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夫,箸文可有危險?”
緊張地站在榻前,聶修煒心急如焚。
不是說已十多日沒犯痛了嗎?怎又會突然發作?而且情況遠比以前糟,甚至痛昏了過去!
他利眸掃向將箸文送回房后,便倚窗呆立不語的伍自行。
“還算幸運。”老大夫長吁一口氣,瞧一眼一臉焦灼的男子,“只要醒來便沒事了。不過……大公子,這解藥最好快些拿到,以免毒素反攻。”若真如此,大羅金仙怕也救不回二公子了。
“這個好辦。射月已出城接應,估計明天晚上便能帶回。”聶修煒扭開視線,不忍心再看卧榻上昏迷不醒的人一眼。
小弟從小身子健壯,整日竄上竄下,何時這般脆弱過?
“是自行的錯。”窗前沉默許久的年輕男子忽地開口,“蒙大公子、二少不棄,待自行如兄弟,可自行不但沒回報兩位看重之恩,反而……”
“不……跟自行沒關係……”虛弱的話語,由榻上輕輕傳來。
“箸文,你醒來了?感覺怎樣?”聶修煒一下子撲過去,大喜、焦灼之色溢於言表。
伍自行也震了一下,腳一抬,停在半空,又輕輕落下。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聶箸文。
“大哥,不必擔心,我沒事。”勉強擠出笑容,聶箸文搖搖頭,隨即抬起手輕喚:“自行——”
伍自行立刻轉向他,愣愣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自行……”他費力地招手示意,“你過來。”
伍自行還是愣愣地瞅着他,再掃一眼榻前的大公子,沒有動作。
“自行,我有話跟你說……”柔聲低語,無焦距的雙眸企盼地望向他的方位。
“自行,過來呀!箸文叫你呢!”聶修煒暗嘆一聲,心中已隱約猜出了幾分。
他搖搖頭,請老大夫一同去大廳歇息,將一室的靜謐留給相對無言的兩個人。
只要箸文幸福開心就好,其它的,並不重要……
一時之間,屋內的人走了個乾乾淨淨,只剩床榻上的身影靜靜等待着倚窗而立的男子走過來。
“過來呀……難不成你要我過去?”聶箸文雙手用力一撐卧榻,想起身下床。
“你別動!”再也不想其它,伍自行快步沖了過去,壓他躺下。“我過來了!”
“自行,不要躲我……”虛弱一笑,他大掌輕輕覆住肩上的涼手,頓覺空虛的心又充實了起來。
他溫柔低語:“我知這太過驚世駭俗,不容於禮教。可我再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能日日見到你,只要能時時牽你的手,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不言不語地靜靜坐着,我都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換!”
“二少……”伍自行頭扭到一側,眼中不由得泛起熱流,用力咬緊顫抖的唇,不知該說些什麼。
“什麼也別說……”搖搖頭,他將那雙涼手握到胸口,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它們。
“你若不願意,我絕對不會勉強你。但我會一直一直站在你的身前,為你擋去一切風風雨雨,直到我白髮蒼蒼,躺進棺木的那一刻……”不急不緩地講出內心情意,聶箸文長吁一口氣。
“我絕不會給你添任何一點麻煩。你若怕世俗偏見,那麼我向你起誓,在人前,我只會以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待你,絕不逾越半分。但求你不要躲我,好嗎?”他輕柔的低語,含了萬千情意。
伍自行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心中那再也阻不住的熱流,低聲道:“二少該知‘伍自行’是男兒身。”
“你若是女兒身,我哪還會有這些顧慮?”他抱怨地輕輕一笑,“我喜歡的人是自行啊,喜歡便是喜歡了,何必多想其它?不過……自行若在意,那將我看作女子,可好?”
“二少又在說笑了!”伍自行不禁輕笑起來,頓覺豁然開朗,那壓了自己二十四年的重擔,似乎瞬間被丟得遠遠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好,二少,我允你喜歡我,以……以一個男人的身分來喜歡我!”
