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科羅拉多,丹佛

4月9日,上午9:30

發動機的聲音變換着音頻,轟隆怪叫。達妮邊沉思邊喃喃私語。她側身朝窗外望去,脖子和肩膀突然針扎似的痛了一下,她趕緊縮了回來。她看着積雪覆蓋的壯觀的群山,心不在焉地抹了一下扭痛的脖子。絢爛的陽光普照山

川,將連綿的山峰幻化成奪目的皇冠她的雙眼被刺得睜都睜不開。

“我們到哪兒了?”她問道。傑斯和漢克都沒有回聲。她知道大概是由於發動機刺耳的轟鳴聲使他們聽不見她的問話。她將身子躬進駕駛艙,提高了嗓門,“喂,夥計們,到哪兒啦?”

“丹佛,”漢克從肩頭上方大聲甩過來一句。“我們加點油,再吃點東西。”

“這麼快就到了,我們還不錯嘛。”

“對,我們趕上了順風。”漢克的聲音從他嘴上叼着的雪茄四周擠了出來。“一路把我們給吹過來了。”

漢克緩緩着陸。飛機在跑道和落基山飛行服務中心之間的混凝土滑行道上滑跑着。達妮還未鬆開安全帶,傑斯就離座打開了外面的門。她走下來站在飛機旁邊的跑道上,而他則使勁推開通往餐廳的雙向門。他設法平淡一點,他與她毫無關係。沒有交流,也沒有友善,什麼都沒有。這次出行,剛開始就不太順心,後面肯定還要走下坡路。

達妮看着那尉門在他身後砰然一關。“謝了,我挺好!”她用連她自己都沒聽到的聲音說道。“真夠粗暴的呀!我是給嚇得連唾沫都吐不出來了,但我還是活得好好的。謝謝您老人家的關心。”顯然,傑斯·佛通可不管那麼多。即使與他同行的夥伴嚇得連魂都飛得找不着,他也不會寄予更多的關照。哼,這就是和超級明星在一起的滋味。她尋思。

“進去。”漢克說道:“弄點東西吃,我一會就來。嗨!”她剛轉身要走,這個矮墩墩的飛行員叫道:“順便給我訂個漢堡包,好嗎?再來點土豆條和一杯咖啡。”

達妮點點頭表示可以。漢克又回到地勤人員身邊,接着指導檢查飛機。她突然覺得她比前面的任何時間都孤獨。她走向那個被傑斯關上的雙向門。

達妮找到女廁所洗了洗。一會兒她就站在那個小餐廳的門口了。極不自然地咬着下唇。傑斯坐在靠窗的一個小隔間內。問題是她是到他那邊去還是另外單獨找個位子?目前看來,他並沒有表示出歡迎她到他那兒的意思。但如果她單獨另坐,他會不會認為她在故意怠慢他呢?她飢腸魄施,倒提醒了她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她還什麼都沒吃過。見鬼去吧!她斷然決然,向那個窗口走去。如果他不喜歡,他可以讓我離開。

她在傑斯後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然後移了移,給漢克留了個位子。一個女服務員走上前來點菜,像擰了脖子似的那麼難;達妮沒有責怪她,特別是看到傑斯向那個熱切的姑娘微笑的時候。

我可得吃快點,如果他也對我那樣笑的話。她傷感地尋思着。她把漢克的飯菜要好,又給自己加了個奶酪麵包和一杯牛奶。那個興奮異常的年輕服務員只顧對傑斯微笑着賣弄風情。達妮不知道她是不是按菜單訂的菜。

她正潦草地在菜單上划著,漢克走了進來。

“快點,南。”他邊說邊重重地坐到位於上。“遇到頂頭風了,如果過山的話,我想走遠點。”

“暖,你們這些飛行員都差不多。”南咯咯笑着,“你們總想急匆匆地飛過什麼地方。”她將鉛筆插進耳朵,將點好的菜單放進圍裙兜內。“你想把這些麵包再烤烤,是嗎?”她俏皮一笑,“要時間的,你知道。”

“時間別太長就行,寶貝!”漢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她又咯咯笑了起來。“這個我可是有點感覺。別忘了我點的其他東西。”

“有數了。”她回頭答應,然後走進廚房。

“遇到麻煩了?”傑斯問到,這也正是達妮要問的。他雙臂搭在桌子上,兩手端着咖啡杯。

“如果過半小時我們就走的話,也沒什麼麻煩,可能半小時也太長了。我可不喜歡投機。”

傑斯端起咖啡杯向漢克致意,“為此我該喝—口。”

“阿門。”達妮默默而虔誠地禱告着。

傑斯看着她,好像是看到她也坐在一起很吃掠的樣子,“怎麼啦?”

