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橋小寒悶着頭疾走,為剛剛的經歷感到心慌意亂,因此沒發現後頭有人在喊她。
“小寒!幹麼,遇到鬼啦!”柳金釧笑着拉住她。
“怎麼是你!”橋小寒驚訝的說:“銀鉤兒說你到縣城了。”
柳金釧抿了抿小嘴說:“是啊!可是趙老爺把我給趕回家了。”
“怎麼會這樣?”
“唉,趙家大小姐不知羞恥,跟一個自稱是來自京城的男人私定終身,結果那男人後來一走就是兩、三個月毫無音訊……”
柳金釧頓了一下,一副要泄露大秘密似的壓着嗓子說:“趙家一看那個京城來的公子遲遲沒現身,就怕趙大小姐已經暗結珠胎,因此想趁她的肚子還沒大起來,把她風光的嫁出去,省得萬一真的生了個野種,那趙家的名聲要往哪裏擺呀。誰知道趙大小姐卻這麼一聲不響的跑去追他的心上人。結果就害我被趙老爺罵了一頓,還被趕回來了。你說,我冤不冤吶!”
橋小寒安慰她,“彆氣了,你想想你還有家可回呢,而那位趙小姐如今流落在外,處境比你還可憐。”
“那可是她自找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同樣生為女人,你又何必落井下石呢?”
“你怎麼會替她說話呢?”
柳金釧不高興的嘟起嘴來,但很快的她的表情又變回嬌媚討喜的模樣,因為她看見迎面走來的向悲風。
“喂!小寒,你表哥來了。”
向悲風走近后,柳金釧朝他明媚的一笑,“向公子,瞧你剛剛走過來時那副急樣,是出來找小寒的嗎?”
向悲風笑了笑,“是呀,外公直擔心小寒表妹還沒回家,所以我正想到潭邊去看看。”
橋小寒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心裏慶幸還好他沒有提早出門,否則她和雲鶚不就被他撞個正着了?
而一旁的柳金釧卻吃吃猛笑,一雙眼睛在向悲風和橋小寒兩者之間轉來轉去。
向悲風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於是說:“既然小寒表妹已經準備要回家,那我就放心了。你們聊,我回去跟外公說一聲。”
向悲風走後,柳金釧用肩膀頂了一下橋小寒,然後意有所指的笑說:“我說,你怎麼那麼好心,那麼體諒趙大小姐的苦衷,原來你也有相同的遭遇啊?”
“你在說什麼?”
“哎唷!擺在眼前的事,你想騙誰?”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瞧你跟你表哥剛剛那麼眉來眼去的,他還說正要去潭邊找你。別人不知道,難道咱們姊妹淘會不清楚?你一向喜歡到水潭裏泡涼,呵!他一個大男人急巴巴的跑去潭邊找你,難道只是去叫你回家煮飯?”
“你別亂說了,我跟表哥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
“其實,你們大可不必這麼偷偷摸摸的,打從他住到你們家那天起,村裏的人都說你們挺配的,就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要辦喜事。”
橋小寒聽了,忍不住笑了,“我和表哥?!怎麼可能?”
柳金釧瞥她一眼,“聽你的語氣,好像你真的沒把他放在心上似的,鬼才相信呢!”
橋小寒只是無所謂的聳肩一笑。
“瞧你表哥長得那麼俊,又文質彬彬,雖然好像不怎麼有錢的模樣,不過……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鼓勵他去參加鄉試,說不定還能金榜題名,中了狀元。到時候,你就成了夫人,而咱們這群姊妹淘可就全靠你了。”
橋小寒搖着頭笑了笑。
“你在笑我嗎?難道我說的不對?”
橋小寒忙說:“我不是在笑你。”她改變話題,“你回來了也好,明天起大家又一塊兒浣紗,這可比你去服侍人家有趣吧。再說少了你,銀鉤兒一個人哪做得了什麼活呀。”
聽橋小寒這麼一說,又挑起柳金釧滿懷的牢騷,她就是不愛窩在這種鄉下地方,做一輩子只夠餬口的苦工。她對橋小寒咕噥着,“你就像只小麻雀,只求飽食終日,怎麼可能理解我有若鴻鵠的遠志向呢!”
