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奚靠在床頭,手中燒到一半的煙捲微微有些發黃,看着坐在對面頭快要垂到床單上的男人,楚奚狠狠吸了一口煙。粗劣的煙當然口感不會有多好,又辣又沖讓楚奚的肺部像被火燎了一下引起一陣剌痛。
「媽的,這是什麼爛煙!」口中噴出的濃濃白煙模糊了他的臉,曲起中指彈落煙灰的同時,楚奚咒罵了一聲。煙雖然差勁,但現在這種情況讓自己沒得選擇,有總聊勝於無,所以儘管楚奚滿是埋怨,但手中僅剩半截的煙捲還是牢牢捏在他的指端捨不得扔掉。
男人的頭垂得更低,握在一起的手扭來扭去,指節已經被他搓得又青又白。
「我說,」楚奚對着男人噴出一口煙,男人削瘦的肩頭縮了一下,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得很兇,好象要把身體裹的內臟都要咳出似的感覺,男人的身體抽搐
着,縮成了一團。楚奚看着他,濃濃的眉毛糾結在一起,臉上露出幾分猙獰的表情,「你他媽能不能別再咳了!」
嘴裹咒罵著,卻還是戀戀不捨地看了看手中冒着青煙的小半段白色小棍子,楚奚像是賭氣一樣,將煙捲在身邊又臟又破的牆上使勁按了按,然後把變了形的煙捲小心翼翼地收在了枕頭下面。
「謝謝!」男人低聲地道謝,那怯懦的聲音讓楚奚心頭一陣陣地煩躁。
「真是他媽的見鬼!」楚奚大聲地叫,也不知是罵那男人還是在罵自己。楚奚的頭還在隱隱作痛,因為被棒擊而腫起來的地方現在還一抽一抽的疼。
「說吧,臭小子,你他媽究竟想幹嘛?」平常的時候,楚奚一般不會說粗口,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讓他無論如何也溫柔不起來。「你把我打昏,綁架到這個破地方,不會只為了對我發獃吧!」
男人的頭還是低垂着,一句話也不說。
媽的,還是這樣!楚奚煩躁地扒着頭髮。被綁到這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這傢伙一直是這一付半死不活的樣子,問什麼都問不出來。不過還算好的是,這個灰暗的傢伙沒有虐待自己。上了葯,給飯吃,給水喝,自己想抽煙,他也默默地去買,不管自己怎麼罵他,他也一概低着頭,不回嘴,不生氣。
活像個受罪的小媳婦!腦中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楚奚嘿嘿笑了起來。
聽到笑聲,男人抬起了頭,隔着厚重的黑框眼鏡,有些困惑的眼睛藏在亂糟糟的頭髮下看着咧開嘴角露出雪白牙齒的楚奚。長期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堅持運動的結果,讓楚奚有副健碩優美的好身材。昂貴的羊絨大衣因為在地上滾過而變得骯臟,此刻被皺巴巴地扔在房門邊上,楚奚身上的高級西裝早巳揉得沒了型,隨意地敞開着,露出裹面淡青色的亞麻襯衫。襯衫是裁剪得很合體的那種,服貼而緊密地包裹着楚奚的身體。楚奚笑着的時候,隔着那層薄薄的襯衫,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因為笑的震動而隆起的結實的肌肉。
男人看得有些發傻。想起在夜總會的門前,看見衣着光鮮,神采飛揚的楚奚走出來的時候,那種強烈的眩目感和讓自己渾身不自在的自卑情緒。就算楚奚現在坐在自己又小又破的單人床上,抽着十塊錢一包的粗劣香煙,這男人還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讓人不敢注目。
自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裹的人:永遠不是。男人的眼光黯淡着,胃裹又泛起那種又酸又澀,火辣辣的感覺。楚奚是頭戴王冠的高貴天鵝,而他,則是在下水道裹掙扎的低賤老鼠。
「我餓了!」楚奚捶了捶床邊。
他身下的床是一張簡單的鐵架單人床,這床不知道被人用了多少年,床架早已銹跡斑斑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只有一米八長的床顯然不夠裝下楚奚的身體,所以昨天他只能把腿蜷起或是架在床外。委屈自己身體的結果,就是楚奚現在覺得小腿像灌了鉛一樣麻木又沉重。看着鋪在牆角的一床薄被,楚奚甚至有些嫉妒面前低頭不語的男人。只要能把手腳舒展開來睡着,他楚奚寧願去躺在又冶又硬的水泥地上。