“沒什麼。”

傑斯盯着這個半路殺進他旅行中的女人。

她突出的下巴、緊繃的雙唇和閃爍的目光都流露出挑戰與蔑視。“她又有什麼問題?”他邊想邊

轉向漢克。女人!誰理解她們?

半小時后,他們又出去走向那架“航空指揮官”。他們誰都不說話,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達妮情緒激昂。她提醒自己,她可不是個神經質的演員。她並不追求或要求過分的注意和奉承。事實上,她認為首席女演員什麼也不

是,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嬌娃。而她則千方百計避免成為她們那種類型的人。但另一方面,她還不習慣被冷落一邊,被人遺忘。說到底,這

次出行可不是她的主意!如果傑斯因為她的出現而覺得彆扭的話,他一定會告訴簡寧斯夫婦他沒法管她。花二分錢她就可以走到機場另一邊的商

用航線,訂張一等艙的機票飛回休斯敦。只是她還想看看史蒂夫那明亮而聰穎的目光,聽聽他那熱切的聲音,所有這些都使她不自覺地走向了“航空指揮官”。

漢克之所以沒說話,可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原因。他們走向飛機的時候,他手捧着一張最新的天氣預報表在埋頭閱讀,其中還包括衛星圖像。報告相當清楚而準確。這不,都包括進去了——強風暴的位置,風速及移動方向,風速增大的曲線圖、高度、破壞程度等。他看了看手錶,他們走得正好。等到風暴前鋒到達這兒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得很遠了。

那麼他幹嗎老覺得情形有點不妙?他又仔細看了一遍報告。沒什麼,他指不出什麼來。他聳聳肩,決定接着飛——不過他會時刻注意天氣的變化的;

傑斯既不明白達妮的傷心,也不明白漢克的憂慮。他第一次獨個兒想着與路易薩最近—次交鋒的情景。爬進飛機,他繫上安全帶,往後一靠,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將帽子拉上蓋住自己的眼睛。可這一次,他怎麼也睡不着,思緒總像只松鼠似的在窩裏竄來竄去。

“真他媽的,”他輕輕地罵道。他之所以同意這次演出,是希望他的大腦能擺脫路易薩的問題,”可正相反,他想得最多的還是這個問題。

以所有聖靈的名義,他怎麼會卷進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雜事之中了?其實也很簡單,他總是試圖取悅瑪麗亞祖母。

他的祖母,老天保佑。她認為婚姻可是人生的全部意義。沒有婚姻就是存在的消亡。他年屆而立仍孤身一人,在她看來是一種恥辱。於是她便緊鑼密鼓地活動,想為他物色一個妻子。她總是為他介紹一些門當戶對而又年齡相當的那些相配的女人;而“相配?”二字她還總是讀成意大利文。

最後,她把路易薩介紹給了他。

他本來可以堅持自己的立場打光棍的。他沒過多久就看透了路易薩的本質,且不論他感情如何,他對他的祟拜者還是很真誠的,對路易薩說來這可比只口頭說說要強得多。當他在國內巡迴演出的時候,她也在休斯敦的家裏開起了床上音樂會。

他曾想過離婚及其對他音樂生涯會帶來的影響。如果真的如他所願,他早已和拉蒙特·希伯特聯繫並着手計劃訴訟程序了。但還有好多人要靠他,至少瑪麗亞祖母要靠他。一大幫子人都要圍着他傑斯·佛通一個人轉。他權衡了利弊,最終還是提出了離婚。

