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這——是要拉我去當群眾演員?”我磨磨蹭蹭從比我家還大的換衣間走出來,臂彎上搭拉着灰色斜紋領帶,衣服褲子鞋子也是清一色的淡灰,看上去挺雅的,雖然不配我已經黑得像炭的面孔,我扯了扯領口,把紮緊的領結好歹鬆開一會,看着鏡子裏的人,好象人是得靠靠衣裝——還有看不見的白襪子和白內褲,趙芩這傢伙居然還特地喊來專櫃小姐挑了一套嶄新的內褲、襪子給我,這個一貫沒頭腦的老傢伙,嚷嚷着又是抱又是摟,親密得全店裏的人都以為我是他的親密愛人。
“拍偶像劇還是什麼舞會酒會?我去演個端盤子的還成。你別難為我啊?”
趙芩站在我身邊,也端詳鏡子,眯起眼,嘴又嘖巴嘖巴,“沒想到端康還是挺酷的!真的以前怎麼沒發現?下巴挺尖的,單眼皮也很精悍啊——就你當年那部黑白DV裏面的造型來,快來,快來,做一個!”
我哈哈笑,“行啊,把煙拿來。”
接過支煙,我叼在嘴裏,搖搖晃晃對着趙芩側過臉,微微哼了哼小調,想像一下自己現在搞笑的模樣,擺出挑起眼角的痞子狀——
“哇,端康,你雄風不減當年啊!”趙芩從我嘴裏搶到那根煙,別在自己耳朵邊上,他把一張乾淨斯文全無粗獷的臉湊到我面前,越湊越近,他裝着尖細的女聲:“端康我好喜歡你。“
讓我實在忍不住一掌拍過去,以前拍上去還有摸貓摸狗一樣毛茸茸的觸感,現在這麼光滑,簡直是暴殄天物,“趙哥,你以前的造型怎麼了?”
“不提不提。”他一下子垮下臉,拿過我的灰領帶,給我繫上,“怪我一時糊塗被拉去相了親,一時糊塗動了真情,一時糊塗就為了她剪頭髮剃鬍子,改了頭換了面,除了我心愛的小野馬沒換,什麼我都做足了!”
“那什麼時候辦喜酒啊?”我抬頭讓他服務。“我要包個大禮包。”
“近期吧。”他皺起眉頭,“端康,我跟雷耀哪個好?”
“當然你好。”我想都不想。
“我那小女友一見到雷耀,好象就記不得我了,她每次沒事就拉着我問:我們什麼時候和雷耀一起出去玩啊?我什麼時候能再見他啊?雷耀他現在在幹什麼啊?雷耀他現在到底有喜歡的人沒有啊?
“啊?”我忍不住跟他一起“啊”了,我也皺起眉頭,拉他手:“太緊了,鬆開!你要勒死我啊,大哥?”
趙芩重重按着我肩,嚴肅又邪惡地兩眼放光,盯着我寒毛直豎。
“端康,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幫我!幫我報仇雪恨,一展雄威!幫我狠狠打擊那傢伙的狂妄氣焰!”
“到底怎麼幫?”我還是不知道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趙芩搖頭晃腦,就是不說,他向那邊不住朝我們投射關愛目光的專櫃小姐招招手,大喊:“小姐,快給我們拿雙鞋子,我們趕時間;要最貴的,最帥的,要能跳舞的那種?”
還有鞋子?——幸好有空調,我都不敢想蒙上這一身出去,我會流失多少寶貴的汗水。
不就是跳舞嗎,也不知道趙芩搞什麼,把我全副武裝打扮得跟個公子哥似的,還帶我去理了個清爽的頭髮,頭髮我還是挺滿意的。
他一路開車到山頂上,停下來,山頂的皇冠俱樂部在夜色下閃閃發光,還真像個宮殿。
“帶上看看?”他不知總哪摸出來個東西給我,我一看,原來是一個鑲了碎鑽的面具。
我帶上了。
“不錯不錯,大半個臉都看不見。”他又仰頭怪笑,“我就不信今天他不上鉤!”
