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陸老夫人忽然說要回家鄉祭掃祖墳,陸恆修只得告了假陪母親一同回鄉。

寧熙燁扯着他的袖子把臉拉得老長:「就不能讓恆儉陪她去麽?」

「恆儉病了。」恆修柔聲解釋。

陸家二少奶奶心血來潮喜好上了瓷器,瓷瓶、瓷碗、瓷碟、瓷花盆,有花樣的、沒花樣的,前朝的古物,現下的新款……出一回門扛回了幾大箱。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陸二公子撥著算盤才剛算清了屋裏的,屋外堆著的還沒點,人就兩眼一翻厥了過去,倒下時沒留神,還帶倒了幾個一人高的大花瓶。找來了大夫把脈扎針寫方子買葯,醒來頭一句就問「花了多少錢」,一聽數目,頭一歪又不省人事。

出城這一日,寧熙燁率了文武百官來送。眾人敬酒餞別,短短地道一句「陸相珍重」,便一起偷偷看着寧熙燁等著起駕。

寧熙燁卻不理會:「朕再送陸卿家一程。」隔着袖子執著陸恆修的手死死不放,一邊還拿眼狠狠看着邊上強撐著病體來道別的陸恆儉。

沒人敢說不成,一早就來送行的眾人只能繼續站在風裏餓著肚子惦記著家中的老小都吃完午飯了吧?

齊嘉左看右看不見有人出聲,就不怕死地湊過來輕聲提醒:「陛下,該起駕了。」

寧熙燁聞言,兩眼冷冷地瞟過來問:「是麽?」

大家趕緊站直了身板兩眼看地,表明絕不是自己挑唆的。小齊莫名地問:「怎麽了?」

沒人敢搭理他。

滿意地轉過臉,寧熙燁繼續低聲說著:「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陸恆修笑着點頭,也壓低了聲音叮嚀他:「要上朝,要看奏摺,不懂的就問問幾位閣老,不許胡鬧……不許欺負小齊,不許欺負恆儉,誰也不許欺負。不然的話……」

「就抄《帝策》。」臉上卻笑不起來,耷拉着嘴角,戀戀不捨的樣子。

「我過幾天就回來。」陸恆修寬慰着他,不放心地再三囑咐:「不許欺負小齊,不許欺負恆儉……自己也好好保重。」最後一句聲音低得都不能再低,說完連頭也低了下去。

寧熙燁這才緩緩鬆開手,彎下了腰笑嘻嘻地去看他微紅的臉:「朕等你。」

看着皇帝的笑臉,眾人才舒了一口氣,再站下去就快成石像了都。

***

陸氏的家鄉是一個江南的小鎮,雖自從封相后就久居京城,但是歷代先祖除賢相陸明持隨葬先帝身側外,其他均歸葬於故里。

供桌上上下幾層列滿了祖先靈位,燃起兩支紅燭,再點三炷清香奉於台前。屋外的春光照不進來,昏暗而寂靜的祠堂內清煙嫋嫋,跳動的火光讓牌位上的字跡也變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母親喃喃地念著經文。低下頭,膝下的青石板磚也是四四方方沒有半點偏斜,只有格窗邊的細小微塵在金色的光芒里舞動。

跪倒在案前,不一會兒就開始走神,宮裏怎麽樣了?那個誰有沒有好好上早朝,是不是又興緻勃勃地伸長了脖子看群臣吵架?該用午膳了吧?總愛拉着他一起吃,才吃了一半就硬拗過他的手,湊上來吃他筷上吃剩下的,笑彎了一雙鳳眼看他窘迫的樣子。奏摺有沒有好好看,還是又拖着小齊他們去逛御花園了?快入夏了,御花園裏的白蓮花該開了吧?清香娉婷,說不出是如何的絕代風姿,每年夏天都會在邊上看很久。探身采一朵捧到他手中,不知是因為蓮的心香還是他的指尖,人就傻了,水中倒影里,兩張臉賽過了紅蓮花……

衣襟里收着他方才收到的信,他一早差人快馬加鞭送來的:「恆修,今天的早朝朕沒有遲到。黃閣老那邊來摺子了,他說月氏族長同意把公主嫁給朕。朕覺得讓他在那邊養老也挺好的,不用回來了。小齊說公主一定很美,恆儉說公主的嫁妝一定很多,大臣們都跪下來恭喜朕。現在他們都在大殿裏抄《帝策》。陳大人和周大人吵起來了,朕看了會兒覺得很沒意思。你不在,早朝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原來一不小心已經把信背了下來,嘴角彎彎地勾起來,心裏溢滿了柔情。低着頭看擦得很乾凈的青石板磚,看到一雙眉梢微微上挑的鳳眼,眸光炯炯,笑得很無賴,眼神卻很正經。

老夫人忽然回過了身問他:「在想什麽?」

「……」彷彿幹了壞事被抓個正著,一時支吾著答不上來。

老夫人沒有再說話,繼續回過頭念起了經文。梵音過耳,凈的是誰的心?

