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衝過頭了。
康乃愫腳剛跨入“笙陽大樓”,鼻子就已經先她一步的撞上整堵銅牆鐵壁。原本高翹的鼻尖,在凹下去后又彈了回來,她整個人不折不扣的撞進一個寬闊的胸膛,疼得她齜牙咧嘴。
“好痛——”按住彈性極佳的鼻尖,康乃愫呻吟出聲的同時,在心底暗自找遍罵人的字眼,把膽敢撞倒她的傢伙,狠狠地臭罵一頓。
“小姐,你沒事吧?”充滿磁性的男性低沉嗓音,宛如天籟的在康乃愫頭上響起。
好好聽的聲音喔。
這是乃愫聽到對方開口的第一個反應。
老實說,她有一個靠嗓門吃飯的二哥,一個靠嘴欺騙老弱婦孺的三哥,照理來說,對聲音的靈敏度應該是很高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把青蛙叫當做靡靡之音,把柔美溫和的喑啞聲調,視為茶毒世人耳力的恐怖魔音——就像康哲絕的聲音。
在她耳朵聽來,眼前講着一口“鴨雷”片子的男士,聲音簡直是好聽得不得了。
“小姐?”
她着了迷、想要一睹對方真面目的霍然抬頭,結果一個用力過猛,乃愫小巧的腦門“咚’,地直敲到他的下巴,撞得兩人同時發出疼痛的悶哼。
“別急。”捉住她着慌搖晃的身子,他在穩住自己后扶住她,發出溫和的笑聲免得她因為受窘過度而跌倒。
“對不起……對不起……”糗得滿臉火紅,康乃愫忙不迭地道歉。
“沒關係,你先別急,站穩再說。”緩慢沉穩的聲息,成功的安撫住她。
康乃愫微微抬眼,就瞧見對方擴張着足足有一五百十燭光的燦爛笑臉,在中央空調的微風下飛揚。她還來不及讚歎人家的英俊瀟洒,已經開始兩眼發直,沒兩下就被他身上發出的電波電得東倒西歪,腳底一陣輕飄飄。
在商場上爾虞我詐多年,楊笙固還是頭一遭見到有人的表情如此坦然單純的。眼前這位拿自己驚慌失措的舉止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女孩,喜怒哀樂全掛在臉上,讓人一目了然。從剛才她撞到人的一臉懊惱,想要痛罵他幾句又罵不出口的自我厭惡,到再度撞到他的下顎,糗紅了一張臉的俏模樣,就可窺之一、二。看來,這又是一個受家人過度保護的嬌嬌女……
“對不起……”康乃愫道歉的聲音,悄悄曳去。
她瞪圓杏眼盯着勾在他襯衫上的“一整撮”長發,等着他開始火冒三丈的數落她的莽撞冒失。
“你別動,我幫你拿下來。”很忍耐地嘆口氣,楊笙固抓住她想要幫倒忙的小手,將其固定在她身側,才慢條斯理地為她解下糾纏的三千煩惱絲。
在“笙陽機構”接待處的小姐們,眼睛全都看直了。
原來素來以冷酷無情聞名遐爾的楊笙固,也有如此溫柔多情的一面,真是跌破專家眼鏡啊。
投給在旁觀看好戲的兩位小姐們冷冷地一瞥,
“笙陽機構”總經理特助文星遠殺風景的發出一連串咳嗽,震醒在大庭廣眾之下脈脈相視,渾然忘我的兩人。他公事化的說:“我們該上樓開會了。”
將最後一根髮絲從他依依不捨的手中取回,康乃愫含羞帶怯的低語。“剩下的我自己來。”
“小心點,別再莽莽撞撞羅,小女孩。”搔搔她發頂,楊笙固再度以讓人“落矮骸”的爽朗聲笑聲奉勸她,隨即轉向和冷麵笑將文星遠搭乘專用電梯上十五樓。
“小姐,有事嗎?”許久之後,兩位接待小姐才為時已晚的想到要詢問一下美貌嬌客的來意,急忙出聲問她。
被她們突然一叫,失魂半晌的康乃愫整個人嚇得跳飛起來。
紅着一張十分可愛的蘋果臉,她羞赧地急語:“我是來面試的。”
“面試?”大惑不解的面面相覷,兩位接待互相反問:“有嗎?我們幾時又要徵人啦?”