他仔細看我,像個大孩子:
“端康,遊戲就要開場了,你可要給我好好演啊!”
“放心吧。”我透過縫隙看他,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脯。
兩人一起進去,在香鬢環繞、鑽石珠寶、俊男美女、一片高雅的上流社會中間穿着走。大家都穿着晚禮服,帶了各式樣的面具,打在每人臉上身上的燈光也是黯沉的流離,除了互相說說話,估摸着身樣聲音,才能覺出對方是誰來,假面舞會就是這樣神神秘秘。
我們也不跟人羅嗦,就待在沒人過來的人工瀑布角落。
“端康……”趙芩也帶着黑面具,悶聲喝着他的雞尾酒,心不在焉往水池裏看。
我也找了一盤海鮮,嘎巴嘎巴——“怎麼了?”
“那包是什麼啊?你幹嘛走哪都提着它?這麼大包,沉不沉?你看誰跳舞還抗着個重東西,就讓我拎回車裏吧?”
我摸了摸膝蓋上待得好好的礁岩果,“不行。”我繼續填肚子。
“那你等會跳舞,可千萬別拎着這個。”
我點點頭,當作聽到了。
在趙芩不耐煩地取了第七杯酒,我也已經幹掉了第三個盤子后,我們等的人來了。
從美麗女士們的低語聲裏面,暗暗暌着的發亮眼神里就知道他在哪個方向了。
我踮腳尖,趙芩放下杯子。我們兩個各懷鬼胎。
“這小子,連面具都不帶,誰放他進來的?”趙芩個子高先逮着了,酸溜溜地抱怨。
“反正他帶不帶都沒分別。”我放下盤子,安慰趙芩,“誰都能一眼認出他。”
我們倆同時嘆口氣。不只我們倆,恐怕這裏上百位衣冠楚楚的男士都想給他從頭到腳蒙上一黑套,哪個女人都別想看到他一眼,這才有我們的瀟洒翩翩。
我也看到他了,我保持鎮靜地看,他漫不經心地走着,他穿着黑色的禮服,他把頭髮向後梳理,旁邊人又在偷偷看他,他真是——真是跟電影裏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邪異的俊美,他的面孔有着成熟的冷峻,尖銳的稜角,狂傲的神氣,也不缺優雅的風度,完全是會自動發光的大明星的模子,我當年可真是絕好的眼光和絕壞的運氣。
“雷耀!”粗粗的嗓子,所有耳朵都聽得到。“這邊——”
耳邊驚雷,我大感意外,不玩了嗎?我還在看得津津有味。
他就真走了過來。在迷離的燈光下,宛如神跡。
“看你吃的……”趙芩抽出手帕,扳過我腦袋,親昵地給我擦嘴巴,有意等那人近了,他更大聲地喚我:“甜心。”
我寒毛再次豎立。趙芩卻揪着我腦袋不放,眼神恫嚇,我只有配合。
——他過來了,他過來了,我眼睛瞥到了。——
他停頓了一下,好象在分辨我們究竟是誰。他又走過來。走到我們面前。我和趙芩還在你擦過來,我擦過去。
他一句話都不開口。我側着身子,跟他隔着一步遠。我穿得戴得罩得都像陌生人,我想他沒那麼神吧!
“親愛的,這是雷耀雷公子,你肯定聽說過他的大名。”趙芩環着我肩,我在幽暗燈光下縮縮、再縮,趙芩推我,又推我。
因為隔得近,我聞出雷耀身上的酒味,他喝了酒,還不少。
他的聲音仍然低沉,但還是帶了薄的醉意,我低着頭,卻聽到他的微笑:“你老婆會把你殺了的,趙芩,下午你還拉我喝酒慶祝,現在又有什麼急事找我來?”
