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江水音雖然晚到了五分鐘,所幸在社交禮節里,還不算是遲到,如果英俊的申屠麒,可以少一點風度翮翩,和再少一點悠哉從容,或許她看上去就不會顯得那麼狼狽,
在大薄片、椒麻雞,月亮蝦餅、蝦醬高麗菜、檸檬魚,加上泰式酸辣湯陸續上桌后,她甜甜一笑,把所有丟臉的事情都丟到九霄雲外。
江水音個子雖小但食量不小,吃得很盡興,而身材可以比擬成人熊的申屠麒,偉岸的軀體也不是一天養成,自然食量驚人。
兩個人高高興興的吃完了四,五人份的餐點,然後便到超市和葯妝店逛了一圈,在日將西落之際,到了江水音熱愛的歐品坊,點了飲料和甜點后,申屠麒便離座去洗手問。
特意使用大量花朵區隔出空間,雖是高朋滿座的店裏,還是成功營造出一種私密的安全感,不做作的白色風格使人心情寧謐。
江水音拿起水杯搖晃,這間店是她的私房好店,從大學時代偶爾經過,進來打發時間后,她就無法自拔的愛上它。
她一面嗅着空氣中的紅茶香味,還有甜點獨有的奶油味,香草味和焦糖香,不禁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可是她的笑臉,在一個身影愈來愈近時,先是變得僵硬,然後凍結。
緩緩走過來的是個穿着合身白襯衫,繫着黑圍裙,手上端着銀制托盤的高挑男孩。
先前在暗處見面,多少有些模糊,但現在在光線充足的地方,他和兄長一樣英俊,卻多了點稚氣的臉,更是冰冷的不容錯覺。
江水音尷尬的看着申屠襲動作俐落的將紅茶與點心一一放到桌上。
安靜無聲,這種好象認識又像不認識,是江水音最難招架的,她頓時有點坐立難安。
他那冷硬的表情,看來是記得她的,可是他一個勁的沉默,讓她不知該不該開口打招呼,只能強自笑着。
突然--
「小襲,你在這裏打工嗎?」從洗手間回來的申屠麒驚訝的喊道。
那被喚作小襲的男孩,在兩人一進門便發現他們,原本尚在隱忍這刺眼的一幕,一聽那問話便再也忍不住,轉了身揪住兄長的POLO衫領。
為什麼要帶着笑為這女人提東西?看來他們享受了一下午的逛街樂趣,但以前是他為嫂嫂提滿雙手紙袋,也無法讓她開心半秒。
「你和李蕾要怎樣我不管,可是請你別出現在我面前!你知道你從沒陪過定熏嗎?你總是沒空,而她只好打電話找我陪她去買你們的東西。」申屠襲想起被冷落的邢定熏,憤怒的低吼。
「這是你打工的地方,放開我,我不想害你被開除。」申屠麒畢竟長了幾歲,處事也比較成熟周到。
申屠襲嘖了聲,放下手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絲毫不想再和親哥哥打交道的意味明顯。
申屠麒面無表情的坐下來,卻看着整桌的精巧茶點失了神。
江水音似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心像是裂開,一個月來,那視而不見的傷口正被狠狠拉扯。
她看了他一眼,旋即揚起優雅笑容,朝着櫃枱處舉起右手,但申屠襲裝沒看見,馬上閃進廚房。
但另一個俊帥不輸男人的酷女孩卻走了過來,「小姐,有什麼需要嗎?」
江水音對她一笑,「請剛才為我們服務的那位先生過來好嗎?」
酷女孩一愣,但顧客至上,點了點頭便退下。
江水音把視線瞥向申屠麒,尚未開口,他卻握住她的手。
「這是我和小襲的事,水音,妳不用管的。」申屠麒淡淡的說。
她搖搖頭,「我要管的不是你和他的部分,而是我不是李蕾的部分。」
三番兩次被誤會,以後難保不會再見面,她還是早點說開,省得申屠襲每次見到她和申屠麒在一起,就像只刺蝟一樣對待申屠麒。
她不知道被誤認的事情,為什麼讓她心情不好,但她現在有股很想找人吵架的衝動。
也許是申屠麒一臉自以為有錯,所以不便反駁弟弟指控的表情,讓她怒火中燒吧。