“沒有嗎?”肩膀松垮垮地頹傾,康乃像失望地嘆氣,一面嘀咕地自言自語。“我就知道沒這麼好的事。龐大的‘笙陽機構’怎麼可能叫一個五專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來面試?而且應徵的職位,還是一個五千名應試者擠破頭的總經理秘書,我一定是聽錯了
五千名應試者?
她們的嘴雙雙張得足以撐下一粒鴕鳥蛋,她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斬釘截鐵的說:我們沒在徵人啊,你搞錯了。
目視康乃愫不解、傷心欲絕的凄苦表情,兩人你推我、我推你的派了代表開口。
“原來你要應徵總經理秘書啊!可是面試早在……”低頭看腕錶確定時間,個頭較嬌小的一個,以萬分惋惜的聲調對她說道:“早在一個小時前就結束了。”
“一個小時前?不是十一點才開始嗎?”情緒在短短的三秒鐘內大起大落,康乃愫的心臟有些不勝負荷的失聲輕呼。
“顯然你被人耍了!面試正式開始的時間是九點,主考官就是你剛才看見的笑面虎文星遠先生。”乃愫微紅的眼眶,已讓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頻頻安慰她。
雖說有五千人應徵,但是還沒到複試已刷掉三分之二,其餘的三分之一會入選,一定有特定的原因。就像眼前這名“五專生”一樣。不過笑面虎之所以叫笑面虎,自然有他陰險狡獪之處;想想,要文大爺從十一點開始面對另外一堆沒被筆試官、口試官刷掉的人,也挺累的。他索性一勞永逸,通知所有面試者錯誤的時間,讓他們因為趕不上時間,丟掉工作,他也省得浪費口水、精力,面對一大堆想擠進“笙陽機構”跟他在總裁面前爭寵的人,不是很好嗎?
文星遠對楊笙固?嘿嘿!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謝謝你們……”沒將兩人嚼舌根的話聽進耳里,康乃愫有如泄氣的皮球,轉身直接走出“笙陽機構”,眷戀的向她面過試的第五十一份工作,揮手道“再見”。
盯着巍峨的高大建築,她駐足再三,深吸兩口氣。然後不甚甘願的折回,瞪着兩片自動門看半晌,順手撕下另一張貼在玻璃門上的紅紙,這才失魂落魄的離開……
☆☆☆
“康乃愫,你怎麼在這裏?”
一席尖銳、高八度的叫聲喊住像個傀儡娃娃,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逛,無顏回家面對江東父老的康乃愫。
磨磨蹭蹭的回頭,乃愫有氣無力的迎向有勇氣挑戰她情緒低潮的五專時期死黨,要死不活的開口:“是你啊!方茵。”
要不是在非常時期,乃愫一看到她,就會興奮的跳起來,抱着她又笑又叫了。
畢業半年多沒見的好朋友嘛!應該有很多話可以說的;可惜她現在心情沉重,恨不得躲在不見夭日的地方不要見人,所以見到她並無任何驚喜之色。
“幹嘛一張死人臉?‘超絕代風華’突然轉性,不理你,把你逐出家門啦?”帥氣的甩動類似毛巾物的布條,方茵皺着鼻樑,像是萬分唾棄“超絕採風華”似的,嘩啦啦地叫。
打從方茵知道,她有五位“保護妹妹過度、兼超級戀妹情狂”的哥哥,每次一提到“超絕代風華”,方茵都是一副恨不得朝他們每人臉上,一吐口水為快的表情,康乃愫早就麻痹了。
她詫異的是(也終於有引起她興趣的東西):方茵的打扮,實在有點X○△……
幹嘛呀!把自己裝得像古代跑堂的店小二一樣,她以為現在是中華民國幾年?
“阿茵,你——怎麼這身打扮?”指住她,康乃愫驚為天人加口吃的詰問她。
“你說這個呀?我現在在舅舅開的麵攤當跑堂,你別看攤面小小,錢可好賺得很。本姑娘鐵算盤打打,合計再三后,還是決定到這裏1端盤子洗碗,免得錢都讓老頭子賺光了,那我還賺個鳥?”
