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朱顏開始受不了這種硬板車蹦蹦跳跳,震得她的五臟六腑像是快跳出來時,她便開始忘記失去費初女的悲傷,又開始抱怨。
“何新,你能不能幫我找幾個墊子,這硬板車快把我的骨頭給震散了。”她說著說著,還咬傷了舌,撞疼了牙根。“噢!”
何新看了好不忍,只能向袁德芳求救,“袁公子,你能不能想點什麼辦法?”
辛苦的拉着韁繩駕車的袁德芳,滿臉風沙不豫的回頭瞪着他們說:“你們以為這是公主在微服出巡嗎?”
朱顏愣然無言以對。
袁德芳不客氣的又再多加一句,“在逃命的人還不認命一點,只會東抱怨西抱怨的,煩!”
這樣的待遇,叫曾是整個紫禁城人人小心翼翼捧着哄着的長平公主,如何生受。
只見化作一顆顆珍珠似的淚,如斷了線般紛紛墜落。
“公主,你別生氣呀!”何新二話不說,趴了下來道:一樣吧,我的屁股肉多,你要是不嫌棄,就把它當墊子吧。”
朱顏看了一眼何新朝上翹着的屁股,又氣又好笑,抬眸看見袁德芳果然回頭嘲諷的撇着嘴角,便有一點遷怒的輕踹何新的屁股一腳,嗔道:“滾開!你是不是想害我等一下又要被人家罵我盛氣凌人、驕橫刁頑。”
“哎唷!”何新身形不穩的滾到車廂的另一邊,撞得頭昏眼花。
袁德芳回頭看了何新一眼,再看了朱顏一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冷冷的表情就好像在說她果真如此刁蠻一樣。
何新痛得兀自在一旁摸頭垂淚,朱顏百口莫辯,心頭直冒怨氣,這一切全是前頭那個臭男人害的。
“何新,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朱顏柔聲的問。這對一個公主來說,已經算是在道歉了。
何新馬上堆起笑臉,眼角卻還掛着淚,“謝謝公主的關心,奴才只是撞了一下,沒事的。”
朱顏微微笑着對他輕輕頷首,一副很親切和藹的樣子,她瞥了一眼袁德芳,偏偏這時候他就不往這邊看。
真是納悶,她一向自詡是最善良、最平易近人的長平公主,怎麼一到他的面前,就好像被他看成是一個頤指氣使的惡公主了?
她不安的問何新,“何新,你老實告訴我,我平常對你們好不好?”
何新愣了一下,接着便撲通跪着磕頭如搗蒜說:“公主待奴才思重如山,奴才……”
“喂!你們是嫌路面不夠顛簸嗎?還造這場艱難!”袁德芳回頭大罵,因為何新磕頭的動作讓馬車搖晃得更厲害,馬兒痛苦的嘶嘶嗚叫。他瞪着朱顏氣得從齒縫裏說:“公主殿下,麻煩你體察時艱,稍安勿躁,行不行?”
“我……”
“要搞排場你也得看一下時候!”他又嚴聲厲色一番,然後才轉過頭去。
朱顏終於體會何謂啞巴吃黃連了,看何新還一副無措的樣子跪着,遂氣悶的說:“還不坐好!沒叫你動,你就別動。”
何新戰戰兢兢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直到停車休息時,他盤着的那雙腿差點伸不直。
“喏,午餐就吃這個。”袁德芳遞了包硬餑餑和干肉給何新,回頭對朱顏冷笑說:“你要是吃不習慣,我可真的拿不出別的東西,時局不靖,年頭不好,還請公主殿下見諒。”說完便逕自牽了馬去水草豐美的地方。
“公主,你餓了吧?你先吃,我去給你拿水。”
何新拿出一個硬餑餑,朱顏看了當真全無胃口。但是想起袁德芳那種輕蔑的言語,又實在氣不過,於是從何新手中拿硬餑餑,坐到樹下泄憤般的用力一咬,差點沒弄斷門牙。
“連你也欺負我!”朱顏氣得把硬餑餑往地上一扔,滿腹心酸的抱膝藏臉,這半日來累積的委屈、不安、茫然,和身體的疲乏化作淚水滾滾,而她的肚子好餓,屁股好痛,又想到總是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費初女凶多吉少,便再也忍不住的放聲痛哭。
何新從馬車上拿出水袋,看見朱顏哭得那麼傷心,不由自主的趴在她旁邊三尺遠的地上也痛哭起來。
袁德芳在河邊聽到他們的哭聲,覺得自己全身經脈就像是要逆轉了般,乾脆用手搗起耳朵,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讓自己稍微放鬆一下,順便思念在北方的結拜大哥兼好友豪格。
黃河以北已經讓滿人佔據,明朝的半壁江山勢必將以故都金陵為復興的基地。當初要不是看在他們被一大堆反賊兵隊追殺,而何新又忠心護主,他根本不會救這個皇室孤女,他完全是因為何新才會救她,而既然救了兩個他就不該也不能後悔,雖護送她南下既費神又費事,但是無論如何都是為了仁義二字,已答應要護送她南下,他就必須做到。
只可惜她偏偏是崇禎的女兒,每次看着她就想起父親袁崇煥遭聖旨下令凌遲處死的慘狀,和抄家的噩運以及流落遼東為奴的不堪往事,所以他就是無法對她溫柔。
希望能早點到目的地,結束這場對彼此都沒必要的折磨。
???
