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隔天一早，棠旭拿着梳子去還給溫荻芝，到了她的座位，卻沒見到她的人影。他沒多加思考，直接把梳子放在她桌上，就回他自己的座位去了。
然而路經廚房，從那半掩的門扉，他看見一抹白色的飄逸身影……他下意識推門進去，果然看見溫荻芝。
今早的她，又恢復了平日的曼麗冷艷，白毛衣、米白長褲，深幽的雅緻中還帶着一股爽落；細緻的五官化着淡雅的粒，益發顯出她的氣質，長發簡單地束了個馬尾，既脫俗又靈秀。
若是不認識溫荻芝，棠旭可能會沉醉在欣賞她的美麗外表之中；然而他偏偏就對她有那麼一點認知，當他一看見她站在瓦斯爐旁邊像在研究些什麼，他立刻敏感地衝過去，先檢查起瓦斯開關！
還好，開關是關着的，空氣中也沒有半點瓦斯味，他放心了。
“你一大早急着來檢查瓦斯？”溫荻芝調侃着，一手拿着一杯咖啡，另一手拿枝小湯匙在咖啡杯里授啊攪。
棠旭苦笑：“已經快變成反射動作了。只要你身邊一有危險的事物，我就會神經緊張。”
“再這麼下去，你得去看精神科醫師了呢。”她手拿着咖啡杯，一徑事不關己的閑靜模樣。
該看精神科醫師的應該是你吧？棠旭心想。但他說出口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你的梳子，我放在你桌上了。”
“為什麼不直接拿給我？”她問。
“我去找你時你不在，當然就直接放在桌上了。”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哪曉得會在廚房碰到你？”
笨哪！藉著還梳子可以增加與她見面的機會，但棠旭似乎沒這個想法。溫荻芝手捧着咖啡杯，默然無語，望着他的眼神卻深思起來。
話題中斷。棠旭以為溫荻芝與他說話說煩了，但看她的模樣又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她那淡漠不顯情緒的神情讓她看來高深莫測，他實在猜不透她的心裏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別部門的男同事闖了進來。
“啊，原來你在這裏。我幫你買了早餐……”男同事手裏拿着一個麥當勞的紙袋，一副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找到溫荻芝的模樣。轉頭看到棠旭也在，立刻十分驚訝地防備了起來，把他當成捷足先登的情敵了。
“喔……嗨，Vern。”他喊着棠旭的英文名字打招呼。
棠旭有股預感，這個自作多情的男同事要遭殃了。他只笑了笑算是回應男同事的招呼，便閑閑靠在牆。看看溫荻芝怎麼收拾人家。
果然她連眼角都懶得抬，只是冷冷問：“我說了我要吃早餐嗎？”
男同事顯然不知道溫荻芝附近的溫度有如北極，而他尚未準備好應付低溫。“呃……沒有，我是看你每天早上都只喝一杯咖啡，也許是沒吃早餐……”
她極無情地打斷他：“咖啡就是我的早餐。”
男同事明顯地手足無措起來，連帶地講話也結巴了：“嗯，那我……呃……”
她終於揚起她那靈艷絕倫的眉眼看了他一下，但那眼神卻是在說：你該走了吧？
連棠旭都沒想到男同事會這麼快陣亡。只見他垂頭喪氣地，帶着麥當勞一起轉身離去。
溫荻芝果真夠狠，男同事都已經踏離廚房了，她冷冷的聲音還從後面追飄過來：“下次要獻殷勤前先搞清楚狀況！”
一句話說得男同事頭垂得更低，不只失敗，而且還很狼狽。
真是太可憐了。棠旭實在很想勸勸他，愛情學分還沒修畢業，就想來追溫荻芝這種高難度的?他下意識看了看她，她整個人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一徑閑然地靠在流理台前啜飲她的咖啡。要應付這樣的女人，一般男人如果沒有十八般武藝加上國父革命的精神，大概都會敗下陣來吧！
“你看什麼？”她盯着他。