趙芩走過去,附在他耳邊上神秘兮兮說什麼,我豎起耳朵,還是只能聽到趙芩一遍遍說“幫忙啊幫忙”,“靠你了靠你了”,還有就是犀利地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感覺是穿透性的輻射威力。
“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些急事要辦!”趙芩回頭朝我擠擠眼,“親愛的,我遲些過來接你,你一定要等我啊。”他又撲過來,硬在我臉上跟面具親了個噴噴響,“全靠你了!”他挨近我,囑咐我,好象親密的情侶。
然後,他就真跑了。這老傢伙。
我現在只和雷耀待着。我覺得這個遊戲,意外地好玩。
別人都在看我們,我也無所謂,我還是抱着我那包海貨,像裏面藏着金銀珠寶。
他並沒看我,“喝點酒吧。”他有點倦怠地揉揉眉尖,走到一旁拿酒。
我瞧着他,結果他走到一半,就被一個漂亮女人攔下,這個要命的男人!——我舉起又被掃蕩一空的光盤子,不指望他這麼快回來,三餐都不濟,好不容易讓我就填肚為先。
剛揪上來一塊煎得酥嫩的小豬排,盤子就突然被搶走,光禿禿的手裏眼巴巴地就被塞進一杯金黃液體。
“喝,香檳。”他說,語氣強硬冷淡,和命令差不多,而且若有似無地掃我全身一眼,我右眼狂跳,心想要出事。
他仰頭,一杯同樣顏色的全部喝下;我看他吞咽美酒的喉嚨,他連喉嚨都能生得這麼粗獷性感,我也沒時間感嘆了,吞了吞口水,照樣一杯灌下——我連嗆帶咽,納悶看我手裏的空杯子,什麼啊這是?!這比香檳辣多了,怎麼還有股威士忌的味道!我咋咋嘴,但也有股香檳的味道,是新式的香檳酒吧?
我迷惑看他,他沒什麼反應,手掂着空酒杯,狹長的眼看着虛茫一點,整個人還帶點慵懶的氣息,估計他是已經喝多了;我覺得肚子辣辣的,摸了摸自己肚子——哈哈,我好象從以前開始就不太能拼酒!
他看了看開始翹起嘴角的我,在幽暗光下,我也不相信他能看到什麼,比如我現在也只能看到他的大概身形樣貌,尤其趙芩還特意選了這個背光又只有嘩嘩水聲的妙地方。
我越來越想笑,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他,還穿着一身的名牌禮服,打扮得香噴噴,被偷噴了大半瓶男式香水,揉揉鼻子,真香過頭了!
還好,身邊的男人,只有清爽的味道,我又大大嗅了嗅,可能還有男性的刺激味道,久違了的他的味道。
新的一杯又放在我面前,搖了搖,好象賞給小貓小狗一樣,我拽給自己——他又把金黃液體一飲而盡——有什麼了不起,我還怕幾杯香檳不成!我跟着一飲而盡。
他突然說話,帶着醉意:“以前我認識一個人,連喝杯香檳都會醉得不省人事,真不像個男人!”他帶着明顯的嘲笑語氣,轉過臉看我。
“你還行嗎?”