方茵的眼睛向來只對金錢符號閃爍,外表就算再邋遢她也無所謂。所以康乃愫常常可以看到方茵穿着T恤汗衫,腳上綁着護膝、穿長毛襪揮汗如雨的在大太陽底下工作,換做是康乃愫,她早已大叫救命。
原來毛巾就是桌布。
是她熟練的把沾滿油漬、一塊塊黃黃的、天知道是什麼鬼玩意的“灰色”桌布甩上肩,她噎下噁心,任由她把自己拉到一個用塑膠棚搭起的臨時攤販,聽她扯起嗓子,很“老江湖”的叫:
“阿舅,一碗牛肉麵,牛肉要多一點、榨菜跟酸菜記得要放兩勺子啊——”
“你這丫頭.又給俺老子帶白吃白喝的傢伙來吃白食了是不是?不行,前帳未清,你甭想繼續賒欠。把前面的錢給俺老子付了再說。”
在一堆白煙裊裊之後,有一張和藹而且中氣十足、熱情好客的臉,漾着純樸的笑容對康乃愫笑着;這“何舅”的年紀,看來並沒有乃愫想像的“高齡”。
“我又不會跑掉,你急個啥勁?唉呀!記在牆上啦!羅嗦!”沒大沒小的揮手掃掉“老人家”愛嘀咕的嘴……方茵對一臉不安的乃愫解釋。“‘俺’這位舅舅,燒得牛肉啵兒棒,只可惜就像拔不掉半根毛的鐵公雞,‘當酸’的很。”半掩住嘴傾向乃愫,她小聲咬她耳朵。“沒有我幫他充闊,很快他就要享受門可羅雀的凄涼景緻了。”
方茵話沒說完,頭上已經被鍋鏟敲得滴頭包,按住發麻的頭皮,她半眨着一隻眼半哀叫。“阿舅,幹嘛又偷擊人——”
“誰叫你在俺背後講俺壞話。”對她吹鬍子瞪眼,轉過臉面對乃愫時,則是一臉的慈愛道:“小茵很少帶漂亮的小姐來我這個髒兮兮的麵攤,你是第一個。別客氣啊,盡量吃。”
難道她臉上為難的表情有這麼明顯?詫異地凝視眼前促狹的瞼,康乃慷才發現方茵的舅舅實在年輕、開朗得有點過分。
狐疑的打量他留滯在方茵身上的眸光,康乃愫移過身去,就着方茵的大耳朵低聲詢問:“他真的是你舅舅?”
娃娃臉上,無庸置疑的露出羞澀彆扭的微笑,方茵不好意思的低吼。“我說是就是啦!”
“可是他很年輕啊……”
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問下去,方茵懊惱地趕“阿舅”走。
“舅——,人家要講悄悄話,你先走開啦!”
聳肩攤手,“顧人怨”的阿舅,只好重申要康乃愫好好大快朵頤一番的客套話,便轉身回去,繼續干他的活。
“怎麼回事?”
示意她邊吃她邊說,方茵等她將熱呼呼的面送進嘴裏,就忙不迭的先問她。“怎樣,好不好吃?”
雖然覺得她熱心的有點奇怪,康乃愫一陣細嚼慢咽后,還是抬眼誠實作答。“好吃,比桃源街一碗一百元的牛肉麵還棒。”
“那當然。”方茵與有榮焉的挺起胸脯,把王家牛肉麵徹頭徹尾的稱讚一遍,直到康乃愫停下筷子,手改撐在下顎,神情專註的望着她,聽她演說,她才赧然的住嘴,靦腆道:“對不起,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讓你笑話了。”
方茵幾時學會如此文謅謅的說話方式?肯定與剛才那位憨厚老實的舅舅有關。好笑地回神,乃愫暫時撇開自己的煩惱,對她展開大審判。
“你還是老實招供的好。他到底是誰?”