“真的?!”猛地坐起身,聶箸文雙臂一張,將身前的人緊緊摟進懷裏,不敢置信地一遍又一遍重複:“你真的答應了?”
“真的。”雙手悄悄環住那個興奮得左晃右搖的男子瘦腰,頭一次放縱自己全心浸入快樂中。
“或許我沒辦法太快適應你的舉動,但……但我會盡量努力的。”
他有些困難地吐完內心話,便被那個欣喜若狂的男子一下子摟得喘不過氣來。
“放心,我不會馬上便強迫你接受我的。我會慢慢地讓你適應。若沒你同意,我絕不會逼迫你,除非……除非你自己主動。”臉頰輕輕蹭着所擁之人的黑髮,笑得心滿意足,“那……現在,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伍自行倏地瞠大雙眸。這人!才說不會強迫他,可一轉過身來便要……便要親吻他?!
他不禁有些後悔,剛才……他是不是答應得太快了?
思索間,他沒注意到那張俊朗的男子面龐,已賊笑着悄悄逼過來,等他回神,早已淪入敵人手中……
滿屋的春色,映着院外的一池芙蓉,暖暖的清香,浸沒了美人塢……
“他們……他們在擁吻耶!”
大大方方地站在敞開的窗前,阿濤幾要瞪爆眼珠子。
就這麼不掩人耳目地在敞窗的屋內吻得火花四濺,太過……太過刺激了!
“你不贊成?”將小女人攏進懷間,聶修煒暗暗嘆息。箸文……怕是真的陷進去了!
“你反對嗎?”她轉頭,奇怪地瞅了身旁的大男人一眼。
“箸文和伍先生很合適啊!我喜歡伍先生!”她點點頭,生平第一次明白說出對他人的觀感。
“你喜歡?”聶修煒有些愕然,阿濤很是內向,平日從不輕易坦白內心的。
“嗯,我和伍先生一定可以成為好姊妹的,”不理會丈夫的愕愣,她自顧自地盤算起來。以後,她不用再擔憂聶府少夫人的擔子了!嘻嘻……
“阿濤!”
“幹嘛?”她仰頭瞅了丈夫一眼,不解他為何一副快死了的模樣?
“好……好姊妹?!”他覺得有必要糾正小妻子的奇特念頭。順順亂了序的呼息,他好心地將大敞的窗戶仔細關好,然後轉身,拎着小妻子跨出院落。
“不要以為伍先生接受了箸文便萬事大吉,你該知道,這世道容不下這不倫之戀!”
可以想見,這將在京城掀起多大的風浪——爽朗雅秀的京城聶二少竟有斷袖之癖!
哈!休說外人將如何看待,光是他們那對在外遊山玩水的爹娘……
恐怕有一場硬仗等着箸文哪!
“不倫之戀?”阿濤用看“痴獃人”的表情睨他一眼,“箸文和伍先生若是不倫之戀,那我們也是啊!”
“天哪!”有一個懶得思考的小妻子,到底是福是禍?
“你該知道,箸文和伍先生一樣,都是男兒身!兩個男子,能光明正大地結成夫……妻嗎?”
“你真的很痴很呆很笨耶!”阿濤受不了地哼了一聲,抓起他的大掌,拉他往兩人所居的清玉樓方向而去。
“回清玉樓啦,我讓你瞧一件東西!”
“別急,小心跌跤!”大掌繞上小妻子的小蠻腰,不明白阿濤今日為何如此……不同於往日般安靜。
回到清玉樓,她從書房的暗櫃裏摸出,聶修偉今日剛從石頭合偷偷抱回的那尊女子玉像。
“你看,這玉像是誰?”
“你怎知我抱了回來?”他不理會阿濤的話語,自己先問個明白。
老天,竟連他藏在何處她也摸了個清楚!
阿濤明明是很粗心的啊!是怎麼發現的?
“我看到你藏了啊!”白了那個愈來愈白痴的男子一眼,她重提舊話,“看嘛!我雕得像誰?”
