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秀姨,你和爸爸吵架了?”

“沒有呀。”她低頭,繼續整理陽陽的卧房。

“那為什麼昨晚你睡在月月房間?”若不是他偷偷去月月的房間拿回他的賽車模型,他也不會瞧見秀姨抱着月月在睡。

“喂!什麼月月的房間?”她故意板起臉,“那原本是秀姨我的房間好不好?”

“可是現在你的房間在爸爸的房間!”井少陽才不怕紙老虎呢。

“你講繞口令嗎?”沒好氣地瞪了小男孩一眼,她拎起他的書包,“好啦,快下樓吃飯!”

“可是……”井少陽有些遲疑。

“沒有什麼可是!”她索性用手拉着小男孩下樓,“我沒有同你爸爸吵架。我睡在‘月月房間’,是因為我好想抱着月月睡覺覺。”

“秀姨偏心!”井少陽用眼神指控她的厚此薄彼,“陽陽也很久沒有被秀姨摟着睡了!”

“好,今晚我樓你睡行了吧?”她在那雙漂亮大眼的瞪視下,舉手揮一揮白旗。

“說定了哦!”井少陽很認真地與她拉勾,“不過,秀姨只要偶爾陪陪我和月月睡覺覺就好了。”

“哇!陽陽這麼體貼秀姨呀!”她好感動地吸吸鼻子,“沒關係的,陽陽不是很重,秀姨抱得動的。”

“我才不胖呢?!”小帥哥用力瞪了眼那個沾沾自喜的膨脹女,“我是體貼爸爸好不好?”

“體貼爸爸?”什麼意思?

“是呀,如果秀姨每晚不回爸爸房間,爸爸豈不是會有‘閨怨’的?”小小的小孩,口吐驚人之言。

“井少陽!”苗清秀雙手叉腰,用力大吼,“你給我正經一點!什麼閨不閨怨的?你小小年紀,從哪裏學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嗯?不好好上學,你想造反是不是!”

好吐血!

好失敗!

這便是她教育出來的乖寶寶嗎?

喔,她不要活了!

“我也要造反。”靜坐在餐椅中吃飯的小女娃娃也認真地舉手,要求發表意見。

“月月?”苗清秀嘆一口氣,“你又要造什麼反?”

“秀姨只同小哥說話,沒有和月月打招呼。”小女娃要求公平。

“乖月月,我們起床時不是已經打過招呼了?”小娃娃果然是小娃娃。

“可現在還沒有!”小女娃娃童音軟軟甜甜的,擺出小先生的姿勢,“老師說,好孩子每次見了面都要問候一下的。”

“好。月月早上好!”她再次嘆口氣,順從小先生的旨意。自從小月月上學后,整天掛在小嘴上的便是“老師說”或是“老師講”。嗚,小月月不喜歡她了嗎?

“秀姨也早上好!”小女娃娃揮一揮手,笑眯眯地繼續喝牛奶。

接下來再手忙腳亂一回,送走同在一校的小兄妹上學去也。

再接下來——她不由地再嘆一口氣。今日,她或許與嘆氣形影不離了。垮着肩,她重又舉步上樓,進行每日一次的例行公事——充當智能人體鬧鐘啦!

推開門,人眼的大床上,側卧的身影一動不動地,顯然仍呆在周公那裏泡茶喝。嗚,為什麼他仍能一夜好眠?

昨晚吵架——應該算是她單方面吵架——她窩在月月房間可是一宿無眠的呢!

“喂!起床了!”就算她思索了整整一夜,等她真正冷靜下來之後,雖然不情願,但她只能承認——昨晚她是有一點點的過分,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呃,無理取鬧。

可是,他明明也有錯的!一個巴掌總拍不出響聲來吧?他如果多包容她一點、多動一動腦筋、多哄她一哄,不就什麼事也沒了?哼,這幾日,休想她給他好臉色看!

“喂,喂,起床!你上班要遲到了!”她打定主意,遠遠地站在一邊、不肯移駕床前去,不肯如先前一般,細聲細氣地喚醒賴床鬼。

“喂,聽到沒有?你——該——起——床——了!”雙手圍在唇前,她大聲喚他。可是,任憑她喊到雙唇發乾,床上的賴床先生依然穩穩地坐在周公那裏,不肯回來。

做什麼啊!她咬咬牙,大踏步奔到床前,抽出他懷中的抱枕,用力敲上那顆大頭,“喂,起床——啊!”