他突然伸出修長手指戳了戳我的灰面具,我趕緊捂住,怕被他戳掉下來。
我大大點頭,我好得很。
他笑笑,帶着點不信的神氣,接過我的空杯,我拽着我的杯,心想再喝下去就鐵定得露餡。
他的眼裏就都是不信和笑話的痕迹了,明顯輕視我。
“再來!”我啞着嗓子,豪邁地一揮手。
又喝,再喝——
我開始呵呵傻笑。要出事,要出事。我穩住自己,我不知怎麼就歪到他身上靠住了自己,他抗拒地推推我,我真不成了,賴着不動。
他忍了我,他平常還真看不出上這麼個好心腸的人。
我醉酒都不會麻煩人,讓我安靜地睡一覺就成。今晚的計劃肯定是泡湯了,我連趙芩到底什麼計劃都沒弄清楚,就已經不濟了;撤撤撤!我只有保住顏面要緊,只有對不起趙芩給我購置的這一身行頭了。
“我——”我軟叭叭連說四五個我,還是結巴,我蹭他衣服,面具硬邦邦地阻着——“我要走。”
他的氣息突然很近,偎着我的耳朵邊上,火熱地,比剛才的酒全都加起來,還讓我渾身發熱,“你走不了了。”
他的聲音極其冷酷無情。
我給嚇一跳,“你想幹嘛?”我想他一定要對付我,怎麼對付我腦子卻轉不過來。
“不跳個舞,就想走嗎?親愛的。”
他幾乎用甜膩的溫情叫喚我,包裹着冷酷的溫情,只有他才能這樣說話,讓我一半浸在火里一半在水中。
“我是男人。傻瓜。”男人怎麼能和男人跳舞?會被當怪物的。
“不跟我跳舞,我就不讓你走。”他獨斷專行地又下命令,卻又用截然相反的溫柔一點點摟住我的腰背,壓近他,他含住了我的耳垂,在他的舌尖輕舔。
“你耍賴。”我控訴,我癢得搖頭,我發笑。
我也不知道他要帶我到哪,我只知道我只能跟他到哪,他的氣息一直圍繞我,他真的在帶着我跳舞——我從他的肩頭迷糊望過去,已經不是原處了,這是正中心的舞池,是有亮堂堂光線的地方,有薩克斯吹的慢三,遙遠悠長;還有好多人在看着我和他,他們的表情怪極了,他們都像木頭人,這時候應該一起跳,大家一起來跳吧!
我跟着他,他動作,我只需要跟着他動作就好,反正我也不會跳什麼優雅的舞,跟着他就對了,特別是繞圈的時候,我抵着他的肩膀,我依靠着他,已經頭昏昏眼花花,但他帶着我慢慢繞着圈子,我又覺得非常美好。
我的高大英俊的舞伴,讓所有人都羨慕,看得所有人都目不轉睛。我真是瞎貓逮到死耗子!
我抬頭,我巴着他望,我想看清楚他——我很奇怪,我看着他瞳仁的倒影,裏面那個我,有點奇怪,但沒錯啊,裏面是我啊,很正常的眼睛耳朵鼻子臉,完好無損,還是那麼平常。
“我的臉怎麼了?”我好奇地問,我還是覺得不對勁。
他正好隱進陰影,我看不清了,我頭又垂下,壓他肩膀。
“要出海玩玩嗎?我的遊船就在山腳泊着。”他停下來,牽着我的手,用特別溫柔的口氣對我說話。“一起去吧,親愛的。”
我撓頭,搓手——光禿禿的!
“包!我的包!那裏面有禮物,重要的禮物!
“你等我。”他走了兩步,突然又快步走回,扯着我,“你跟我一起去。”
“我走不動。”我蹲下來。“求求你,快去拿給我,那非常非常重要,是我要送給那個人的。”
他跟我耗着,他不動。
“你相信我,我答應你,就不走了。”
我抬起腦袋,抱着膝蓋,我生氣地仰望他,脖子都酸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他沉默地看我,五秒,十秒,可能就一秒,他伸出雙手,捏住我兩邊耳朵,他拉近我,他說:“你要再敢跑,親愛的,我就打斷你雙腿,把你衣服都剝光,吊在家裏,誰都不會知道,也沒人敢來救你。”
他邪惡地拍拍我的臉,“要乖乖地等我。”
我大大的點頭。
“居然跟男人跳舞——”
“真不要臉,以為自己是誰啊?”
“這麼難看,還想讓雷耀看上他?”
“……”
本來安靜的停車場,卻都是嘰嘰歪歪女人的聲音,而且還離我越靠越近,最後高跟鞋乾脆停在萎縮不振的我面前,對我直接指指戳戳。
尖利的笑,尖利的指戳。
嘮叨個沒完沒了。
我騰得跳起來,我盡量睜着我不大也不清明的眼,瞪着這一干吃飽飯沒事幹的人等。
“我就是愛他,他就是愛我,怎麼樣?”
她們先愕着,一個最漂亮的先出聲:“少一廂情願了!——我認出你來了,你就是那個從以前就纏着雷耀的那個——叫什麼來着,名字都普通的叫人記不住,你別做夢了,雷耀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人?”
