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二月

10、二月

來年二月中,冰雪漸有消融之勢,道路稍稍通暢。這日義宣趁蔡霓不在,便簡單地打點了些行李,一把劍,一包碎銀,幾件替換的衣服,是準備遠行的模樣,還是輕裝簡行。隨後就等着蔡霓回來。

蔡霓見着,問道,“義宣,我們這麼急就要回去嗎?”

又道,“可依我看,如今雖然是初春,而不時仍會有大雪,不如陪我在這裏多住些時日,等天時定了再回去可好?”

義宣聽得出來,她是捨不得離開娘家的。說道,“我這只是打算一個人出去,你好好在這裏獃著,等我回來接你。”

蔡霓驚道,“你一個人想要上哪啊?”

義宣道,“我去湘東郡找我爹生前的一位故人,等下你陪我去向岳父辭行。”

蔡霓急道,“你不可拋下我一個人去。”

義宣道,“可這件事情十分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的。”

蔡霓道,“他到底有什麼了不起,非要你親自拔山涉水的去找他?”

義宣道,“你不要總是這樣高傲,以為全天下除了你自己便無別人了。”

蔡霓很不服氣,嘟着嘴道,“誰說我目中無人,不是還有你么?”

義宣道,“是真心話才好。”

又道,“他叫管熹,是我父親的參軍。我父親生前打過無數的勝仗,每一次都是他在旁邊出謀劃策。我是自認為遠遠不及他的,不知道你是不是還以為你強得過他?”

蔡霓臉紅,儘是羞意,說道,“那算我說錯了,可你找他又是為何?”

義宣道,“還不是為了討你大小姐的歡心?”

蔡霓怔道,“又關我什麼事啊?”

義宣道,“你說過的,若我助岳父治理好地方,就能讓你開心,那現在我去找一個比我強十倍的人來替我,你不是還要開心十倍?”

蔡霓歡喜道,“我說的話,難得你都記住。”

義宣調笑道,“我這一輩子都交給你管了,你的話我不緊緊記住行嗎?”

蔡霓道,“你既然要去,又何不早些告訴我,我好準備車馬,多打點些路上所需的東西。”

義宣道,“我出行從來不需要提前做準備,都是隨性而往隨性而歸,這次雖然路途遙遠天時陰晴不定,可是我照樣只須一匹馬,一把劍,再多的東西反而會成為累贅。”

蔡霓道,“這可不行,我不准你這樣的,萬一路上出了什麼差錯可叫我怎麼辦啊?還是要多帶些護衛去。”想了想又道,“且照我看,他既是公公的舊部,你只需派人送個信去,他也不會不來。”

義宣道,“死改不了的大小姐嬌氣!”

蔡霓狠狠掐了他一下,努嘴道,“又要我跟你吵不成?”

義宣道,“我又沒說錯,事實如此。”

蔡霓道,“管他什麼事實,我現在就替你寫信,不准你去。”

義宣拉住她道,“不可胡鬧,管叔叔不是一般人,就是我親自去了,也未必請得他動的。”

蔡霓道,“那你還去?”

義宣道,“我是為我們的將來。”

蔡霓道,“我不明白。”

義宣道,我問你,你覺得我們家在京城的勢力如何?”

蔡霓笑道,“那還用說,公公雖然去世,可皇帝連大將軍府都給我們保留着,文武佐吏之多,連爹爹做丞相的時候都不及的。”

義宣道,“你說的那些文武佐吏對我父親一向忠心耿耿,就算皇帝要我們解散幕府,他們也會自願留下來的。可我最擔心的是,現在奕稀做了太子,其野心勃勃,必然弄得天下大亂,而我們家正像你認為的那樣,勢力比得過一朝之相,他又豈能容得下我?”

蔡霓道,“可這跟你找管熹有什麼關係啊?”

義宣道,“找他一來是為了請他輔助岳父壯大實力,二來則是為了一旦天下大亂,他可以勸服岳父對**的朝廷用兵。”

蔡霓驚道,“你是想叫我爹謀反?”

義宣道,“如今朝綱敗壞,貪官污吏橫行霸道,皇帝又大興土木,使得民不聊生,想造反的人多得是,如果時機成熟而岳父無動於衷,反而會招來滅族之禍。”

蔡霓道,“可真有如此嚴重?”

義宣道,“當然,如果岳父不反,則朝廷要派他去平反,而以如今區區一郡的兵力,只宜守而不宜攻,領兵平亂又不得民心,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蔡霓道,“可是我還是很擔心,造反從來都是一條不歸之路,萬一失敗,是要被誅九族的啊!”

義宣道,“你不必害怕,等我回到京城之後就把府上的從事都派過來輔助岳父,而且到時候必定會有更加聲勢浩大的左傳彝先起事。北府多俊傑,他們若是難,朝廷必定難以應對。”

蔡霓道,“那我們呢?父親起事,而我們還留在京城,豈不太危險?”

義宣道,“這個衛箱自會有所安排。”

蔡霓一怔,“衛箱?”從前的疑惑又湧上心頭,問道,“衛箱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婆婆和你都這樣看重她?”