男人慢騰騰地站起身,從床下拖出一隻紙箱,取出兩杯方便麵。楚奚的五官立刻蹙縮在一起,露出厭惡的神情。
「拜託,昨天晚上你已經請我吃過這種東西了。可不可以換一種來吃?」
男人楞了一下,歪着頭想了想,將手中的杯麵放回去。手在紙箱中摸了半天,男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點笑容。
「還好,上次還有剩下。」
看着男人手中由紅色的杯麵換成藍色的杯麵,楚奚額角的青筋開始突突地跳動。咬着牙,楚奚喉底發出令人生寒的咆哮:「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要你換種東西來給我吃!」
「這是海鮮味的,昨天的是牛肉味。」男人的聲音有些軟弱,但吐字非常清晰。如深秋陽光的觸覺,柔軟而溫暖,淳厚卻清透,楚奚心頭突然一緊,被針剌過一樣,尖利的痛感漸漸擴散模糊最後淡淡地彌散在他的全身。
楚奚突然覺得一陣慌亂,用手扒了扒自己的頭髮,他深深吸了口氣,將心中涌動的暗潮壓了下去。
「我說的不是口味。我是說,方便麵吃多了於身體行害,而且我吃不慣這種東西,你可不可以弄點別的給我吃?」
難得聽到楚奚用溫柔的語氣跟自己說話,男人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拿着杯麵的手青白而修長,男人喃喃地吐出了聲。
「我只有方便麵可以吃……沒錢買別的……」
男人再次垂下了頭,亂蓮蓬的頭髮空隙中,露出白色的皮膚。他有一隻纖長的脖頸。看着那白色皮膚下隱隱露出的青色筋脈,楚奚聽見自己清晰的吞咽口水的聲音。
「我餓了!」楚奚面無表情地對着以狐疑之妾抬起頭的男人說。
「我知道。」男人輕輕地回答,神情有些茫然。
「喂,我口袋裏的錢呢?」楚奚拍拍胸口,西服的內袋裏裝着一隻名牌鱷魚皮夾,「你為什麼沒把這個拿走?」用食指和中指將皮夾抽出來,楚奚慢條斯裹地從裏面抽出一張一張大面額的鈔票。
「我們互不相識,我回國也沒幾天,想來想去,你會綁架我的原因是為了錢。」
楚奚捏了一張鈔票在男人的眼前晃動,「這裹有八千塊,雖然不是很多,但應該夠你買一點象樣的食物了。你總不能讓你的肉票一直餓着肚子吧。」
男人的嘴角動了動,無聲開合了幾下,男人才輕聲地說:「我明白了。」
男人伸出手,從楚奚的指間將那張鈔票抽走。手指很長,不過有些細瘦,手面上青筋突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人。他的指腹有些粗糙,無意間與楚奚的手心擦過,那刮磨過手心的乾燥與糙感讓楚感的全身像有一股電流竄過,頭皮上一陣發麻。
看着男人帶上房門的背影,楚奚不由得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楚奚,你不會吧,居然會對綁架自己,怯懦又平凡的男人有感覺……明明是自己最看不上眼的類型。楚奚嘆了一口氣,難道是因為自己太久沒有找伴了?男人饑渴的時候還真是會飢不擇食。
想活動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可是被禁錮的左手限制着他的身體,看着手腕與鐵架之間亮晶晶的手銬,楚奚嘴裹咒罵著,有些艱難地扭轉着身體,活動着其它尚且自由的部位。
好香!看着眼前的蟹粉包,楚奚的肚子配合地發出咕咕的響聲。男人沈默着撕開方便筷的袋子,又將裝着薑絲醋的袋子撕開小口。香甜的醋味混合著蟹粉包的鮮香鑽入楚奚的鼻子裹,讓他滿足地深吸了一口氣。
楚奚剛提起筷子,男人從懷襄摸出折得很整齊的一堆零散鈔票,一張張數給楚奚看說道:「我買了兩籠,這是剩下的錢,我幫你裝回錢包裹。」
「用不着,你拿着吧,下頓你還要幫我買東西吃啊。」
男人無視楚奚的建議,執拗地將錢裝回楚奚的錢包,並且塞回了他的西裝口袋裹。
幾個包子下了肚,楚奚的目光栘向了默默吃着泡麵的男人。泡麵的水看來也不會怎麼太熱,水注在紙杯裹,都沒冒多少熱氣。男人用塑料小叉叉起面塊,放在嘴裏嚼得嘎吱嘎吱響。那聲音在不大的空間裹回蕩着,讓楚奚的心臟也隨着他咀嚼的聲音共鳴似地緊縮。香甜的包子咬在嘴中似乎也沒了味道,楚奚皺皺眉,把筷子放下。
「喂,你過來一下!」
聽到楚奚的呼叫,男人的手頓了一下,慢慢放下小叉,他好象有些不太情願地挪到楚奚的面前。
「太油了,我吃不下!」楚奚把便當盒推到男人的面前,「你幫我把這些倒了吧。」
