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由於段烈臉色難看至極,自然沒有人敢阻攔申屠襲帶她離開,雖然有許多惋惜的目光追隨着車子,不過一會兒,他們倆就徹底擺脫了這次的露營。
山裡天氣變化大,但沿着曲折的山路儘速下山後,天氣意外的晴朗,別說霧了,單是從車窗射入的陽光,就足以將人燙得脫皮。
段烈回頭看看那座山,內心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然後又轉向申屠襲,他正轉動方向盤,將車往省道開去。
他總是這個樣子。
平時神經大條,個性一直線又粗魯,可是該溫柔、仔細的時候,又讓人挑不出毛病。
如果,再多一點點愛情的成分,她會毫不猶豫的沉淪。
比起對范青霓無疾而終的愛戀,她對申屠襲的情意又多了幾分。
無法測量的愛情,也有輕重多寡的分別。
段烈無法不這麼想。
如果,范青霓讓她覺得安穩寧靜,那申屠襲就是讓她直接安穩寧靜,連「感覺」都不需要。
他是個高度的行動派,和他在一起,她沒有多愁善感的機會,她單是被擺佈就夠了。
她絕不是個沒有主見的人,但在她無法自主時,只要在他身邊,她知道自己不用害怕。
這種毋需恐懼的篤定,在長長的人生中,有多少人能夠感受?
而像他這般的存在,在長長的人生中,她又能夠遇上幾個?
光是這麼想着,她便害怕失去,好奇妙,因為他而無懼,又因為他而恐懼。
可是她的心情起起伏伏沒有道理可言,而隨之增生的愛,也更加猖獗,或許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會從她身軀的某一處爆發出來。
被他拋上雲端,唯一的念頭,就是希望他在地面接住自己,女孩子是不是都是如此?
貪心的不要他去承接別的女孩,只看自己一人,那一雙大眼只為她專註,誰也不看。
可是,申屠襲是用她對范青霓的專情來確信世上還有堅貞的愛,能夠接受她移情別戀嗎?
那雙溫柔的大手還會接住自己嗎?或是,就任由她這個浪蕩女墜落,跌至地獄呢?
乾脆什麼都不要說吧。
就待在他的身邊,愛不愛都不管,只要享受他的溫柔和體貼就好,任他在她身上點燃慾火,而她加倍奉還。
他性感的肩頭是多麼的誘人,令她目眩神迷,若失去噬咬那兒的權利,那她不想活了。
真的,她不要活了,那太痛苦,她不要再失去所愛的人!
所以就算說謊,就算違背自己的心意,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是個虛偽的女人,為了他可以變得更虛偽,連靈魂變得污穢都無所謂,這是身為女人的特權,不是嗎?
被身為男人的他擁抱,與他四目相對時被貫穿……
段烈的身體內有股熱流涌動,下身變得沉重,胸口被冷氣吹拂之處的寒毛立起,耳邊震蕩的音符好似他的粗喘,她渴求碰觸他,更想用舌頭舔他,讓他瘋狂的點燃她身上的情焰。
第一次,她對他產生情慾,而不光是單純的慾望。
想到他萬一知悉她的內心后,不知會以什麼樣的輕蔑眼光看她,甚至背過身去,段烈不由得呼吸困難,手指尖端開始麻痹。
「小烈,妳怎麼了?」急忙停下車子,申屠襲拔下安全帶,橫在段烈面前,焦急的問道。
眼前的她呼吸變淺,是過度換氣的前兆,他連忙將手按在她胸口,注意着她的呼吸狀況。
她全身發燙,微微顫抖着。
「妳慢慢呼吸,小烈,放輕鬆!」申屠龔呼喚道。
段烈突然用力勾住他那古銅色的頸子,傾身用力一吮咬,接着,她嘗到血腥味。
「申屠襲……」
她喜歡他的味道,包括血的氣味,光是聞到便足以令她情狂。
聽着那無意識一般的嬌喘,申屠襲血氣翻騰,往下腹聚集,對她輕易便產生了反應。
天,她好甜,也好狂野……
不行!她是發病了啊,他真是靠下半身思考的野獸!
