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光芒望進一雙充滿關切的眼睛裏。

自從來了五方大學,她不得不時刻接受這種眼光的注目,似乎所有的人都覺得,這個可憐的女生是需要關懷的。光芒不是不感激,但是太多的恩惠令她更加抬不起頭、挺不直背脊。

“噢,你醒了!”東曜又驚又喜,又是激動又是懊惱,五官全皺到了一起,說不出的丑怪,也說不出的可愛,“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光芒被他的百感交集的神態逗樂,微微翹起了蒼白的嘴角。

東曜當真嚇壞了。光芒的昏厥只有短短几分鐘,他卻覺得有幾個世紀那麼長,“我一直對自己說,你若再不醒來,我就要給你做人工呼吸,心肺復蘇……”他一不留神泄露出內心的“壞”念頭。話已出口,又自悔失言,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想想又捨不得,一時間臉上的表情千迴百轉精彩紛呈。

光芒嘴角上翹的弧度越來越大。

“你取笑我?”東曜發現了她的笑容,只覺得無法置信。有很多不起眼的女人,笑起來卻攝人魂魄。光芒無疑是其中之一。

“你在笑。”東曜呢喃。

氣氛轉曖昧。

元神歸位的光芒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躺在東曜的懷裏,“你……我……放手!”她掙扎了半天也說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東曜心領神會,忙尷尬地站起來,扶光芒站穩,這才鬆開手。

光芒一手撐在胸口,一手貼上了發燙的臉頰。

東曜雙手插進褲兜,埋下頭,悶不吭聲。

“我……”

“我……”

兩人同時出聲想打破沉默,又同時發揚謙讓精神讓對方先說。現場再度陷入惱人的平靜。

“我要回宿舍了,好晚了,還有很多功課需要複習。”光芒訕訕地開口,“你一定複習好了吧?”

東曜突然狂喜,“你還記得我?”她一定仍記得他,記得他也是五方的學生,也會在近期參加期末考試。

“我……”光芒囁嚅,東曜的問題無疑告訴她,他一直記得她。天!光芒試圖捂住胸口的狂喜,她深深埋下細巧的頭顱,不讓他發現她得意忘形的甜笑,“好晚了。要過門禁時間了。”

“我送你回去!”東曜飛快地說。

“這邊走啦!”東曜第一百零一遍探出手想拉住光芒的小手,一百零一遍落空。真挫敗呀!東曜看着側腰閃躲他的光芒,口香糖咬得“嘎達”作響。

東曜在女生宿舍樓下的宣傳欄前定住腳跟,不再挪動,一副專心讀報的樣子。

“哎……”光芒不住瞄向關了半扇的宿舍大門。

“哎什麼哎?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我有名有姓,我叫東曜好不好?”東曜惡形惡狀。

“哦。”光芒已經不怎麼怕這個色厲內荏的大塊頭了,“我要回去了,”頓了頓,“東曜。”她的聲音細弱婉轉,說不出的嫵媚。

東曜立即覺得醍醐灌頂,通體舒泰,“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連這一丁點社交禮節都不懂得?還要人家追着你問才說?”他繼續板著臉。

“對不起……”光芒嘆了口氣,他怎麼永遠都能挑得出她的錯?“光芒,我叫光芒。”

“什麼?”東曜一掌撐在耳邊,漂亮的長眉挑了起來。

“光——芒。”光芒盡量提高聲線。

“聽不見。”東曜一邊說一邊斜肩靠近光芒。

“我叫光芒!”光芒幾乎是喊出來。

“聽不見,聽不見啦!”東曜貼到光芒臉邊惡狠狠地吼,成功地看到光芒畏怯的垂下頭。

“你真麻煩!”東曜將左掌朝上攤到光芒胸前,“寫啦!”

光芒委委屈屈地用食指在東曜厚實的掌心一筆一畫寫下名字。

“光芒。”東曜隨着她手指的動作,慢慢念出她的名字。

謝天謝地,他總算知道她叫什麼了。光芒抬起頭,淺白的嘴唇輕輕翹了起來。下一秒,東曜握住了她來不及收回的手,“喂,你!”光芒漲紅了臉,指控。

“怎麼?”東曜賴皮地側過臉,滿眼遮不住的笑意,“讀報讀報,門禁時間還沒到。”