再打哈哈也瞞不住好友洞悉的眼光,方茵難得臉紅——事實上是今天第二次紅了臉的說:“他真的是我舅舅,只不過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舅舅罷了。”
末了還不忘強調“沒有血緣關係”幾個字,可見她心裏有鬼哦。
康乃愫秀氣的挑起眉,她則把頭低下去繼續道:“他是我外公收養的義子,也是我現階段的監護人。”
“前年我們全家移民澳洲,你是知道的,全家就只有我對放洋興緻缺缺,執意留在台灣;媽媽拿我沒辦法,又不放心我一個人留守空曠的大房子,只好找外公求救,結果最疼我的外公想當然爾是站在我這一邊羅。他找來‘阿舅’把我託付給他,要他照顧我的生活,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一個賣面的舅舅存在。”突然把音量壓低,她神秘的告訴乃愫,“你別看他一副老實樣,其實他管起人來可有板有眼得很,比我老爸還嚴,有時連我都拿他沒轍,得乖乖聽他的話……”
“你很喜歡他吧!”原來這就是方茵甘願在太陽下工作的內幕呀!康乃愫陳述事實的同時,亦不禁懊惱自己了解好友的事,居然如此之少。
“是啊!”既然她的愛慕之情如此昭然若揭,方茵索性大方承認。“可惜他是塊愣木頭,一點也不懂得人家的暗示。”
“搞不好他是因為大你太多,不好貿然向你表示愛意吧!”瞧“阿舅”看她的眼神,康乃愫大膽揣測。
“他哪有多老?不過大我們十一歲而已。”方茵自然為他發出不平之聲,後來摯友的話才顯得有點為時已晚的跳進她腦海,猛地一愣,她吶吶地低語。
“有可能嗎?他也喜歡我……”
“不管有沒有可能,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你?”輕柔地一笑,康乃愫眨眨眼,拿手指在她失神的眼前一望,逼問她。“好啦!愣木頭舅舅貴姓大名?我也要跟着你叫‘阿舅’嗎?”
不理會她逗弄的可惡笑容,方茵聳動鼻翼,威脅地說:“‘阿舅’是我的專屬名詞,不許你叫。他的全名是王進松,我看你叫他王大哥好了……”
“王大哥,你煮的面很好吃。”朝閃過她們身邊給另一桌送面的王進松豎起大拇指,康乃愫忍着方茵拿她的大腳在踩她腳上的疼痛,拋着魅眼勾引他。
“謝謝。”回應她一個笑臉,他照舊來匆匆去匆匆,飛舞着回到爐灶前,伺候下一位來客,並未對美貌的康乃慷多留一分愛慕的眼神。
他的獨特,反倒讓康乃愫好奇的多看他幾眼。
很顯然王進松有着最樸實的外表、名字與最可親的笑臉,可是這些平凡的外在條件,卻掩不住眼中的犀利與敏銳;乍見他的人,很容易被他溫和可親的模樣矇騙過去,可是只要深深探究,便不難發現那些只是美麗的糖衣,容不得人去輕易撩撥……
連向來被兄長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康乃愫,都“嗅”得出來他身上有一股不安定的氣息,方茵難道沒發現?
“奶酥,你在想什麼?”推她一下,方茵眼光調向她隨手擺在桌邊的徵人廣告,然後發出同情之聲。
“你‘又’面試失敗啦?這是第幾次?”
“五十一。”想到她悲慘的“錢途”,康乃愫馬上將王進松的臉掃到一邊,跟着哀聲嘆氣。
“其實你用不着這麼辛苦的找工作嘛,只要你說一聲,‘超絕代風華’會幫你安排的好……”
“我就是不想靠哥哥們的力量才出來找工作。好不容易混到五專畢業,我才不要再躲在他們的羽翼下惹人笑話。”康乃愫嘟着嘴說。
的確,如果是透過“超絕代風華”介紹,就算有工作,鐵定也是毫無樂趣可言;因為他們習慣時時刻刻的緊迫盯人,逼得僱用康乃愫工作的人抓狂。沒有一個傻瓜,會冒着公司倒閉的危險,錄用康乃愫。
方茵就有過親眼目睹一個身高將近兩米的巨人,被康氏五兄弟打得不成人形的紀錄。只因為可愛的奶酥妹妹跟那傢伙在畢業舞會跳了第一隻舞,沒把開舞的權利讓給康哲超,第二天人就躺在醫院,住了一個月不止。
照康乃愫的花容月貌,她正式加入社會生產行列,絕對還有被上司同事吃豆腐、刮鬍子的機會,而受了委屈的乃愫肯定會大哭特哭,回家哭給愛妹成痴的兄長看;若是工作正好是“超絕代風華”其中一個介紹的,可就精彩了。
他們不挺身而出、為康乃愫出頭,把膽敢惹哭乃愫的渾球大卸八塊,然後集體去坐牢才怪!
