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變故
深秋忽至,早晨起來,屋頂上蓋着厚厚的霜層。蔡霓一連幾日睡不安穩,前幾日衛箱來告訴她,宣城郡王奕稀已經當上太子之位。隨後李氏又過來看她,問她是否想回娘家看看。而蔡霓卻想,回去也許只能增加父親的煩惱罷了。
原來桓家雖無人在朝中為官,但各地鎮邊的大將多是桓斌的舊部,因此朝中的一些官僚經常上門走動,透過這層關係李氏對朝中之事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知道奕稀做了太子,對蔡恆必然不利,就託人多加留意。
這天桓斌的故舊陳卜到訪,卻是來辭行的。
陳卜說道,“今上聽信王良玉之言,立奕稀為太子,朝中必無安定,卜不想多留,故而辭官他去,特來向夫人辭行的。”
陳卜是文官,原追隨桓斌南征北戰,任中監軍,後來桓斌封大將軍,就舉薦其為治粟內史,位居九卿。
李氏道,“陳大人有心,叫我和宣義好生感激。”
陳卜道,“卜本只是一介寒儒,桓大人不以卜門戶卑微而抬舉有加,才至有今日,可卜這次出京,日後再難報大恩,實在慚愧之極!”
李氏道,“我們孤兒寡母這幾年多得陳大人的照顧,陳大人何言大恩不報?反而是有過而無不及了,夫君的在天之靈也會為有陳大人這樣的故交而感到高興的。”
提起桓斌,陳卜不勝惋惜。
李氏道,“陳大人在朝中可有聽到些關於丞相大人的事?”
陳卜知道她跟蔡家是兒女親家,所以知無不答,說道,“蔡丞相是個好官,但這次因立儲之事與奕稀生隙,而今上自立了奕稀之後,又有意為他的日後登基掃除障礙,再加上王良玉的敵視,蔡丞相怕不能在朝中久居了。”
李氏道,“兒媳為了她父親的事,這幾日食寢不安,叫我看了十分心疼。”
陳卜道,“依我看,罷職是小事,性命之憂才是大事。”
李氏眉頭緊蹙,“皇帝難道一點情面都不講?”
陳卜道,“不是皇帝,而是奕稀。”
李氏道,“那可有辦法解救?”
陳卜尋思着說道,“如今京畿軍事盡歸奕稀,想解救只好向外求援,我這次正好要去北府投奔左大人,把這事告訴他,他必有計策。”
李氏舒了口氣道,“那我就代阿霓謝過陳大人了。”
陳卜道,“夫人客氣了,這也算是卜分內之事。”
送走陳卜,李氏急急地找到蔡霓,告訴她太子對蔡恆有謀害之心。蔡霓大驚,看着李氏說不出話來。李氏道,“你儘管放心,我已經託了陳大人向北府的左大人求助。”
蔡霓很是感激,說道,“謝謝婆婆。”
李氏勸道,“照我看,你幾天還是回去看看的好。”
蔡霓道,“只恨我幫不得爹爹半點,見了,只是徒增他的煩惱罷了。”
李氏道,“哪有做父母的見到自己女兒都覺得煩惱的?是你太過多心了。”
蔡霓聽了勸,答應次日便回娘看望父母。
蔡恆見女兒突然回來,心裏又多了層憂慮,抓住蔡霓的手說道,“你為何突然回來?”
蔡霓見父親如今比之從前更加的憔悴,很傷心地說道,“是婆婆叫我回來看望爹爹的。”
蔡恆一怔,重重地嘆了一聲道,“當真是世態炎涼啊!如今連親家都怕受我牽連,還有什麼人不能跟我反目?”
正說著,忽然外面報入,聖旨到!
蔡恆一跺腳,又重嘆了一聲,“終於來了!”忙趕出去跪接聖旨。
當日,武帝傳下旨意要重立朝綱。廢除丞相、御史大夫等職位。開始設立門下、中書、尚書三省,政事堂議事。從此凡事盡歸三省,卻不設尚書令,而封王良玉為尚書左僕射,代領尚書省事,執掌各曹。原丞相蔡恆謫出,回鄉鄱陽任郡守。
蔡恆不曾想到,皇帝竟只以一道聖旨罷免了自己的相職,而且還不准他入宮拜辭,就是從此不想再見到他的意思。
果然夠狠!
其實這幾天皇帝都不上早朝,就是故意要避開他。很多原本跟他走近的臣僚見此也都紛紛與他拉開了距離,連碰面都不說話了。由是十分的憤悶,而今又見到女兒憂心忡忡地回來,不由得起了疑心,連親家也有心要疏離?
愴然說道,“阿霓,都是爹害了你啊!”
蔡霓道,“爹爹何出此言?”
蔡恆道,“若不是爹不聽你勸,害得丟了官職,你怎至於被婆家趕了回來?”