“哈!”我精神抖擻,面對一幫女人跳起來,都是美女——多半是他的風流帳,“我告訴你們,沒有我他就活不下去;就算你們一個個都在他面前死掉,他也不會對你們好!是我不要他,不是他不要我!”
我居然很篤定地搭着肩膀,擺出一副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辦的神情。
她們的眼神很想把我撕得碎碎,但我是男人,又不是小媳婦盡忍着讓大老婆虐待。
然後她們的眼神就變了,她們光看着我的後面,不看着我。
我也回頭。
我後頭這個人只看着我,都不看別人。
他拎着我的大包,我趕緊搶到手裏,才安心。
“走吧。”他扶着我,終於看了眼那些漂亮女人,她們就立刻都散開,好象他眼睛裏有什麼讓她們即刻衰老的魔咒。
我們坐進車子裏,他開始笑,不可自抑,竟埋着方向盤大笑。
我膝蓋上穩穩地放着重重的包裹,我有心情搭理他:“你也醉了?”
他側過頭,深邃的眼波能醉死人,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沿着我的額頭,我的眼睫,我的鼻樑,一點點勾着,好象點石成金的法師,我挺不明白。
“那就算約定提前了?”他問我,“既然你這麼愛我,我也不能讓你失望。”
我呵呵笑,我也不知道他問什麼,總歸借酒發瘋是沒錯。
夜風吹得人非常舒服,一點都不熱了,海上真是涼快,好想跳下去。
迎着甲板上的風,我趕緊脫我那悶死人的三件套,領帶、褲子、襪子,最後剩下袖子挽到胳膊的襯衫,和光光的兩條腿,當然還有內褲,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
我把東西拾起來,疊了,放在甲板的躺椅。
想睡覺,特別想睡覺,我的頭腦在嘟嘟嘟蒸着糨糊,需要趕緊睡覺,我抱着一佗衣服倒下去。
——又被揪起來,船已經停了,在海的中央,連海都睡覺。
在美麗極了的星空下,一切都在數不清的星星底下,它們什麼都能看到。
“我要睡覺。”我咕囔,我要掙開把我揪起來的手,我要馬上立刻就倒下去。
冰涼的擦着我的身體,像用布擦着我的汗,從頸子,到心口,再往下——我抓住,扭捏,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擦。”我睜不開眼睛,我探手虛茫地抓着。
反而被抓了。指頭很癢,被蜻蜓點着一樣,我要握成拳頭,又被撐着手,只有讓蜻蜓點着,腿也像被慢慢撐開一樣,什麼東西,龐大得陷入我的身體——
我睜開眼睛,他的額頭有汗,他頭髮掉了幾縷下來,他的手在底下握着我的男性,已經伸到內褲里去了。
“趙芩說要來接我的。”我也開始冒汗,虛汗。“我答應他了。”
他的手指,圈緊,攏着脆弱脈動的部分,他細細捻着,我開始發抖,他的眼神兇殘又粗莽,我肯定應付不起,縮腿,我要合著,他擋着——我不成了,他細緻的調情,咬着我的左胸口,胸口漲得發疼,喘氣也留在我頸子間,又冷又熱,我發著抖,我覺得自己很狼狽,我已經這麼久沒有受過大的刺激,實在只想哭。
“我沒要和你這樣。”我推着他的臉,我往後縮身體,只更深地被逼進軟綿綿的躺椅里去,“我沒準備好。”
他抬了下身子,略微地不壓我,讓我喘口氣,我才看到他根本把我扒得差不多,他自己卻衣着整齊,光鮮亮麗;他從旁邊柜子上拿了個軟管,在我面前晃蕩,我拉住他手,仔細看那個說明,我憤憤:“無恥!你和趙芩是一夥的!”
他給我一記冷颼颼的笑,“你被他親得倒挺開心,甜心。”他加重那個愛稱。
那個老東西絕對是一箭雙鵰,借刀殺人!