“我在想，”棠旭不慌不忙地說：“我怎麼又忘了帶大蒜和十字架。”
溫荻芝咬一聲：“你當我是巫婆？”
棠旭爽朗一笑。“你放心，就算你是巫婆，也是年輕美麗的那種，不是禿牙掉發的。我只是不懂……你這麼不假辭色，那些男人為什麼還對你這麼好？”
“你怎麼不去問他們？”她的神情直像只剛抓了老鼠的貓，還問老鼠恨不恨它。
棠旭苦笑：“可能他們連吱都不敢咬一聲。”
溫荻芝嘲諷地回答：“你是男人，難道不知道男人都很賤？愈不理他，他愈纏着。”
棠旭嘆氣：“你連我也罵進去了，還指望我說什麼？”
“荻芝……”門一開，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這次是業務部的經理，姓徐。徐經理年紀已經有一把，都四十多了，結過婚還離過婚，他居然也對溫荻芝有意思？實在太扯了。
“啊，Vern，早。”徐經理看着棠旭的表情有點驚訝，跟剛才那個男同事滿像的，一副他怎麼會在這裏的模樣。
不過經理果然是經理，比起男同事有資格也有威嚴得多，他不管棠旭在不在場，也不管溫荻芝是什麼反應，直截了當便說：
“上次跟你講好了的，今天晚上我在安和路那家法國餐廳等你。”簡直像在下命令似的。
溫荻芝瞥了瞥徐經理，冷冷的眼光中有股反叛；她又一瞟棠旭，順勢就把他給推了出來：“今天晚上沒空，我要跟他一起吃飯呢。”
棠旭盯了溫荻芝一眼，沒想到她會拖他下水。然而就算不是英雄救美，身為同事他也沒有不幫她的道理，只好應和地對經理笑笑：
“呃……抱歉，運氣好一點，比你早點約到。”
徐經理的眉頭全皺起來了，一雙嚴厲的眼光瞪着棠旭，不只不高興，還帶着十分的審視，像在看他夠不夠格。
“那改天吧？明天？”徐經理一轉頭，眼光又利利地盯回溫荻芝身上。
“再說了。”她淡漠地回應。
然後她一手拿着咖啡杯，另一手竟然伸過來，極理所當然似地握住了棠旭的手，看得徐經理訝異地眼珠子都快跳出來！就連棠旭自己也呆了，但溫荻芝就這樣自然地牽着他的手走出了廚房，還經過了走道，直到棠旭的辦公區前，離開了徐經理的視線，這才放開了他。
棠旭還有點迷惑，被她握住的那隻手還有點難以反應，彷彿觸電似的感覺麻麻的。他從高中時就開始跟小女朋友牽小手手了，牽到現在他連握過幾隻手自己都算不清，但他從不知道——
一個如此簡單的碰觸也能有這麼令人撼動的感覺！當她伸手握住他的那一刻，他的心一顫，像是一波電流奔竄過，整個人都快僵了。
溫荻芝終於開口說話：“你發什麼呆啊你？”
棠旭強迫自己回復正常來，半真半假問她：“我們今天晚上去哪吃飯？”
她瞟他一眼：“你在作夢嗎？”
棠旭聳聳肩，“我沒作夢，說說罷了。我當然知道你拿我當擋箭牌。”
“你一點也不生氣？”她緩緩問，唇邊美麗的弧度大了一些，但仍算不上是個笑容。
“我要是會跟你生氣，早被你氣死了，哪會等到這次。”棠旭搖搖頭，本以為她會照舊頂嘴，沒想到她沒答話，而是出人意料地笑了。
他屏住了氣息，驚撼於她再度為他綻放的笑容。淺淺香靨，姿姿媚媚，如沐浴在春風中的花朵，嬌艷動人地開綻，四周的景緻都因之而遜色。她的笑牽動着他的心，他緊盯着她的笑容，眼裏再也看不見其它。
“你真該多笑的。”他不由得嘆。
“沒事笑什麼？”她嗔。
棠旭眼看着那朵笑靨轉眼就要散去，霎時無數柔情湧進他的胸臆之間，他忽然有股慾望，想吻住那朵綻放的笑容，讓它永遠不消失。
他以為這不過是他的痴想罷了，卻完全沒意識到他不只是痴想，同時還付諸了行動；在他突如其來貼上她唇的那一刻，他看見她睜大了眼睛，感覺她整個人都僵直了，但她竟沒有拒絕……
她的唇輕薄柔軟，不同於她一徑的冰冷外表，是如此溫柔。
他的舌輕輕試探着，彷彿在尋找着什麼，輕柔的吻觸，卻足以傳達那不可思議的美妙感受，他忘了她可能的抗拒與事後將爆發的嚴重後果，只是沉醉在這甜蜜的感覺中，忘了呼吸，忘了思想，忘了一切……