一個天翻地覆,她被某人扯上了床,被壓在了壯碩的身軀之下。

“起來啦!”用手推推埋在她肩窩的大頭,她有點氣了,“聽見沒有呀?快放開我!”可惡,當她是什麼啦?

“不放,我偏不放。”低低的笑從她的肩窩處緩緩流出。長手長腳,依然將她緊緊錮在身下。

“喂,我生氣了哦!”天下哪有這等好事!“你沒忘記我們剛剛吵過架吧?”

“可我不記得了。”身為賴床鬼,賴性很大的。

“你!”她咬咬牙、翻翻白眼,對於他的賴皮無可奈何,“我還沒打算同你和好呢。”

“咱們本來就是親親愛愛的,何來‘和好’之說?”硬硬的牙齒輕輕地咬向她的鎖骨。

“喂——”她有些氣息不穩了,“別鬧了,你上班要遲到了!”這傢伙!

“今日我休假。”一句話打回她的反駁。熱唇緊吮着她柔軟的頸肩,不肯稍離。

“我真的生氣了。”她繃緊圓臉,宣告着她的不悅。不管怎樣說,昨夜他們鬧得不太偷快,現在什麼也不講開,就這樣含糊地過去?她不接受。

“唉……”長長的嘆息,來自那顆大頭。他晶亮的黑眸緩緩抬起,“真的生氣了?”

“你看像假的嗎?要不要我在臉上紋上幾個大字‘我生氣了’!”圓臉,依然綳得緊緊。

“好,我道歉。”井尚文抱着生氣的小女人翻轉身軀,換她趴在他的身上,“昨晚是我不好,原諒我好嗎?”

“你不好?你哪裏會不好呀?”她咕噥一聲。

“我不該將你推開。”他輕輕一笑,“我不該不包容你到底,我不該同你一樣的鬧脾氣,我不該忽略了阿秀的心事。”

“說得好像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不過最後那一句讓她微微開心起來,“我有心事嗎?”

“阿秀沒有心事嗎?哦,那是我多心了。”他揉揉她的發,語含寵溺。

“你很討厭!你知不知道?”她鼓起雙頰,氣呼呼地瞪他,用力瞪他。他就不能多哄她一會兒呀?

“好,好,我很招人討厭!”他嘆一口氣,安撫似的吻吻她的額,“可是,阿秀有心事就該明白告訴我呀!你明知我的神經很粗,難免有時候會看不清楚阿秀的心思。”探詢女人的內心世界,他從不曾經歷過。總以為清秀依然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妹子,單純得好似一張白紙,能讓他輕易地看出她的內心。可他卻大意地忽略了,小妹子,總有長大的那一天。

“我、我也沒什麼心事啦!”他的直率,倒讓她不好意思起來。她真的好像有一點小題大做、無理取鬧了。

“剛才不是還在生氣嗎?”善變的小女人!

“誰生氣啦?”她反駁他的取笑,“我只是不太開心而已。”

“為什麼不開心?”

“誰叫你昨晚不肯放下架子?”大男人!

“我有架子可放嗎?”他晚她一眼,學她先前那般綳起臉,“我的‘架子’可是全被清秀小姐踩在腳下了。”

“喂!”她又不樂意了,“我什麼時候騎到井尚文先生的頭頂上去了?”別以為她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啊,你聽出來了?”

“笨蛋才聽不出來——你罵我是‘笨蛋’?!”她恍然大悟。

“我哪裏有那麼大的膽子呀?”他大聲喊冤,“我只是想考一考我的清秀而已。”

“考我什麼?”

“考阿秀眼睛亮不亮呀?”他用長指勾划著她明媚的杏眸,低低地笑了。

“什麼意思?”她瞪他。

“如果我的清秀視力夠好,就該看得懂我的心才對。”他繼續撫着她的杏眼。

“我、我當然視力好!”紅雲,從他的長指下慢慢漾開。

“那麼清秀看清楚了我的心嗎?”他嘆,“我娶了清秀,是要同她過完這一輩子的,絕對不會再有什麼貳心。”

他……她詫異地牢牢鎖住他的視線,不肯稍移。

“清秀愛上了我。”他輕輕點破她的內心。清秀是怎樣心思的一個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清秀這些時日來的神情和行為,他若看不出,便枉他活了三十二載!