申屠麒聽她這麼說,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他只覺先前和她享受了美味的午餐,和一下午的自在時光,如同一直陪着他的晴朗陽光,都一起消失了。
如果覺得焦糖布丁很漂亮,不敢破壞它,是沒有辦法盡興享用那股美味的。
要拿出就算是毀掉一切也無妨的心情,將焦糖敲個粉碎,然後一匙一匙送入口中,每一口都要有細碎黏牙的糖粒,還有滑嫩的布丁塊,只有這樣,方能在壯烈的心情之下,品嘗極致的美味……
以上這落落長又沒有意義的心情,是江水音在長久的沉默中,將腦子裏飛來飛去的字句組合而成的。
她之所以沉默的原因,是她身旁的男人,還有桌前站得直挺挺的男孩,都不發一語,而她這個打算找人吵架的人,看着事不關己冷淡模樣的申屠襲,突然不知該從何吵起。
許久過後……
「如果沒事,那我先離開了。」申屠襲開口說。畢竟現在是在工作,不該這樣和客人大眼瞪小眼。
「慢着。」
在江水音反應過來之前,申屠麒已經叫住欲離去的弟弟,申屠襲轉過身,給了他一個不耐煩的冰冷表情。
「有什麼事嗎?」他冷聲問道。
申屠麒在內心交戰了一會兒,方開口間:「小襲,你知道定熏現在在哪裏嗎?」
定熏和小襲感情極好,他這個做丈夫的不知她的去向,但或許小襲會知道。
畢竟,她如果走前有通知小襲,他不會不追間她要去哪裏,定熏很疼他,應該會告訴他的。
申屠襲厭惡的看着哥哥,在心裏祈求上蒼,他長大后不要變成他哥這種人,為了工作而讓心愛的女人感覺孤單。
「我不知道。」
這短短四個字,表示就算申屠襲知道,他也不會告訴申屠麒。江水音在心裏暗忖。
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申屠麒聽得心都冷了,「不知道就算了,沒有關係。」
「去你的!什麼叫作沒關係?為什麼這一個月來,你對她不聞不問?」
隨着這充滿憤怒的話出口,申屠襲再度揪起兄長的衣領,若不是那個酷女孩一直注意着他們,及時抱住他的右臂,申屠麒早就被揍了一拳。
可是下一秒讓兩個男人都大感吃驚的,是一直沉默不語看着他們的江水音突然抱住申屠麒。
在場有三個高個子,最小最弱最不堪一擊的就是江水音,可是她發著抖,像「受難記」里的聖母抱緊死去的耶穌一樣,緊緊的抱着申屠麒。
雖然她全身顫抖個不停。
「不……不準打他……是我要找你……我要和你吵架的……」她顫聲努力將話說完。
申屠襲臉色陰晴不定,碩長精瘦的身子,綳得像是再用多點力,就要斷了一樣,而酷女孩力氣也不小,抱得死緊。
「小襲,你不會原諒自己打女人。」那個酷女孩提醒他。
江水音絲毫沒想到她懷裏的申屠麒,高出她至少一個頭,大上她一倍有餘,像是在捍衛寶貝般的瞪着申屠襲。
「不論打的是女人……還是男人……只要是暴力就是不對的。」
她很想勇敢的和申屠襲大吵一架,要他別再怪一直自責的申屠麒,感情這事複雜得很,在兩個人之間不是絕對的對錯,也不是一方是天使,另一方是惡魔這麼簡單分別的。
但她說不出話來,因為她很怕申屠襲突然揮拳,而申屠麒會不加反抗,任着他打。
突然,申屠麒站了起來,將江水音護在身後,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要打,我們出去打。」他坦然道。
看到江水音恐懼的模樣,讓他覺得沒有理由讓她為自己說話,而且這是他們兄弟間的事,與她無關,不該把無辜的她卷進來。
如果小襲非要打他幾拳,才會告訴他邢定熏的去向,那他們就打一架吧。
兄弟間難免動手動腳,但他和小襲相差十歲,所以他這做哥哥的從小到大都讓着他,但今天可以開戒了。
「不要一副懂事的大人樣,鬼才信你那一套,狡猾的老狐狸,佔盡便宜還裝乖。」申屠襲咆哮道。