朱顏哭夠了,也餓得再堅持不下去,於是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硬餑餑,拍掉螞蟻和草屑,再試着咬咬看。何新見狀,馬上拿自己手上乾淨的那一個給她。
“公主,這個乾淨,你吃這個。”
朱顏笑了笑,正要換過,卻又想到袁德芳對自己的諸多挑剔,便賭氣而固執的不跟何新換,不想再讓他說她仗勢欺人。
“沒關係,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見何新遲疑又一副憂慮樣,她於是對他盈盈一笑,“真的沒關係,又不甚臟,說不定沾了草汁,味道會更好些。”
何新心疼公主的金枝玉葉,嘆了口氣說:“公主,實在太委屈你了。”
“說什麼委屈呢,這一路上還不都是你一個人在照顧我,你才是真的辛苦了。”朱顏說的可是肺腑之言。
“這是奴才應該做的,公主千萬別這麼說。”何新又磕起頭來,但臉上卻帶着笑容,因為朱顏稱讚他。
想起袁德芳的冷言冷語,她遂對河新說:“何新,起來,我們來約法三章,好不好?”
何新不解的看她。
“你先坐下來,別那麼拘謹,就當我不是公主。”
“奴才不敢!”
“叫你隨意,你就隨意。”
“是!”何新誠惶誠恐的以單臂撐住斜倚的身體,另一隻手擱在弓起的膝蓋上,就像廟裏的彌勒佛像一樣,只是表情沒那麼開懷,有些苦苦的。
朱顏稱許的點點頭,然後說:“我告訴你,從此以後,第一,不準動不動就跪下來磕頭。”
何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第二,雖然我是公主,可是我們人在外面,一切繁文褥節,能免則免。”
“是。”何新只是惟惟諾諾,根本沒搞懂分寸怎麼抓。
“第三……”朱顏想了一下才又說:“現在我們流落在外,一切都不方便,你就別樣樣都替我張羅,有些事讓我自己來做。”
“可是……”
“這是命令!”
“道命!”何新只得戰戰兢兢的答應,但是這可全亂了他的方寸,打他七、八歲凈身入宮,學的應對進退全是以主子為生命重心,現在可好,什麼時候說是?什麼時候又該轉身而去呢?
朱顏何嘗又明確分別分寸?打她一出生便是一大群人前呼後擁的照料着她,別說她的親生父母搞不清楚她身上有幾顆痣,恐怕就連她自己都沒費初女清楚。
總之,要會就得先學,凡事慢慢的學,就什麼都學會了。
朱顏又啃又磨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咬下一口硬餑餑,那人無情刻薄的言語,真是教人難以忘懷呀!
“何新,我問你,那個袁公子究竟是誰?”
“奴才也不清楚。”
“他為什麼要救我們?又為什麼肯送我們去南方?”
“因為袁公子是個大俠,所以當然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新一副很崇拜的樣子。
“是嗎?他若真是個大俠,為什麼會對我特別刻薄?”朱顏幽怨的說。
“公主,你一定是誤會他了。”何新急着替他辯解,“他真的很好心,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曾誤會他,因為他在賊兵追來時居然說要把我們交出去,他說他與皇上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不願意救皇上的子女,不過他那時誤以為我是太子,後來我跟他說我不是,可是他那時候一副很不願意救我們的模樣,我就以為他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壞人。
“沒想到他只是在騙那些賊兵,拖延時間好讓他的大哥把我們追到城下去,我再循着他大哥所指的路線背你去找他家的女眷藏身處,而他們則負責斷後。”
朱顏耐性的聽完何新那拉哩拉雜的一堆話,聽起來好像他不但功夫了得,又聰明的善用計謀,於是不由自主的對他多了些好印象,也有些不情願的敬佩,還有……對他家女眷的好奇。
“他的家眷都是些什麼人?”