光芒想盡辦法也奪不回自己的手,相反令他握得更緊。他好像一點都不介意捏痛她,她不知如何是好。

這個大個子漂亮男孩,開學第一天就按住她的肩膀擋她的道,驚慌失措的她落荒而逃,定下神來才發現嚇唬她的壞蛋竟然那麼漂亮。她不會忘記他的,第一次相遇,他就用他的孟浪逼出了她的本真和軟弱。

“東曜,我要回去了。”光芒努力說服他。

東曜任性地充耳不聞。

光芒無計可施地困在他身邊。

宣傳欄上的強力日光燈將東曜照射得纖毫畢現。年輕細緻的皮膚瑩瑩生輝、修長的雙眉像刻意描畫一樣飛翹入鬢;圓溜溜的眼睛、圓溜溜的眼珠,深刻的雙眼瞼像個維吾爾族人;長度高度都恰到好處的鼻樑、飽滿圓潤的鼻翼、細澤澤的嘴唇、非常非常完美的鵝蛋臉。

光芒凝視東曜的臉,差點兒失神,他真是漂亮,整張臉像會發射生物光一樣,璀璨奪目。

天青色的貼身彈力T恤、鮮綠色的埃及棉長褲,飽滿強烈的顏色挑戰穿着者駕馭顏色的能力,東曜憑藉完美的體形和發亮的皮膚輕鬆擺平。

東曜頑皮地撐開另一隻手掌在光芒眼前揮了揮,“不許再用視線強姦我,看報紙。”

什麼呀?光芒羞紅了臉。

宣傳欄的下方貼着這一期校報,大標題是《鼓勵邊區支教》。光芒看着看着輕輕嘆了口氣,她仍然沒有找到那個資助她的“着色”。

“怎麼了?”

“沒、沒什麼。你在看什麼?”

“《環境污染和現代文明病》。”

“文明病?”光芒至今仍對一些新興名詞感到陌生。

“失眠、神經衰弱、高血壓、糖尿病、尿毒症之類。哈,你要趕快讀書看報好好學習了,再成天Shopping無所事事,就要徹底變成不學無術小笨蛋了!”東曜一早發現光芒雖然着裝素雅清新,但通身搭配非常用心,小方格牛皮腰帶、粉色平跟涼鞋,還有那頭怎麼撥都有型的頭髮。

“我……”光芒不知道怎麼為自己辯解,她只是做了賓芬的芭比娃娃而已。

東曜忽略了光芒的不安,侃侃而談:“我曾經有一度立志學醫,希望畢業以後可以參加世界紅字會,做無國界醫生,幫助很多很多貧窮病弱的人。但是爺爺說,經商賺很多很多錢,然後當散財童子,像比爾·蓋茨那樣才叫有本領;或者從政,一手乾坤,一呼百應,可以幫助更多的人……”

光芒靜靜聽着,她的爺爺對她說過什麼,快快嫁人生娃娃,別賴在家裏糟蹋糧食。

“光芒你有在聽嗎?我的話令你覺得乏味?”東曜隱隱不悅。

“不。東曜,我要回去了。”光芒看了看東曜,戒慎地微笑。

東曜不知不覺輕輕鬆開手。

“阿芒,你總算回來了!”穿着睡衣歪在床頭的賓芬如釋重負,“我已經打了一百八十個電話給那個該死的娘娘腔五采,他一再保證你會安然返回。哼,你要是出半點岔子,我叫那兩個難兄難弟‘狡兔死走狗烹’!”

光芒忍不住皺皺眉頭,賓芬英文那麼棒,中文卻是亂七八糟。

“阿芒,我家老頭明天會來,我要他訂了最貴的館子,明天我一定要叫他蛻層老皮,你和可可要為我兩肋插刀,讓我們三足鼎立,壓死我家老頭子!”賓芬哈欠連天。

“嗯,你快睡吧。”

“你也是呀,你身體那麼不好,自己要曉得保重,英年早逝不是那麼好玩的事情……”

光芒關了大燈,打開自己床頭的夾板燈,滿室鮮花的甜香,光芒深深嗅了一下。入校以來種種瑣碎事情慢慢浮現心頭。

猶然記得,踏進宿舍那一秒,入目是雪嫩嫩的粉刷牆,木質地板,衛生間入口處是吸水的地毯,齊牆的大衣櫃,大門后是小小的儲物間,三張統一規格的單人床。對於室內佈置,校方鼓勵學生髮揮想像力,520有賓芬這樣的活寶,自然是處處鳥語花香:一大一小兩個冰箱,一個冰鎮化妝品、一個冰鎮食物飲料;一個復古法式化妝枱,一個鸚鵡架,填滿陽台的各式盆栽;兩隻搖搖椅圍着一個玻璃圓台,各式狗熊兔子洋娃娃散落在各個角落。