想到康家兄弟可能會有的動作,方茵不由得好笑。
難怪乃愫要自力救濟了,她總不忍心看着哥哥們為她去蹲苦窯吧?不過,她自救的能力實在很差,每次都為了不知名的理由,被僱主排除於外,不肯試用。
方茵不只一次懷疑:她找不到工作是“超絕代風華”搞的鬼,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一次、兩次可能還有話說。可是五十一次就太過分了。難道他們不怕打擊康乃愫的信心太過,會害她想不開自殺?“愛妹成痴的變態”們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那你打算怎麼辦?繼續找下去?我看你來陪我賣面好了。”也唯有如此,康乃愫才有可能開始她的第一份職業。
“不要,我手腳笨得很,萬一打破盤子怎麼辦?”康家兄弟從來不讓她碰廚房裏的事,因為她有富貴手——雖然她也有好廚藝——根本不適合碰洗潔精之類的東西。
“那你拿這份應徵保母的廣告單幹嘛!”方茵跟她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保母三不五時也要洗洗奶瓶什麼的,她想到要應徵當保母,就沒想過做其他類似的工作,究竟是何道理?
“什麼應徵保母?”擰起眉,她納悶的看向她手指指住的紅色紙張,然後微張嘴低呼。“是那張貼在‘笙陽機構’大門上的應徵啟事,我怎麼把它撕下來啦?”
“笙陽機構?楊笙固要征保母?”
“楊笙固?他是誰?”獃獃的反問她,康乃愫一臉的茫然。
被她打敗了。伸手拍了額頭一下,方茵大叫:“你連楊笙固是誰都不知道,還敢撕人家貼的紅紙?”
“我怎麼知道!今天早上到那家公司面試,連主考官長得是圓是扁都還沒看清楚就被攆出來了,連幾時撕掉這張紙都不自覺,哪會曉得楊笙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又幹嘛征保母?”康乃愫委屈的說。
“你到‘笙陽機構’面試?”方茵雖然不相信她有這個能力,不過還是辜且信之的問她。“主考官是誰?文星遠?”
“你怎麼知道?”康乃愫崇拜的看着她反問。
朝藍天翻個白眼,方茵忍住尖叫的衝動,拿她當白痴的說:“我要是不曉得文星遠是誰,就不用混了。”接着她連珠炮似的把她所知道的,一口氣告訴她。
“他是‘笙陽’有名的笑面虎、總經理身邊的特助加安全保鏢,楊笙固的好友兼戰友。至於‘笙陽’,它總括的業務包羅萬象,最受人注目的就屬建築跟電腦了,可以算是業界的牛耳。除去台塑,‘笙陽’是當今白領階級最響往的機構之一,另一家就是俺老爹的‘麥墾’實業。據我所知,目前‘笙陽’的總裁是年僅七歲的楊元梏——楊笙固的兒子,至於為何老子會成為兒子的業務執行監護人、他的下屬,這是一個謎也是大夥急欲探知的一項秘聞,而你居然不曉得楊笙固是何許人物,實在太丟臉了。”
“你賣個面還要把那些個商界名人的祖宗十八代查的這麼清楚幹嘛?”康乃愫才覺得她莫名其妙,賣面賣到如此關心商場脈動,根本就是不務正業嘛。
不過當她如此想時,在“笙陽”撞見的那張臉卻浮現在她眼前,干擾她的神智,讓她失了好一會兒的神。
“好歹我也是‘麥墾’的未來繼承人哪,不曉得這些行嗎?”沒好氣的反問她一句。
方茵腦袋一轉,靈光突現地出聲嚷嚷:“我知道他征保母幹嘛了!楊元桔.他的寶貝兒子需要保母——”說著她猛扯康乃愫手臂,搖得她牙齒打顫的疾聲說道:“太好了,這是個好機會。奶酥,我支持你去應徵楊元梏的奶媽,順道打探敵情。”
“打探什麼敵情?”方茵陷人於不義的天賦與生俱來,要是等她把話說完,康乃愫搞不好都已經被她拐去人肉市場叫賣,而她本人還跟在一旁幫她數鈔票也說不定。
不行!趁事情尚未發生,她要先防患於未然才行。慢條斯理的接住的話尾,乃愫四兩撥千斤的輕柔嗓音,適時幫她把聒噪不已的嘴停住。