“喔,一個是他大嫂,她長得好美、好有氣質,人也很好,聽說好像是江南人氏,另一個則是他妹妹,有一點凶,但是心腸其實也很好。”
原來只是嫂嫂跟妹妹,朱顏有點好奇他可有妻室,他看來至少也有二十多歲了,一般的男子在這樣的年紀應該都已經娶妻生子了。
“為什麼他的兄嫂和妹妹不一起逃到南方來呢?”朱顏不知怎地,滿腦子都是袁德芳那冷嘲熱諷的劍眉星目,和似笑非笑的寬嘴薄唇,以及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挺直鼻樑,還有他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轉身而去。她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
“因為他大哥被人暗算,受了傷,所以只好留在北京,而我聽他說過要將我們送到史可法大人那兒。”何新笑了笑,為了不讓她擔心的又加了句,“不過,公主你放心,有滿人的軍隊在保護他們,所以不會有事的。”
“唔?”朱顏以為自己聽錯,想更確定的問他,“你說,有滿人的軍隊保護他的家人,為什麼?”
何新老實的回答,“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為袁公子的大哥的關係吧。”
朱顏不由得疑慮袁德芳的身份。對明朝人來說,闖軍只是一場叛亂,而滿人則是異族敵人,假如袁德芳是通敵的姦細,那麼他冒險送他們去南方,莫非有不利於明室的企圖?
朱顏正猶疑不定時,袁德芳施施然的牽着馬回來,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的說:“休息夠了沒?休息夠了就準備上路。”
那匹馬的背上還馱了好幾捆長長的青草,青草裏頭還伸出了許多黃的、白的小野花。
“何新,你過來幫忙把這些野草卸到車子裏鋪好。”袁德芳面無表情的說。
何新順從的開始動手,鋪到一半時,他突地會意,笑着跟朱顏說:“公主,鋪上這些青草后,坐起來應該就不會那麼痛了。我不是跟你說過袁公子心腸很好,只要他做得到的,他一定會儘力幫忙。”
這些話相信在架車轅的袁德芳也有聽到,朱顏靜靜的瞧他,但他還是面無表情的做事,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好像他們怎麼說他、怎麼看他,他都不在乎。
朱顏想到他說不定是通敵的漢奸,坐在柔軟又香氣清新的草堆上,心裏頭百味雜陳,剪不斷,理還亂。
行進后沒多久,袁德芳卻自顧自地笑了,像個淘氣的小孩子似的,後來何新居然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笑。
“你怎麼也跟着我笑,你知道我在笑什麼嗎?”袁德芳問何新。
何新愣了一下才笑說:“不知道。”
袁德芳朗笑起來,“你看你們兩個靜靜的坐在草堆,像不像兩隻正在孵蛋的小母雞?”
何新看看朱顏,頗有同感的掩嘴而笑。
朱顏卻愀着臉笑不出來,何新因此尷尬的低下頭去,袁德芳卻笑得更開懷,他以為她只是不甘心被消遣,所以正在鬧公主脾氣,這是他這趟旅程僅有的娛樂方式,卻不知此刻朱顏心中另有心事。
???
之前為了照顧朱顏,又因為只有一件披風,所以都是袁德芳抱着她睡覺,又因為馬車目標大,怕睡在裏頭不易生警覺,於是他們都離着馬車遠些睡地上。這一夜,朱顏意識清楚,又堅持自己的主張,於是她便一個人睡在馬車內。
半夜,又夢見那花海上升淹沒得人窒息,朱顏驚醒,想起袁德芳老是要搗着她的嘴,說她總是驚聲尖叫,不知道自己剛才可否有發出聲音?不過,既然沒人理她,那就表示她剛剛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看到里着自己的那惟一一件披風,想到睡在地上絕對比睡在車廂中冷許多,他卻還把他的披風讓給她蓋,而他又是何時幫她蓋上的?她一點知覺也沒有。
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呢?
她發現自己像白痴一樣,什麼事也不知道。
朱顏掀開布簾,天雖未亮,但是最黑暗的時刻已過去了,索性便起身爬出車外,有意無意的朝四下尋覓某個人的身影。
何新蜷縮在附近的地上熟睡,朱顏本來想把披風拿去還袁德芳,臨時決定幫何新蓋上。
後來她在一處往下可俯瞰河谷平原的坡地發現袁德芳,那個地方收覽淮河有如一條長龍蜿蜒橫亘,東方的旭光染上河面點起金色的鱗片般閃爍。
他沒有回頭,甚至連動都沒動,但是朱顏猜他武功既然那麼好,一定已經發現她的到來,於是她大大方方的走過去,依舊想要親口問他,他救她又護送她是有何居心?他又是何人?
待日頭躍出河口,朱顏依舊不開,也不知該怎麼問。
或者是她並不想知道一切的究竟?她才從渾沌中醒來,之前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公主,渾沌之後她還有些弄不清楚自己何去何從?