當他終於鬆開她，她深邃的眼眸卻矇著一片迷惑與麻木，她那模糊中的意識似乎還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也似乎還沒能力從這分奇妙的感覺中脫身；她只是怔怔地瞅着他，感覺着那超乎她所能理解的心跳，如同電擊般的震撼。
時間緩緩流過，魔咒彷彿逐漸從她身上崩潰，她這才醒過來，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她深吸一口氣，似乎驚訝於自己的反應，她怎會如此順從地讓他吻？她是怎麼了？
與其說是對他唐突舉動的惱怒，更該說是對自己的反應而發火，這簡直超出她對自己的認知。她這個冰山雪女，竟然還沒遇上足夠的陽光，便已經心甘情願地融化了？
心裏莫名其妙地一把火冒上來，她氣自己更勝過他，那雙灼灼的眼眸，似乎正在冒火！棠旭咽了咽口水，感覺她像是想把他生人活祭似的。
他作好了心理準備，等着她兩巴掌甩過來，而她只是眼神倏地變冷，然後再也不看他一眼，轉頭走了。
他毀了！她冰冷的眼光，比甩他兩巴掌更讓他難受。他並非有心唐突佳人，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竟剋制不住那股渴望……
完了。他沮喪地懊悔起來，她這下肯定把他歸類成那些對她死纏爛打，只想追上她、逮着機會就占她便宜的男人之一。但天地良心，他從沒這麼想過。
可他到底在想什麼呢？棠旭陡地問自己，然而那答案，卻讓他自己也驚訝——
他迷戀上她了嗎？
她怪異的自殺傾向，獨樹一格的氣質，神秘的背景，冷漠的態度……都像在她身邊織了張綿細而詭譎的網。他就如同公司里任何一個男人一樣，已經不由自主掉進她的網裏了。
接下來的上班時間裏，棠旭的心裏全是溫荻芝的身影。雖然瞪着電腦螢幕，但他連自己在看什麼都不曉得；一直隔了許久，他才終於把心思拉回辦公桌前的電腦，卻仍無心工作……
直到瞥見行事曆上的註記，棠旭才驚愕地發現，明天竟然就是他與繁澍晴跟老總開會的日子！而他必須在這之前弄好那分企劃案。
這事非同小可，愛情雖然佔據他的心思，但事業一樣重要；更何況他在這裏為了溫荻芝而神魂顛倒，繁澍晴卻全心全意地在工作。
他作了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定下心來，他慢慢投入狀況，把自己全交給了工作，甚至連午餐也沒去吃，只是埋頭寫他的企劃案，這一專心，竟到了下班時候還渾然不知。
“學長，還不下班啊？”俞子捷經過他身邊，打了聲招呼。
“下班時間到了？”棠旭看了眼時鐘，這才發現已經是下午五點半。
“你……不應該還坐在這吧!”俞子捷略略曖昧地看着他。
“什麼意思？”棠旭一臉迷惑。
他乾脆直說了：“你不是約了溫荻芝？”
“什麼？”棠旭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不知道誰傳的，反正全公司都知道了。”他十分有興趣地笑道：“學長你真夠厲害的了，一向不理人的溫荻芝都能被你約到。學長上回不是還說對她沒興趣？沒想到你是表裏不一，暗自行動。”
該死，他跟溫荻芝早上在廚房的事不知是被哪個八卦人看見了，竟然傳成這樣！他連忙闢謠：
“我沒有表裏不一，也沒有約她，我只是幫她甩掉追她的男人，一個借口而已，你別信以為真。”
“不是真的？”俞子捷很稀奇。“那完了，大家都已經傳開了，我還想提醒你出門小心被男同事圍毆。”
“真是夠糟糕的……”棠旭喃喃說。他擔心的倒不是會被成群的情敵嫉恨，而是溫荻芝如果不知實情，還以為是他故意把消息傳出去，不把他給剁了！
“沒關係沒關係，”俞子捷義氣地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我明天一早就幫你闢謠。放心好了，很快就沒人相信今天這檔事了。”
雖然子捷一再保證，棠旭也相信他這個學弟的確有這種八卦能力，但他還是皺着眉頭，心裏只在意溫荻芝是否對他誤會。
俞子捷只好速速轉變話題：
“學長企劃案完成了嗎？明天要跟老總開會了吧?”