「我本來就比你大,自然比你成熟、比你懂事,不過你要打架我可以奉陪。」申屠麒硬聲道。
江水音聽他這麼說,什麼都不管了,緊緊抱住那堅實而寬闊的背膀。
「申屠,不要打架,這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她怕事情會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突地,一聲冷冷的,懶懶的,閑閑的,像磁石一般吸引人,不屬於在場四人的聲音響起,還有一桶帶着冰塊的冰水,同時朝着他們潑了過來--
「我想你們嚇跑我的客人了。」身為店老闆的男人在冰水落地后,簡單的說道。
三個小時之後。
江水音坐在申屠麒的客廳里,剛洗過熱水澡的她,穿着一件浴袍,瞪着眼前神色陰沉地喝熱茶,也穿着浴袍的申屠襲。
其實酷女孩就住在歐品坊的樓上,但她硬是不讓申屠襲上樓,最後申屠麒要他跟着他們回家,免得他一身濕回家讓父母擔心。
江水音是獨生女,自小到大連吵架的對象也沒有,更沒機會見識到手足打架的可怕畫面,但現在一頭公貓不在場,剩下的這一頭公貓雖然不好接近,但她不害怕。
她怕的是申屠麒站着不還手,而依照剛才酷女孩的話,申屠襲不是個會對女人動手的人。
正當江水音一個徑的做着心理建設,想着要怎麼勸說申屠襲時,後者已經冷冷的開了口。
「李蕾,妳為什麼喜歡我哥?為什麼知道他是有婦之夫,還去勾引他?」他語氣不善的逼問。
江水音聞言,有一股衝動想要回答,但對方指名「李蕾」,所以她只能搔搔頭,吐出一句她早想說的話--
「我不是李蕾。」這話一出口,江水音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到申屠襲眼睛瞪大如雞蛋。
「我哥腳踏三條船?!Shit,我真不敢相信,真是腐敗的成年人!」申屠襲罵道。
「就我所知,申屠和李蕾並沒有來往,至於我和他,我們只是朋友而已,事實上,那天晚上在你幫我開門進來之前,我只見過申屠一面,我和他是同公司的同事。」為免刺激眼前的大男孩,江水音省略了某一段不說。
「如果你們只是朋友,交情淺薄,那妳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申屠襲還有疑問。
這問題問得真好,真是直接切入核心。
「嗯,因為在邢定熏離開后,我和申屠幾乎無所不談,所以略知一二。」江水音解釋道。
在冷靜下來后,她終於不再口拙,說話也不再結結巴巴。
「真的嗎?」申屠襲還是有些不相信。
她輕輕一笑,「那你了解他嗎?又了解他多少,知道他為了邢定熏的離去,有多傷心嗎?」
申屠襲聞言,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我不想了解他,我只知道定熏很痛苦,長期以來,她一直是有苦往肚裏吞。」他冷冷的說。
江水音沉思了一會兒。
「所以,申屠可能一直不了解,原來他全心全意信任兩人之間沒有溝通問題的妻子,是那麼寂寞呀!但是她為什麼不告訴她的丈夫申屠,卻願意告訴你這位小叔呢?難道她以為什麼都不說,申屠就能明白她的心情嗎?」
申屠襲不知該怎麼回答,胸口像有股濁流在翻湧着。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住在這裏,也許他們之間有什麼定熏也說不出口的委屈吧。」他突然發覺眼前的女人,並不只會發抖,觀察力很敏銳。
對他的說法,江水音不能苟同,瞥了他一眼道:「如果你多花一點時間了解申屠,也許你會發現,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樣,不要妄下結論。」
「無論如何,定熏的傷心是我親眼所見的。」