然後,他就坐等着一場風暴的爆發。路易薩不可能不作任何反應就順順噹噹地讓他把她的命運給毀掉。她已經被他那用金錢所買來的奢華粘住了。

希伯特告誡他行事要漂亮點——別讓別人抓住尾巴,別給路易薩抓住任何把柄以使她在法庭上對付他。他說如果他真想清清靜靜地解除婚姻

關係,他完全可以做點手腳,以免對方在法庭上去反駁他。小事一樁,唾手可得!如是他想消消停停地輕鬆一點,他完全可以在出行期間保持低姿態而置之一邊,不理不聞。

本來這樁離婚幾周前就該結案了,但路易薩總是強詞奪理尋找麻煩。拉蒙特·希伯特跟他說她雇了私人偵探跟蹤他。他也未覺得有什麼驚奇

。因為會敗訴,這種反應也屬意料之中。休斯敦音樂會那天晚上,他差點中了她的奸計。

傑斯從苦思冥想中返回到現實中來。他俯視着底下綿延起伏的山脈。他們已經飛得很久了,但似乎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我們到哪兒啦?”他問漢克。

“在I一8D北面。”

“I一8D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傑斯抱怨着。

“可不是鬼地方!。”漢克乾巴巴地笑了笑,“是在懷俄明南部。不過說真的,有人認為那地方和地獄沒什麼區別。”他笑嘻嘻地說道:“據我所知,有個老漢曾去了懷俄明,他確實認為那是地獄。”

“你去過嗎,漢克?”傑斯打破砂鍋問到底。

“去過幾次。”漢克答道,“我還在空軍服役的時候去過一次。我和一個同伴從華納一羅賓

斯起飛到A—lE地區空襲。如果維護得好一點的話,那架舊飛機倒還真不賴呢!所以它不能出現任何故障。是的,先生,當時地面地勤人員粗心大意,我們就出了點小問題。”

傑斯知道他在期待什麼。“什麼問題?”他邊問邊笑。顯而易見,飛行員是在鬧著玩兒的。

“只是個小問題。”漢克從袋內掏出一根雪茄,好像是慶賀什麼似的。他點着了雪茄,向後一仰,噴出一口煙。然後望了傑斯一眼,看他的乘客的注意力有沒有分散。他好像仍在聚精會神地聽着,於是便說道:“是發動機出了故障。”他大聲說道,看到傑斯的表情大笑起來。“我們跑道兩頭的松樹從來都不砍光。你聽沒聽到過這樣的成語,‘高似喬治亞之松’?跟你說,孩子,那才真叫高呢!”.

傑斯咧嘴笑了,為飛行員的幽默感搖了搖頭。

在飛往加拿大的途中,漢克繼續回憶着往事。傑斯吱吱嘎嘎地躺在座椅上,任由飛行員的聲音滋潤着他。他翻來覆去,無法安靜下來。漢克瞧了他一眼,問道:“太擠了,是嗎?”他笑着問,“恐怕這小飛機不像你那大飛機那樣還有個伸腿的地方。”

“還可以。”傑斯簡短地答道,“還有多遠?”

“喝,大約還得飛五個小時,要看情形了。”

“看什麼情形?”傑斯隨口問道,其實他才不管這許多,只是和漢克聊聊也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他能轉移思緒而不往路易薩那方面去想。她擾亂了他的生活。“但是”,他自慰着,“不久,萬事太平,我也自由了……”

“我不喜歡那塊積雲的形狀。”漢克的聲音將傑斯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我在想風暴的前鋒可能移得快多了,可能比天氣預報的要麻煩得多。我們先往東飛,再爬高一點,看是否能繞過去。”

傑斯快速扭頭膘了達妮一眼:“這時候最好別管她。”漢克說道,“好像沒必要為她擔心,反正她也不知道我們改變了計劃。”他望着翻滾的烏雲在西北方向迅速集結,便皺了皺眉頭。

“……如果我們幸運的話,我們能過去的。”他低聲說道,但聲音還不至於低得連傑斯也聽不到。

丹佛北部,某地4月9日,下午3:45

兩個男人都悶聲不響,引起了達妮的注意。一開始她就意識到出什麼事了。剛剛是傍晚,但天空卻漆黑一片,只有儀錶板上的指示燈發出微弱的亮光,慘淡地照在前排座位上男人們的臉上。

