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初識起,尹襄婷便一直認為她的好友李翡崎是着魔的運氣機率者。
只要今天有好運出現,李翡崎腦中的警覺系統就得開啟——等着厄運的降臨!反之亦然。其實這種事情大多數的人都遇到過,可是發生在她身上的狀況總是好運惡運交替而來,沒有失算過,巧得令人不得不噴噴稱奇。
“老天!又發生了!?”無視四周滿客在座,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身處在座落於台中市郊的“仲夏精靈”里,尹襄婷愣愣地望着坐在對面的李翡畸。“你是說兩天前出了一樁不算小的車禍,結果——”尹襄婷的跟光飄回了桌上的報紙。“昨天晚報就刊出這個消息!?”密密麻麻的報紙版面中,有一塊用紅筆圈起來的區域,上頭寫道:
行政優等李翡崎
看着一同經歷過風風雨雨碩士生涯、悲喜與共的好友癱在柔軟的椅墊上,她忍不住說道:“襄襄,我是高考及格,不是作姦犯科榮登社會頭條,可不可以請你修正一下你這副準備參加喪禮的神情?”李翡崎低聲輕笑,話語中帶着戲謔的口吻。她伸出手,在好友的臉前揮了幾下。“魂歸來兮!”
好不容易由震驚中回過神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喜悅之情,尹襄婷毫不掩飾,高興地緊握着李翡崎的手,使勁地搖晃。
“太棒了!你真的考上了!我當初還以為你說著玩的,結果真的考上了,纖姨一定樂壞了,公務員咆,整天喝茶看報紙聊天,金飯碗喔!”
李翡崎整個人像波浪鼓似的上下搖擺,再晃下去鐵定會腦震蕩,她趕緊抽回飽受摧殘的玉手。“別大興奮,小心還沒拿到諾貝爾獎就瘋了,我可擔不起逼瘋T大動物所女才子的罪名,你老闆會把我做了埋到太平洋的海底去。”
此話一出,翡崎的眼前馬上出現一張晚娘臉。
“一天沒刮我你會嘿不着啊?我在替你高興,卻換來這種下插。去你的!不理你了。”
這小蠅子怎這麼小氣說翻臉就翻臉,比翻書還快!翡崎趕緊陪個笑臉,雙手合十,向怒氣喧騰的尹襄婷求饒:“大小姐,我親愛的、美麗大方的襄婷姑娘,我哪有這個天大的膽子削您呢?謝謝您的祝賀,小妹無以為報……”李翡崎趕緊把尹襄婷桌前的蘋果綠茶捧至她的小嘴旁。“僅以薄茶聊表心意,外加一頓長榮桂冠日本料理如何?”
變化萬千的俏臉顯然在衡量着得失成敗,數秒后尹襄婷哼的一聲——
“看在你有這份誠意的分上,本小姐既往不究,怎樣?”
“成交?”
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清脆悅耳的歡笑聲,飄蕩在雅緻的店中,引得附近座位的客人頻頻探往聲音的來源。
笑聲也同時引出了一位秀雅的女人,手捧一疊看似報表的紙張,緩步走向笑得正開懷的兩位女孩座邊,隨意地坐在空着的位子上。
“你們兩個哦,都已經是小姐了,還和十幾歲的小鬼沒兩樣。什麼事讓你們笑成這種德性,剋制點,別把我的客人給嚇跑了。”
她正是“仲夏精靈”的老闆,翡崎的母親——游纖纖。
“漂亮媽咪!一纖姨!”
翡崎和襄婷止住了笑聲,同時和她打聲招呼。”
游纖纖和女兒一向親密,母女看來像是對姊妹花,翡崎總能想出新鮮的稱呼來討好這位巳過一枝花年齡,看似卻僅只三十歲的美麗母親。
“襄襄,好一陣子沒來玩了,要留到什麼時候?”游纖纖對這位善解人意、聰明大方的乾女兒疼愛有加。
“下星期二,纖姨。”
“嗯!有四天。好久投煮豐盛的大餐給你吃,怎樣?想吃什麼?纖姨好好煮一桌給你嘗嘗鮮。”游纖纖作勢捲起衣袖,預備大展廚藝。
“美女媽咪——”李翡崎即時插入話來,尖尖細細的聲調有着不太尋常的音波。“只要是食物,襄襄都愛吃,對不對?”她移坐到襄婷的身旁,用手肘碰碰尹襄婷的香肩,賊賊的眼神在她豐腴的身軀上下瀏覽一番。“看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了嘛!”