午後有本州太守、縣令、鄉紳及鄉鄰們來訪,陪着笑臉一一招待着。誰笑着說:「陸大人年紀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誰又瞧著誰家的小姐意有所指:「張員外家的小姐也還沒出閣呢。」更有人拉着他壓低了嗓子道:「小女的畫像承蒙皇恩也被送進了宮,下官一直疏於管教,今後還請陸相多多擔待。」……心不在焉地答幾句,其他全交給了母親來應酬。

這時候他在干什麽?奏摺看完了沒有?有沒有去欺負齊嘉和恆儉?太后又讓他看畫像了吧?可曾驚艷於哪家小姐的美貌?還是守着一池未開的白蓮發獃?又寫信來了,不知道寫了些什麽……

陸老夫人問他:「你覺得張家小姐如何?」

迷茫著臉勉強敷衍了兩句。合上房門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宮裏剛送來的信件:「恆修,朕有看奏摺,剛好方大人來了,朕就讓他和朕一起看。後來皇叔也來了,朕就和皇叔聊天,方大人繼續看摺子,皇叔的臉色很不好。御花園裏的白蓮花快開了,好像等不及你回來了,朕已經讓小齊和恆儉去想辦法了,一定要等到你回來才能讓蓮花開花。一個人站在蓮池邊上心裏不好受,沒什麽好看的,朕等著和你一起賞蓮。快回來吧,等蓮花開了你還沒來,朕就打算把小齊和恆儉調到北邊支援秦元帥去。」

果然又拿小齊和恆儉撒氣,臉上卻笑開了,望窗外,落花滿架,楊柳依依,一對黃鸝在枝頭「啾啾」唱着。把平安結和信紙擺在一起,彎著眉眼發獃,才幾天,就魂不守舍了。

「恆修,朕昨晚睡不着。帶著小齊和恆儉去吃餛飩麵,小齊說不怎麽好吃,恆儉不說話,朕讓恆儉付了錢。以後再去吃就別付賬了,朕讓恆儉交足了三年的份。其實朕也覺得不怎麽好吃,跟上回和你一起吃的時候比,一點滋味也沒有。回宮的時候看到周大人正被周夫人從春風得意樓里拖出來,朕挺羨慕他的。」

「恆修,方大人正在幫朕看奏摺呢。皇叔剛剛送點心來了,真是,看奏摺又不會餓死。朕看奏摺的時候,你就不來給朕送宵夜。」

「恆修,太后又送畫像來了。一個比一個難看。朕讓畫師給你畫了一幅,畫得一點都不好,朕想燒了,沒捨得。朕自己也畫了一幅,小齊問朕這是誰,恆儉說這像是鍾馗,現在他們正在抄《帝策》。翰林院說要修國史,朕想讓他們兩把歷朝的國史也謄一遍。」

「恆修,你什麽時候回來?朕想你了……」

日日跪在祠堂中對著先祖們的靈位,「忠毅」、「惠德」、「顯仁」、「純善」……歷代陸相殫精竭慮方換得如今陸家這如日中天的顯赫名聲。母親點三炷清香,跪於案前,喃喃的經文聲,幽幽的檀香。

格窗半明半晦的光影間,陸恆修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是誰的面容:鳳眼狹長,眉梢上挑,龍騰九霄的金冠,氣澤雲繞的黃袍,水紅色的唇似笑非笑,黑色的眼瞳燦過了五色琉璃。金鑾殿上他橫威立目朗聲道:「朕要立陸恆修為相」,牆根下他扁著嘴委屈地喚一聲「小修」,更多時候,被他擁在了懷裏,看不見表情,聽見他「咚咚」的心跳:「朕喜歡你……朕等你……」,出城時還捏濕了他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早去早回」……