柳金釧回想趙家那三進八個院落的氣派景象,和夫人小姐們的華麗生活,雖然她才在那裏當了幾天的丫環,可是那種生活方式,卻已深入她的骨髓。她知道她再也無法屈就粗茶淡飯,荊釵布裙的日子,在趙家就算只是當丫環,可是天天看着夫人小姐滿身的綾羅綢緞、珠鈿玉環,也是很快意。
橋小寒不解的看着她,“我不懂你怎麼會喜歡有錢人家使喚,聽說大戶人家的規矩多如牛毛,哪像浣紗那般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哎呀!你不懂啦。”柳金釧一副嚮往不已的表情,“要是哪一天,給你住進漂亮的大房子,眼睛看、手底摸的都是些好東西,你就能明白我的感受了。”
“也許吧!”橋小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與柳金釧相偕離去。
☆☆☆
一路跟着橋小寒的雲鶚看着她倆離去,完全沒料到原來向悲風就躲在這裏,剛剛看見向悲風時差點忍不住上前逮捕他。
可是他不知道向悲風與橋小寒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而且一個念頭閃入他腦海,他不得不懷疑這兩天與橋小寒的接觸並非偶然,可笑的是他竟然為她心動。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些被美色迷惑的笨蛋一樣,他冷酷的望着前方的小村,告訴自己,向悲風當然要抓,至於橋小寒,他更不會輕易放過。
☆☆☆
橋小園站在門口看見姊姊竟然和表哥一起回來,她難過的便轉身跑進屋裏去。
“唉?你妹妹怎麼了,怎麼見了人就跑?”柳金釧奇怪的問。
“小園!”橋小寒無暇回答,擔心的追過去。
向悲風見狀,亦跟隨橋小寒而去。
橋家姊妹在村子裏可說是最佳模範,從來沒吵過架,但是現在看來,她們之間卻好像產生了某種嫌隙?本來應該要趕快回家的柳金釧忍不住想知道為什麼,於是她沿着橋家的籬笆,偷偷的往裏面瞧。
當她發現什麼也看不到,正要轉身回家時,卻一頭撞進一個男人的懷抱。
“你是誰?”她傻乎乎的問。
雲鶚沒有回答,只是冷睨着她。現在既然已經知道向悲風的蹤跡,最好先別打草驚蛇,先去縣城調集一些人手,以防他再次逃脫。
柳金釧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唉,你不就是那個貝勒爺吧?”
“你認識我?”雲鶚皺起眉頭。
柳金釧一臉的嬌笑,“你忘了嗎?前兩天我們在縣城的趙家見過面呀,你的茶還是我端過去的。”
雲鶚並不記得她,但是他之前確實去過趙家。雖然她可能不知道他所為何來,但是因為她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恐怕不能就此放過她。
“你來這裏做什麼?”柳金釧心想,也許是他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才跟到浣紗溪村。聽說貝勒就是公卿,只比郡王小一級。她不由得幻想,要是能嫁給他會有多好。
她含羞帶怯的又問:“你跟蹤我來的嗎?”
雲鶚沒注意聽她在說什麼,只是左顧右盼等待下手的時機。
“我跟你說,這裏並不是我家,我家還要再往前走幾步。”柳金釧逕自解釋着。
此時,他忽然回神聽到她的話,一方面覺得她很滑稽,而另方面他正擔心在這裏動手會引起向悲風的警覺,所以他決定順着她的意思拐走她。
“好啊,你帶路。”雲鶚面帶笑意的說。
柳金釧還以為自己真的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掩嘴笑了笑,然後腰肢一扭,款款生姿的走出橋家的籬笆,拐進兩旁儘是竹林的小路。
雖然過了竹林就是她家,只可惜她連竹林都走不出去。
☆☆☆
“小園,吃飯了。”
“我不餓。”
橋小寒嘆了口氣,走進房間。
“小園,你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告訴姊姊好不好?”