“我總覺眼熟……”仔細瞧那玉像的女子面容,他忽地一笑,“阿濤,你雕得愈來愈好,可以出師了。”
十年來,阿濤的心思幾乎全放在這雕玉之技上,害他倍受冷落,有時她一雕雕至深夜,還對他的……求歡,完全置之不理!
“我沒要你誇獎我。”眯眯杏眸,她對他的不專心甚是不悅,“我是要你瞧這玉像,看我雕的是誰!”
她忍不住用手硬壓低那顆大頭,逼他與玉像面面相覷。
玉像中女子容貌一如常人,只是低首斂眉,神情落寞,似沉浸在無邊愁苦之中……
“伍先生?!”
“啊!你好聰明。”誇獎地拍拍那顆大頭,阿濤笑眯了燦燦杏瞳。
“你將伍先生雕成女子做什麼?”
“伍先生本是女子啊!”阿濤細聲細氣講完,伸手抱起玉像便往外走,“我拿去送給伍先生。”
“等一下……”
伸掌將妻子拉住,聶修煒取走妻子懷中玉像,小心放到一旁、再將她擁入懷中,共擠進一張躺椅里,抬高她下頜,與她四目相對。
“你是說伍先生女扮男裝?”
太、太不可思議了!
“你不笨嘛!”她安心地窩在丈夫懷裏,尋個舒適的位置,有些想睡了。
昨夜為了這尊雕像忙了半夜,今日一大早,又被這個無聊男子大吼大叫地吵得不得安眠,現在終於得閑,她忍不住呵欠連連。
“乖,等一下陪你休息好不好?”聶修煒柔聲驅逐妻子睡意,“快告訴我,你是如何發現伍先生是女子的?又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伍自行入府半載,人人都是伍先生伍先生地喊,難不成大伙兒全栽了?
可阿濤這個小遲鈍又是怎麼發現的?
“因為伍先生沒有你們男人的喉結,卻有我們女人家的胸部啊!”
儘管伍先生將胸部纏得很平,但那次她不小心碰到,還是覺得軟軟的。
“還有,伍先生沒有你和箸文的陽剛氣息。”反而如她一般,有一股女子特有的淡淡清香。
她因雕玉像的關係,對人觀察極細,當初有了雕一尊伍先生玉像的念頭時,自然悄悄將伍自行從頭觀察到腳,對“他”不同於男子的異樣,自然也看進了眼裏。
但說穿了,還是猜……的成分居多!
“就這樣?”他愕然地看着阿濤將頭埋進他懷裏,眯起吝眸沉沉睡去,不知該哭該笑,忽又憶起今日在石頭閣,伍自行望着玉像呆愣的奇異神色。
他忍不住將頭倚到妻子肩窩,低低沉笑起來。
伍自行哪……你好聰明!
照這情形看來,伍自行還不想表露身分,那麼,可憐的箸文何時才會發現呢?
可憐的小弟!註定情路坎坷哪……
他憐惜地望着懷中至今仍有實無名的小女人,無奈地嘆息復嘆息。
聶家兄弟,命都苦哦……
青草依依,飛鶯嬌啼,正是踏春的好時機,可誰都能在這春陽燦爛的天氣里出門踏青,就是她伍先生不能啊!
“伍先生,你今日真要去香山游春呀?箸文今日就要服食解藥、重見光明耶!你幹嘛不陪着他?也好讓他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伍先生你啊!”
坐在馬車上,阿濤猶不死心,力勸一旁一臉遊興的伍自行回頭是岸。
今早,她興匆匆想跑到美人塢看聶二少解毒,可是……她又迷路了,繞來繞去,卻繞到了聶府側門,正好逮住想偷溜出府的伍先生。
她本想勸回她,同去美人塢,沒想到卻反過來被她說動,也跨上了這輛出城踏青的馬車。
“那樣有什麼意義?”伍自行挑挑眉,淡淡反問。
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她又怎樣?
聶箸文會從此大改心性,不再到處尋訪絕色之女?