「倒了?」男人驚愕地望着楚奚。黑框眼鏡後面,看不清男人的長相,楚奚只記得,那直直的鼻樑下,掛着星星點點的油花,被泡麵裹的辣椒刺激得有些發紅的+嘴唇,不薄不厚,不大不小,看起來,相當的美味。
便當盒裹還剩七八個包子。
「隨便你吧,不然你把這些吃了?」
看男人沈默着抓起包子往嘴裹送,楚奚不知為什麼偷偷出了一口氣。
出神地盯着男人的側影,看他的喉頭隨着吞咽上下地滾動,楚奚突然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男人的頭髮偏長,看得出來已經很久沒有修理過了。雖然他住的地方又破又小,身上的衣服也很舊,但讓人意外的是,這個看起來懦弱而無生氣的男人竟給人一種很乾凈很清爽的感覺。
真是矛盾的合諧。楚奚眯着雙眼,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男人顯然是被楚奚的發言嚇了一跳,口中的包子噎在喉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男人用力地咳嗽,耳根泛起大片的紅色。雖然隔着眼鐃看不清楚,楚奚很確定他的眼角已經沁出淚來。想要把他的眼鏡摘下來,仔細看看他的眼睛長得什麼樣子,這樣的衝動在楚奚的膽口鼓噪着半天也壓抑不下來。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楚奚摒住了呼吸,莫名地興奮起來。
「……」男人沈默了良久,將頭扭開。
「你怎麼不說話呢?」楚奚揚揚下巴,「好歹我們也算是認識了一場,你總得讓我知道我是被誰鎖在這張床上的吧。我叫楚奚,你叫什麼?」
男人好象什麼也沒聽到,收拾起桌上的便當盒準備扔到牆角的垃圾筒裹。
「你是怕我將來去告你嗎?」看着男人的背影,楚奚繼續說道,「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話說回來,你把我鎖在這裏目的到底是什麼?要錢嗎?我可以給你。說吧,你想要多少?」
男人的背影變得有些僵硬,手裹拿着便當盒站在那裏發起了呆。過了很久,男人頹喪地垂下了頭。
「我也不知道……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把你帶來這畏來了。」
這是什麼理由嘛!楚奚皺了皺鼻子。
「那麼說,你不是為了錢?」
「……也不是……可是……」
「喂,你好歹是個男人吧。說話不要這麼吞吞吐吐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楚奚胸中吞出一口悶氣,煩躁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一點。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便當盒扔掉,轉過身坐在床對面鋪着的薄被子實在是無聊透頂。
楚奚開始數起頭頂角落裏蜘蛛結的網上一根根沾了灰塵的細絲。
數着數着,楚奚轉過頭,將視線投向對面。
男人靠着牆坐着,頭埋在屈起的膝蓋中,留給楚奚的只是一個烏黑的發頂。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被點穴了,他看起來跟公園裹的雕塑差不多,不,他看起來更像正在蛹中等待着羽化的蝴蝶幼蟲。楚奚出神地看着他,彷彿真地可以看到那男人背後漸漸伸展開的翅膀。
摸出枕頭下的煙,楚奚點燃了它。口中噴吐出的白色煙霧氤氳在眼前擴散開來,刺的眼睛有些痛。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靜寂的房裏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楚奚透過煙氣看着男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男人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楚奚皺着眉,毫不意外地看到他從懷裹摸出一隻型號老舊的手機來。
男人接通手機,另一隻手擋在嘴前,從指縫間流出的聲音顯得低沉又模糊,反倒是貼在他耳邊的聽筒里,有些變調的女聲囂張而霸道地打破屋內的寧靜。雖然聽不清什麼,不過光看到男人難看的臉色,楚奚就對打電話來的女人添了幾分惡感。
