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家的保鑣們站在工作崗位上，人手一份蔥油餅，這大哥的愛心還真讓他們不知所以。

藍天襯着陳宅別墅橘色的屋頂，玫瑰鎮定地站在陳封面前。

「妳想在陳家工作？」陳封瞧着這個頭不高的女孩，聽着她不小的口氣。

「我不喜歡家人被欺負，從小拳頭就比一般女生硬，什麼場面我都見過，我相信你們一定有許多場合用得到女生，不是嗎？」

玫瑰在陳封及他一大票不太友善的手下面前，更顯得個頭嬌小，所有人盯着這小姑娘猛瞧，卻被玫瑰一一瞪了回去。她的神情好似在告訴他們——我比你們更有本事！她眼裏沒有畏懼的神情，頭抬得高高的，陳洛將這一切看進眼裏。

陳封睨了睨她。「什麼場面都見過？」

「我爸生意失敗，那片地種的蔥根本還不了欠債，地下錢莊派很多人來過。」

「所以？」

「所以我很需要錢，也很能應付各種場面，吵架打人我都行。」

面對這送蔥來又開口要「應徵」的女孩，陳封正仔細瞧着她，陳洛便已開口。

「留她。」

他的嗓音有着一份說不出的磁力，讓玫瑰的心不由自主地貼上胸口，是因為她這麼容易就可以接近這黑道頭子，還是那飄繞在她耳畔的簡單兩字？

「大哥，不先查查她的底嗎？」陳封不免猶疑，陳家不是說進就能進的。

「她不都說了？」陳洛乾脆地說著。

「她說你就信？」陳封可沒那麼好說話。

「如果連陳家的人她都敢騙，表示她膽量夠大，這樣的人為什麼不用？」陳洛不疾不徐說著，這話讓玫瑰悄悄吸了一口氣、也讓陳封想辯駁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恰好」說中了，她就是膽子夠大，大到敢這樣混進陳家。

「妳叫什麼名字？」陳封只好問着，他還在想大哥該不會是看上這女孩亮眼的外貌和凹凸有致的身段，被「女色」所惑吧？

「洪玫瑰。」她回答着。

「玫瑰？」

「對，我爸取的。英文名就是Rose。我出生時他正好因為種玫瑰花而發了一筆財，就把我名字取成玫瑰，你也可以和我朋友一樣，喊我Rose就好。」

玫瑰說著很順，因為她已經練過許多回。陳洛是說對了，她不止隱瞞了底細，連名字都不全是真的。

「好一朵漂亮的玫瑰。」陳洛已經走到她面前，目光直落在她身上，用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低沉嗓音這樣說著。這聲音包含着讚美，卻又藏着一份隱隱的威嚴，表面好似無事，但卻又像是暗示着她，別想在這撒野。

但玫瑰順利踏入了他陳家大門，怎可能空手而回，她露出了笑容，對着陳洛說了句「謝謝」。不管是自己多心也好，還是真的暗潮洶湧，她玫瑰從沒怕過什麼，她就是嫉惡如仇、就是要為這世界伸張公理正義，還有……她懸念多年的學長，不知道在這裏過得好不好？

「大哥，留她在這裏做什麼？」陳封說著。

「可用之處可多了。」陳洛很快收起讓玫瑰起疑的語氣，也收回了讓她有些不自在的眸光。就在玫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豈料又聽見一句。「當女間諜不錯。」

什麼？！玫瑰心中暗罵，深深吸住一口氣。

他到底……是話中有話，還是純粹巧合？

不可能，她的底細乾淨得很，調查局、刑事局什麼沒有，資源最多，她所有數據都已更換過，況且這菜市場煮夫怎麼瞧都沒有黑道大哥的駭人架勢，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玫瑰壓下跳動的心，強作鎮定，果然，這陳洛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別的意思。

他對着弟弟說道：「最近不是有筆國有土地標案，我們送了很多錢過去還是沒消息？就派她去套套那官員的話，看看到底要我們怎麼配合。」

「要我去套出底價嗎？」玫瑰馬上接下話。

「不錯，很上道。」陳洛微微一笑。「美女去問，就是比我們多了點機會，如果案子被誠氏企業標下，算上妳一份，從此就在我陳家做事。」

玫瑰怎會放過這機會，她什麼不熟，政府官員最熟，別的不知道，但若是這件事，她一定辦得成，屆時成功取得信任，陳家就等着讓她橫着走。

她臉上泛起些許得意的笑，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有大顯身手的機會，若能順利接近陳洛，她就可以藉機在這裏找到陳家多年來不法的證據。

玫瑰眼裏盈盈笑着，她將這些人不知道的思緒偷偷藏起，獨自在心中思量。

這黑道世家逍遙法外多年，從軍火交易、非法洗錢，到土地開發、金融交易通通都有他們的黑影，無奈檢察官多次起訴，就是證據不足，法官皆無定罪。

玫瑰率性正直，嫉惡如仇，考進了調查局，利落的身手和清新的面容很快就被賞識，不久副局長找上了她，要她混入陳家。

她還記得當時副局長這樣對她說著：「妳的資歷淺，背景乾淨，我們會將一切資料全部重建，所以放心去吧。如果順利搜集到陳家不法證據，將他們繩之以法，妳父親經商欠下的債，我們會幫妳解決。」玫瑰的家中是真的需要錢，不過另一個讓她答應的理由，是她深愛多年的學長。「妳不會獨自一人，元浩然也在陳家埋伏許久，你們可以互相照應。」副局長拍了拍她的肩膀。