只怕他見了她平凡的面容,便再無愛意。
就算聶箸文曾誓言旦旦,這一輩子要定了她伍自行;就算她也敞開心胸,願意接納這份愛;就算兩人已互許了終身……
但,那也是在聶箸文失明之時。
一個人在無法用眼去觀察世界時,感覺對他來講是接觸世界的唯一管道,聶箸文用心來觸摸她,認定她是今生的摯愛。可,若用的是眼呢?他可還會對她伍自行動心?
別忘了,聶箸文過去的二十七年裏,在他熠熠烏眸里所看到的是什麼?非俊美之物,絕不入眼;凡貌平之人,從不與之往來。
如今,他重返了光明世界,會怎樣來看他?
只有心的保證,遠遠不夠。他要知道,聶箸文是否真的不在意她的平凡。
所以,她決定出府,在聶箸文重返光明的時刻。
“好象是沒有什麼意義!”阿濤困惑地摸摸頭,甚尢佩服這位伍先生獨特的行事風格。
天下,怕再也找不出如伍先生一般的奇女子了!
阿濤燦燦杏瞳悄悄一眯,暗暗決定以後有機會,也要扮男裝試試。
“那我們去香山哪一處玩?”既然出來了,玩個痛快也好。
“哪裏人多,咱們便去哪裏。”伍自行輕輕一笑。
“哦。”阿濤也點點頭,不再問些什麼,偏頭望向車外的風景,開始一心欣賞。
馬車飛馳,似一陣輕煙,消失在如畫的風景里。
“出門踏青了?!”
重見光明的利眸狠狠瞪住前來報信的侍從,聶箸文青筋暴突。
好!好一個伍自行!
“是,阿濤姑娘也跟了去,去之前偷偷讓我前來跟兩位爺說一聲。”侍從說得有些心驚膽顫。
怎麼復明后的二少脾氣也改了?模樣有些像發火時的大公子,好似……好似一頭被踩住尾巴的獅王。
“大哥!”他氣惱地轉向一旁怡然品茶的老大,“你怎麼管教你的小女人的?”非但不幫他攔住自行,反而也跟去湊熱鬧!
“注意禮貌,我的小女人可是你未來的大嫂。”聶修煒淡然地挑挑眉。
“你的涵養跑哪裏去了?你的理智又飛到哪裏去了?眼又見光了,所以不再用心想事情了?”難道男人一旦有愛,便無多少理智了?
“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狂暴的心,微微一驚。
“伍先生為何不想見你?她難道不知道你今日會重見光明?可她偏出府踏青!”他冷冷一哼,“用用你的腦子吧!”
“大哥,你是說……”
“我什麼也沒說。”放下茶杯,他淡然起身,“朝陽,備車。”他要去與阿濤會合,順便玩一天。
“我也去。”聶箸文忙舉手報名。
心思開朗之後,他立刻敏銳地推演出自行出府的真正原因,也明白了阿濤為何一同去湊熱鬧。
“你明白了?”揚起笑,聶修煒拍拍小弟。
“明白了。”深深吸一口蘊含著清香的春風,聶箸文懶懶地伸個腰,雙眼貪婪地盯着窗外的花紅柳綠,“大半年沒瞧過這美景了,出去走走也不錯!”
“那咱們今日去放縱一回,如何?”將手搭上小弟的肩,聶修煒展眉一笑,似乎回到了年少輕狂的無憂歲月。
“好啊!找到那兩個偷溜的,一起去喝個痛快!”
相視一笑,親情,盡在不言中。
春光明媚,山徑綠草如茵,到處是面含笑意,出門踏青之人。
“啊!你看那邊,有人在放紙鳶!”阿濤興奮地大叫,二十三歲的女人,卻有着孩子似的純真。
“阿濤姑娘喜歡?”身旁的人歡樂開懷,伍自行不禁也興緻高昂了起來。
“喜歡啊!”骨碌碌的吝眸到處飄過來飄過去,“修煒一向事務繁忙,根本沒時間帶我出府遊山玩水,我自己出門,他又不放心。”
其實她也一直醉心於雕玉,壓根沒想過出門玩玩,悶了,在府中逛逛也就算了,如今日這般出府踏青,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伍先生,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請講。”
“你別阿濤姑娘阿濤姑娘地叫我啦!那顯得多生疏啊!你就喚我阿濤,好不好?”反正她們以後便是一對妯娌。
“那……”略一沉吟,“你也喊我自行吧!”