“耀……”我作俘虜狀,拉他脖子,在星空下,他美得像從童話里跑出來的王子,“我是端康啊。”我摸自己的面具,想下掉,愕然落空——什麼時候落得空,一點都記不得。
他給自己的手指塗上軟管擠出的膏狀體,一邊悠閑數落我:“帶個什麼破面具就想糊弄我,端康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我要跳起來,我護着自己的衣衫襤褸,我亂打他的手,我覺得怎麼說都是糊裏糊塗被騙上了賊船,他抓到我的手,抓到我軟綿綿的揮舞,放在他嘴邊上,親了親。
“端康,我忍不住了。”
他說到就做到,我喉頭一扼,身體裏被擠進了冰涼的東西,我大大地呼吸着,想要找回過去的頻率,起碼讓自己舒服一些,他不舒服,我就管不了了!
“雷耀,你,你——”我抽着氣,看他的面孔在我上方,忽然就是酸澀的羞止住了我的話,我捂住自己的臉,忽然不能看到他,和自己如此緊密的他,太快了!
“端康。”他低頭,吻我的嘴唇,都是他的味道,“看着我,別讓我擔心。”
我只有不讓他擔心,卸掉自己的武裝,大大瞪着他,他才開始動作,我在他眼皮底下,承受他的手指,粗野的韻律,和弓起的觸摸,進去,慢慢彎出,停頓着在一點技巧地刮搔——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他收手,偏偏不讓我到那點,我扯着他領子,我警告他:“我會跳海游回去的!“
“端康。”他屈起我的雙腿,他在我的包圍里,他的衣服皺得醜死了,他撫摸我的穴口,流連在剛才的激情和殘留上,“我相信你。”
什麼啊?——
什麼啊!——這個人,到現在還說莫名其妙的話。
我抱住他脖子,索求他的每一個吻,
“我會好好對你的。我會對雷耀你負責任的。”
我對他說,我對這個萬人迷信誓旦旦。
他聽到我的話,他眼裏閃閃發光,比我頭上的星星還要閃耀,他慢騰騰說那好,我等着看你怎麼好好對我。
——火熱地火熱地進了我的身體,像把刀刻一樣,把所有偽裝都剝離,就只剩下我和他,我大大的喘氣,大大的流汗,他一次比一次兇猛的進攻,撐開了我的雙腿,壓住、打開再打開,直到完全他和我結合到無比接近。
然後,雖然被徹底利用,還滿心得莊嚴神聖和感激;還是糊塗,就莫名其妙被拐上了船,拐上了床。
帶的礁岩果,還是沒派上用場,天太熱,悶壞了。
不過很快我們兩個就跑到海島的大房子裏去度假,蘇奶奶還是坐在庭院裏編織,在我眼中,她越發像個法力高強的神仙婆婆。
我們睡在新的房間,打開窗戶,就對着藍的海,雷耀突然說,他要是海上的原住民,死了后,就把骨灰撒進海里,可以守着這片海域。
我嘟嘟嘟跑過去,跳到他身上,說好極。
他大感意外,慢慢指責我說看來我早有外心。
我還是死摟着他脖子不放,我告訴他蘇奶奶守着這個大屋子,就是因為這裏是全海島最高的地方,讓她可以看到最遠的海水,可以看到她的老頭子。
雷耀很現實地表示大房子裏最高的那間房,原本他的房間,就改讓蘇奶奶住了,有風的時候,就不用再到外面。
可以一起拉着手,到沙灘上,天氣慢慢涼下來,踩在水裏,冰涼舒服,他只在一旁看我,卻不下水玩,多半他又是覺得我天天能玩水玩得這麼開心,是又在冒傻氣了。
那天他穿着亞麻色的襯衣,高高地站在海的邊上,我百看不厭地盯他,摸摸他的衣服邊,摸摸他的紐扣,他側着的面部,還是那麼驚心動魄。
他打打我的手,我的手已經往衣服裏面摸啊摸,享受那讓我心裏又開始發抖的觸感。
他拿個東西在我面前一晃,而過。
我撲上去,逮着他手——亮晶晶的,亮晶晶的,就像星星的眼淚。
“戴上試試?”