蔡霓一怔,原來他誤會了,說道,“是爹爹多心了,婆婆只是叫我回來看望你,並沒有要趕我出門的意思。”
蔡恆不信,“你爹如今已經是眾叛親離,還有什麼壞事料想不到?”
蔡霓道,“爹爹,婆婆真的沒有趕我走的意思,你連女兒的話都不相信了么?”
蔡恆道,“那她何故叫你回來?”
蔡霓道,“女兒自聽說爹爹遭到排斥以後,就食無味寢難安,婆婆是擔心我憂壞了身子才叫我回來看看的。”
這時陳氏突然出來,見到女兒時當即一怔,隨後又是悲又是憤地說道,“她怕是託故好讓你回來的吧,實則是怕受我們家的連累。阿霓你也不必擔心,你爹即使是丟了丞相,回到鄉里還是一郡太守,你就跟我們一同回去,那時山高皇帝遠我們倒落得個自在。反正你在桓家連個丈夫都不在身邊,還不如讓她休了,我和你爹再將你改嫁,不怕沒有好男子。”
蔡霓急了,“娘千萬不要亂說,我才不會改嫁的。”
蔡恆則道,“你娘說得對,你在桓家長久這樣獨守空房也不是辦法,不如就隨爹回鄱陽住着吧,最多等他一兩年,到時候若是桓義宣還不親自來接你,我就叫人說媒把你改嫁。”
見爹娘都說同樣的話,蔡霓又羞又急,你們都不要再說了,女兒今生絕不改嫁。婆婆也並非你們想的那樣世俗,她早就知道爹爹要被貶職的,可從來都沒想過要趕我出門,還千方百計的想保蔡家上下安全。”
蔡恆和陳氏都是一怔,“她怎麼知道我要被貶?”
蔡霓道,“前幾天治粟內史陳大人到訪我家,給婆婆透露的,人家滿朝文武都知道,就爹爹自己被蒙在鼓裏罷了。”
蔡恆頓然慚愧,“一時心急,反而錯怪了好人!”
蔡霓忽然問道,“爹爹,為何我們家的護院少了許多?”
蔡恆嘆氣,陳氏替他答道,“別說區區幾個護院,就是府上的那些文武佐吏,我們平日也不曾待薄過的,偏一聽說你爹受排斥,就都辭的辭走的走了。”
蔡霓蹙眉,想起李氏的憂慮,問道,“那爹爹回鄉赴任,可有將官護送?”
蔡恆道,“謫職外遷之臣,哪有什麼將官護衛?”
蔡霓道,“那如果奕稀想在路途中對爹爹不利,怎麼是好?”
對此蔡恆早也想到,只是如今身邊的人都已經疏遠了自己,明知道會有危險也無法自救。
陳氏失了驚,“老爺,你在想什麼?”
蔡恆道,“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暗中把你娘和兄嫂提前送回鄱陽郡,我隨後才隻身回去,奕稀想要對付的只是我一人,其他人只要能回到鄱陽,就再無危險了。”
蔡霓道,“不行,那豈不是叫爹爹去送死?”
正說間,報入說桓府派人來了。
蔡恆吩咐接見,來的正是衛箱。蔡霓忙拉住她道,“衛箱,婆婆派你來,是不是已經想到辦法幫我爹爹?”
衛箱點了點頭,對蔡恆道,“蔡大人,我家夫人想請蔡大人推遲幾日離京。”
蔡恆道,“這是為何?”
衛箱道,“我家夫人得知太子已經派人出京,埋伏在蔡大人赴任的路上。”
蔡恆夫婦和蔡霓都是一驚。
衛箱道,“我家夫人已托治粟內史陳大人轉告北府左大人,請他派人護送蔡大人赴任,來回最快也要好幾天時間。”
蔡恆夫婦感激不已。想起往日與走得最近的高官貴人如今都唯避自己而不及,又是憤恨又是懊悔,反而是平日裏沒有多少好感的親家肯出手相助。
蔡霓也舒了口氣,忽然有個念頭,“衛箱,煩你回去告訴婆婆,我想隨父親回鄉住一段時間。”
衛箱一怔,“鄱陽離京城遙遠,怕不太好吧。”
蔡恆也勸道,“阿霓,剛才爹只是誤會了親家,才勸你回去的,而現在她對你極好,還有恩於我們蔡家,你為可反要隨我回去?再者,雖有左大人派兵護送,可也難保不會出些少差錯,若到時候使你有個什麼閃失,叫我如何跟親家交代?”
蔡霓道,“但女兒終是不能放心,要親眼看着爹爹平安回去。”
衛箱道,“少夫還請三思,萬一少爺回來了怎麼辦?”
蔡霓想了想,他回來正好,叫他親自去接我,也免得要我主動給他道歉。見衛箱不肯幫自己,說道,“你不回去稟報,我就自己回去說。”
說著,轉身要走,衛箱搶上一步道,“少夫人請慢,我幫回去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