「也許真正委屈的是你,而不是邢定熏吧,因為申屠留不住邢定熏,讓你不能再繼續關心她,或者是……偷偷的愛她,原來你真正憤怒的重點,並不單單隻是為邢定熏抱屈而已,你是個膽怯、怕被拒絕的小鬼,只敢用小叔的名義關心你的嫂嫂……如果真這麼愛她,為什麼不買張機票追出國去?你親自給她快樂,給她幸福。」
申屠襲錯愕的瞪着她,不知該怎麼開口,事實上也沒有機會開口,因為自兩人的身後,響起申屠麒不敢置信的聲音--
「水音,妳說什麼?定熏人在國外?」
江水音聞聲一驚,回過頭去,看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一臉倉皇的申屠麒。
唉,事情瞞不住了,如果可能,她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宣佈她代接的那一通決絕的電話內容。
因為除了心亂如麻的申屠麒,還有一個難纏的申屠襲也在現場。
「嗯,我知道。」坦承是最好的策略,江水音不再隱瞞。
申屠麒一步步走向她,或許是發梢還濕漉漉的滴着水,讓他比平時看起來陰沉許多。
而一旁的申屠襲則是閉緊嘴巴,看着面前的男女。
站定在坐着的江水音面前,申屠麒就像座山一樣的居高臨下,威逼着問:「妳為什麼知道?」
「你大概不記得了,在你發燒時,我告訴你我們的手機拿錯了,而我曾代接一通你的電話,那通電話就是邢定熏打來的。」她簡單的回道。
不給她有時間解釋,逼得她不得不來傳話,然後愈陷愈深的電話……
當她正要細思是什麼情愫「愈陷愈深」之時,一串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細緻的小臉上。
一滴接着一滴,帶着鹹味的水珠,像是斷了線的掉下來,那是申屠麒內心最深沉的痛苦,他連擦去眼淚的力氣都沒有。
但他還是有一絲的高興。
「還好在她心裏,我還有一點分量,我不是連小襲都比不上的男人……原來她不是一聲不響的走,她有想告訴我原因。我每一夜都在想,為什麼她要走?我不斷的思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她需要這樣子離開,讓我日夜懸心,得不到答案……
「我知道她有了別的男人,但那不是她親口說的,而是樓下的管理員,好似良心不安,才偷偷告訴我的……
「而在我發現沒多久,還來不及挽救我們的婚姻,她就不告而別了,我一直找,但她就像是從人間蒸發,讓我找不到……」申屠麒揪着胸口,說到後來再也忍不住,低沉的聲音里摻了濃濃哭音。
申屠麒的話如平地驚雷,江水音早因他那再也忍不住而宣洩的淚不敢或動,至於申屠襲則是石化在當場。
許久后--
「你在胡說什麼?像定熏那麼專情的人,怎麼可能……」連形容也不願意,申屠襲咬了牙不願再說下去。
申屠麒聽出弟弟聲音里的不敢置信,不知是不是該這麼做,但他走到牆邊,打開了隱藏的保險箱,拿出一隻信封交給弟弟。
申屠襲顫抖着手接下了那隻信封。
「如果你真想確認,你可以打開來看,若你根本不想知道殘酷的真相,就把它丟掉。」申屠麒低聲說完,目光轉到江水音身上,「告訴我,她在電話里說了什麼,好不好?」
江水音點點頭,將內心記憶的鎖給打開。
她很心疼他淚流下止的模樣,但被傷害如此深的時刻,他現在唯一的渴望,還是只有邢定熏能滿足。
多麼可憐,即便是被背叛,他仍是深深記掛着她,得要她給一個答案,才能夠從不明不白的過往中解脫。
江水音發現她一點都不了解他,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申屠麒,看見身為邢定熏丈夫的那個申屠麒,而不是那個處變不驚,斯文含笑的申屠麒。
原來,那只是他用來面對外界的假象,體會到了這一點,讓她心裏又酸又澀。