真是去他的叉叉三角形……女人跟工作攪在一塊，他要先顧哪個？不得已把心思全撈回來，對子捷說：“等趕完這篇大綱的序文就可以收工了。”
“學長加油！”俞子捷誠心地說。
棠旭苦笑了笑，也只能謝謝子捷的打氣。俞子捷沒再多說什麼就走了。
辦公室里愈來愈安靜，終於只剩下了棠旭一個人。
被子捷這麼一攪和，棠旭的工作情緒被打亂了許多。他煩躁地抓起小時鐘來看，七點多了。乾脆先下樓吃個晚餐再回來工作吧！他打算着。
起身伸了個懶腰，棠旭剛離開他的座位，這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公司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距他不遠處的總監辦公室里，燈光依然亮晃晃地照着。
似乎繁澍晴也在加班。他好奇地走過去，辦公室的門敞開着，他一下子就看見埋首於電腦前的她。
他敲了敲門，繁澍晴立刻移出視線來；看見棠旭她也很意外，訝道：“你還在？我聽說這公司的人不是都不愛加班的？”
棠旭瀟洒地斜靠在門邊，笑道：“你怎麼沒聽說這公司只有我一個人會加班？”
“不見得每一個人都願意跟我說很多話好讓我‘聽說’吧。”她將鍵盤上的手放下，語氣出奇地竟有些酸澀無奈。她是終於發現這裏的人多少對她有些敵意吧？棠旭心想。
“在趕企劃案？”他換了個話題。
“你不也是？”她的反應很快。
棠旭想起另一個反應也很快的女人——溫荻芝。只不過她跟繁澍晴截然不同，溫荻芝冷漠，繁澍晴爽朗。
“我寫得很慢。”棠旭坦承。“常常卡在中間接不下去。”
“我也很慘，”繁澍晴也誠實地笑了。“還好有人幫我。”
有人幫忙？誰？棠旭本能想問，但這實在有點侵犯私隱，他只好把好奇心壓了下去。改口道：“寫得差不多了嗎？”“差不多了。”繁澍晴吐出一口長氣，下意識按了按太陽穴，似乎壓力很大。
棠旭雖然把繁澍晴當成對手，但她並不是個可惡的女人，再加上他一向懂得憐香惜玉，對她倏地心軟了。
“早點回去吧。”他勸。“別為了工作體力透支。”
“不只會體力透支，而且還容易老。”繁樹暗自嘲地笑笑。“不過我既然當上了專案經理，總要拿出點成績來，否則誰肯服我呢？”
“你在指我嗎？”棠旭半真半假道。
“尤其是你。”繁澍晴笑得坦率。“你不曉得你給我多大的壓力，我就怕輸給你。”
“承蒙你看得起。”棠旭只淡淡一笑。
“希望這段時間趕快過去吧，”她看着他，語氣很誠懇。“雖然我現在的位子坐得比你高，但你的經歷比我豐富，我希望我們有朝一日可以合作，而不是競爭。”
棠旭笑了笑，並未回應。繁澍晴的爽朗讓他十分讚賞，不管她的工作能力如何，至少她這個人一點也不討人厭。“我要下樓找東西吃，”他指了指門外。“你要不要我替你帶點什麼？”
“喔，不必了，”她對他眨了眨眼睛：“我剛好可以藉機減肥。”
棠旭又笑了，他似乎不能因為個人的私仇而抹煞了她這個人，繁澍晴其實是個滿可愛的女人。
他心一軟，突如其來地奉送了一則消息：
“明天是星期三，老總下午會去打高爾夫球，所以他一定一大早就會跟我們開會，你要有心理準備，今天非得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完不可。”
繁澍晴愣了一下，似乎沒預料到他的友善，但她很快露出了笑容：“謝謝，我知道了。”
棠旭也微微一笑。“那我先去買東西了。”
“你……”她的話卻還沒說完。“要下班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好不好？知道還有人在公司陪我加班，我比較……不寂寞。”
不管她再能幹職位再高，基本上她仍然是個典型的女人……棠旭盯着她，訝異於她竟向他表露她的脆弱。