相思成災。

「你在想什麽?」母親忽然回過身來問。

「我……母親,朝中有事……」

「是嗎?」

「是。」

「去吧。」

起身時,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如同祠堂內繚繞的青煙。

***

馬不停蹄地往相府趕,從沒有過這麽急切的心情,有一個聲音不斷催促着:回京!回京!回京!行至城門口時卻生生勒住了韁繩,任憑心底如何的波濤洶湧卻再說不出一個字。已近黃昏,殘陽如血,西風蕭瑟,巍峨的城門下是誰抱膝獨坐,低下了頭只看見兩條擰在一起的眉?又是誰徐徐抬起頭來,半張著嘴滿臉驚詫?翻身下馬時,看見他露出傻傻的笑。奔過去擁抱他,他在耳邊輕輕地說:「回來了?」

「等了多久?」翻滾的情潮讓聲音也帶著一點悶悶的哭腔。

「就一會兒。朕想早些看見你。」他卻笑得開懷,細長的指插進發間,順着他浸染了一路風塵的髮絲。

「笨……」我若不提早回來呢?我若延誤了行程呢?堂堂的九五之尊就這麽沒面子地縮在城牆下等麽?怎麽這麽笨?

嘴角卻止不住地翹起來,眼中酸澀得要落淚。

「朕就知道你會提早回來,小修捨不得朕的。」他得意洋洋地說,夕陽下,連笑容都好似鍍了一層金般的耀眼。

「……」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間,只能跟着他一起笑,一起笑得傻氣。

「恆修……」擁抱的身軀貼得更緊,他的聲音卻暗啞了下來,帶著點引誘的氣息,「朕想你了。」

被他拉着手去觸碰他的腰下,陸恆修的臉立刻「騰」地紅了起來:「你……」

寧熙燁卻不知害臊,貼着他的手微微蹭動:「想不想朕?嗯?」

「我……」他的唇就貼在他的耳側,舌尖似有若無地舔着他的耳廓,臉上燒了起來,連身上也開始發熱,「這裏是城門口。」

「哈哈哈哈……」寧熙燁朗聲大笑,對他曖昧地眨眼,「那我們回去再說。」

騎馬時,他就坐在身後,熱硬的東西緊緊地頂着他的腰。鬧市街頭也不顧忌,兩手從背後環過來在他胸前摸索:「這裏,小修這裏很敏感呢。」

想一腳把他騎下馬,身體卻已經軟了。

咬着牙回到了相府,關上房門,雙唇就急不得耐地粘到了一起……

窗外月明星稀,帳內一雙交疊的人影。

「小修,朕還要……」

「不是剛剛才……嗯……哈……」

第二天上朝,寧熙燁頭戴帝冕身着龍袍,笑得春風得意,神清氣爽。丹陛下的陸恆修卻滿臉怒容,恨不得捏碎了手中的白玉笏板。

「年輕好啊,想干什麽干什麽啊……我也不老,是吧?」辰王爺跟身邊的方載道說。

「……」剛正不阿的大理寺卿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齊嘉說:「皇上最近心情很好啊。」

寧熙燁難得沒有戲弄他,瞟着陸恆修笑得活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小齊終於懂得看臉色了,長進了。」

陸恆儉跟陸恆修說:「哥,你的腰怎麼了?受傷了?」

陸恆修心中一跳,拿眼狠狠瞪着寧熙燁:「沒事,被狗撞了。」

「被狗撞了?這麼高的狗?」陸恆儉驚疑,低下頭仔細打量,「誰家的?」

陸恆修被他看得心虛,煩躁地答道:「不知道,野狗。」

眾人的目光卻因此都移到了丞相大人的腰上,這個說:

「大概傷了筋骨。」

「沒那麼嚴重吧?」那個猜測。

還有的乾脆說:「讓太醫瞧瞧吧,可別弄成個病根。」

陸恆修被他們圍在中間評頭論足,有氣卻不能發作。寧熙燁也跟着看了過去,視線在陸恆修的腰上打了個轉,臉上又掛了幾分賊笑。陸恆修見了,一張微紅的臉霎時漲得通紅,怒氣沖沖的目光射過去,恨不得在他身上挖出兩個窟窿來。

昨晚就是那個人,說是要他陪着看奏摺,硬是不讓他回府。看着看着就不知從哪兒摸出本小冊子來,把他拽了過去一起看。也是自己昏了頭,不知怎麼的衣裳就被脫了,人也躺在書桌上了,那個誰笑嘻嘻地覆上來說:「小修,我們也試試好不好?」,都容不得他說不,就已經被擺成了奇怪的姿勢。一早醒來,腰就酸得直不起來。

現在他居然還有臉笑!