“好啊!自行。”她立即改了稱呼,“那邊有許多姑娘在玩鞦韆耶!怎樣?咱們過去瞧瞧?”
三月踏青,是悶在深閨高樓中的女孩兒們唯一能出來透氣的時機。
望着那燦笑的杏眸,伍自行心中一暖,搖頭輕輕拒絕,“你去吧,我恐怕不太方便。”一個男子若貿然闖進女子之間,怕招人側目。
“哦……”失望立刻掛滿了面龐。
“我去那棵大樹下等你,好不好?”她柔聲笑說,不忍讓她失望。
“那……好吧!”她指一指不遠處一棵巨樹,“那裏沒有人,你在那兒等我,等一下我玩夠了就去找你。”
“好,我就在那棵樹下等你。”伍自行點頭應允。
“不準偷偷跑掉喲!”
“我不會的。”為證實所言,她慢慢踱到阿濤指定的那棵樹下,含笑向阿濤揮揮手。
阿濤也揮手示意,興奮地跑向另一側圍滿女孩兒的鞦韆架。
“無憂無愁,真好。”她輕鬆地斜倚在樹榦上,望着那群興高采烈的女兒家,不由得出了神。
有多久沒再夢到“她”、想到“她”了?
好似在她終於尋得人間真情時,“她”的身影便漸漸在她心裏愈走愈遠,只能偶爾瞧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遠遠地朝她綻出笑容。
“她”……也會為她高興吧?
因為,“她”夢中渴望的所有幸福,正一點一滴地在她的生活中出現。
“呀——”興奮的尖叫驀地傳來,震回了她逐漸迷離的思緒。
她抬頭循聲望去,只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盪在高高的半空中,放聲大笑。
她也跟着笑了起來。那個看似文靜的阿濤,原來也有瘋狂的一面呀!
“大公子真有眼光,能找到這麼一位美麗的妻子。”她羨慕地輕笑。
“不像另一個人,只會以人的皮相來判斷美麗與否。他難道不明白,再美的紅顏也有老去的一天,再絕色的佳麗最終還不是一杯黃土掩枯骨而已?唉……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也只有沒腦子的孩童才會這般膚淺了!”
“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懊惱的低語從伍自行身後傳來,帶着數不盡的悶悶不樂。
她一僵,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自行,我承認過去是如你說的那般……膚淺,總是自以為是地以貌取人,可我自從遇上了你,已經改變了啊!”
輕輕的腳步聲從她身靠的樹后一步一步靠近,直到停在她的身前。
她依舊低頭不語,只靜靜望着身前的那雙長靴,維持原姿。
“我說過,這一輩子是纏定你了,才不管什麼其它。你是男子之身,我都不在乎了,豈又會在乎你是否貌若潘安宋玉?所以,你根本就不用躲我!”
她靜靜聽着這些抱怨,竟有了想笑的衝動。
“你還是不肯抬頭看我一眼嗎?”悶悶的懊惱從她頭頂傳出。
“那時我身不由己地喜歡上你,即便眼不能視,不能親眼看到你的模樣,可你別忘了,我身邊都不是眼盲之人啊!
自你入主聶府布莊,射月就將你的相貌一五一十、詳詳細細地描述給我聽啦!
那時我在腦中勾勒出的你的確是不怎麼出眾,甚至還想拒絕你入府,因為我那時確實是如你所言——膚淺,還是大哥狠狠斥罵了我一頓,我才點頭允你入府的。”
伍自行憶起當初入居聶府的情景,前幾次同聶箸文會面,他的確是有些不甘不願,那時她就知道是因她貌不出眾的緣故。
只是,誰也料想不到,一向眼高於頂的聶府二少,最終會喜歡上他原先最看不上眼的平凡人物。
“呵呵……”她不由得笑了起來。但,頭卻依舊未抬起。
“再告訴你一句,今日打從你和阿濤爬上香山之頂起,我便偷偷跟在你身後啦!所以,就算以前我看不到你的模樣,只能憑着想像,今日我也看了你千眼萬眼,你躲不掉啦,”
有力的雙臂一下子將她扯入懷,緊緊擁住,“可以抬頭了嗎?”