他從小伴她一起長大。甚至可以講,他是她的第一位啟蒙老師,也是她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小女人的春心動了,在不知不覺之中,在嫁了他之後,心,動了。

動心的對象,自然是他。

“誰、誰愛上你了!”紅臉,宛若桃花。

“清秀,你害哪門子羞?”井尚文笑着搖搖頭,“愛上我怎麼了?我不值得你去愛嗎?”

“可你又不愛我!”她大大地嘆一口氣。

“清秀,你要我愛你、嗎?”他凝住她水漾的杏眸,問得很認真。這一生,他無法捨棄的,只有親情。若為了保有他與清秀之間這一份牽連的親情,什麼他都願意付出。

“我當然要!”

“那,我愛你,我井尚文最愛苗清秀,一輩子對清秀無怨無悔,只愛清秀一個。”幽亮的烏瞳,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她。

這、這麼容易?她一時無法回過神。

“清秀?”他輕輕拍一拍她的臉蛋,笑着喚她回神。

“啊?呃……”她眨一眨獃滯的杏眸,咽一咽口水,“完、完了?”

“是呀,我講完了,阿秀還要補充幾句嗎?”望着眼前甜甜的笑顏,他知他押對寶了。

“不、不用了。”呵呵,他愛她耶!

“那以後清秀還會為這些心煩嗎?”

“不會了。”她笑眯眯地回答。他愛她耶!只要他愛她,她便心滿意足了!

“那清秀還會不會與我吵架?”他刮一刮她桃紅的臉頰。

“咱們吵過架嗎?”她馬上開始“失憶”。

“當然沒有了!我和清秀感情這麼好,哪裏會吵架?”他笑着應和她,“那清秀以後還會不會丟下我獨眠?”

“呵呵,呵呵。”她乾笑幾聲。

“記住,以後不管怎樣,清秀都不準拋下尚文哥一個。”他要她保證。

“不會啦!”她笑嘻嘻地拍拍那顆大頭,“我習慣了尚文哥的懷抱,才捨不得離開呢!”

“真的?”他挑眉,攬緊身上的柔軟身子。

“我不騙你。你看——”她指一指臉上的黑眼圈,“昨夜我一宿無眠呢。”

“那咱們扯平了。”他打一個呵欠。

“扯平什麼了?”

“沒有你在身邊,你認為哥哥睡得着?”他又何嘗不是一夜無眠?他着魔了,眷上了懷中的身子,再也放不開。

他的話着實取悅了她,“那好,今天咱們什麼也不要管,大大睡上一場好不好?”她送上大大的笑容。昨晚以前的擔憂被她一腳給踹到了天邊,再也憶不起來。

“如你所願。”他笑着吻吻她,擁着她閉合了雙眸,“以後每晚都要在我身邊,記住沒有?”

“那是一定的。”困意,也漸漸襲上她的心頭。

他與她,雙宿雙飛。

???

他與她,雙宿雙飛。可惜只經過了十小時之後,孤獨地躺卧大床輾轉翻側的可憐人,依然是他。

可惡,為什麼他是被遺棄的那一個?

可惱,為什麼他的一雙兒女竟然要與他爭奪清秀佳人的陪睡權?

可恨,為什麼他拿不出為人父的威嚴,命令他的一雙兒女放開他的女人?

可氣,為什麼他的女人一點也不顧忌他的感受,逕自甩開他而投人到小孩子們的世界?

啊,他的女人。

呀,他的清秀。

英挺的唇緩緩上揚。

或許,在戀上了清秀伴在他身側的感覺后,他,真的愛上清秀了。

戀她平凡但清秀的容顏。

戀她純凈的女兒氣息。

戀她漾在臉龐的巧笑倩兮。

戀她毫無保留的傾心傾情。

戀她直爽開朗的性子。

戀她不經思索的快人快語。

戀她沒有動機的善良。

戀她慈母一般的愛心包容。

許多許多的“戀”加起來,便是世人口中的“愛了”吧?