咬牙切齒地走過去,勾起了嘴角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臣懇請陛下御筆親抄幾份《帝策》……」

賊笑的人立刻不笑了,轉過頭來眨巴着眼睛看他,似乖巧的孩子。

陸恆修卻不為所動,嘴角邊的弧度又大了幾分:「京城上下,人手一冊。」

寧熙燁立刻垮了臉,委屈地扁着嘴:「小修……」

「臣等告退。」丞相大人強忍着痛躬身告別,呼啦啦帶走了所有隨臣。

「陛下,紙墨都已經備齊了。」機靈的靈公公趕緊端來了紙筆。

偷了腥還想賣乖的君王只能無奈地拿起筆:「去把從前讓小齊和恆儉抄的拿來數數……」

***

南邊的洪水已經退了,北方和蠻族的交戰還在繼續,黃閣老正在西邊和月氏族議和,一時半會兒還打不起來。上摺子倒是上得勤,一會兒說那邊要把公主嫁過來;一會兒又說那邊要城池做聘禮,臣憤然拒絕了;再不就是說,那邊來議和的是什麼什麼親王,帶了多少多少侍衛,長得又多高多壯多嚇人,臣一介老朽帶了兩個書僮如何勢單力薄又如何將生死置之度外云云。

「難怪都管幾個閣老叫老人精,你看看,才辦了多少事,就把自己的功勞吹到天上去了。」寧熙燁把摺子往旁邊一丟,頗有些不屑。

「話不能這麼說。」陸恆修拿過摺子翻看,「都是三朝元老,服侍過兩代先帝,朝里都還得靠他們鎮着。」

忽然想到什麼,便又問寧熙燁道:「最近都沒去給太后請安?」

「沒去。」寧熙燁也答得乾脆,「去了也是聽她嘮叨。」

陸恆修看着書房裏堆得高高的畫像只能無奈地笑:「怎麼說也是你母后。」

「又不是我親媽。」寧熙燁靠過來,摟着陸恆修嘟囔道,「她什麼都不缺,也沒法給她加封號了,朕又不是不孝順。」

「那也要時常去看看。」當今太后是德帝的正宮皇后,前太子熙仲之母。而寧熙燁之母怡貴妃早年就已逝世。太后是名門之女,始終恪守婦德,久居深宮不問政事,也是這兩年來為了寧熙燁立后的事才露面。

寧熙燁撇撇嘴,算是不情願地答應下了,忽而又笑道:「說起孝道,是不是朕也該對咱娘親盡一份心?」

也不管陸恆修答不答應就自顧自地謀划起來:「陸賢相是一代名臣,老夫人怎麼也該封個一品誥命吧?明天朕就下旨,如何?」

陸恆修聽他胡說八道,冷冷地潑了他一盆涼水:「先帝昌慶十二年,家母就穿上一品朝服了。」

「這……」寧熙燁眼珠子一轉,笑開了,「那咱弟妹呢?也該盡份心吧?」

「她過門時你封的二品,恆儉才三品,已經違了例了。」陸恆修兩眼一翻,涼涼地看他凝住了笑容,「陛下要封,只怕只能封給臣未曾謀面的內子。」

「你……」寧熙燁蹭着他的肩膀,氣呼呼地說道,「你就不能讓朕盡興一回么?」

「這幾晚就已經讓你盡興了。」話是脫口而出,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陸恆修羞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回輪到了寧熙燁得意,用指抬起他的下巴,眉梢快翹上了天:「這倒說得是呢。」

