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整個下午,童德帷看着蒼老的武弘文沉醉在自己的虛幻世界裏,自導自演着自己的輝煌與成就。身上的西裝已經髒了他還不肯脫,因為怕隨時隨地會有議員立委來找他談合作開發案,而療養院提供的水果餐點他也捨不得吃,擔心若是客人來了沒東西招待人家。
武俏君眼眸中閃爍的淚光沒有消失過。
她像個女傭替武弘文擦背換衣、餵食削水果,可是整個下午武弘文不曾喊過她的名字,一次也沒有。
有那麼一剎那,童德帷衝動的想要抓住老人的肩膀用力搖晃,搖到他清醒為止──
你女兒在等你喊她,該死的,你究竟知不知道?
因為不忍看見她眼裏強忍的悲傷,他只能撇開俊臉不看她,不讓那哀戚愁郁的臉龐揪痛他的心。
在療養院的幾個小時,壓抑不了心頭煩躁的他,開始殘佞地思索着今天武弘文的神志不清究竟該找誰負責?
只要讓他揪出元兇,他保證那個人所承受的懲罰,絕對比武弘文還要痛苦上千萬倍。
可令人沮喪的是,他想不到該由誰來負責。
武弘文這些年來極力擴展自己的事業版圖,每個領域都想涉足,卻忘了回頭審視自己究竟擁有多少資產可以周轉運用,埋下了日後企業倒閉的種子。利息是最可怕的無形殺手,他早就調查過了,弘文企業後來幾乎是過着挖東牆補西牆的日子,所以嚴格來說,它是被利息拖垮的。
武弘文一時間承受不了打擊,瘋了。
而完全不諳經營之道的武俏君則在兵荒馬亂的一刻,被推到最痛苦難堪的第一線。
回想起當初她所承受的壓力跟挫折,童德帷便心疼得想要衝上前緊緊擁住她,為她擋風擋災,擋去所有的悲哀。
他能,他自詡有這個本事,他也一定要做到!
收拾情緒,抬頭看了看車窗外,童德帷伸手按下車鈴。「到了。」
蒲扇大手習慣性的伸向武俏君的手肘想攙扶她,卻被她巧妙地退開。他微皺了皺眉,雙手插放在口袋隨着她身後下車走回家。
一回到小套房,武俏君沒說半句話就直接走進房間,關上房門不再出來。
他以為她需要時間平復武弘文帶給她的悲傷,等他連絡好美國的精神科權威,以及將武弘文轉往紐約接受治療的相關事情辦妥后,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發現她仍沒出房門,他去叫她,她不應,敲她門,她不理。
強迫自己又多忍耐了一分鐘,耐心告罄的他長腳一踹……房門的鎖立刻被踹壞,門板劇烈彈動之後逐漸恢復乎靜。
側卧在床上的武俏君立刻驚跳起來,憤怒的握拳大喊,「童、德、帷!」
童德帷好整以暇地走向她,「你不肯替我開門就應該想到會有這種情況。」
「出去!」
他坐上床鋪健臂一伸,不由分說的將她摟入懷中。
她在僅限的局促空間裏掄拳用力捶打他,「我叫你出去,你聽見沒有?!」
結果是他將她抱得更緊,不留一絲空隙。
「你在氣我?這太沒道理了吧!」
「我沒有氣你,只是順應你的心意讓你不用看見我。放、手!」
「把話說清楚,我什麼時候說我不想看見你了?」
她不斷扭着身子拚命想掙脫,最後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終於體認到他根本不可能放開她,她安靜了下來,默默地任由自己偎在他壯闊的懷抱中。
突然間感覺到胸口的濕意,他的嗓音驀然變得沙啞。「為什麼哭了?」
她搖頭,咬唇不語。
怎麼能告訴他?
她注意到他今天下午在療養院時,一直迴避着不看她的臉。他是在嫌棄嗎?嫌棄她有這樣的爸爸,嫌棄她現在艱困的處境。
這個念頭讓她又心碎又心傷,卻倔強的不肯讓他察覺。
好啊!她無所謂,他瞧不起她又如何?