他微笑地指了指門：“我把門開着，你可以看見我座位上的燈亮着，就不孤單了。”
棠旭說完就走了出去，沒看到繁澍晴望着他的眼神……很複雜的，有些迷惑，有些深思，又有點欣賞。
一個人的腳步聲踩在空曠的辦公室里，感覺特別響亮，那僅僅留着的幾盞通道照明燈光，又像是不時地提醒着棠旭早過了工作的時間。他不以為意地朝大門走去，不期然發現左邊竟還有處辦公區的燈光是亮着的！
難道除了他和繁澍晴，還有人徹夜加班？他好奇地收住了腳步，卻是每走一步心就愈驚，那是企劃助理的辦公區，他的心裏有股古怪的預感。
“你怎麼還沒走？”果然！燈光下的一道白色身影，是溫荻芝。
她往椅背上一靠，抬起她那張細緻絕美的臉龐：“怪了，這裏規定只有你才能加班？”
“你……”棠旭思索着。“應該沒那麼多工作需要加班吧？”
“更怪了。”她的口吻十分不以為然。“我的工作狀況你會比我清楚？我的動作太慢了可不可以？”
“好了好了，”棠旭真的舉起了雙手來：“我投降，我說不過你。”
溫荻芝那纖薄的唇一牽，似乎像是微笑。“你在趕什麼東西？企劃案？”
“剩下一篇序文，”棠旭坦白地說：“想不出什麼好句子。”
“我看看。”她簡短的三個字，棠旭卻像聽見上司的命令似的，根本也沒想到有任何不妥，就回座位去把他完成的部分存進了磁片里。
“你要幫忙？”他把磁片帶回來交給溫荻芝，自動自發地抓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溫荻芝一徑地難纏：“我只說看看，你想太多了吧。”
“算了，隨便你。”跟她鬥嘴，棠旭還更是放棄了。“我要下樓找東西吃，要不要我帶什麼回來給你?”
她將一繒不聽話的髮絲纏繞在手指上，要笑不笑地說：“問完了別人又來問我，你以為你是送便當的小弟？”
他剛才跟繁澍晴的談話被她聽見了？棠旭坦率地笑笑：“我怎麼知道今天晚上公司這麼熱鬧，有兩個美女陪我加班。”
“想的美，誰陪你加班！”溫荻芝不屑地冷哼。“你去找你那兩個女朋友來陪你還差不多。”
棠旭呻吟了一聲。“怎麼你該知道的事不知道，不該知道的八卦卻聽說了滿多的？”
“那有什麼辦法？”溫荻芝犀利地說。“你這麼有名，一進公司大家就迫不及待把你的神話加油添醋地宣揚一番；兩女共事一夫，你很厲害啊。”
“既然你消息這麼靈通，”棠旭傷腦筋地道：“就總該聽說我同時被兩個女朋友甩了，現在是全世界最可憐的男人。”
她那線條完美的唇線往上一揚：“這不叫可憐，叫報應。”
棠旭凝着她那動人卻又奚落的微笑，嘆了口氣。“如果我們要繼續磨牙，可不可以先餵飽我的肚子再說？我們去找家餐廳邊吃邊吵也比較有趣。”
“不行。”她那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微笑又立刻消失。“全公司都在傳我今天晚上要跟你約會，這下豈不證實了謠言。”
“不曉得哪個八卦的傢伙嘴巴這麼大……”棠旭英俊的面容帶着氣惱之情。“我先聲明，亂髮消息的人不是我。”“又沒人懷疑是你，你這麼緊張幹嘛？”她斜飛了他一眼，又把視線調回來。“是徐經理自己講出去的吧。他一定氣我又不肯赴約，所以去跟人家訴苦了，他這人就是這樣的。”
她對徐經理的了解讓棠旭不免疑問：“你好像早就認識他？”
溫荻芝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他的個性不是這樣的嗎？”
棠旭只好換個法子又問：“這事被傳開了，難道你不生氣？”
“氣死啦。”溫荻芝一雙淡色的眸子冒着一小簇火焰。“就是因為我下班時沒跑第一個去打卡趕快溜走，又怕那些女同事的曖昧眼神，所以只好躲到廚房去等所有人下班了才出來。如果不是這樣，你以為我現在怎麼還會在這裏？”“對不起。”棠旭沒有多加思考，就說了。