男人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神色也變得有幾分激動。
「我不欠你的,你不能這麼逼我!」
一截煙灰落下來,弄髒了洗得很乾凈的舊床單。
「求求你……你已經拿走所有的錢了……你到底想我怎麼樣?」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重又縮起身子,對着手機話筒哀求,「我什麼都沒了,你害我還嫌不夠嗎?你放了我吧,我沒辦法,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手機里傳來女人尖利的叫聲與歇斯底里的哭喊。男人抱着頭,手指向下按着,將手機掛斷。
「有麻煩?楚奚掐滅了煙頭。
「兄弟,有麻煩你就說出來吧,看我能不能幫你。」
「不關你的事!」男人有些激動地砸着地,卻始終不肯把頭拾起來。
「如果不關我的事,你幹嘛要把我打昏了綁到這兒來?」楚奚冶笑。「那個女人跟你要錢?要多少?」
「說了不關你的事!」男人咆哮着,手裹的手機向楚奚的頭上丟去。楚奚微一閃,手機落在床上。很好,完好無缺。楚奚從床上將手機拾起來舉到眼前細看。
「這機子不錯。」楚奚點點頭,「雖然武樣老舊,但性能很好,如果只用來接聽跟通話,這種手機性價比是最高的。多少錢買的?」
男人低下頭,骨節突出的細長手指拚命揪着前發。
楚奚嘆了一口氣,把手裏的手機放下。
「喂,我想上廁所了。」
什麼?男人微微抬起頭,神色惘然地看着他。
「我被你關在這兒這麼長時間了……」楚奚瞼上帶着幾分笑,顯得很有禮貌,「先生,我十幾個小時沒上廁所了,我想你不會喜歡別人把你的床弄濕的。」
男人有些慌張地站了起來,剛向楚奚走了兩步卻又遲疑地停下。楚奚是個身材健碩的人。他只有左手破禁錮着,如果自己靠他太近,還是會有危陰……特別的,無論怎麼看,楚奚此刻瞼上掛着的笑容都透出幾分不懷好意。
「我不能放開你。」男人肯定地說。想了想,他返身走進洗手間,端出了一隻原本用來盛雜物的小置物簡放在了楚奚的身前,然後背轉了身體。
「這是什麼意思?」楚奚挑起了眉毛,「我可沒有在垃圾筒里小便的習慣。」
「對不起,你委屈一下吧。」男人的聲音很輕可是相當堅決。
楚奚咧了咧嘴,聳了聳肩。
然後是一陣解開皮帶環扣的金屬聲跟悉悉簌簌的衣物摩擦聲。
「哦,該死的,真他媽的見鬼。」背後傳來楚奚低聲的咒罵。
「怎麼了?」男人有些好奇地轉過身,卻看見一隻手的楚奚在跟高級西裝褲的拉鏈抵死纏鬥。
「這該死的拉鏈,怎麼也拉下下來,可能是鏈把卡着布料了。我一隻手很不方便,先生,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再不鬆開,我就真要尿到褲子裏了。」楚奚苦笑着指了指拉下還不到一半的褲鏈。
男人走過去,蹲下身,仔細地看着褲把的部位,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男人伸出手,黑色的金屬鏈扣順從地一拉到底。
「沒問題啊。」男人抬起了頭。近距離看到他,楚奚的身體開始發熱。他的皮膚不錯,毛孔也很細緻。雖然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雙唇缺乏血色,但他的下巴弧線很優美,雙唇的形狀也不錯,如果可以把那副酒瓶底一樣厚重笨拙的眼鏡摘掉,這男人應該是個相貌不錯的青年。
「等一下。」拉住將要轉身離開的男人的手,楚奚懇求似地對他說,「再幫我個忙吧。」
「拉鏈不是已經解開了嗎?」
「我是想問,你方不方便幫我把那根掏出來?」楚奚貼近男人的耳邊用一種近似甜膩的聲音問道。男人驚訝地望着楚奚,一股電流白腳底竄到指尖,他的身上立刻冒出細密的寒慄。
「為什麼?」男人喃喃地說,這種事,你自己做就可以了。」
「可是我剛剛拉褲鏈的時候用力太猛,有點扭到了,手上使不出勁來。」楚奚的臉沒有絲毫動搖,彷彿在做着天經地義的要求,「如果你沒有困住我的左手,我也不會這麼不方便,現在這樣,你要負起責任來。」
眼底閃過一絲為難,不過男人還是順從地伸出右手,插入了楚奚底褲的開縫……
「沒關係,我想,暫時不收起來更好!」楚奚一手拎起男人的衣襟,男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高高拎起,重重摔在那張破舊的單人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