「小烈,妳又發作了,深呼吸,乖。」與她拉開距離,他難堪的以姿勢掩藏慾望,藏不住濃烈動情的聲音亦故作自然。
聞言,段烈搖搖頭。「沒有發病,我沒有發病……」
不間斷的否認,反過來扳住他的指尖像十塊熱炭,她的溫暖氣息輕輕吹拂在他耳邊,下一秒變成吮含,傳來又麻又癢又難耐的感覺,他舒服得幾乎都要軟化成泥。
明知她身體不適,但他的「弟弟」已經蹦蹦跳了!
她的舌頭纏着他的耳垂,冷不防,她又是用力狠狠一咬。
他痛呼一聲,不由得拉開她。
「妳在做什麼?」
段烈妖精般的笑容讓人心驚動魄。
她沒有說話,只是凝視,像恨他一般的瞪着,可是手卻柔若無骨,揉着他的二頭肌,然後沿着胸肌滑落,隔着布料,在熟知的位置上又是用力一抓。
和暴力沒兩樣的挑逗,讓他瞇細了眼。
段烈沒有發病,如果他連這麼明顯的情況都搞不清楚,那他就該去撞牆了,因為他該死的無視於她的主動,所以她故意惹怒他,是這個意思嗎?
他當然想擁有這個莫名酷傲的女人,想讓她婉轉承歡,她敢要,他沒有給不起的道理。
只要她沒發病,他隨便她。
「小烈,妳想要嗎?」申屠襲啞着聲音問道。
段烈沒有回答,僅是邪媚的舔了舔唇。
在車潮洶湧的省道上車震,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申屠襲煩躁的坐回駕駛座,瞥了下段烈冷然自若的表情,再度發動車子,踩下油門。
沒多久后,他已經將車子停進汽車旅館的車庫。
關上車庫的門,他才拔出鑰匙,段烈已經消失在二樓的房門口。
他趴在方向盤上深呼吸,粗濁的喘息聲和下體的疼痛,着實連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他不是第一次和段烈上床,也不是沒被她勾引過,他深深知道她的魅力,那個酷女孩在床上的坦誠和熱情,可以讓人光用想像就發泄了。
而且,她今天無比溫柔、甜美和誘人,超乎尋常的吸引力令他快要失控。
但讓他遲疑的是,以前他們走省道,經過一間又一間的汽車旅館時,總開玩笑稱呼那是炮房,對於用來發洩慾望為主要功能的建築,一點進去的意願都沒有。
可是,現在他已等不到回家。
情慾凌駕理智,申屠襲下了車,往二樓走去,氣息不穩的打開門。
段烈像個女王一般,仰着頭坐在床尾,目光好似責怪他的拖延。
但此刻,申屠襲內心的拒絕之聲大響。
他不知道自己在遲疑什麼,但看着段烈坐在那裏,他覺得有強烈的違和感和不自在。
他不該讓她坐在那張床上,他不該在這種發洩慾望的地方擁抱美麗的她,那讓她失色。
他們根本不該進來這裏的!
身體和心智互相叫陣,內心被兩個戰鬥中的巨人翻弄得凌亂不堪,申屠襲板起一張冷臉。
段烈靜靜的看着他,想觸摸他的慾望並沒有消退半分,她按捺不住那種心焦,舉起手柔媚的招了招。
申屠襲只一眼,便連思考都沒有辦法了。
他正要上前,一陣電子音突然響徹雲霄。
同樣受驚嚇的兩人,慾火被澆熄了大半。
她旋即撇開臉,難為情的低下頭去,而他內心則暗啐了聲,認命的拿出手機接聽。
看面板上沒有顯示名字,遷怒一般,申屠襲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喂!」說是應答不如說是怒罵,他不耐煩地對手機另一頭大吼。
另一端靜了半晌,輕柔的笑聲傳來。
「小襲?」
那似是懷疑似是低喃的嗓音讓申屠襲不敢置信。
「定熏,是妳嗎?」
申屠襲急着想問話,段烈已起身進入浴室,門砰的一聲發出巨響。
他正要移動腳步跟去,手機那頭又是一聲笑。
「小襲,你那裏好吵,是在室外嗎?」邢定熏手上把玩着園藝用的剪刀,笑盈盈的問。
由於先前失去邢定熏的消息,申屠襲只好暫時放下段烈,要自己將心思放在對話上。
「妳找到地方住了嗎?」他問得有點心不在焉。
「嗯,剛找到房子,以後應該會在這裏落地生根。我本來就喜歡園藝,一直夢想住在這裏,為了申屠他才留在國內……申屠他……還好嗎?」