猶然記得,踏進教室那一秒,嶄新平整光潔的課桌椅,數不過來的大燈。老師不再大疊大疊抱着厚厚講義,薄薄一個筆記本電腦,接駁數字投影儀,學生中十有七八也是自帶筆記本電腦上課。隨堂筆記做不完不要緊,下了課接上老師的電腦直接拷貝。

猶然記得,圖書館裏那讓人敬畏的一排又一排的高大書架……

這些,沒讓終於跳出農門擺脫貧瘠的光芒驚喜,只是令她灰心,她不曉得她還要多努力才能跨越這道鴻溝。她畢生的精力似乎都在備戰高考的那次苦讀中用盡了,她好累好累好累。

她說不好普通話,她英文發音可笑,她無法熟練運用互聯網,她不知道什麼叫“韓流”,她不懂雪糕怎麼可以做火鍋,月餅里的餡怎麼會是雪。

她恨自己的遲鈍,恨自己糟糕的適應能力。她笑不起來,輕鬆不起來。直到今晚,她突然被啄到臉頰,又驚又嚇,抬眼卻看到一隻笑眯眯肥壯壯的充氣企鵝,忍不住就格格笑出聲來。接着,她看到東曜懶懶挨在一角,立即心如鹿撞。

他騙她在他掌心寫字,他趁勢捉住她手掌……

她好想笑,好想笑。

光芒捧着被東曜捏痛的那隻手掌,緩緩睡去,她已經灰澀了這麼多年,可不可以也做一個玫瑰色的夢?

五采準時來宿舍樓下站崗。賓芬鼻子朝天一揚,一把將他掃到一邊,拉着光芒就走。

五采摸摸鼻樑,嘻嘻笑起來,“嗨!”他同光芒打招呼。

光芒點點頭算回禮,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再瞄到五採的身後,雖然知道後面什麼都沒有,但就是傻氣地希望奇迹發生,會突然多出點什麼來。

“可愛的醜小鴨。”五采自作主張送給光芒一個綽號。

“你說什麼?你起床后不刷牙?”賓芬立即回身替好友打抱不平,“可惡的癩蛤蟆,道貌岸然的渾蛋!”只要一涉及中文成語,賓芬一定用得一塌糊塗,真是賓大小姐一開口,多少文豪地下睡不穩。

成功引起賓芬注意力,五采越笑越開心,“小姐,我一直在嬉皮笑臉。”

而光芒獃獃地玩味起,“可愛的醜小鴨”這幾個字,可愛的醜小鴨說到底仍是一隻醜小鴨呀。

今天的太陽有氣無力地掛在天上,被漂浮的雲彩遮得忽明忽暗。

可可手頭的實驗進入白熱化階段,臨時撂個電話來說分身無術,不能三陪。

“這色女!”賓芬掛掉電話,摸摸自己的肚皮再摸摸光芒的,“加油加油,吃垮我家老頭子,讓他的錢包潰不成軍!”

賓芬的父親賓鐸堪稱二十四孝老爸,賓芬對他橫鼻子斜眼睛他仍老着臉皮不住賠笑。賓鐸是當今影視圈裏數得出名號的人物,在外面威風八面,一到女兒跟前就伏低做小。

賓芬對她媽的態度一樣也很惡劣,通電話十句話里有九句半是“你煩死了!”

賓芬殷勤地為光芒夾菜裝湯,卻一再把老爸夾過來的菜摔到餐枱上。

光芒都替她不好意思。賓鐸無計可施,訕訕地對光芒說:“阿芒,我家芬芬最聽你的話,你們是姐妹淘,她有什麼事情做不對,你要多多提醒她,這種共同成長的美好經歷是一輩子最寶貴的財富。阿芒,叔叔說得可對?”

光芒趕緊點頭,“賓芬在學校里什麼都好,人活潑風趣,老師同學都喜愛她。叔叔放心。”她沒想到自己也可以這麼能言善道,但是吃人家的嘴短,不竭力逢迎捧場還能怎樣呢?