“李、翡、崎!你……你……你討打——”
人皆有忌諱,而襄婷的大忌是最恨別人談論她的身材。其實嚴格說來,尹襄婷是豐滿塑,可是尹姑娘就是不喜歡,只要一不小心提起這個犯太歲的話題,原本溫柔的她立刻轉變虞“六親不認”、“格殺勿論”的極度氣憤狀態,恨不得讓對方死天葬身之地!
偏偏這檔子她的女兒不怕死,觸犯了好友的心頭大諱,眼見一場血腥殺戳就要上演在這游纖纖視為第二生命的寶貝店裏——
“襄襄,別理崎崎,你是標準身材,哪像崎崎瘦得風一吹就會跑掉的模樣。她啊,有吃和沒吃一樣,別人還以為我虐待童養媳。今晚我們吃大餐,讓崎崎餓肚子。”再怎麼說也得救救自己的店,游纖纖趕緊出賣女兒作滅火用。
“纖姨萬歲!”襄婷得意地揮舞雙手,向翡崎“示威”。
翡崎偏着頭,口氣哀怨地吐訴悲情。“這年頭,母親視親生女兒如草芥,聽信外來的妖饞言,不幸的我——啊!”
一隻拳頭不偏不倚落在她的頭上。
“還發牢騷!再說你媽咪我就不救你了。”游纖纖笑道。
“知道了,謝謝媽媽大恩大德!我以後絕對找個好半於來孝敬您!”李翡崎撫着挨揍發疼的頭,還不忘諂媚幾句。
“好了,你們慢慢抬扛,我還有事要忙,先進去了,如果要出去逛逛,記得六點回來吃晚餐。崎崎,”游纖纖將堆在桌上的報表推向寶貝女兒。“這些是上個月的收支報表,幫媽媽整理一下。”
游纖纖離開后,李翡崎打開筆記型電腦,一邊和尹襄婷聊天。“念完碩士,回到家裏,唯一用得上的知識就是它了,不像你,仍然繼續做研究攻讀博士班;反倒我,不務正業的感覺,育時我真的懷疑是否該念上去才是正途?”
“崎崎,人各有志,我們都作了慎重考慮才下的決定,不是嗎?”襄婷安慰地說。“更何況即將成為公務人員,這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職業。少沒志氣了,高興點。”襄婷續道,希望能解開好友的心結。
說得也對。李翡崎點頭。
“襄襄,走!帶你去逛中友!回來再處理這些數字。”
“好!”
兩個人像陣風似的離開“仲夏精靈”,跳上Dio90,向市區飛奔而去。
“媽咪,還沒睡?”夜深人靜的時分,李翡崎輕輕地走到主卧室門邊,慢慢艘向母親的身旁問道。
游纖纖正捧着一張原先放在床頭的相片,獃獃地望着。這般神情自翡崎有記憶以采,不曾改變過。
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照片——
堅毅有型的臉,健碩挺拔的身材,穿着米白色襯衫和同色系的休閑褲,站在一片草地和藍天之間,臉上掛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照片隨着年代的流逝,略微顯露斑駁之色,但絲毫不影響照片中人所散發出有如王者般的氣息。在這其中,緊緊抓住李翡崎注意的地方是——他的眼神。
豪邁、無懼、沉穩,卻又充滿了柔情,彷彿在告訴看着他的人,即使天塌下來,他也會一手撐起來!