機艙內傳來隆隆的聲音,雜着金屬的撞擊聲:她好不容易才聽到是雨聲——或是冰雹——敲打在飛機的外殼上。

她往前傾身想要漢克打開機艙內的暖氣,但一瞧見他汗流滿面就改了主意。她在黑暗中忍着寒冷。她開始打寒戰,心想沒必要讓自己受罪。

“我在後面都要給凍死了。”她抱怨着,傾着身子對漢克的耳邊大喊。

“前邊座位底下有幾塊毛毯和枕頭,”漢克甩給她一句。

她鬆開安全帶,取過毛毯,緊緊地裹住自己顫抖不已的軀體。她在腦袋後面墊了一個枕頭,便蜷縮着身子鑽進毛毯內取暖。從她上了這隻被稱為飛機的小錫盒開始,第一次她感到稍微舒適了一點。

“繫上帶子,達妮。”傑斯回頭對她喊道。他看着她用凍僵的指頭哆哆嚷嚷地扣着扣子。等她第二次又落下來的時候,傑斯撿起落在她膝上的安全帶扣。她肌肉淬然緊縮了一下。他的手只是不注意碰了她大腿一下,她就吃驚地感到了那傳遍全身的電流。

“你……你也……冷……冷嗎?”他把安全帶在她膝上繫緊,她結結巴巴地說道。她驚恐萬分,可憐兮兮,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不再那麼疏遠她了。

“我挺好的。”他溫柔地說道一幫。她掖了掖毛毯,“暖和點嗎?”

“暖和多了,謝謝。”

他抓住她的雙手,凝視着她的臉。她屏住呼吸,期待着。但傑斯只是點點頭,然後便撤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飛機像只風箏一樣上下翻飛。“如果我錯了,幫我糾正過來。不過我想我們在漸漸遠離風暴。”她微微笑了笑,將嚇得提到嗓門的恐懼咽了回去。

“只是一般的看法。”漢克的聲音又從他叼着的雪茄四周擠了出來。

“你說什麼?”達妮問道。她雙目圓睜,像盤子似的。這時,一陣巨風將飛機抖落得像一張薄薄的紙片。

“最佳方案全他媽的完了。”漢克回頭對她嚷道。“這些傻不楞登的氣象員!如今我只能憑我自己的本事了。”他怒罵著,急速地嚼着已被嚼碎了的雪茄。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達妮就知道了地獄是個什麼樣子了。它既不燥熱,,也不於涸,·更不是烈火熊熊,則是又黑又冷,寒風呼嘯,像痛苦的靈魂在經受嚴刑拷打。

“接通無線電。”漢克對傑斯說。“我們的代號是‘364阿爾法—查利’。給他們發出去,還有‘五一節’,重複發。也許有誰能聽到呼叫來幫一把。至少他們知道該從哪兒搜尋。”

達妮閉上眼睛,試圖掃去所有的恐懼。這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呀!真他媽的不公平!她已經經受過一次墜機,就是那次飛行碰到了簡寧斯一家,也就是那次飛行而讓她此時呆在這兒。

她尋思着:真是有點可笑!也許簡寧斯夫婦想為三年前飛往邁阿密的那次飛行找點回憶什麼的。她戰慄着,她所要做的就是忘記一。

簡寧斯一家肯定是記着她,把她當成是一種靈性的榜樣。她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了,於是在他們遇到個人危機時就想到了她。管它什麼來着。她聳聳肩,無意識地甩掉了她罩在身上的女性英雄主義。

如今她可感覺不出那種超人的壯烈了。她只覺得給嚇暈了。她想到了鮑勃,也想到了死亡,同樣也想到了傑斯·佛通。她至少得弄清他為什麼這麼討厭她才能死。她耍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邀她一道出行,

然後又將她置之一邊,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他應該和她說清楚。真他媽的!她要讓他開口說話,哪怕對她說一句“見鬼去吧”也行,那樣她就可以當面唾他。

她能聽到他在麥克風中說話的聲音。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他們的求救信號和“五一節”。

達妮從暖洋洋的毛毯中抽出左手,看了看錶。她覺得有點不可能,自從她意識到風暴的來臨及世界的瘋狂,已經過去了至少五分鐘。她戰戰兢兢。即使在滾燙的浴盆中泡上幾個小時,大概也不可能祛除這幾分鐘內夾雜着恐懼的已凍到骨子裏的寒冷。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及她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痛楚難忍。如果她能倖存下來,至少還得疼它一個星期。

情勢不會更糟,也許會!“航空指揮官”不可能一直在天上,也許會:他們不可能倖存下來,也許會!