賓鐸立即滿面放光,“芬芬從小到大學習都不要我操心,就一點不好,全無理財觀念,現在每個月花銷兩萬塊都打不住……”

“幹嗎幹嗎?我說狗咬呂洞賓,宴無好宴,你擺鴻門宴算計我是吧?”賓芬中文爛,卻還最喜歡賣弄,“你留那麼多錢幹嗎?倒貼白臉美女?你那麼多票友的小孩子中學就被送出國,一年學費就三十萬!你還敢嫌棄我花得多?我告訴你,你生下我可是違反我的意志的,你欠我的,活該還給我!這叫理所當然情之所至至理名言名正言順順手牽羊物有所值。”賓芬氣勢磅礴地指控。

光芒忍不住指責:“賓芬,你怎麼沒上沒下沒大沒小?”

“阿芒,明明是他不對,你不知道他們那一行多黑,油水多足,我花的那點是九牛二虎!好了好了,看在阿芒面子上我不與你計較了。”賓芬白了父親一眼。

用完飯,賓鐸拉着光芒有長有短說了一車子話。

“阿芒,我家芬芬作息不固定,你要叫她改正。”

“阿芒,我家芬芬中文薄弱,你要督促她多看點成語格言。”

“阿芒,我家芬芬晚上要喝過煮溫的牛奶才睡,你要看着她不要叫她忘了。”

“阿芒,我家芬芬比較惹眼,有什麼不好的男孩子糾纏她,你要第一時間告訴叔叔……”

賓芬目送父親開車離去,“導演當久了,人都瑣碎了!討厭!”

“賓芬,你怎麼都不和你父親說再見?”光芒實在看不慣賓芬的忤逆,“你父親拿你當掌上明珠那樣。”

“掌上明珠?我看是腳底暗珠!你認識我快一年,我父親這是頭一次現原形來看我,從小到大我見到他的次數用腳趾頭都數得完。我媽和他一丘之貉狼狽為奸,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忽略我,視我如芝麻!”

“是嗎?忽略得你錦衣玉食?”光芒輕輕說。

“物質上的滿足算什麼?”賓芬嗤笑。

“不算什麼?”光芒苦笑,“假若我帶你回我家,你知道我的父母會怎樣嗎?”

“怎樣?”賓芬小心翼翼地問,光芒一向對自己家裏的情形諱莫如深,“夾道歡迎放鞭炮?拒之屋外閉門羹?”

“應該會殺了那隻打鳴雞招待你,等你走後,狠狠責罰我的自作主張,家裏人都不夠吃,還敢擺場面招待同學。”光芒深深埋下頭,掩飾此刻的神情。

“阿芒,你是不是討厭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答應你,我痛定思痛我痛改前非!”賓芬最怕討不到光芒歡心,“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心塌地地動山搖搖搖欲墜。”賓芬搜腸刮肚尋找可以證明自己決心的詞彙,“墜鐙執鞭……”完了,江郎才盡理屈詞窮。

光芒心不在焉,“不是,我不討厭你,我……”她想說,我哪裏有資格討厭別人,終於沒說,“我只是覺得你我是如此不同,真的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一樣。”

☆☆☆

“老媽,你又發財了?寶馬5系列!”東曜圍着新車團團打轉,“爸爸不過開輛大別克。”

“你等着吧,他一定馬上就換!”林優冷笑。

東曜挑挑眉,爹媽明明已成怨偶,卻拖着不肯離婚,美其名曰不敢傷害兒子稚嫩的心靈。東曜無意擔當這麼大的罪名,他以為父母不離婚是因為找不到更合適伴侶,索性這麼乾耗着,維持社會形象。

“只要你仍把遺產中的大部分留給我,我雙手雙腳贊同你去尋找第二春,媽媽。”東曜嬉皮笑臉。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小東西!”林優笑罵,她以為兒子是和她開玩笑,“怎麼樣,這裏的菜好不好吃?”一頓飯,六千多,還敢挑剔,遭天譴哦。

“媽媽煮的白粥最好吃。”東曜輕輕地說。

“什麼?”忙着找車鑰匙的林優沒聽清。

“媽媽,整形這麼賺?我跟你學徒好不好?”

“學徒?整形科是除腦科之外最精密的手術,你以為是裁衣服,學徒?”林優賞給兒子一個爆栗,“你假期有比賽嗎?”

“有。”

“上次聽你說你們現代五項比馬術的時候竟然是現場挑馬,媽媽想了好久,覺得風險太大,若是那馬特別烈,你不是會被它摔下來嗎?媽媽有個病人說有一種專門防止騎馬時跌傷的防護工具,英國就有得賣,你快快去買一套,多少錢都不要緊。”

“媽媽,我練現代五項已經十一年了,若要折頸斷腰,也早就發生了。”東曜冷笑。這種遲到的關懷當真非常諷刺。

“兒子!”林優訕訕地說,“哦,對了,你爸昨天晚上神神秘秘地給我個電話說,瞧見你的小女朋友了?幾時帶給媽媽瞧瞧?”她存心討兒子喜歡。

東曜恰在這時看見相攜離去的光芒和賓芬,“給你瞧什麼?瞧我和她幾時緣盡,就像你和爸爸?”

