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於是,妮妮一直到國中畢業都沒有男朋友。

高中,她讀的又是所謂的尼姑學校,再加上她又不參加聯誼,所以一直等到上了大學,妮妮才漸漸有屬於自己的社交圈,而大學四年中,她不是沒交過男朋友,只是,她一直覺得找不到如意的。

有人說她太挑了,因為,很多追她的男孩子條件都不錯。

什麼叫條件不錯?

有錢?還是模樣長得不錯?

妮妮不太懂同學的標準,只是她選擇男朋友,自有她的一套標準,妮妮常覺得如果兩個人在一起,要是沒比一個人生活時來得更好,那麼又何必強拉一個人來介入自己的生活,干涉自己呢?

「那你覺得你跟誰一起生活,你的日子過得比一個人還來得好?」

「我媽、我哥啊!」

「你媽、你哥?喝!那你去嫁給你哥好了。」朋友們開妮妮的玩笑。但其實她們並不知道妮妮私底下考慮過這件事。

她想過嫁給仁佑哥沒什麼不好。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了解彼此,仁佑哥沒有她不能忍受的缺點,他比誰都能包容她。

雖然仁佑哥沒什麼學歷,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上進,還有一顆善良的心,他體貼、孝順,做事比任何人都還用心,這些優點是她在現在的年輕人身上所看不到的。

更何況她若是嫁給仁佑哥,那還有一個好處,那便是她自此之後便可以理所當然的待在方姨身邊,可惜的是,方姨老當她是宋家的小姐,所以老叮嚀着仁佑哥要好好照顧她,卻不準仁佑哥對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還早早的幫仁佑哥相中一門好親事。

茹茗姊是個好女孩,她也樂意有這麼個好女孩來當她的大嫂,但仁佑哥什麼都好,就是事業心太重,老說什麼事業無成,他不娶妻。

也不想想人家茹茗姊可是等了他好多年了。

哎呀!公車來了。

妮妮趕緊伸直了手,招了車坐上去。

壅塞的公車裏充滿了汗臭味,但卻是她習以為常的生活步調之一,妮妮非常明白她已離宋家小姐的生活非常的遙遠。但她不怨,也不戀眷那段富有的日子,因為方姨給她的更多,所以,縱使她對雙親的記憶已不復存在,但她想,她的爸爸、媽媽應該是很好很好的人才是吧?要不然方姨也不會對他們的子女視如己出

一般。

因為方姨的關係,所以,妮妮一點也不怨自己的父母。

「哎呀!坐過頭了。」妮妮急急忙忙按下車鈴,幸好只是過了一站,她用走路的回家也行。

回到家,意外的發現麵攤的鐵門拉下來沒做生意。怎麼會?這些年來,不管颳風還是下雨,方姨還是會開門做生意的呀!

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妮妮開了門進去,屋子裏面黑黑暗暗的,空蕩蕩的沒一個人。

「方姨——」

「仁佑哥——」

不管叫誰,都沒人應,妮妮匆忙跑上樓,樓上也沒半個人在;她急急忙忙的再跑下來,去問鄰居知不知道家人的去問,鄰居才說方姨早上去買菜的時候被車撞了,現在人在醫院裏。

「哪家醫院?」

「這我就不曉得了。」她只知道有人叫了救護車,還有地上的那攤血至今還沒人去清理,怪恐怖的。

「要不,你去這附近的幾家大醫院看看,他們應該把你阿姨送去附近的幾個醫院也說不定。」

「好。」她去試試。

妮妮拎着錢包,招了輛計程車,心急如焚的趕去。她一家家的問、一家家的查,最後終於找到方姨。

仁佑哥早在那兒了。

「怎樣?方姨要不要緊?」

「不知道,還在手術中,情況不明。」仁佑臉上的表情也輕鬆不到哪裏去。

妮妮怪他,「那你為什麼不及早告訴我方姨出事的事?」

「你在上課,我一來沒辦法聯絡到你,二來我走不開,更何況你來了,也是干著急不是嗎?」他就是知道妮妮的性子,才不敢把母親出事的事告訴她,瞧,她現在知道了,就只會責備自己,這根本於事無補。

「放心吧!沒事的。」仁佑這麼安慰她,要她寬心。

沒事?怎麼會沒事!光是手術費就要花掉十幾二十萬,仁佑雖然拍拍胸脯,要妮妮別擔心,說這事他會處理。

仁佑哥是說得好聽,但他怎麼處理?