邢定熏口中的申屠,指的是大哥申屠麒,申屠襲過去聽到她這麼喚,總希望她喚的是自己,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再那麼想。
「大哥他很好,最近和一個同事走得很近,據說還一起去學做麵包。」申屠襲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還是怕傷害到邢定熏,雖然知道她已經有了新歡,可能早就不再愛着大哥了。
邢定熏清晰的嘆息傳來,彷佛人就在他身旁。
「是李蕾嗎?」
申屠襲搖頭,「不是,是一個叫江水音的女人,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和大哥只是同事。」
邢定熏聞言淺笑,「喔,只是同事嗎?」
申屠襲很想回答是,但他說不出口。
大哥在那個女人的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怎麼看都覺得他們有不尋常的關係。
但是後來因緣際會,他在「歐品坊」又見過江水音一面,赫然發現她有男朋友,而且對方還是齊天諾,這情況真是讓人不知該如何理解。
此事說來話長,范青霓久居乾媽家,她乾媽有三個兒子,年紀最輕、最英俊也最花心的那個就是齊天諾,不過,他並沒有向江水音多嘴。
范青霓的名字在腦海里掠過,申屠襲又記掛起進入浴室后便沒有出來的段烈。
耳邊溫柔的、令人懷念的聲音仍繼續着,他也不停的回話,可是,他的靈魂彷佛正站在浴室的門前,想要從門縫鑽到段烈身邊去。
申屠襲彷佛有種錯覺。
他好似愛上了她……
段烈坐在馬桶上,手中握緊一團衛生紙,她閉眼撐着額頭,內心悔恨和憤怒交纏着。
衛生紙拭去了她被情慾控制的證據。一大早就發情,讓她無法不羞恥,連將它丟進垃圾桶的勇氣都沒有。
一想到有人會發現這沾滿晶瑩黏稠液體的衛生紙,她就想死一萬次。
對他有慾望的同時,再次被他愛着邢定熏的事實打擊,她無端地憤怒,對象卻不是他,而是自己。
不是早就知道申屠襲心裏有個邢定熏了嗎?
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逃呢?
她應該跪在他的腳前,用唇舌服侍他,讓他連對話都中斷,作為她對抗那女人的方式啊!
邢定熏也是為了愛情,背叛許下婚姻誓言的丈夫,而她不過是說不出愛他,又想和他上床而已。
可是她也明白,雖然有程度上的差異,也僅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都是某種欺騙。
她騙了自己,也騙了他。
上一分鐘還被身體所驅策,這一分鐘,她已覺得自己骯髒得不配為他所擁抱。
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啊!
過去帶着異樣的眼神看着范青霓,已經是個糟到不能再糟的經驗,這一次,她異樣的眼神竟落在申屠襲的身上。
她真的好害怕,當他知道時,會不會鄙視她?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想第一個就愛上他,可惜,她愛過范青霓的事實在他的見證之下,也如鐵一般的堅固。
好煩,她好煩,她什麼都不想弄清楚,連要不要繼續這種不相對的曖昧關係都無法下決心。
被情感的激流捲住,腦海中被某張臉佔滿,名叫申屠襲的敵軍,一塊一塊的佔領了她心中所有的領域。
為什麼明白了愛情的同時,卻讓她像是吞咽地獄之火一般痛苦?
正當段烈心煩意亂,快要受不了時,門板上傳來輕叩聲。
「小烈,妳不舒服嗎?」
申屠襲的問話愈是溫柔,段烈便愈是煩惱。
為什麼要愛上這個有感情潔癖的男人,為什麼要這麼了解他,為什麼自己不是個和他一樣直線條的白痴?
如果那樣,或許她就什麼都不會在意了。
申屠襲掛斷電話后在床上呆坐下半晌,好不容易才回到現實,想起還待在浴室里不出聲的段烈,他趕緊敲門。
然而門後面好像是一堵牆,安靜得讓人心慌。
糟了,小烈是不是昏過去了?