想起了浩然學長，玫瑰笑得更燦爛了。

浩然學長人如其名，一身浩然正氣，為了除去陳家這手段狡猾、行事不留痕迹的不法家族，刻意捨去刑警之職，卧底陳家多年，已得陳家信任，許多交易都有他的身影。這幾年他暗中拿到了許多資料，卻始終沒有最關鍵性的證據。

學長給了她勇氣，當時她在辦公室點着頭，對着副局長說：「副局長放心，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我一定會在最短時間內讓陳家知道什麼是公權力。」

「那麼我也等着喝喜酒了。」副局長露出笑容。

玫瑰一對美麗的眸子彎成了彩虹，綻放的笑靨讓她猶如一朵嬌美的紅玫瑰，這是她接近陳洛的利器，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喜歡美人的，她會卸除這剛接班的陳家長子心房，讓他栽在自己手裏，也讓學長看看自己的本事，他一定會很高興，自己的女朋友和他一樣出色。

玫瑰不露痕迹地靜靜回憶着，再將思緒拉回，此刻在陳家有了這麼好的機會，怎可不把握，她很快答應了陳洛的條件，表明自己一定辦得成這件事。

陳洛什麼也沒多說，倚着大廳擺放的藝術雕像，手臂橫着，眸光落在這朵玫瑰身上，揚唇淺笑不語。

誠氏企業地下一樓，一個戒備森嚴的密室。

整面屏幕牆在黑暗的房間內透着光亮，上頭有着複雜跳動的數字。

陳洛一個人在房內，本欲一如往常地操控這些外匯交易，套利套匯。期貨、債券、指數，這些金融交易為陳家帶來可觀的獲利。今日陳洛卻關上了計算機主機，屏幕牆的數字不再跳動，他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心神不寧。

這密室里的複雜交易不是每個人都能懂，就像他的世界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明了的。陳家早期積累下來的龐大資產，在他手上有了更靈活的運用，陳家利用這些工具，更能將資金漂白。從他答應父親接掌陳家家業開始，他便明白陳家必須一步步與時俱進，一步步調整方向，他懂得謀定而後動、懂得內斂自持，這也就是父親為什麼要他接下位置的原因，而不是「戰功彪炳」的弟弟陳封。

這房間藏着許多陳家資金的秘密，屏幕牆熄了后更顯得靜謐黑暗，陳洛靜靜地想着一個人，她在他的幽暗世界裏，不怕死的硬要開出一朵花。她的眼神單純而閃亮，陳洛瞧着她的第一眼，這道光便閃進了他的心底。出生在黑道世家，不是他所能選擇的，他內心深處的正義註定必須隱藏，然而他卻在這女孩雙眸中清晰瞧見。

她不像念書時他的同學那般單純，也不似極道女子那般複雜，她有膽識敢闖進陳家、有能力懂他的思想，她值得被欣賞，值得留在身邊好好對待，她會是那個走進他世界的女人，除了……

嗶嗶……此時門邊的顯示器發出了聲音，映出了這女孩的臉龐。

「洛哥，你在裏面嗎？」玫瑰的聲音透過顯示器傳入室內，也傳進了陳洛的心扉。

她已經讓誠氏企業順利標下了那塊價值不菲的土地，不管用什麼方法，玫瑰一出手就讓陳家上下眼睛一亮，這女孩果然聰明，動作利落乾淨，又快又准，陳洛用人的眼光讓許多人佩服，除了弟弟陳封，對她還是有些遲疑。

陳封畢竟見過不少場面，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這點陳洛相當明了，因此玫瑰目前最大的敵人不是他，而是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弟弟。

他按下了密碼，房門滾輪轉動，向左滑開。

玫瑰窈窕有致的身影隨着這道門緩緩映入他眼帘，陳洛徐徐勾起嘴角。

「洛哥，這是這周的報表，黃金和債券交易獲利都不錯，另外賴比瑞亞有批走私鑽石品質不差，價錢低廉，應該可以接手。還有……」玫瑰站在門口報告着這周誠氏企業的狀況。

她順利拿下土地標案后，果然讓陳家所用，她別的不懂，這些專業的犯罪手法可研究得透徹，這些日子她漸漸受到重用，一步步順利接近了誠氏企業的核心，至於一個賣蔥的女孩怎會如此聰穎，玫瑰以自己書念得很好只是沒錢升學為由順利過關。