“呆!你連知己知彼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我就是要你到楊家當探子,隨時注意楊笙固的動向,要是發現他有任何不良企圖,你回來通報我,我再借花獻佛跟老爸邀功,乘機揩他一頓油,逼他出錢贊助我環遊世界一周,到時你也可以一起去。嘩——那不是棒呆了嗎?”雙手合十,眼眶閃爍着金光,方茵眉飛色舞,極端諂媚加反應靈敏的見招拆招,一個勁的做着嚇人的白日夢。
她講得越興高采烈、越口沫橫飛,康乃愫就越大皺眉頭。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就是要我做商業間諜?”方茵點頭如島蒜,康乃慷素凈的一張臉,皮笑肉不笑的給她一頓當頭棒喝,冷冷的拒絕。
“我才不幹!”不待她開口遊說她環遊世界的蠢舉有多棒,康乃愫戳破她充滿希望的幻想,堅持的說:“我對環遊世界沒興趣,要當商業間諜你自己去。”
“可是……可是……我有工作而你沒有……”沒想到素來“心軟”的康乃愫,也有狠心拒絕人的時候,方茵傷心欲絕,呆愣地瞪她,口吃不已的呢喃。
“工作要找還怕沒有嗎?總之你叫我做保母就免談,其他的事好商量。”對朋友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根據以往的經驗,康乃愫決定堅持原則,死也不要跟她同流合污跑去當什麼間諜。
開玩笑!憑她一個仙風道骨、剛剛才稱得上“成年”的‘小”女“孩”,也想當“保母”管教另一個小小孩?她不被小鬼頭反過來“壓入底”、爬到頭上撒野就很偷笑了,還想叫她趁人之危做間諜竊取商業機密?
方茵一定有病。
眼珠子一轉,方茵見硬的來不成,只好動之以情。拿着毛巾頻頻拭她根本擠不出半滴淚水的眼角、五子哭墓似的哀嚎。
“奶酥,你好沒有同情心喔!明知道人家不放心阿舅,怕他趁我不在的時候搞七捻三,找來一堆鶯鶯燕燕假裝是我未來的舅媽;還故意叫人家潛入楊家當卧底,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嗎?阿舅長得那麼英俊瀟洒、風流倜儻,沒有我平日盯着,不用說也知道會有一大堆狐狸精虎姑婆兼八爪女在他芳心寂寞的時候趁虛而入,你是不是想要害我嫁不到好老公?對,我是長得沒你漂亮、沒你有氣質、沒你吸引男人,可是我也渴望有人疼有人愛啊,好不容易才讓我找到一個可能娶我的人選,你真的忍心棒打鴛鴦,拆散我跟阿舅嗎?……嗚,我好可憐喔——”
說到後來,她乾脆猛拿桌布擦眼角掩飾擠不出淚水的瞳孔,一面躲在一堆黃黃、黑黑的污漬後面,偷偷等待她的反應,順便偷笑。(哈!她才不信魚目混球這招對她沒用,不用三秒鐘,心軟的康乃愫,肯定豎起白旗投降,乖乖的同意當她刀下俎)
眼看她越哭越大聲、越叫越荒唐,然後像念經似的不用吞口水、閉嘴巴就一口氣講出一堆話。
康乃愫迫不得已,只好高舉雙手,高呼——投降。
避開四周投注而來的眼光,她窘紅了臉推她。
“好啦!別哭了啦,我答應你就是了。”言語問還滯留着說不完的為難。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啵下下。”說著當真就肆無忌憚的攬住她頸背,往她臉上啾地猛親,塗她一臉口水。
臉被她親得撞向一旁,奶酥受不了噁心的咋了咋舌,推開她流口水的豬嘴,盯着本來十分可口的面,她食之無味的說:“就算我答應你也沒用。搞不好人家根本不想錄用我,你知道我前而的輝煌紀錄,應徵十次有八次人家想都不用想就拒絕我……”故意保留話尾打住不說,康乃愫奢想她會主動打消瘋狂念頭、滿臉企盼地望着她。
可惜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鬆開康乃愫的肩膀,奸計得逞的方茵,小人得志、豪氣干雲的拍她肩膀,打包票道: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據我所知,你們家哲華哥跟楊笙固剛好是高中時代的同窗好友,只要他開口,楊大爺就算抵死不從,也會勉為其難讓你試試看;當然,這要你纏着康哲華,多在他身上下功夫才行,有他幫忙,我包你萬無一失,潛入楊家成功。”
“他跟小哥是朋友?我才不信。”康乃愫滿臉的懷疑。
“真的啦!”