他是翡崎從未見過面,賜與她一半生命的“父親”。
“他是好丈夫、好父親,他愛我,也很疼我們母女。”游纖纖出神似地說道,逕盯着照片,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媽咪……”
“也許我和他的緣分只有這麼淺,崎崎,別怪他。”
相同的話語,相同的辯白,翡畸聽了不知多少次。一般正常人的反應,以及這些年來的心情起伏,在在都告訴自己應要去恨這個男人,畢竟是他無消無息,放着母親一個人,自力更生來維持家庭、撫養女兒直到成人。
可是每當她見到街上的女孩親密地和父親撒着嬌,纏着父親要這個買那個的,翡崎就忍不住心頭隱隱作痛。她多麼希望能有個爸爸來疼她,陪她和母親度過每個晨曦黃昏,這是她今生最大的夢想。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夢想仍舊只是夢想。
為了不讓母親操心,她只能裝出樂觀、不在乎的態度,當個懂事的乖寶寶,把無父的難過藏在內心深處,而這些年采,只有尹襄婷觸碰到她的心事,了解她不為人知的憂鬱。儘管如此,李翡崎就是無法去恨他,那個在照片中,擁有一雙清亮眼睛的男人。
她甚至希望,能遇見這種與眾不同的男人,經歷一段和父母一樣轟轟烈烈的愛戀,不論有沒有未來……
“老媽,你想爸爸還記得我們嗎?”翡崎趴在母親的身旁問道。
“我不知道。”游纖纖無奈地答道。這麼多年來,他是生是死?可曾找過她們母女?“不過,女兒——”她以無比堅定的口氣,為他辯解道:“你父親是個有責任心、值得依賴的人,媽媽從不後悔,而且……”她輕輕撫着女兒黝黑亮麗的長發,無限疼惜地看着她。
“還有你在我身邊。”
李翡崎對相依為命的母親感到惋惜,她不懂,他真的值得母親這般深情等待?
父親未出現之前,這一切永遠是謎。
李翡崎眨眨眼,撇開心中些許難過,試圖扮個可愛的鬼臉逗母親開心。“媽咪,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責怪你的愛人同志,更何況,他這麼英俊,我對瀟洒帥氣的男人最沒抵抗力了。”
“你這丫頭!”游纖纖笑了,着實拿寶貝女兒沒辦法。
雖說知友莫若母,但她總摸不透女兒的心思,也不想試探,如果想說,她會自己主動開口,就和她父親一樣不讓人操心、死硬派的性子。
“好了,快去睡覺,明天陪襄襄去科博館或遊樂園好好玩一趟,不用來店裏幫忙,何姨明天會來,知道嗎?”
“遵命!媽咪晚安。”
※※※
離開母親的卧室,翡崎走回自己的窩。推開房門,只見尹襄婷拿着一本書,趴在大大的雙人床上猛K。
尹襄婷放下書本,望向一臉無奈的李翡崎,心中已有幾分明白。
“纖姨又在看那張照片了?”
翡崎轉身來到梳妝枱前,拿起皮夾。皮夾中放了一張和母親床頭柜上一模一樣的照片,那是她高中時趁母親不在時,偷偷翻拍的,從此伴隨她度過八個年頭。
尹襄婷搖搖頭,對着呆望相片的翡崎說道:“還說呢,你和纖姨的舉動根本是一個模樣。”
以往的同學看到這張照片,以為那是她的初戀情人,總在旁瞎起鬨。了解來龍去脈尹襄婷則常挖苦她:“你有很嚴重的戀父情結哦!”
可能是吧,要不然她為什麼一點都不恨他呢?
翡崎深深嘆了口氣。
“襄襄,我想該是尋找我父親的時候了。”
“你真的打算找他?”尹襄婷早在一年前就知道她畢業后最想做的這件事,看來時候到了。
“嗯?”翡崎的口氣十分堅決。
“怎麼找?”一向足智多謀的小妮子一定心裏有譜了,尹襄婷滿心期待地等着李翡崎的回答。
翡崎無聲思索。大約一刻鐘后,她打破沉默。
“我還不知道。”
尹襄婷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
去他的,這是哪門子的爛答案?
是哪個傢伙告訴她公務員是喝茶看報紙、混吃等死的?
她鐵定會把他或她給“六馬分屍”!!
現在才只是不太寒冷十二月份,可是堆在辦公桌上的公文,足夠她忙到下個世紀了口
唉!現代的公務員,做好應該;做死,活該。
李翡崎望着一片零亂的辦公桌,不禁又嘆起氣來。
※※※
高考一放榜,翡崎迫於職務的空,缺,再度回到了最厭惡的台北,租個小雅房,干起朝九晚五半的公僕。好好的台中大小姐生活,茶來伸手、飯采張口、衣服有人洗、地板不用拖,如此優閑的日子只過了五個月,翡崎不禁大嘆時不我予!