「她誤以為接電話的我是李蕾,要我轉告你,請你在離婚文件上簽字蓋章,她那時人已在機場,將要展開一段全新的生活;而且,她感謝你對她的包容,接下來你們都自由了,她說你可以和李蕾在一起……最後,她要我務必轉達一句再見。」江水音每說一句,心就多疼一些,但她不知道有什麼安慰的話語,能在此刻派上用場。
因為申屠麒看着她的表情愈來愈悲哀,就像透過她,聽見了邢定熏的話語,把她當成邢定熏,讓她明白他心裏有多悲慟。
許久,申屠麒捂着臉,一雙腿像是驟然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般,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在江水音和申屠襲驚醒要來扶他時,他幽幽的開口。
「拜託你們,讓我靜一靜……一個人靜一靜。」
夏夜明明悶熱,但申屠麒卻覺得打從心底發冷。
他不知道是怎麼送走江水音和弟弟的,但等他回過神來,已是獨自一人坐在客廳里,手上轉着電視遙控器。
就算沒有流淚,他還是什麼都看不見,他只是讓自己重複做某個動作,以免崩潰失控。
雖然在他知道邢定熏有了別的男人的時候,他的心已經碎過,早就崩潰失控了。
那些照片拍得並不很精緻,是徵信社偷拍的。
可是他看着那些證明邢定熏外遇的照片,腦中想起的卻是第一次牽邢定熏的手,她臉紅的模樣,那樣真善美的她還深印在他記憶里,她不可能已經不愛他了。
但他認不出照片中的女人是誰,他不願承認那個愛着別的男人的女人是邢定熏,他情願將之解釋成他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妻子的臉。
事業是男人的玩具,玩上手就上了癮,他全心全意都在工作上,也許他冷落了妻子,所以妻子才會寂寞,她其實是沒有變心的……
但在他還不知該怎麼補救的時候,邢定熏就不見了。
一開始,他有點鬆了口氣,但慢慢的,他變得驚慌失措,夜夜難以入眠。
可是最諷刺的事情,是私生活亂成一團的他,在工作表現上,居然獲得上司的賞識。
猶記得那天下午離開執行總裁辦公室的他,心裏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看着窗外橙紅的夕陽,他只覺得迷惘,不知道他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如果他真是只為了自己,那他應該會欣喜若狂,可是他沒有,他情緒無波,單單是看着夕陽,想着邢定熏人在何方。
他內心有恨,但還有愛,更多更多的愛,只是那些愛全沒了歸屬,於是變得靜默,靜得像是虛無一般。
他一步步向上爬,上至天際雲端,卻再也無法着陸落地,這就叫作功成名就,這就叫作幸福嗎?
突然,這樣的念頭閃過他腦海,他轉頭拔足狂奔,然後,他和江水音撞個正着。
那夜在大樓管理室,迎接他回家的是離婚協議書,還有一隻婚戒,沒有任何理由,直接跳至的結論,讓他幾乎無法負荷。
於是他又發燒了,高燒不退,彷佛這樣子,他就可以不再去思索邢定熏離去的原因。
直到江水音出現在他的生活里,讓他暫時的鬆一口氣。
但在今夜,他從江水音的口裏,得到了一句「再見」。
他看着漸漸亮起的天色,灰濛濛的清晨,邢定熏坐的飛機,一定也曾飛過這片天空,然後毫不猶豫、沒有轉圜地飛出他的世界。
他看着太陽射出第一道金芒,心頭無悲無喜,他不需要再苦苦思索,不管是什麼原因都無所謂了,因為事已至此沒有挽回的餘地,也就不需要再追究了。
申屠麒嘆了一口氣,一併撕去心頭的承諾,曾經和邢定熏交換過的諾言。
被捨棄之後,他不清楚該怎麼活下去,但莫名的,他突地想起江水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