雙眸忽地一閃,手就爬上了陸恆修的身:「那就再讓朕盡興一回吧。」

「別鬧。」陸恆修扭身掙扎,這還是大白天呢,門外又站了那麼多宮女侍衛。

寧熙燁卻不管,手口並用在他身上作怪。拉扯間,從他袖子裏拉出封信來:「嗯?給朕的?」

想要拆開細看,卻被陸恆修奪了回去:「不是,給耀陽的。」

一聽到「耀陽」兩個字,寧熙燁的臉就拉了下來,冷冷地「哼」了一聲,就放開了陸恆修,扭着頭不說話。

「怎麼了?」陸恆修柔聲問道。

「沒事。」說是這麼說,臉卻拉得越發的長,嘴一撇,眼一橫,倒像個鬧脾氣的小孩。

陸恆修站在他身側無奈地笑:「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怎麼還這麼記仇?」

秦家少爺秦耀陽,也是二位皇子少時的玩伴。秦氏以武傳家,戰功赫赫,秦家子弟自然自小精通騎射武鬥,騎馬、射箭、劍術,在同輩中都是拔尖的。卻是小孩子愛逞強斗勇,小時候寧熙燁就是跟秦耀陽過不去,便是打不過也要去惹。秦耀陽也不是陸恆修這般溫吞的性子,自然要打還回去。這樣你踢我一腳我還你一拳,到最後誰也說不清是誰的錯,可梁子卻是結下了。想不到,都大了當了皇帝了,寧熙燁卻還記着小時候的仇。

「誰讓他來招你?」寧熙燁嘀咕道。

「我與他是好友。」陸恆修哭笑不得地解釋,「為人君,氣量也該放大些才是。」

寧熙燁就偏過了頭:「哼,我就覺得他不安好心。」

***

轉眼就要開科考試了,辰王爺保媒,寧宣帝賜婚,寧瑤公主要下嫁本屆的狀元郎。黃澄澄的皇榜一貼出,舉國轟動。一時間,各地才子云集京城。客棧的生意往上翻了五六番,便是賣筆墨紙硯的也跟着發了大財。

寧熙燁拉着陸恆修上街瞧熱鬧,人們都對着滿街的書生們指指點點:「這是青州府的張舉人,聽說文章寫得可大氣了。這是瓊州的龐公子,有名的神童吶。這是荊州的沈公子,字寫得那叫一個好看,再世的書聖啊……」

最後總結一句:「都是來娶公主的哩。」

春風得意樓的生意也沾了光,春風嬤嬤撥着小金算盤笑得合不攏嘴:「哎喲喲,這叫什麼?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當然是成了家才能立業!聽我春風嬤嬤說得准沒錯兒,來來來,往裏走,咱們先來個小登科,明兒啊就大登科了!好彩頭,好彩頭,考試怎麼能不討個好彩頭呢?來,姑娘正等着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悄悄地攬過他的肩頭,陸恆修側身避開。寧熙燁只得作罷,去牽他的衣袖,陸恆修頭一低,耳根子都紅了。

迎面看見陸家二少奶奶金隨心帶着丫鬟大包小包地從賣文房四寶的店鋪里出來上了轎,寧熙燁笑道:「怎麼?恆儉也要考狀元娶公主?」

「別胡說。」陸恆修睨他一眼,心裏想着自家的弟弟大概又要心疼上一陣子了。

寧熙燁卻不放過取笑陸恆儉的機會,見了他就笑問道:「恆儉啊,聽說京城裏的文房四寶都快讓貴夫人買空了。嘖嘖嘖嘖,到時候是想站貢院門口進去的人一人發一套么?這是好事啊,朕得賞你。」

陸恆儉哭喪着臉不答話,眾臣都跟着寧熙燁笑起來。

齊嘉卻拉拉陸恆修的袖子,把他請到僻靜處,卻低着頭不開口。

「齊大人有事?」陸恆修問道。

「我……這個……」齊嘉絞着手指,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忽然從袖子裏掏出一大把銀票來往陸恆修手裏塞,「陸大人,您別嫌少。」

「你這是?」陸恆修莫名地看着他。

「我……」努力地吞了口口水,齊嘉艱難地開口,「我……我就想問問,這次的題……我不是要問考哪道題。但是,能不能……能不能稍稍告訴我……一些。我……我就是好奇,絕對……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這……」陸恆修把銀票塞回他手中,「齊大人,您也知道,科舉中若有違律是要重罰的。何況如何出題也是翰林院的學士們來擬。」

齊嘉睜大眼看着陸恆修,臉上浮現起哀求的神色來:「真的,真的不能說么?」

陸恆修搖頭:「不能。小齊大人是有朋友要應考么?」

「是……」齊嘉想了想又趕緊搖了搖頭,「不是,呵呵……就是認識,呵呵……」

咧開了嘴笑,臉頰邊一邊一個小酒窩,眼圈卻分明是紅的。

***

各部都忙着籌備科考時,北方邊境卻來了急報:我軍與蠻族軍隊僵持不下,少將軍秦耀陽受重傷,昏迷不醒。

窗外落雨瀟瀟,陸恆修握着薄薄的信紙,憂心如焚。

與此同時,太后的鳳輦正緩緩往御書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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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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