溫荻芝疑惑地望着他：“你又做錯了什麼？”
“呃，好像沒有。”他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不過我總覺得讓你這麼漂亮的女人受委屈，就是全天下人的錯，所以我也有錯。”
這種貼心的話實在很令人受用，但溫荻芝並不吃這套，她嗤道：“我開始懷疑你這人是不是很油嘴滑舌？這種鴛鴦蝴蝶式的言語垃圾你也能講得這麼順。”
“很倒胃口是吧？我自己也有點感覺。”棠旭笑着抓了抓頭髮，那些不馴的髮絲在微亂之餘亦倍添帥氣。“不過我總覺得說兩句抱歉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會少塊肉；如果該跟你道歉的人不跟你道歉，那就由我來說好了。”
這幾句話讓她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你的意思是，你並非安心對女人甜言蜜語，而是真的習慣了憐香惜玉？”
“說對了，你真聰明！”棠旭兩隻手都對她豎起了大拇指。“我喜歡對女人好，也喜歡讚美女人，我總有個想法——女人該是用來疼的，任何讓女人生氣哭泣的男人都該下地獄。”
“你還真是個作情聖的好材料，”她下了定論。“怪不得你可以同時有兩個女朋友。”
“那也不見得，”那張英俊的臉龐變得有些喪氣。“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孤家寡人一個。”
“既然這樣，”溫荻芝半真半假地說：“為了不讓你的道歉白費，也許我們真的該去約會。”
“就是！”棠旭直覺她在開玩笑，便順着她玩笑下去：“反正就算我們說破了嘴也不見得有人相信我們的清白，何必平白浪費謠言。”
然而溫荻芝聽了他的話，卻沒依他預計的一笑置之或什麼，反而只是抬起眸子來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怪怪的，好像有着什麼特殊的寓意。棠旭腦子霎時劃過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性，莫非她——
“你該不會是……”棠旭驚訝得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說真的？”
溫荻芝垂頭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沒承認也沒否認。棠旭等待她的回答等的心都快跳出胸口來，半天她卻只說了一句：
“我要回家了。”
“等等……”棠旭情急地欄住她解釋：“我沒想到你是說真的，我以為你在開玩笑，我想你怎麼可能願意跟我約會……哎……”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口拙，竟然還詞不達意，他乾脆直截了當地說：“我請你吃晚飯。”
溫荻芝瓷玉似的美麗臉龐看來既不像生氣，也不像惱火，拎起了皮包，她還是那句話：
“我要回家了。”
他當場傻眼。就這麼一愣，溫荻芝已經走了。
棠旭呆了，真的呆了。
他剛才是錯過了什麼？溫荻芝是在提供他機會，這真是他作夢也夢不到的事，不能怪他反應遲鈍啊！
可是她後來的面無表情又是什麼意思？是嗔怪他笨？還是這一切的感覺只不過是他自己的想像？
溫荻芝的高深莫測，真的害他開始頭痛了。他只明白了一件事，要想追她，真的要有非常強壯的腦袋才行，否則就算不神經錯亂，也會神經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