他想要寵她。

他想要憐她。

他想要她開心。

他想要她永遠幸福。

他想要她分分秒秒都伴在他的身邊。

他想要一輩子與她在一起。

他想要與她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許多許多的“想要”串聯成線,他,真的愛上了清秀。以一名男子的身份,愛上了清秀。本來,親情在他心中永遠是第一位的。但,與清秀一起的“愛情”,他願意接納一回。

???

“咦?”

“噓……”他豎起手指,輕輕搖一搖頭,指一指賴在她身畔沉睡的一雙兒女,微微一笑。

你怎麼來了?她用唇語比給他看。

我孤枕難眠啊。他委屈地撇一撇漂亮的唇,輕手輕腳地爬上不算寬敞的睡床,將床上大小三人一起樓進懷裏。

兒女嬌小,妻子溫暖。啊,一家四口的溫馨畫面,一直是他的最愛。倘若不是親情,他從哪裏尋來可愛的兒女?倘若不是親情,他又如何能擁有了他的清秀?

親情,於他,勝過一切。

“你回房間去好不好?”她小小聲地說,“床太小,擠不下四個人的。”現在雖是夏末,屋內也裝有空調,但不大的地方卻擠着四副身軀,依然不太好受。

“不要。”他拒絕得乾乾脆脆。多難得的一家大小幸福畫面,他才不肯破壞呢。

“陽陽、月月會很難受的。”她依然細聲細語,睨了眼攬在腰上的大掌,嘆口氣,“不要這樣子,陽陽見到了會笑咱們的。”那個人小鬼大的娃娃,鬧得她真的好無力。

“笑就笑好了。”他晃一晃大掌,“大不了我揍他屁股。”但話語裏的寵溺卻瞞不了人。少陽那孩子實在很像他,聰明而早熟。

“你捨得?”才不信他呢!明明很嚴肅很古板的一個大男人,回到了家,卻仿如換了一個人,又笑又鬧,甚至與一雙兒女爭奪遊戲和玩具,一點大人的樣子也沒有。

“只要清秀下令,我就捨得。”他將選擇的皮球推給她。

“啊,你的意思是讓我當壞人、扮狠心的後母是不是?”好奸詐的小人!

“你本來就是後母啊。”他說,“不用演就很像了。”

“哦?真的呀?”她用力瞪他,“我生氣了。”就算她的身份是後母,但她可自認是一位親生母親,是一位愛孩子的好媽媽。

“啊,我說錯了!我道歉!”他立即從善如流地改口,“阿秀知道我是有口無心的。”除了血緣無法改變這個事實之外,清秀確實很用心地在撫養着他的一雙兒女。身為娘親該給兒女的,她從未少過。她一直將陽陽、月月當成親生的兒女來看待。

正因為如此,房玉在同他離婚時,才會放心地將一雙兒女交付給清秀,自己則無牽無掛地與新男友遠走異鄉。

其實,是他委屈了清秀。

“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他柔聲道歉,“陽陽和月月一直都把你當做親生媽媽來看待,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可這是原則問題。”她依然繃著圓臉,“我不喜歡你拿‘後母’這兩個字開玩笑!”那兩個字總會提醒她,她對於這一家三口來講,在血緣上,是外人。

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這句話,猶如一根尖刺般深深地插在她的心底里,稍一碰觸,便是鑽心刺骨之痛。如果有可能,她又何嘗不希望她真的是陽陽和月月的親生母親?

“以後我絕對不會再這樣說了。”他認真地回答她,滿含歉疚,“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望着她受傷的表情,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舌頭。

“記住,不可以再犯哦!”她大大方方地諒解他的無心之過,“若是你再敢這樣講,我就離家出走。”

“不可以!”他立即反擊,“就算清秀一定要離家出走,也要記得將我塞進行理箱裏!”

“我也要!”甜甜的童音,從兩人中間響起。

“我也要!”

“哇哦!”她被嚇了一跳。陽陽和月月不是睡得很沉嗎,怎會醒來的?“好呀,你們敢偷聽大人們講話!”她努力板起臉來。天啊,她丟臉算是丟大了!

含怨地瞪了旁邊笑得無辜的大男人一眼,她又被懷中的小娃娃們扯走了注意力。

嘰嘰喳喳,,嘀嘀咕咕,嘻嘻哈哈。一家四口的幸福畫面,讓他盈滿了笑容。

永不肯放手的親情啊,他將捨棄所有以守護這份親情。即便給他天下,他也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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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結婚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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