他修車廠才剛開始營運,欠銀行兩百八十萬,每個月光是工廠的租金就要花掉六、七萬塊,妮妮覺得仁佑哥是想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扛,也不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這壓力。

妮妮思前想後的考慮了兩天,最後,決定把麵攤暫時收了。一個小麵攤一天賺不了多少錢,而方姨人又在醫院,需要人照顧,最好的方法就是她白天到醫院照顧方姨,晚上由仁佑哥輪班。

「你覺得怎麼樣?」

「好是好,但是白天你要上課。」

「我會去辦休學。」

「休學!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還不是沒讀大學,你不也一樣可以過活,為什麼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我們兩個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我們一樣是人生父母養的,又是方姨一手養大的,沒什麼不一樣,更何況我只是休學,只要方姨傷好了,我要讀隨時都能回去。」

「可是你都要畢業了,現在休學實在可惜。」

「沒什麼好可惜的,現在大學生滿街跑,也沒差我這一個;要是真不能讀,那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好遺憾的,總之,就是這樣,我辦休學,我們兩個白天、晚上輪着照顧方姨,如此一來還可以省了看護的錢。」

妮妮如此盤算着,而她沒告訴仁佑,她晚上還想再去兼個差來貼補家用。這事她早該做了,這個家不該只有她閑閑沒事做,光會給家裏增添負擔。

什麼工作是晚上上班的?

除去八大行業之外,妮妮能找的工作似乎滿有限的,幸好她英語能力不差,靠着朋友的關係,進到一家五星級的飯店當服務生,從晚上十一點開始輪班到次日早上七點。

上大夜班有個好處就是薪水比較多,只是比較累,偶爾還會遇到一些應酬回來的客人,滿身酒臭,還會胡言亂語的吃她的豆腐。

但這些妮妮都不怕,她最怕的就是客人點小姐進房,那感覺滿糟的,好象她是專門拉客的皮條客。

就在妮妮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之際,一七二二房號的服務鈐響起。

妮妮接起電話。「喂!客服部,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嗎?」

「我們房裏的保險套沒了,麻煩你拿幾個進來。」

保險套!

妮妮的嘴角開始抽搐。

他們當他們五星級飯店是什麼地方?就連這種服務他們都得包辨。

「喂!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妮妮態度不佳的掛了電話,跟領班說明客人的要求,她拎着錢包就要跑去便利商店買。

領班說:「不用了,我們每一間客房都有投幣式的販賣機,裏面賣的就是保險套,那間房客可能沒注意到,以為那裏賣的是面紙吧!我打個電話進去通知他

們;他們房號幾號?」

「一七二二。」妮妮木然地回答。她沒想到現在的飯店竟然連保險套都有得賣,真是世風日下,連五星級餐廳都淪陷了。

領班拿着話筒好一陣子了,但都不通。「或許他們按了拒絕干擾的按鈕。」

「哦!」

「妮妮,要不,你親自去告訴他們。」

「什麼?要我去說?」她才不要,妮妮打從心裏排斥。想想看,他們連飯店放在抽屜的兩枚保套險都用光了,簡直是縱慾過度。

「還是你要出去便利商店買也行。」

「算了,那我上去跟他們講好了。」反正不管哪一樣都得她丟臉,那她就走一趟吧!

妮妮乘着電梯直上十七樓。

按了門鈴,一個只裹着被單的妖嬌女人出現,而且還一開口就跟她伸手要東西。「保險套呢?」要得如此理直氣壯,沒有半點女人家該有的羞赧之色。

妮妮都替她下好意思。「你們房裏有。」

「我們用光了。」

「我說的是洗手間裏的販賣機。」算了,懶得再跟她解釋了,她自己進去處理比較快。

「我來好了。」妮妮的態度明顯地變得不耐煩。她進房裏去,還直往洗手間去。

「喂!你等等、你不能進去——」

女人在妮妮身後喊着,但已經來不及了。妮妮腳程快,早就已經到了浴室門口,推門進去。

一個男人全身赤裸着正在上小號。他的乎還扶着他的那裏呢!

妮妮當下看得傻眼了。

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重要部位。她知道它長得不美,但是卻

沒想到它會那麼腫。

平時男人究竟如何才能把它塞進褲襠里?