他的聲音帶着取笑,我看呆的神氣,我陶醉的小模樣。
我舉起手,綳得直直。
他握着我的手,一套到底,緊緊陷在我的指頭根。
亮晶晶地在我的手指上,守護我,是代表好不容易能在一起的幸福。
海風呼呼在我耳朵邊上刮,我的心裏都是鼓風機在呵呵鼓勁。
他捉着我的手,彎下身,拿額頭頂着我。
他低沉魅惑地蠱惑我:
“等事情都完了,就一起找個國家把婚結了吧。”
——多少女人會心碎啊,多少媒體會搶着跟蹤啊,多少人會不敢相信啊,但現在也不差一撥撥跟蹤追擊我們的狗仔隊了。名人的愛情,就算無所遁形,我也準備好,跟他一起,一起度過,一起生活。
雷耀指的事情,我知道是什麼事,他在意着,我也不提起。給我戒指的第二天,他就給了我兩張來回飛機票,他還是那句話,那女人要什麼都可以,除了端康你都行。
他的敵意讓我默然,他對我的妻兒強烈到近乎憎惡的態度,我雖然想改變,但換作是我,只怕會嫉妒得瘋掉。
他到飛機場送我,戴着雷克墨鏡,還是引得回頭無數。
我走進檢票口,回頭本想給他高興的回眸一樣,回過頭,卻看到玻璃窗那端的他,已經取下墨鏡,他遠遠看着我,素來冷靜犀利的外殼,龜裂出忐忑的憂傷。
我知道,有多少次,我們一分別,就再也沒有相聚,就算約好,也只能面臨分別。
但這次,我只能自己去,這次他要相信我,能做出自己的選擇。
我的家還是老樣子,安全的避風港。
小飛去上學了。馨蘭開的門。
我們喝茶,坐在絲瓜藤下。
她說,今年絲瓜結了很多,小飛長高了。
我把從海島結的項鏈拿出來,擺在桌上,說馨蘭我想好了。
她沒碰那條項鏈,她一直都很平靜。
我也想好了。——她細柔的聲音還是因為時間和距離變得陌生。
“人活一輩子,要是連個愛自己的人都沒有找到,真是白投了胎。端康,我也想過過自己的生活。”
我把錢都拿出來,這是我只能做的了。我不想求馨蘭原諒,事關愛情,自私的人沒有資格要求原諒。
“小飛還小,我不想讓他記得你,也不想讓別的人跑來打擾我們。”
“……以後能把他的照片寄給我嗎?讓我看看他長成什麼樣了。”
馨蘭點頭,“我們要搬走了,這裏以後就空了;到了新的地方,我再跟你聯繫,辦什麼手續你再跟我說。”
她還是一直不看我。
走出門的時候,馨蘭和我都沉默,我們本來就都是內向的人,一直以來,我想說什麼她知道,她心裏想的我也明白,我曾經為這種心意相通感到非常幸運。
但還是不一樣。
“這五年……”她站在門邊,纖弱的和風中花一般。“我沒有後悔。”
她就合上了門。消失在我面前。熟悉的門熟悉的人都將要消失。
要登上飛機的時候,接到雷耀的電話,他跟我扯了無關痛癢的天氣什麼的,我也回答他一些天氣什麼的。
他停下來。
我嘆氣,我說我老婆孩子都沒了。
他在那端,明顯偽裝出同情和安慰。
我說這個交易,我吃了最大的虧。
飛機掠過上空,抬起頭來的時候,聽見他的聲音,低沉的蒙住我的耳朵,只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他說這個交易還沒完,端康你有一輩子時間慢慢贏我。
這個人,這個人啊——仰望廣袤的天空,耳朵里能聽到他的聲音,我明白我還是可以付出一切,捉住我的愛,就算是變成自私的罪人,也還是想看到愛人的歡喜和無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