近情情怯。

一百六十的智商,貌合神離的父母,為了不斷獲勝磨鍊出的野心與機心,令東曜無法用單純的態度來面對他的感情。

東曜和五采、木耳合租了郊區一個廢棄倉庫改建的公寓,毗鄰一條很荒寂的馬路,四周都是農田,屋前有一棵兩人合圍的老榕樹。

公寓是複式躍層,樓下是客廳、廚房,樓上是三間帶獨立衛生間的卧房。天台上有個露天小花園,可以賞月邀星燒烤納涼。

客廳最出彩的是全玻璃扶欄的樓梯,一級一級的原木梯級好似懸浮空中一樣,輕靈而巧妙。

客廳的中庭吊燈,採用光纖照明,可變換不同照明色調。一組五顏六色的仿皮沙發擺放在吊燈下。五采剛洗完澡,裹着粉色浴巾敷着面膜懶懶倚靠在沙發上,喝着木耳調製的雞尾酒。

“回來了?”五采舉了舉杯。

“要不要來一杯?”木耳好脾氣地微笑。

“好。”東曜甩甩頭髮上的汗珠。

“東東,你先去洗個澡,好臭!”五采皺皺鼻子。

“對不起,本少爺現在沒有沐浴的閑情。”東曜獰笑着撲在五采身上。

“東東真是好毅力,早上五公里,晚上五公里。”木耳誇讚。

“反正我每日總要練越野跑。”東曜不以為意,“不是人人都有你那種億萬富翁的老爸,成天在家養肉就成,我們還要沙場揚威建功立業呢!”東曜出言不遜,故意找茬。

“說吧,今晚是去見你爹還是見你媽了?”五采馬上問。

“你最近易經學得不錯嘛。”

“你一見你爹媽就犯病,比女人生理期肚子疼還准。”五采老實不客氣。

“俺娘。一品堂。”

“你媽媽真是大手筆。對了,你看到賓芬了嗎?”五采又看了一遍手機短訊,“她今晚也在一品堂。”

“誰?”

“就是被你指着鼻子罵女同志的那個。”五采嘆了口氣。

“罵?怎麼算是罵?我陳述事實而已。”東曜嗤笑,“瞧見了,和一個女孩在一起。”他抓了只靠枕拋上拋下。

“哪個女孩?就是你的那隻醜小鴨吧?”五采撕下面膜,晶瑩無瑕的臉上綻放曖昧笑容,“原來你喜歡的是灰姑娘型的小丫頭。”

“怎樣?總比你喜歡女同志好!”

“呵,我管她是不是女同志,我只知道她胸高腿長腰細臀翹,讓男人一瞧見就想對她先下手為強。”五采挑着足尖的緞面拖鞋,一搖一晃。

“木耳木耳,快撥110,有變態色魔!”

“喝酒吧。”木耳將調好的酒塞入東曜手中,收拾好器具,進入廚房洗刷。

東曜轉動手裏的水晶杯,同時一把拉住起身要上樓的五采。

“怎麼啦?我十點一定要睡覺,十一點到凌晨三點是美膚最佳時段。”

“你覺得,喜歡灰姑娘好不好?”東曜艱難發問。

五采嘻嘻笑起來,“能讓灰姑娘試穿水晶鞋的只有王子殿下。”

“嘿,說了等於沒說。”

“我要睡美容覺了。騷擾者,殺無赦!”五采一搖一擺上樓去。

“該死的,有異性沒人性!”東曜恨恨地舉起酒杯,“還是木耳好,伺候我們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睡前酒。”

“噗嗤!”東曜將滿口雞尾酒吐出來,“木耳!”吼聲震天。

“新調製、新搭配、新創意,哈哈,”木耳在廚房裏笑眯眯地說,“雄心壯志建功立業唯我獨尊稱霸天下——黃粱夢醒煙飛灰滅一敗塗地酒,只會養肉的木耳傾情奉獻,謝謝捧場。”

“該死的!你怎麼這麼陰?”東曜連灌三大杯清水,也無法將嘴巴里的異味完全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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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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