「你還想看多久?」

男人已經在沖水、洗手了,妮妮還目瞪口呆地瞪着人家,直到人家開口,她才面紅耳赤地發現自己出了什麼糗。

「對不起。」她頭垂得低低的,看着自己的鞋,糗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怎麼會瞪着別人的那裏直看呢?!天哪!妮妮真想挖個地洞鑽下去,但她不行,她還有要務在身。「我是來買保險套的。」

哎呀!瞧瞧她又說了什麼,她是來買保險套的!那多像是她要用的一樣……

妮妮羞得沒辦法再多加解釋了。

算了算了,今天真不是她的日子,她多說多錯,最後,泥妮打定王意從這一刻起,她都不要講話了,於是她緊閉着嘴巴急急忙忙越過男人的身側,還要小心翼翼不要碰到他。

到了販賣機前,摸摸口袋,才發現她皮包忘了帶上來。

「我來好了。」

男人從她的身後環上來,溫熱的身子就在妮妮身後。

天哪!他在做什麼?

吃她豆腐嗎?

她想推開他,但又意識到他一絲不縷,她這一碰,豈不是要碰到他結實的胸膛了嗎?於是妮妮又動都不敢動,就這樣任那個男人站在她身後,惹得她寒毛聳立,卻半點主意都沒有。

這是妮妮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離異性這麼近呢!

這男人剛洗好澡,身上有股淡淡的皂香味,乾淨又清新,說實在的,還滿好聞的。

哎呀!宋妮妮,你發什麼瘋?競對別的女人的男人起色心!

妮妮又氣又惱,真想離這個亂她心者的男人遠一點,偏偏他挨着她,卻什麼

動作都沒有,只是站在她身後投下兩枚五十元硬幣,拉杆一拉,一盒保險套掉下來。

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了,那他為什麼還不退開?

「借過。」男人不退開,妮妮只好開口。

但他卻依舊動都不動一下。

他究竟想做什麼?

她轉身,她的腰側還不小心別到他的重點部位。

妮妮強忍着要自己別在意,像這種下流的男人她看多了,她愈是驚慌失措,他們愈是愛捉弄她們這些女服務生。這些人雖衣冠楚楚,但行為卻跟個禽獸沒什麼兩樣。

她抬起眼來,本來是想瞪他的,卻沒想到當她眼一抬,迎眼對上的竟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心口一悸,那心悸的感覺是心動多一點,還是驚訝多一點,妮妮根本不想分辨。因為,她有多少年沒見到他了?!

可為什麼她仍能在第一眼就認出他是誰!

他明明長得跟以前不一樣。

以前,他爭勇好鬥,眉宇間充滿暴戾之氣;現在、現在不一樣了,他成熟,穩重了許多。

五官長相雖沒變,但歲月的痕迹卻讓他增添了男子氣概。

完了完了、瘋了瘋了!她竟然在對仁科評頭論足,而且似乎還滿有好感的,她瘋了她!

妮妮又急又糗,而仁科卻不介意她如此大剠刺地看他。「好久不見。」

他大方地跟她打招呼,比她還落落大方,相較之下,妮妮覺得自己顯得小家於氣多了。

她在慌什麼?

他不就是以前那個壞胚子衛仁科嗎?

妮妮強穩住自己的心跳,還告訴自己,她之所以心跳失序,那是因為她怎麼也沒料到,他們兩個竟然會在這種情況重聚。

他沒穿衣服,手裏還拿着一盒保險套,這樣的場景任何人看了都會臉紅心跳的,對,就是這樣。

妮妮說服了自己,而且,還覺得這種狀況不適合他倆閑話家常。

「你若是要話家常,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他知不知道他這樣態度十分輕佻,讓人看了好討厭。

對,是看了討厭,絕不是驚慌失措,她對他沒什麼好驚慌失措的。

「我也想。」仁科好笑地說了一句,但那話是什麼意思,妮妮卻聽不懂,為什麼叫他也想?

他想什麼?

妮妮眨巴着眼想,卻沒開口問。

「——但是你的屁股壓着我的浴袍。」仁科把接下來的話就完。

什麼?妮妮倏地轉身,這才發現她一直壓着的,果真是他的浴袍,她剛剛沒看到。

天哪!她做了什麼!她竟然壓着他的浴袍,而且還怪人家在她面前袒胸露背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慌張張的把浴袍拿給他。

而仁科就當著她的面把浴袍穿上,如此的不避諱,像是這麼做之於他而言,根本沒什麼,他好象對於在女人面前裸着身體一事習以為常。

妮妮不禁惱恨起來,但她在惱恨什麼?

仁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更何況,他以前就是個壞胚子,現在縱使身邊女人如雲,那也沒什麼好驚訝的不是嗎?

