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誰不是邊緣人
如果要寫一篇《誰不是邊緣人》的文章――誰才不是邊緣人?
姑且定義一個邊緣人的對立面:中心人。
公交車上的司機是中心人嗎?他每天都開着車,搭着那麼多上班一族、學生、老人、孕婦、小孩、狗、貓兒、爛仔、精英或庸民,游過一片片小區,在大樓間穿梭,奔過城市的心臟,突出重圍,又回到路線的另一個終點,他可以說是中心人嗎?非也。他有太多理由了:先他可能會想到自己是一名轎夫,載着去趕趟的人才是這個世間的中心人物,他可能會覺得,小區裏有一套寬敞舒適的房子(車暫且不提)可以有條件享天倫之樂,下班后不用被老婆指桑罵槐或直接潑辣的罵一頓的人才是中心人物,或者在直聳雲端的寫字樓的辦公室人員才是中心人物,或是,他們上了年紀,再干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已無甚可能,看到那歡聲笑語,朝氣蓬勃的小學生,覺得他們才是中心人物;當然,當他們到達城市的心臟時,他們更可能覺得自己與那些四處出沒的、形形色色的流氓地痞無太大區別。森林石屎,人類意志的產物,他們不曾佔有一角。
選其中一類,高檔樓房裏的辦公人員就是中心人物了嗎?交了房租交了水電,逛了兩趟市,尚且未去精品店,囊中所剩已無幾,看着燈紅酒綠的世界――彷彿那裏面才是地球的中心,他們望而卻步,只有望望的份,流口水的份。
又選其中一類,不說浮華世界中那些侍應身份的人,單表在包廂里,可以點一個小時¥5ooo的小姐的富豪大賈。他們享受完,香消雲散,南柯一夢。可以再快活一回,可終究又是一夢。高處不勝寒。他們便可能想,能爬得這麼高,有他們這個地位的畢竟太少了,他們覺得,自己已失去了平常人的知足常樂的心態,失去了一個平常人所能獲得的幸福。於是,他們自然而然地羨慕起那一大片一到晚間九萬家燈火中之一家一盞,覺得那才是社會上的大多數,才是人世間的中心,自己實在太偏僻了!
萬家燈火,萬家點點情。他們真的擁有那麼多幸福嗎?這其中,不學無術的頑主在裏面、打碗砸傢具砸電視的潑婦在裏面,打老婆罵粗口的老公在裏面,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等級觀念嚴重的公公婆婆在裏面,打群架的小夥子在裏面,哭聲震天動地的嬰兒在裏面,坑蒙拐騙的騙子也大都深入其中,像一竄竄老鼠從正門進去,從後門進去,從天台進去,整片居民區就像一窩窩鬧滾了螞蟻。生活於其中的人或許早就感嘆:何日才能逃出生天!
城市的羨慕農村的山清水秀,大自然風光,民風淳樸,連空氣都清新些,吸多兩口都長命些!
農民自己知自己事,他們也不想曝家底了,一味嚮往天外世界:那裏有錢賺,有妞泡,富婆也可請小帥哥服侍,紙醉金迷,迷人的夜景啊,逛長長的街,跳disnetbsp;教師教授們可謂德高望重了,無論在城市還是農村,他們在人心目中都佔有一席之地,但他們自覺寒酸,花了好大一股勁才申領到一個省級(不要說國家級)項目,申請到了,歡喜一場,等待自己的是無數個日日夜夜挑燈夜戰,睡在書堆資料堆裏面,研究得兩眼黑,兩耳昏,面容憔悴,神經衰弱,還不如影星們扳一下假槍,模特們扭一個**,或者朗拿度踢一腳球。他們是是社會的中心人嗎?
處於鎂光燈的明星模特兒,不斷激着自身的熱,曝光率最高,拿的新菜獎、金鴨獎、終身墮落獎、最具作秀天賦獎、最具鬼氣獎、最佳緋聞獎……自己非但不能扭一下嘴哼一下鼻,惟恐給人家攝到了,而數年前張三送給她一瓶老乾媽的陳年舊事也要挖出來,她真恨啊,怎麼都包圍她了,怎麼自己那麼多緋聞啊?她自己的心確也烘烘了一陣子,但漸漸地,場面冷清了,似乎一片大霧遮於眼前,得自己撥開,大聲疾呼:喂,人呢,去哪裏了?但只聽到迴音,空谷餘響,再到後來,可能自曝私丑,“昨晚我跟公狗**了!”都沒人理她。
受過最正統思想教育的謙謙君子有時也會嘆息:這個世界這麼熱鬧,聽說有黑金政治,又說有貪贓枉法,走私販毒,拐賣婦女兒童,黑社會吸毒**,中越邊境上有買賣軍火……怎麼自己一件都沒碰上啊,一件都沒試過啊,我這大半輩子,算是白活了吧?看人家年輕時生活多精彩,現在不照樣也混到了自己一樣的社會地位?
大多數的娼妓也許會想:我想有個家,有個家多好啊,任老公打得皮開肉綻,到底還有家婆,有孩子,即使沒有也甘心的,不用那麼困了還要接客,那麼古怪(老,皺巴巴,或者汗臭、腥臭)的人又要搭上自己身體……
鴨們(鍾華等)則想:我現在的社會地位連個雞都不如!是什麼千差萬錯踏上這條路呢,當初好奇嗎,或者好色得不到滿足乾脆做個服務者,天天都有,或者好吃懶做?等等等。他們想:假如當初我們不走這條彎路多好啊,去背煤扛木樁也心甘情願,要麼當個的士司機,公車司機,一天到晚,在路上優哉游哉多好?有工資拿有飯吃,回家還哄哄老婆小孩。
……
物慾無盡,而人心陷入輪迴。
邊緣人只是個相對概念,並不是罪犯、爛仔、男妓女妓、吸毒者、愛滋病患者,或者文盲,或是邊緣山區的貧困村民才是邊緣人。他們能建立起一種積極的良好心態,他/她們也能回歸到中心人;也並非胡溫、郎咸平(一個引起國企改革關於公平問題大爭論的香港經濟學家)、刀郎、碧咸、科比等才是中心人物,他們也會因歷史遠去而漸行漸遠,退出歷史舞台,退出公眾視野。
你也可以這樣定義:世界將來到我這邊,我就是中心!你心就是芯。
人的種種定位不過是一場遊戲,當他/她以為有哪一點:權力、地位、錢,而傲於人時,他/她不過是在顯示荒唐。
文學是一種障眼法,其藝術在於描繪荒謬的精確,或闡釋精確的荒謬。
你便等同於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