意,但是,這一次去江南可不比以前……以前,咱們蘇家家大業大,去省親,別人只當我這老太婆是財神爺般百般的伺候着,但現在蘇家落敗了,我是去投靠娘家;而我那娘家……”老祖宗欲言又止的,很多話最後還是化作一聲長嘆。“丫頭,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多事不需要我明講,你就該明白是吧?”
“奴才明白。”主子一家此番前去江南,是一無所有的去依親,人云: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不管蘇家以前多麼有錢,現在也只是個家道中落的人家,蘇家哪敢再擺以前的陣仗去依親呢?
這些事阿蘇全都明白,只是——
“只是奴才實在不願意與老祖宗分開,所以才厚着臉皮請求老祖宗帶奴才走;奴才情願不支薪餉地隨侍在老祖宗身邊一輩子。”
“你這傻丫頭,你有這個心,我當然很開心,但是,我若真依了你,豈不是要對不住你這一片赤誠之心了嗎?”
“你過來。”老祖宗拉着阿蘇,讓她捱着自己坐下。“你們幾個一個都不許跟我走,你們一樣還是留在這裏,哪兒都不去;你們的新主子雖是個……是個……”對於九斤,老祖宗想不出怎麼來形容他才好,最後素性不加以修飾,直接說了,“他雖是個粗魯不文的魯男子,但那孩子有一副善良的好心心腸,這一次要不是他四處奔走,咱們蘇家說不定就被奸人陷害,落得個家敗名裂的地步了,所以阿蘇,你要真感念我這個老太婆對你的一絲絲好,那麼,你就竭盡所能的幫九斤,好嗎?”
好嗎?
老祖宗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聲“不”嗎?
最後,阿蘇終於點了頭,將這差事應承了下來。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蘇家的丫頭,而是齊家大爺九斤老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