橋小園抬起頭,覺得心裏好苦悶,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排解。
橋小寒心想,不如直截了當的說開,免得姊妹倆成天猜來猜去,卻還是搞不清彼此的心思。
“小園,你是不是喜歡上表哥了?”
橋小園愣了一下,有些激動的說:“姊姊,我……我想我真的喜歡錶哥,怎麼辦?”
“傻丫頭。”橋小寒摸摸她的頭,“喜歡就喜歡呀,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可是,你是姊姊,應該是你跟表哥……”
“誰說的?”
“浣紗的姊妹淘們都這麼覺得。”
橋小寒不由得笑說:“我可從來沒這麼想過。”
“真的嗎?可是你跟表哥常常有說有笑。”
“難不成要我每天對他臭着一張臉?”
橋小園以懷疑的目光看着姊姊,“你真的從沒想過要嫁給表哥?”
“真的沒有,要我發誓嗎?”
聞言,橋小園終於露出一點點笑容。
“現在你可有胃口了吧?”
“嗯?”橋小園笑了笑,正要站起來,忽然看見姊姊胸前掛了塊玉危不由得好奇的問:“姊姊,你怎麼有這塊玉危俊
橋小寒低頭看着鷹紋白玉,想起和雲鶚的那一吻,她有些心虛的把玉謂庀呂矗敷衍的說:“這是我撿到的。”
“在哪裏撿到的?”
橋小寒咬住嘴唇,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水潭底下撿到的對不對?你又跑去潭裏游泳了。”
“對呀,你千萬不能讓爺爺知道,要不然他又要擔心了。”橋小寒附和的說。
“我知道。”橋小園拿起玉危看了看說:“姊姊,這塊玉文懿荒芨我?”
“做什麼?”
橋小園不好意思的說:“我覺得這塊玉斡Ω檬歉男人戴的,所以我……”
“哦,你想送給表哥是不是?”橋小寒會意的笑了笑說:“好吧,但是你要偷偷的給他,不能讓爺爺知道喔。”
“嗯。”橋小園興高采烈的將玉問戰懷中。
橋小寒心想,要是雲鶚發現她把玉渭浣幼送給另一個男人,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不過,也許此時他已經離開了,畢竟浣紗溪村只是個小村子,而他已經征服了潭水的深奧,這裏應該沒有什麼好讓他留連的。
☆☆☆
吃完晚飯後,橋小園迫不及待的想把玉文酶向悲風,但是又怕被爺爺看到會問東問西,因此她一直按捺着,直等到爺爺累了回房睡覺,她才拿出來。
“表哥,我有一樣東西想要給你。”
“噢,什麼東西?”
橋小園喜孜孜的把手攤開,向悲風一看,不忍心拂逆她的好意而接過玉危但他愈看愈眼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塊玉沃實睾芎檬俏閿怪靡傻摹
“你怎麼有這個東西?”
不善說謊的橋小園老實的說:“其實是姊姊從潭裏面撿到的,我覺得送給你比較合適,所以就跟姊姊要了來。”
“從潭裏撿到的?”向悲風把玉文媒燈火,看上面的刻紋。
“是呀,姊姊以前就常在潭底撿到東西,有時候還有金子呢。”橋小園接着又說:“對了,表哥你千萬不能跟爺爺說這是姊姊撿到的,要不然他一定又會生氣。”
就在這個時候,向悲風因玉紊系惱鉤嵊ノ屏想起雲鶚貝勒,而且愈看愈能確定這是他的所有物,因為自己曾經暗中跟蹤他好一陣子,所以知道這塊玉渭負蹙偷扔謔撬的印信。可是這塊玉卧趺椿岬艚潭中呢?莫非他已經來到這裏了?