一想到此,當他打算有所動作時,門被打開,而段烈冷冷地看着他。
「妳怎麼關在裏面不出來?」申屠襲這才安心了些。
段烈搖搖頭,舉起腕錶。
「快兩個小時了,我們出去吧,我想回家。」
申屠襲點了下頭,拉着她的手就走,打算再思考清楚一點后,再對她作出最好的決定。
段烈則是因為他的碰觸而感到既快樂又痛苦。
時間的任性,便是它不在乎任何事,總是依照自己的步伐向前走。
暑假很快的結束,新學期開始,心裏還記着該嘗嘗月餅,怎知道耶誕節已經只剩一個月就要到了。
今年的聖嬰現象讓十一月仍和夏天沒兩樣,吹冷氣吃着冰棒的夏日景況還是存在着。
在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四個月中,很多事情變化着,也有很多事情沒有變化。
申屠襲升上了大二,依舊為了寶貝愛車而在「歐品坊」被沈亭語操。
只是,他無法再踏進段烈的房間。
他每天從自己的房間看向段烈那緊閉的落地窗,心緒已然和過去不同。
段烈沒有變,還是一樣酷,有着一股讓他安定的力量。
但是他變了,所以這個從小到大陪在自己身邊的好朋友,已經有了不同的存在意義。
他每一天都瘋狂的想看見她,連夢裏都和她纏綿。
從十七歲開始,每個月有超過一半的日子睡在她的床上,而現在,他因為難以再跨過去,因而每夜用手和想像排解慾望。
雖然很不滿足,但他覺得應該如此。
他就是不想污辱她嘛!
在沒有想清楚之前,他覺得下上不下、不明不白是對她的不尊重,她值得最好的對待。
想念無遠弗屆,她近在咫尺,卻好遙遠。
明明他只要大腳一伸,這三十公分的距離根本不是問題,但他就是不該跨過去呀!
每一晚,他都在這種拔河的狀態之下度過前半段,而後半段,他總是想她想得心慌意亂,然後近乎生氣的摩擦兩腿之間。
他氣自己為什麼在思考的時候還能慾火中燒,氣自己還必須借用記憶中的她才能發泄!
這種無緣無故令人煩躁又矛盾的感覺,除了愛情,他已經沒有別的答案了,但是,這個答案更讓他陷入兩難。
段烈喜歡范青霓啊,她喜歡的是像精靈一樣的女孩,而不是他這個如假包換的大男人啊!
從來也沒有聽說她看上任何一個男人過。
而且,她是個死心眼的人,搞不好現在還愛着小霓。
他好嫉妒小霓那個遠在日本,什麼都不做,卻能霸着小烈內心的女人。
有一晚,他甚至夢見某種類似角色交換,段烈騎在他身上的夢。
被嚇醒后,他幾乎想用枕頭悶死自己,可是他沒那麼做,因為忿恨的他得先下床換下濕掉的內褲。
看着內褲上頭白濁的液體,申屠襲再一次確認自己是個臭男人,不會是個軟玉溫香的女人。
是不是要變成女人,才能得到段烈的愛呢?
或者是,他就算是個女人,她還是心繫着小霓?
每當他這麼想,就更覺三十公分史無前例的遙遠,更是無法跨越。
他好怕,他一跨過去,會撲倒段烈,逼得她開口哀求時,拷問她是否愛他。
但他更怕,萬一他真這麼做,段烈卻說不愛他,那麼他會失去活着的力量。
在他的夢裏,段烈曾在某個森林裏讓他擁入懷中,遠方有着如打翻的珠寶盒一樣的美麗夜景,更遠的地方有着黑色的大海,她殷殷地說著好喜歡他,好愛他之類的話。
連幻想都能如此具體,申屠襲自覺離瘋狂不遠,可是心底又矛盾的覺得安詳。
他愛上了段烈呢。
她是一個本來就該被愛的對象呀!
夜風微涼,申屠襲決定再想清楚一些。他趴在欄杆上,看着段烈的落地窗,想像着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申屠襲恍恍惚惚的接起。
「喂,哥,什麼事?你要找定熏?啊,你要離婚?要當定熏的面簽字?啊,要我幫你找定熏?我最近打電話也聯絡不上她耶……很急嗎?喔,這麼急啊,我可以想辦法,但不保證能找到她,好,先這樣了,拜。」
申屠襲掛斷手機,一回神,方想起電腦在前幾天自己抓狂的時候已經被摔爛了,他還沒有錢修理。
可是大哥說得那麼緊急,再不離婚,他的心上人就要跟人跑了。
那就去找小烈借吧。
他可是有正經的事找她,不是為了滿足自己邪惡的慾念喔。
下意識幫自己找了個借口,申屠襲再也忍受不了寂寞,飛一般的跨越了三十公分的距離,推開那從未上鎖的落地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