她沒關係的!才不管他對她有什麼看法,她發誓自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可是,她卻流淚了……
倏地感覺到他的唇不斷落在她的發頂,她僵了下,無法置信他此刻流露出來的眷寵和憐愛。
「別哭了。」
童德帷的低沉嗓音莫名地喚出她更多的淚水。
大掌極其溫柔的撥弄她凌亂的髮絲,粗長拇指輕劃過她細緻的臉龐,拭去滴滴落下的淚珠,薄抿的唇跟隨在指尖之後落在她臉頰上。
他的親吻輕柔如薄翼,款款劃過她的額頭和嬌俏的鼻尖,最後停留在離嫣唇幾公分遠的距離,他沒有開口說話,卻無聲地對她吹吐着性感的誘惑……
武俏君禁不起等候,懊惱的輕吟一聲,藕臂主動攀上他的頸項,拉近彼此的距離。
童德帷咽下笑意,吻沒她熱情獻上的紅唇……
不過,這個女人究竟在氣惱他什麼?
嗯,或許晚一點再問吧!
江崇家等了又等,不敢相信童德帷竟然沒有和他連絡。
那小子把他的警告當成馬耳東風了嗎?
是呵,童德帷一定不相信,他真的會把他隱瞞的身份告訴武俏君,肯定是這樣,否則道熹集團現在應該打電話給他,跟他商談代理權的事!
想到這,他點燃一根煙努力平復憤怒的情緒。
該死,他已經跟老闆誇口一定會拿下道熹在台灣的代理權,現在公司上下都在看他的表現,不僅如此,因為預料即將有一筆豐厚的獎金,他跟武玉津早就先去大肆吃喝玩樂一番,若是獎金再不入袋,他這個月龐大的信用卡費就要繳不出來了。
看樣子,他得再給童德帷一些壓力才對,是的,他一定這麼做。
哼!才不管那小子在商場上的名聲有多響亮,也不管他手中掌控着多大的經濟大權,他要的不多,只是童德帷旗下的一小塊甜頭而已。
他堅信自己一定能夠得到的!
惡修羅又怎麼樣?有仇必報、下手狠准又如何,管他什麼啰,只要碰上愛情,大羅神仙也會變成凡夫俗子。
【第七章】
有人會在氣氛嚴謹的國際會議上哼歌嗎?
這種行徑實在有夠怪異,有腦袋的人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童德帷做了,而且他還是這場跨國會議的主席。
所有人一時間怔住了,不知道該怎麼響應。
美方代表嘴巴幾乎闔不上,捏着報表猶豫。自己應該報告下去嗎?主席的哼唱聲越來越大聲了呀。
法國和澳洲的與會人員也停止爭辯,這種和樂的氣氛太詭異讓他們無所適從。
而副主席童光宇,則絕望地嘆氣,戀愛中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他曾在桌面下踢童德帷的腳,沒用。氣憤指數逐漸攀升,他改踢他的腳踝想要痛死他,結果,居然被躲開。
咬牙切齒的童光宇再也忍不住,用盡吃奶之力想往他的小腿肚狠狠踹下去……噢,該死,沒踢中目標卻踢到會議桌的桌腳……
氣派的會議桌為之震動,把所有人給嚇了一跳──
「地震!」
「老天,又地震了!」
一干外國人快嚇死了,紛紛跑了出去。
看着瞬間空蕩蕩的會議室,童光宇揉了揉作疼的額頭。最近犯頭疼的次數有越來越頻繁的跡象,媽的,如果他不幸英年早逝,絕對要人在墓碑上刻下「童光宇臨表涕泣,童德帷謀害忠良」的字句以昭世人。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哦,他頭痛腳也痛……
童德帷這時才如夢初醒,望了望四周,「幾時散會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根本連什麼時候開始開會都不曉得。」童光宇譏嘲一聲,又爆出一聲詛咒。
「幹麼,你的心情不好啊?哎呀,別這樣,你應該要像我一樣開開心心的才對嘛!」
這傢伙居然還有臉說,也不看看誰是激怒他的始作俑者。
絲毫沒將他陰鬱的臉色看在眼裏,童德帷今天的心情實在有夠High,「噯,有件事想跟你說。」
「你講,不過別一直拍我的肩膀。」會痛的好嗎。
童德帷依舊興奮的不斷拍打他的肩,童光宇開始懷疑樂透的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正在謀殺表親。
「這件事你要保證絕對不說出去。」
「你再這樣趁機揍我,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拿擴音器把你的秘密到處放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