更凄慘的是,她發現今天似乎是有生以來最惡劣的超級倒霉日。
連續幾天重感冒的折磨不談,星期六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睡過頭了;急急忙忙出門,就在時速九十飛車前往辦公室的途中,被一位顯然是清早出來抓替死鬼當出氣筒的警察伯伯逮個正着,硬生生地賞了張
紅單子,才鐵着一張臉放她通行。
好不容易趕到辦公室,才剛要倒在座位上——
“李翡崎!”
又來了!這會兒又是哪兒錯了?
李翡崎拖着行將癱瘓的雙腳,走到火冒三丈的主管桌旁,努力地打起精神,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科長,有什麼事?”
“李翡崎,你這份公文到底在寫些什麼東西?”
髮際微亮的科長顯然是吃了核子彈,板着一張鐵青的張飛臉,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大人正在發火狀態。
在一大串的長篇訓斥后,只見科長大手一揮,把公文整疊丟給翡崎,斬釘截鐵地下達最後通牒:“拿回去改,答覆他們照原定計劃在月底發包執行,否則經費收回。”
從頭到尾都是科長一個人自說自話,她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知道了,謝謝科長。”挨了罵還得鞠躬說謝謝,唉!李翡崎又拖着病懨懨的房子回到辦公桌前,四周的同事只是抬頭望着她,拋來同情及無奈的眼神,然後各自繼續埋頭苦幹,唯恐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個炮灰。
現在的公務員怎麼這麼難做啊?此時此刻的李翡崎真想一走了之。
正當李翡崎埋首文書堆中,努力地與電腦、原子筆、公文紙奮戰之際,一通電話打斷了忙得昏天暗地的她。
“崎崎?你不是要到機場替我送行嗎?怎麼你還在辦公室?”話筒另一端傳來極度不悅的聲音。
慘了!她壓根兒忘了五天前和尹襄婷的約定。
尹襄婷想趁實驗告一段落,新計劃尚在蘊釀期時,回一趟美國的家散散心。她已經不只一次在李翡崎面前炫耀她的自由生活,不像李翡崎的朝九晚五,不到一年,半天休假都沒得放。
待李翡崎冒着生命危險請妥假,搭台汽匆忙趕到機場時,尹襄婷已經快上飛機了。
“襄襄,對不起,公事耽擱了。”下了車,李翡崎在機場大廳中奔跑,找到等在中庭里滿臉不耐的尹襄婷,不住地道歉賠罪。
“崎崎,你搞什麼飛機?說好在上飛機之前要陪我,現在只剩幾分鐘了。整個機場我都找遭了,賭你這個迷蛋鐵定會搞錯地方,特地在這個入境大廳等你。結果呢?我站得快變成石雕,全天下不知死活的爛男人都來搭訕過了,你才姍婿來遲。存心整你的閨房密友啊?”
尹襄婷不滿地迭迭嚷嚷着,直到發現臉色異常的李翡崎,這才發覺情況不對。翡崎一向最守時的,她應該知道。
“崎崎,生病了是不是?尹襄婷不太放心地問着。
“沒什麼,最嚴重的時期已經過了,今天好多了。”
“好多了?”如果臉色發白,嘴唇發育,兩眼無神叫做好多了,那她尹襄婷就是神力女超人!
襄婷開始後悔不該要李翡崎跑這一趟。
翡崎雖然瘦弱,平常可算是個健康寶寶,一旦感冒起來,那比三歲小孩還慘,高燒吊點滴不說,還可能要卧床一星期才能慢慢復原。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李翡崎,簡直是滿臉病容的林黛玉翻版。
“崎崎,你怎麼不告訴我你病了?難不難過?既然生病就不要采送我了。”好友病成這樣,尹襄婷簡直心疼死了。她一笑,臉頰稍稍顯得紅潤。朋友的關懷令她十分窩心。
“都已經說好了要來,你不用擔心,我還好。喂!”李翡崎拍拍尹襄婷,示意她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出關了,趕快過去出境大廳。好好的玩,記得多照些優恃美地公園的風景,還有,帶香奈兒五號、十九號和ALLURE邢香水回來給我,要噴霧式的。”李翡崎一口氣把要交代的事情重述一遍,深的小姐只顧玩而忘了她的“正事”。
襄婷有點簡直看不下去了,病得奄奄一息翡崎滿心只挂念着她的香水。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幫你帶回來。我走了,你趕快回去休息吧,BYEBYE!”