橋小園見他的表情愈來愈凝重,不由得擔心的問:“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
“小寒呢?”他驚覺事態嚴重,非問清楚不可。
“姊姊在房裏。”橋小園一頭霧水。
聞言,向悲風馬上衝進橋小寒的房間,卻撞見她正在換衣服。
“表哥!”橋小寒吃了一驚,只能匆忙的將衣服擋在胸前。
“對不起。”他本來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要將眼光往哪兒擺,但卻不經意的瞄到她的頸項和胸前有許多吻痕,他難以置信的瞪着她。
“表哥,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好不好?先讓我換衣服。”橋小寒從來沒見過他那麼嚴厲的表情,有點被嚇壞了。
向悲風不但沒有退出房間,反而走向她,聲音壓抑的說:“小寒,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橋小寒慌張的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妹妹。
他指着她的脖子,“這些痕迹是誰弄的?”
“幹麼痕迹?”橋小寒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臉狐疑。
橋小園驚訝的走近她,“姊姊,你脖子上都是瘀痕,是不是跟誰打架了?”
聞言,橋小寒只是張着嘴巴,不曉得該說什麼。
而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向悲風不由得把她身上的痕迹跟這塊玉瘟想在一起,他慎重的問:“小寒,你老實說,這塊玉問譴幽睦錮吹模俊
橋小寒惶惶的笑了笑,“小園沒跟你說嗎?是我從潭底撈上來的。”
向悲風搖頭,“我認得這塊玉危它屬於一個叫雲鶚的人。”
橋小寒愣了一下,傻傻的說:“你認識他?”
他往後退兩步,震驚不已,“果然是他。”
“表哥,你怎麼了?”她不知他為何有此反應。
向悲風只是搖搖頭,剎那間已經想遍了許多可能性,現在雲鶚貝勒或許已經發現他的蹤跡,不管怎樣他非走不可,可是他又擔心會牽累橋家祖孫三人。
“你們在幹麼?怎麼都擠在這裏?小寒,你……”橋爺爺聽見孫女的房間有談話聲,於是起來看看,但當他看見她衣衫不整,即不悅的皺起眉頭。
橋小寒趕緊躲到妹妹身後把衣服穿好。
“外公,我得走了。”向悲風冷靜的說。
“發生什麼事?”
他回答,“要抓我的人恐怕已經追來了。”
“雲鶚是要抓你的人?”橋小寒滿臉驚訝的說。
橋爺爺神情嚴肅的瞅着她,“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我……”她有種犯了滔天大罪的感覺,即使她並不知道雲鶚跟表哥是什麼關係。
向悲風抓住她的雙肩,關切的問:“小寒,雲鶚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事?”
橋小寒愣了一下,然後猛搖頭,“沒有,什麼也沒有。”
雖然她極力否認,但是她那驚慌的表情,仍讓眾人感到懷疑。
橋爺爺嚴厲的說:“小寒,這關係到大家的性命,你最好把一切經過都說出來。”
橋小寒咬住下唇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把認識雲鶚的經過全盤托出。但是,不管事實如何,這在橋爺爺和向悲風眼中,她等於已經失去貞操了。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向悲風滿心自責,“是我把他引來這裏的。”
“唉!先別說這些,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逃開他的掌握。”橋爺爺望着橋小寒。“既然他把自己的貼身信物給了小寒,這就表示他也許還沒發現你在這裏。不管怎樣,明天一早,就讓小寒到潭邊去找他,要是他還在那裏的話,小寒,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要留住他,好讓風兒有時間能逃得遠遠的。”
橋爺爺那一句“無論你用什麼辦法都要留住他”所暗示的事情,讓每個人都愣住了。
向悲風馬上強烈反對,“不行,小寒為了我已經犧牲夠多,我不能再讓她去做那種事。”
橋小寒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保住表哥的性命,因此毅然決然的說:“表哥,你別管我了,你還是快走吧。”
向悲風給了她一個既溫柔又凄涼的微笑,“小寒,我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怎麼可能明知牽連別人卻還逃之夭夭?”他把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的說:“尤其是你,你已經犧牲夠多了,我都不知道今生能不能補償你。”
橋小寒苦笑,“你並沒有欠我什麼,何來補償呢!”
“小寒為了我……”
向悲風的話被屋外傳來的一陣狂笑打斷。
橋小寒立即聽出這聲音是——“雲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