“我哥要是認識楊笙固,我一定會知道。”這方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真讓人受不了。
一提到康家那五個秀逗男人,方茵就忍不住又要翻白眼。
“別提了。你那幾個哥哥,只要是長得還能見人的男人,全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關在家裏當老芋頭,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哪輪得到帶回家介紹給你認識?人家楊笙固是比華倫比提還要酷的帥哥吔。”火眼金睛不斷閃爍着詭異的光芒,方茵一副很想陷害人的表情,有說不出的活潑與靈動。
“好啦!反正你一時三刻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去試試看也好呀,就當是幫朋友一個忙?”
“我盡量試就是了,不過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康乃愫百般不願的表情,維持到她離開為止。
“我要回去了,幫我跟你‘阿舅’道謝,他煮的面很好吃。”
“好,你走吧!拜拜。”揚動手臂,終於達到目的的方茵,總算肯眉開眼笑的目送她離去。
她持續不斷的笑容,在頭上猛遭一記鍋貼后,才心甘情願的止住。
按住發麻的頭皮,轉頭看向一臉似笑非笑的王進松,她哀叫:
“阿舅幹嘛沒事亂偷襲人?”
“問你啊!丫頭。老實說,又在玩什麼鬼把戲?”在一陣煙霧瀰漫后,王進松就只見到兩顆頭顱不時的靠在一起。方茵齜牙咧嘴極盡威脅的跟康乃愫咬耳朵.而康乃愫則是滿臉的為難。
用腳趾頭猜也猜得到,方茵肯定又有滿肚子的餿主意,等着算計人。
無奈地看着她,他不禁要替那個可憐的小女孩禱告了。
“我哪有!幫好友介紹工作也不可以嗎?阿舅就是愛把人家想的很壞,你最討厭了。”跺跺腳,方茵極盡委屈的說。
“我是怕你太欺負人。”寵愛的揉搓她一頭短髮,王進松閱歷無數風霜的銳眼,充滿無限寵愛的望着她。
“這你大可放心,奶酥有可能是全天下最溫柔的女人,不過她也是最凶的悍婦,沒人欺負得了她的。”而且她恐怕比她還要“皮”上百倍,不過這話方茵沒有對他說。
望進她眨動的大眼,盯住方茵若有所指的目光,他不禁啼笑皆非。
“別緊張,我對她沒有意思。”跟平常一樣,她剛張嘴,王進松就已經數出她喉嚨深處的腸子一共打了幾個結。
唉!這丫頭就怕他喜歡上別人,哪裏曉得全世界除了她,他誰都不愛?可惜他大她太多,而且又曾是聲名大噪的黑道份子,根本配不上她……
想着想着,他望着她的眼神,不知不覺的多了些許複雜與晦暗。
方茵根本不解他一臉的晴時多雲偶陣雨是幹嘛用的,她只知道要藉着趁他失神的當口趕緊偎進他,吸取他身上陽剛威武的氣息,小小滿足一下她的愛慕之心,其餘的事她還來不及細想。
就此,每個在攤子吃飯的人客,就見老闆面露獃滯的低頭俯視跑堂小妹,而小妹則帶着溢滿幸福的笑容,小鳥依人的靠(貼)在他身上,形成一副絕妙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