“BYE。”
唉!好累!累垮了。
送走好友,李翡崎只覺得渾身似乎又滾燙了起來,虛弱的身軀再也撐不住,她找了一張綠葉盆栽旁的椅子坐下來,合上了雙眼休息片刻,心裏打算着等會兒如何回台北。
商浩恆倚着粱柱,雙手環胸,一臉慣有的冷漠,藏在深色雷朋墨鏡下的利眼注視着坐在椅莊上閉眼休息的女子。
當那名女子由外頭衝進大廳的同時,等侯在大廳中的他突然意識到她的出現。
一頭細長而清爽的直發,鼻粱上架着銀邊眼鏡,寬大輕便的淺綠色毛罩衫,隨意地半扎在合身的黑色伸縮牛仔褲中,踩着一雙黑色短靴,以跑百米的速度飛嘯過寓他十公尺外的地方。她有股令他熟悉、又有點似曾相識的氣息,一種他說不上採的感覺。
商浩恆的心中不自禁泛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他想主動認識這個女孩,而且慾念十分強烈。
當她目送朋友離開后,轉身找了離他所立之處較近的椅子坐下后,終於讓商浩恆瞧見丁正面,這時他才知曉為何那名女子見着她的臉時會產生擔心的神情。
她根本是抱病來的!!
緊閉的雙眸,濃淡合宜的柳眉,小巧挺立的鼻子,稍嫌單薄但形狀完美的唇,組成纖細清秀的臉龐,此刻卻是泛着蒼白的色澤。她不高,即使是藏在寬鬆的衣物之下,依然掩飾不住窈窕有型的身材,比起他以往接觸過的女人,她有如一朵清雅細緻的白玫瑰。
“她是誰?年紀多大?住在哪裏?她還好吧?她——
停止!商浩恆即時將天馬行空的思緒拉回現實之中,回到人聲鼎沸的機場。
望了望身邊周遭,他不禁失笑。
今天是中了什麼邪?
堂堂“傲天盟”的少主,“傲翔集團”的總經理,什麼血腥暴力、商場詭變的場面沒遇過,什麼樣風姿綽約、妖媚入骨的女人沒見過,如今卻為了一位初次見面的女孩亂了他一向自傲冷靜的心湖……師父若是知道了,鐵定會訓他一頓,然後告訴他,定下心找個女人娶了。
想到師父,今天正是他預定回國的日子,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商浩恆轉身面向與他前罘覆機的手下們。
“阿易。”
“少主。”五位之中最為穩重,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帶着微笑應道。
“打點妥當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
“注意點,好好保護老爺的安全。”
“是!”五名男子低聲齊口答道。
商浩恆暫時摒卻腦中對清秀佳人的遐想,全心等待師父。他這般謹慎是前所未有的,原因出在最近甚囂塵上的警訊。連日來道上某些幫派對黑道魁首傲天盟屢次挑釁,打盟幟犯下幾樁不算小的案子,盟中的情報部門甚至接獲有人預備重金懸賞,要取傲天盟當家的項上人頭,藉以取代成為黑社會龍頭的消息。
孰可忍?孰不可忍!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商浩恆已與盟中重要幹部研擬出一系列反擊對策及計劃,只待師父回國裁決。
“師父的班機應該降落了。”他暗自衡量着,一邊示意部屬們注意四周安全。
休息了一段時間,怎麼還是覺得昏昏沉沉?李翡崎勉強站起身,一邊咒罵自己沒用,一邊抬頭尋找搭車的方向——
等等!那……那是——
混沌的思緒剎那間為之清醒,兩隻杏眼盡其所能地睜大着。李翡崎死命盯着剛從出口走向大廳的於小群高大魁梧的人群之中,身着三件式西裝,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不……不——可能!?就在她正想展開行動的這個節骨眼上,可是——
那張堅毅幹練的臉龐,那副瀟洒健碩的身材,還有他那似笑非笑神情……那些分明都是她多年來藏在心中不曾消失的形影!