義宣頓了頓道,“衛箱是我表姐,她的身世很不一般,她從來都不準別人提問的,連我也只是從她口中知道一點點。她為了隱藏身份,甚至都不肯認娘做姨媽,見了我也像是下人一樣管叫少爺。”

蔡霓驚訝道,“難怪她敢跟我爭。”

義宣疑道,“你跟她爭什麼?”

蔡霓道,“當然是爭權勢地位,我知道你看不慣的,為此我還故意用熱茶湯傷了她的手。”

義宣一時着急,以責備的語氣道,“你這樣,叫她怎受得了?”

蔡霓當即也生氣,“義宣,我是你妻子,請你說話注意點。”

義宣道,“可你也不能這樣傷害她的。”

蔡霓道,“我認過錯了。”

義宣道,“那以後請你要尊重她。”

蔡霓道,“我會的。”

義宣道,不說這些了,你現在就陪我去向岳父辭行吧。”

蔡霓道,“你等一等。”她進了內屋,須臾提了三個包袱出來。義宣煩道,“你這麼多東西,叫我路上怎麼拿啊?”蔡霓道,“我要跟你一起去,這些都是我自己會拿的,用不着你費心。”

義宣怔道,“我出去路途遙遠,又只知道管叔叔大概住在湘東,打探消息都要花上一兩個月的,你跟着來湊什麼熱鬧啊?”

蔡霓道,“你少廢話,嫁夫隨夫,你去哪我自然要跟到哪。”

義宣道,“可我是去辦正事。”

蔡霓嗔道,“什麼正事不能讓我幫你?”

義宣道,“別怪我話不好聽,像你這樣嬌貴慣了的大小姐,到了外面只會是我的麻煩。”

蔡霓不服,生氣道,“你竟然嫌起我麻煩?

哼!你快給我解釋清楚,我到底怎麼個麻煩法,否則……我不肯跟你罷休的。”

義宣道,“你既吃不了苦,又經常使小性子,豈不是麻煩?”

蔡霓道,“我可以改的,一路上都不跟你鬧,這總行了吧?”

義宣道,“說得容易,要改卻難。”

蔡霓道,“你若不信,我現在就向你保證,路上要是給你添麻煩你可以拋下我不理,我絕不怪你的。”

義宣道,“可不要後悔。”

蔡霓道,“不會的。”

義宣道,又道,“可是岳父岳母他們不會同意。”

蔡霓道,“這我們夫妻兩人的事情,他們管不着的。”

義宣道,你現在就去吩咐人準備好兩匹駿馬,不要跑得快,只要夠耐力的,我在這裏等你。”

蔡霓應聲要去,可突然想了想,又走回來向義宣伸出手去,卻不作聲。

義宣疑道,“幹什麼?”

蔡霓道,“把你的包袱和劍都給我。”

義宣怔了一下,又十分不甘心,說道,“你拿的東西已經夠多的,就不必再管我的了。”

蔡霓道,“別裝傻,快給我!”

義宣道,見過像你這樣多疑的婦人!”

蔡霓抓住他的劍道,“還不放手?”

義宣拂開她的手道,“我跟你一起去,還不放心?”

蔡霓得意地一笑,“就知道你想要耍花招,這回知道你娘子的厲害了吧?”正要走,又忽然叫住道,“還有一事。”

義宣不耐煩地道,“你還敢說你不是麻煩?”

蔡霓道,“我要去向娘支些銀子。”

義宣道,“不必了,我這裏有五十兩,都是平時你留着的。”

蔡霓道,“不夠。”

義宣道,“夠了,一路上我們很少住店,要趕時間。”

蔡霓卻不聽,向陳氏支了三千兩銀票,還寫了條子,說回家以後叫衛箱差人送過來。義宣不解,問她要這麼多錢為何。蔡霓道,“前陣子我和娘在外面的老店看到一顆黑珍珠,只比雞蛋小一點,要近三千兩銀子。我當時就想買下來的,可我們一時哪來那麼多錢,想問娘借一點,卻怕娘說我奢侈,所以沒敢開口。這次出遠門正好趁機問她要,就是不知道那顆珍珠到底還在不在。”

義宣道,“你既然喜歡珍珠,何不早些跟我說?我會想辦法滿足你的。”

蔡霓道,“我買它可不是用以裝飾的,是因為我看見婆婆的藥方上有要珍珠做藥引,說是越上乘的珍珠藥效越好,所以才時時都留意着。”

義宣道,“那也不必寫條子,直接寫信回去叫衛箱派人送錢來便是。”

蔡霓道,“我這是做給別人看的,你上次也聽到三妹說的什麼話了,我可不想讓人家有機會背後議論我們壞話,這樣會使娘為難的。”

義宣道,“那現在我們可以去向岳父辭行了吧?”

蔡霓道,“還不行,我們把行李放一放,先去買珍珠,可別遲了讓人家買了去。”

義宣道,“順路買了帶上不行嗎?”

蔡霓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怎可帶在路上?我們須先買回來藏好再去。”

義宣皺着眉頭,似有點生氣。

蔡霓拉着他道,“現在還沒上路呢,你可別這麼快就嫌我麻煩了,好嗎?

再說,嫁給你那麼久,你都還沒帶過我去外面玩呢。我又絲毫都不會給你丟臉,你為何不帶我去玩一兩天?要不,我們就推后兩天再走,這鄱陽城有許多好玩的去處,你就帶着我出去轉一兩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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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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