伍自行將頭埋在那溫暖的懷抱里,還是不語,只輕輕搖了搖頭。
“我還要再做些什麼,你才肯抬頭看我?”他懊惱的低吼充滿挫敗,“難道讓我再瞎一回,你才肯?”
“若是呢?”她偏不如聶二少的意。
“那好吧!看不見就看不見!”聶箸文委屈地撇撇唇,“大不了一輩子讓你牽我的手,做我的手杖好了!”
想一想這也很不錯,至少,那時他就能正大光明地牽自行的手,而不用去操心那些煩人的禮教了。
他是不在乎外界怎麼說啦!可自行呢?愛他,自然要小心地呵護他、保護他不為流言所傷。
見懷中的人還是不為所動,聶箸文只好長嘆一聲,“借我簪子一用。”
“幹什麼?”她趕緊用手壓住頭頂束髮的銀簪,不讓聶箸文抽走。
“刺瞎我的眼啰!只是,這回可就無藥可救了,你一定要牽我一輩子哦!”熠熠奪目的黑眸里,含着深深的笑意及眷戀。
“只會耍嘴皮子!”拍開在頭頂作怪的大掌,伍自行笑着,慢慢抬起了低垂的臉。
四目靜靜互祝,無語的愛戀在倒映着對方身影的烏眸里盈盈流轉。
“天哪!”聶箸文低嘆出聲,“你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樣!剛才偷偷跟在你身後,只敢遠遠地看你,總覺得不太真切!這眉、這眼、這唇、這笑……天哪!都是我夢中之人所有的啊!”
他大掌虔誠地撫上那早已烙刻心底的容顏,痴痴地撫過一遍又一遍。
“我發現我的眼再也離不開你了,怎麼辦?我的心全被你霸佔了,怎麼辦?”
“閉上眼,不去想啦!”天外乍然飛來一句笑語。
聶箸文一抬頭,恨恨瞪向那個不識相的人。
“你沒事做呀?”接着,他轉頭一吼!“大哥,將你的女人拎到一邊去!少在這裏打擾我們!”
她沒長眼呀?看不到他和自行正在柔情蜜意、情話綿綿嗎?
“我們也不想打擾你們呀!”不識相的男子無奈地聳一聳肩,“可是,我們要是太識相的話,聶府明天怕就有麻煩了!”他輕輕地指一指不遠處不斷投射過來的異樣眼神。
“管他們!”聶箸文不悅地大吼一聲,惡狠狠地反瞪過去
“大公子、阿濤,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府吧!”伍自行反手推開那個火爆的大男人,一臉平靜。
“還是自行成熟!”阿濤眯起杏眸,嘲笑那個毫無風度可言的男子。
“阿濤,你皮在癢了是不是?”敢笑他!
“沒有呀!我今天高興極了,能出來玩上一天,又有好戲可看,我很滿意,不像某人,好象欲求不滿喲!”
哈哈……她身邊有大山可靠,才不在意一臉猙獰的惡人口出威脅。
“好了,阿濤,別再招惹箸文了。”聶修煒無奈地出面充當和事佬,“不看僧面看佛面,瞧你讓伍先生多尢難。”
“啊——”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阿濤朝伍自行歉意一笑。
“走吧!”搖搖頭,表示自已不在意,伍自行轉身領頭朝山腳走去。
狠瞪賊笑的小女人一眼,聶箸文如追逐蝴蝶的花貓一般,搖着尾巴追了上去。
“哇!箸文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了?”讚歎地睜圓杏眸,阿濤更加崇拜穩重的伍先生了。
“好啦!別再傻笑了,咱們也走吧!”聶修偉含笑擁着心愛的小女人,一同踏上返家之路。
春意濃濃,確實是一個適合情愛萌動的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