如果什麼都不去理解,有如此刻的晨曦,有點兒清楚,其實很模糊,那一切便會簡單得許多。
漸漸的,曙光破曉。
“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袁德芳果然早就發現她了,但仍舊冷漠倨傲的頭也不回,“想說什麼就快點說吧,過了河就是史可法的營地,把你交給他之後我們就要分道揚鑣。”這是他今晨才發現到的驚喜,不過也算是預料中的事,史可法果然揮師北上,意圖光復河山。
“你要去哪兒?”朱顏脫口而出。
他意外的回頭看她,笑答,“關你什麼事?”
這句話當然令她又羞又惱,於是想起來意,“我問你,你究竟是誰?為什麼你會救我,又肯冒險護送?”
袁德芳笑容依舊,語氣卻變冷了,“因為我無聊,因為我喜歡自找麻煩。”
朱顏興師問罪的繞到他前頭,毫不加修飾的問:“你跟滿人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你的家人可以留在北京讓他們保護?”
袁德芳陰鬱的眯了眯眼,馬上想起昨日午後她的神色不豫,原來是在想這件事,八成是從何新那傻小子口中問出什麼端倪,又主觀的自己下結論。
他才懶得跟她解釋。
“你是不是想借護送我的名義,潛入金陵替韃子搜集情報?”
袁德芳只是冷哼一聲,他這一生遭人如此懷疑也不是頭一回了,要是在乎的話,早就氣死了。
忽然問,朱顏又不想知道真相,怕答案是她並不想聽到的。
天色又亮了些,袁德芳站起來,低頭靠向她的臉,惡意的笑着說:“既然被你發現了,那從現在開始,你最好小心一點,說不定我會殺你滅口,管你是不是公主!”
朱顏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兩步,腦子裏一片空白的跑開。
???
那天中午不到,他們便過了淮河,被迎進史可法的營帳后,一群人不由分說便向何新行君臣大禮,直呼,“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何新想躲又躲不開,急得臉紅眼眶濕。
袁德芳好笑的忙喊停,“大人,您誤會了,這位是公主身邊的何公公。”語畢,指着朱顏介紹,“這位才是公主。”
原來是傳令兵口口相傳傳錯了,又因知皇上已崩,大將們期望新主快快登基,所以才會以為是皇太子來了,史可法等人感到有點失望,但還是迎見長平公主,接着又緊緊追問袁德芳。
“袁公子是否知悉太子的下落?”
“在下不知,不過曾聽說在皇宮被陷之前,皇上已命人將太子及另外兩位皇子送出宮。”袁德芳必恭必敬的答。
朱顏冷眼旁觀,心裏想,原來他並不是真的那麼桀騖不馴,還是很會裝模作樣。
“唉!”史可法嘆口氣,就怕群龍無首,難固國本。
“大人,要是找不到太子,那金陵那群人想扶立福王登基,不就擋也擋不住了?”史可法的副將史德威上前說。
福王的父親和崇禎的父親是親兄弟,算起來是朱顏的堂叔。袁德芳一聽下任皇帝要由福王朱由崧繼任,忍不住嗤之以鼻。
史德威皺眉,“你哼什麼?”
袁德芳仍笑,“天下人皆知前任福王既貪又濕,當年整個洛陽城餓死了一大半百姓,他卻肥得連自己的房門都進不去,你想他生養出來的兒子,會比他更英明嗎?”
“放肆!你想造反嗎?”史德威喝斥,然而眼底下卻有一抹笑意。
朱顏心想,他這會兒又出言不遜了,他還當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袁德芳仗着藝高膽大又沒牽挂,所以從來就很隨心所欲,“在下沒空,我還得趕去洞庭湖,替我大嫂的亡父歸葬呢。”袁德芳這次南下,也不光只是護送公主,順便還要幫他留在北京的大嫂完成歸葬父親的心愿。
大家一聽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就此離去,都有些愕然,而朱顏更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說走就走。
“袁公子,你不會現在就急着走吧?”本來何新沒有說話的資格,但是他實在是天性純真,就跟個孩子似的,捨不得跟袁德芳分別,且這些日子以來,依賴他慣了。
袁德芳當他是弟弟般的拍拍他的頭,“沒辦法,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再說死者為大,當是早早入土為安,以慰中心靈。”
何新又紅了眼眶,“那你會再回來找我們嗎?”
他笑說:“等我辦好事,你們大概也去了金陵,到時候你們也就恢復原有的生活秩序,而我一介草民,恐怕想見你們也由不得我。”
他這些客套話是說來安慰何新幼小的心靈,但是朱顏聽得出來他才不屑有這種牽扯。
史可法觀察他好一會兒了,覺得他內蘊豐華,才能膽識兼具,於是有意網羅,“袁公子,歸厝親人的大事完畢后,何妨再來一敘,此時正當國家用人之際,正可以一試身手。”
袁德芳迅速瞟了朱顏一眼,以為她會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想法,然而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里並沒有警惕的意味,反而有又哀怨、又惱恨、又擔憂的情緒在。
恩怨相爾汝,千里不留行,推手從此去,無淚與君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