陳家資金佈局果然複雜，陳洛一手成立的誠氏企業就是調度指揮的大本營，沒幾個人能懂這些，玫瑰的「專業」讓她很快站穩腳步。

她正向陳洛報告着，卻聽見他打斷了她的話。

「進來。」

房內傳出低渾的嗓音，一樣簡單的兩個字，卻讓玫瑰胸口再度不自覺地緊了一下。他簡短卻有力的話語，彷佛是個磁場，讓她乖乖地邁開腳步移向他。

房內沒有什麼燈光，玫瑰吸了一口氣，要自己壓下胸口那不明的跳動。

她告訴自己，這誠氏企業就如同這房間這麼黑，這名字取得諷刺，誠氏專門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只是還沒讓她找着證據而已，這是她這些日子待在陳家的心得。

不過越是接近陳洛，她越是剋制不了圍繞在他身邊的一股謎樣吸引力。

他不是那些沒腦袋的草包混混，也不是逞兇鬥狠的黑道頭子，他有學識、有修養，更有一絲她說不出的……惑人氣息，擾人心緒、亂人思維。

「在發愣？」陳洛又開口。

「沒、沒有，洛哥還有什麼吩咐？」玫瑰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麼失神了。

「進來。」

「是……」

她挪移了腳步，帶着些許的不安。她為自己失神而不安，更為這樣的陳洛而不安。不過從不認輸的玫瑰，站到陳洛面前時，還是挺直了身子。

陳洛坐在房內一張精緻的單人椅上，而玫瑰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名設計師的作品，其實打從她接近陳洛時，就知道他在生活上有過人的品味。

陳洛單臂橫在椅背上，昂貴的襯衫衣襟立起，微微敞開，他看着眼前的她，看似輕鬆，又似傲睨，玫瑰很努力地想要讀出他的思緒，卻毫無頭緒。

「在誠氏企業這段期間，妳表現得很不錯。」他開口了，先是稱讚她的話，玫瑰「嗯」了一聲，又聽見陳洛說道：「我再問妳一次，妳進誠氏的目的是什麼？」

這話問得不疾不徐，低沉渾厚的嗓音毫無起伏，音波在燈光昏暗的密室內散開來，玫瑰甚至覺得它們飄向無邊無際的遠方。

「洛哥這話什麼意思？」她深吸一口氣，打算跟他杠上了。她不想也沒能力再猜，陳洛到底知道些什麼。「賺錢，我進誠氏的目的就是賺錢啊！」

「是嗎？」陳洛揚起了聲音，也揚起了玫瑰心中的一絲不安。

她屏着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乾脆地問道：「不然洛哥認為還有什麼？」

她問得直接，沒想到陳洛更回得乾脆。「接近我。」

這答案，讓她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口水，陳洛將她面容上細微的變化瞧進眼底。

她分明緊張，卻硬是裝作無事；分明心慌，卻硬是強作鎮定。陳洛揚起唇畔，霍然起身，她倔強得可愛，讓他禁不住挨近了她一步。

「所有出現在我身邊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想接近我，為權為勢、為錢為財，不管是何目的，只要我開心，她們都能得到她們想要的。難道這不包括妳嗎？」

聞言玫瑰大大鬆了一口氣，他沒有發現她的底細，只以為她和一般女人一樣，想要在男人身上撈些什麼。

不過，挨近她的陳洛，還是讓她不由得再屏起氣。

他微敞的衣襟下是片碩實的胸膛，飽滿結實的肩臂將整件衣服撐得相當俊挺，只有兩人的房間裏，陳洛身上散發出的異性氣息讓玫瑰心口怦然而跳，喉嚨發乾，不由得退了一步。

她此刻真的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刻她忘了他是個黑道頭子，他英挺高雅，有着貴族般的神秘氣息。

「是、是啊！被你看穿了，我也是一般女人，也想從你身上得到些東西……」玫瑰勉強幹笑，強壓心頭的不自在，刻意用這樣的語氣說著。

他沒扣上的前兩顆鈕扣，扣住了玫瑰的心房，他的淺笑、他的俯視、他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貼近，全讓她慌了手腳，又悄悄退了幾步。

陳洛什麼也沒說，打直了手臂，橫在玫瑰貼上的牆邊。

「那麼，我再問最後一次，妳進誠氏的目的，沒別的，就是能夠接近我、多賺些錢，是嗎？」

「是……對……沒錯。」玫瑰連三個肯定句，努力說給陳洛聽。

她應該偽裝得很好，腰桿挺得很直，說話的語氣很堅定，面對傾着身、橫臂在她眼前的這個黑道頭子，她努力要自己平復跳動的心。

「很好。」陳洛終於出聲了，否則玫瑰還真快受不了。

陳洛揚起唇角，淺淺地笑開：「那很好，就如妳的願，明天開始，給妳一個最接近我的位置。」

陳洛的淡笑藏着玫瑰沒能看出的心思，突然貼近她的這個男人讓她思考能力大為降低，她只知道陳洛相信她了。

陳洛在暗室里悄悄地挑動了濃眉，他可是給了這女孩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警告，但顯然她還是不怕死，硬要闖入這扇大門、進她不該進的地方。

很好，膽子夠大，果然讓人欣賞。陳洛暗忖，眸底隱隱發光。

不過到時，可別怪我沒給過妳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