漢克坐在她左前方的位子上緊張地控制着飛機。風暴兇險地圍着他們。他真感到意外,但他無法逃避這次風暴。

達妮已經超越了恐懼。每一陣狂風的肆虐,每一個電閃雷鳴,大自然所有的窮凶極惡的面目,都不能再令她喪魂失魄。她已經麻木,不再為她周圍的瘋狂所左右。那震耳欲聾的響聲,劃破天際的電閃,嗚嗚怪嘯的狂風——所有這一切在其他地方也可能發生,而不是單對着她,跟她過不去。她意識到漢克正全力以赴,控制着“航空指揮官”在空中飛行。傑斯還在發著電波,他聲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求救信號和“五一節”。但這一切只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她還沒有體會。

黑漆漆的烏雲吞沒着他們。世界被壓縮得只剩下飛機客艙那麼一小塊的地盤。大雨和冰雹毫無減弱的勢頭,一刻不停地打着外機殼。恰如千萬隻小鎚子在敲擊似的。電閃不斷,雷鳴滾滾,狂風怒吼,像狗吠狼哮,將飛機拋得東搖西晃,像一個頑童擺弄着一隻小球。

幾乎是毫無覺察,氣氛突然變了許多。咆哮的颶風逐漸減弱,大雨和冰雹似也停止了。漢克挺直身子,瞪着雙眼,張着鼻孔。他已經聞到了前頭的兇險。

“到後頭去,”他對着傑斯的耳朵咆哮着。

“什麼?為什麼?”傑斯追問。“別他媽跟我爭!到後頭去——繫上安全帶,照顧好那姑娘。”漢克大叫着,似便在風聲中讓他們能聽到。

“可無線電……?”

“關上無線電……”漢克伸出手,從傑斯的手中撿過話筒,

“座椅下還有個枕頭,你知道的,走,他媽的!快點!”

傑斯看着漢克的眼神,讀懂了他的意思,然後往後爬去。

“你幹什麼?”達妮從昏睡中醒來,問道。

“執行命令。”傑斯簡潔地說。他繫上安全帶,然後又檢查了一下達妮的安全帶,把它緊緊地捆在她那已經麻木的雙腿上。他從達妮腦袋後頭抽出枕頭,放到她膝蓋上。

“好了,”他冷冷地命令道:“如果看到我們要墜機的話,就把臉壓到枕頭上,不要動,不要抬頭看,我不告訴你——動也不能動——懂嗎?”

“我們是要墜毀了嗎?”她繃著嘴唇問道。

“有可能。”他毫不掩飾地告訴她。

“謝謝!”她回敬了一句。

“為什麼?看在上帝的份上?”傑斯發火了。

“只為你沒對我撒謊……拍拍我的頭……你知道……”她的聲音有些凄慘。

世界突然間頭腳顛倒,飛機迎風衝去。她大叫起來。傑斯罵了一句,儘力支撐着自己,但他仍保護着達妮。她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腰,死死地箍住他。

這時“航空指揮官”好像失速了,然後是更加猛烈的風吼。

漢克大叫道,“太好了。”傑斯的雙臂像兩根鋼筋,緊緊地摟住她。

然後又鬆了下來。

坐在前排的漢克看見烏雲頓開,像是拉開的天幕。但就在正前方,露出了一堵堅固的的山牆。“嗅,操!”他喘着粗氣;他不是咒罵,更多的則是祈求。他竭盡全力將拉杆往後拉。

那架小飛機機頭朝上,僅差幾英寸,擦脊而上。山脊的另一邊,漢克看到一片森林。“他媽的,”他罵著,“真不希望再看到森林。

“航空指揮官”的機腹先擦着樹捎,掠過頂枝,空氣中充斥着稀哩嘩啦的斷枝聲和金屬的聲音。好像是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盛夢。他們從樹叢間摔了下去.........

他們竟然不可思議地着陸了,飛機因為往前瘋狂地急沖而在地面上深深地掘了一道短溝。達妮驚恐的叫喊聲掩沒在金屬的軋軋聲中。機頭拱進了一棵巨杉的根內,僅僅是幾秒鐘,一切都歸於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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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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