他就是“父親”!?
李翡崎跌坐回椅上,驚訝得不知所措。幾分鐘之內,她根本無法反應,只是直瞪着那名男士和向他走來的幾位年輕男子之首微笑着擁抱。那雙清亮深邃的眼睛!
潛藏已久的情感一瞬間全湧上來,李翡崎的眼前逐漸霧氣迷茫。真的是父親,只有他才有那種獨一無二的眼眸。李翡崎強壓抑住滿腔的激動心情,淚水卻不聽使喚地滑落眼眶之外,他真的是父親。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
李翡崎稍稍冷靜下來后,平日足智多謀的腦袋合作地開始飛快運轉,想着各種可行的方式。
上前問他?“請問你是不是我的爸爸?”他不把她當瘋子才怪!”
跟蹤他?可是沒車啊!想當初媽咪逼她去學,她卻三番兩次溜跑,此時鈞她真是車到用時方恨——投車,而且還不會開!
綁架他,把他拖回家?
由此可見這小妮子燒壞頭殼了,他的身邊至少有十位以上的彪形大漢,她不被綁走就算祖上積德了。
還是——
就在她煩惱苦無良策之際,忽地瞥見大廳隱蔽的一角有個身着黑色風衣的男子,自衣內掏出一把手槍瞄準了父親,李翡崎的警覺系統突然開啟,全身寒毛直豎。他有危險!
一瞬間身體忽然充滿力氣,她不假思索,跳起身往“父親”處沒命地衝去。
“浩恆!”
“師父,歡迎回來!”
面對亦師亦友的李諾翔,商浩恆展露了罕見的笑容,兩人熱情地張臂擁抱,其餘的人也同樣感受到親如父子的兩人的重逢喜悅。
“持恆,抱歉,飛機誤點半小時。”
“沒關係,師父。”商浩恆恭敬地回答道,並向師父身後的隨行部屬們點頭示意。
“少主!有人——”阿易乍然出聲。
商浩恆回首順着阿易所示意的方向,見到原先他所注意的女孩往他們的方向飛奔,一面狂喊道:“危險!快走!快離開——”
商浩恆立即護着李諾翔離開,其他人迅速墊后戒備。就在同時,一陣致命的響聲劃破人聲糟雜的大廳——
“砰!砰!砰!”
李翡崎感覺后胸一瞬灼熱,接踵而來的是要命的痛楚……她驚恐地發覺,她中彈了!
砰的一聲,李翡崎硬生生地倒向大廳地板,因衝力彈開的眼鏡鏡片碎裂四周,觸目驚心的血跡很快地佈滿一地。
“保護老爺!小陳、阿易,捉人!”
機場一片尖叫失惶,所有人紛紛逃離現場,商浩恆及兩名屬下在人群中奔跑,往槍手藏處衝去,可是在短短時間內,殺手已然消失無蹤。
“可惡!”商浩恆未捉到人,忿怒溢於言表。
“浩恆,她中槍了!”
不知何時又回到大廳的李諾翔扶起倒地不起的李翡崎,緊閉的雙眼,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孔,染滿紅色的胸口,讓急忙趕回師父身邊的商浩恆心頭一震。
她受傷了!
“走——帶她回去!”
此地不宜久留,李諾翔下達迅速離開的命令。她抱起傷重的李悲崎,偕商浩恆及手下乘三輛V()L,帥一前二后匆匆寓去。
車子在公路上如御風般急駛,不多時,一行人已接近台北市。
李翡崎只覺得有人輕輕地環抱着她,身旁彷彿還有一個男人向抱着她的人詢問她的傷勢,語氣聽來有點焦急恐慌。一隻大手和一塊布壓在她着火般的傷口上,她似乎覺得比較不那麼痛了。強迫自己睜開跟,進入眼帘的是那張她想念許久的臉,有點模糊,翡崎昏昏沉沉地想應該不會錯。她艱難地開口,發現自己原本清脆悅耳的嗓音變得沙啞。
不管了!她一定要做這件事。
李翡崎奇迹似地展現了夢幻般的笑容,同那直視她的男人說了一句她想了二十幾年的“爸爸,你好。”
說完后,就再也撐不住,翡崎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昏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