「HONEY,你還要在裏面跟那個女服務生調笑多久?」看他跟妮妮聊了那麼久的天,仁科的女伴不耐煩了。

妮妮看那女人一眼。

她連浴袍都沒穿好,袒胸露背的,像是不怎麼在意別人怎麼看她,想是仁科跟她一樣放浪慣了,根本不在乎自己被看光了什麼。

「我要走了。」妮妮也不知道自己在惱什麼,只覺得自己再待在這裏,像是被人污辱了一樣。

「等一下。」仁科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我有話問你。」

「現在不是時候吧?有人還在等你。」她不看他的女伴,卻看了他手中的保險套一眼。

想必他們剛剛並未盡興,所以才會急急忙忙的按服務鈴,要服務生送來。

「她的事可以等。」

仁科並不貪戀女體,慾望的問題隨時可以解決,但她為什麼來當服務生的疑惑卻是當務之急,他想立即知道。

他從皮夾里抽了幾張干元大鈔遞給女伴,他甚至數都沒數。

妮妮看着他揮金如土的模樣。

仁科怎麼變得那麼有錢?還有——

他花錢買女人?!這才是令她訝異的。

那女人走了,仁科恰好回頭,看到她眼中的不可思議。「沒錯,我是用錢買女人。」她不用那麼驚訝,像是他幹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一樣。

「為什麼?」

「因為用錢買來的女人比較不麻煩。沒有感情的牽絆,不會有多餘的困擾。我要女人只是為了解決身體的慾望,並不是為了談情說愛用的。」他說的直接,一點也不在乎妮妮怎麼看待他這個人。

反正,她從小就看不起他不是嗎?

「說說你吧!你今年不是才大四嗎?你不是還在讀書嗎?為什麼會來這裏當服務生?」

妮妮本來想回他一句「關他屁事」,但隨即想到他是方姨的兒子,是方姨一直挂念的人,如今方姨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有權利知道他母親的狀況。於是,她

坐下來準備好好的跟他談……

「怎樣?」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不懂他淡漠的目光所為何來?她剛剛明明講的很清楚,方姨出事,現在人正在醫院裏。

「什麼事怎樣?」他卻連眉毛都下挑地看她。

「你一點表情都沒有。」

「要不,你希望我能有什麼表情?」

他拿出煙,這才猛然想起她從小氣管不好,對煙味過敏,於是又把煙放回煙盒裏。

「至少表示一下關心,說你會去看她吧?這才是為人子的反應不是嗎?」她轉到他的前面去看他。

妮妮以為這樣,就可以不期然地撞見他眼底眉梢的溫柔,但她沒有,他的表情一樣冷淡,而且口氣更冷。

他說:「我不去。」

「為什麼?她是你媽耶!她現在生死末卜,能不能活過來都是一回事,你到底在氣她什麼?你跟她之間有那麼大的怨恨嗎?恨到你寧可日後後悔,也不願見她一面?」妮妮質問他,就與他面對面、眼對眼,不肯讓他迴避。

仁科不看她的眼,想了想之後,才從皮夾里拿出一張票子,那是他本來預備要給廠商的。「這你拿去。」

「你拿支票給我幹麼?」

妮妮氣極了,她沒那麼笨,看到他拿支票出來還不知道他的用意,她是氣他有錢就了不起了。

可惡!她把他的支票撕得爛爛的,她才不要他的支票。

「我之所以告訴你方姨的事,才不是貪圖你的錢,我要不是看在方姨想你的分上,我根本不想跟你講話,簡直是浪費我的時間——算了,我現在知道你的態度,我也就不會自作多情,我會當作我根本不曾遇見你,會當作今天的事不曾發生過。」她把撕成碎片的支票往他臉上擲,之後便老羞成怒地掉頭就走。

她是鬼迷心竅,才會以為他還有一點人性。

她是頭殼壞掉,才會以為他會想見方姨一面。

妮妮後悔極了。她根本不該跟他講方姨出事的事,她掉頭就走,眼淚卻不聽使喚,啪答啪答地掉。

她哭什麼?這有什麼好哭的?她不是一直就知道他是這麼可惡的人嗎?那她對他還有什麼好期待的?

妮妮不知道她走後,仁科卻沉思了許久。

他想到以前家的甜蜜,還有母親溫暖的懷抱,而記憶最深刻的是,自從妮妮來了之後,他美滿的家庭就變得支離破碎的景象。

是誰該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妮妮說不該是他母親。

好,可以不是他母親,但總該有人付出代價是吧?然後,仁科腦中在這個時候卻浮出妮妮的面容。

為什麼想起她?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懂,只是他知道一件事——那便是全天底下的人都可以怨他、恨他,指責他衛仁科不孝;但唯獨她宋妮妮不行,因為,當初一手毀了他家庭幸福的人是她,所以她沒資格怪他恨他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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