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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亞洲商貿聯盟主席一定很了不起,這代表你和你的敵人之間再也難分伯仲,畢竟你充分利用了你前妻的家族、你情敵的妥協,你無人能媲的機遇,“那個人是上帝的寵兒——他投資的每一項事業都得到百倍回報他所結交的每一個朋友都非富則貴他想要的每一樣事物都簡單如探囊取物——那個人想做的一切事都做成了!——他真是太幸運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你自身的才智魄力和野心,當你的實力讓所有跟你同年齡的人望塵興嘆,剩下的只是超越並將你的敵人趕盡殺絕。

原非他成功地坐上了那個位子,他是集所有人夢寐以求於一身的神話,在這世界上他比任何巨星紅得耀眼。這真是好,看着他再也不會被人傷害真是好,他是我溫柔溺愛的愛人,我惟一的愛人。

天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非常突然,本來前一刻還是溫和的秋意,突然天上就飄起了大大的雪花,我正開車,原非送我的新跑車,他坐在我身邊,沒有升起敞篷我們盡情享受冷冷的快意——我很快活,雖然寒冷但因為他在我身邊我覺得好象所有不開心都能被風颳走,當我從後視鏡里望去,我發現——他在看着我,當我們的視線交匯,他的眼神並不如我快活,他冷靜而淡漠,似乎超然事外或他在想什麼其他而眼神飄移——他在想什麼?他敏捷地捕捉到我這種不安,他於是移開了視線,轉而對我輕輕笑,撫平我翻起的領子,讓我小心開車,並取笑起我歪七扭八的車技。

我剎車,我們停在田野邊,雪慢慢降落,我把雙臂伸向天空,大呼小叫迎接我人生的第一場瑞雪,我站在車墊子上快活大叫:“原非原非原非原非原非!——”他有些停滯,好象我屢屢出軌的動作讓他好氣又好笑,他仰起臉,我看着他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這時的表情和美麗,他好象天使是來拯救小成城的,看他的眼神安靜從容包容我的一切隨心所欲,他不是冷酷的他不是囂張的他不是諷刺的他不是壞心眼的他是我的!我放下手,我反覆吻着無名指上那枚銀戒,我甜甜蜜蜜要他答“對”——“原非愛成城,對吧?”

他沒有一點猶豫,那麼快,他就點了頭,好象假的,真是,你怕我不知道你愛着我嗎?我當然知道,我早說過,你一定是愛着我的,只是你還不知道不知道,當你知道了,我們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了,你看,我說的都對了吧?

“你是我這輩子惟一的愛,原非。”我拿指尖輕輕摸索他瘦削的臉,輕輕地摸着惟恐他受一點點傷害,我看着他眼瞳里那個成城,我心裏呼喊着請求他,請求他給變成那樣的成城以幸福!——“我知道,我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才知道,成城,我多笨!我會救你出來,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我要讓每個傷害你過的人都自食惡果,你知道?你相信?”他蹭蹭我的手,親吻我的手心,這個人上人用這樣的親昵柔軟對我,真想讓全世界人都看到,不要,誰都不讓看!

我緊緊擁抱他,好象困頓的小獸找到溫暖的家。

“你是我的傾城之戀,我怎能不信?——痛苦和難受,那些不快活我都忘記了,你也一定要忘記,我知道你不是為我受到的痛苦才對我好,我知道你是真的,我知道我們都是真的。”

那晚上,原非熱情地擁抱了我,他的手指謹慎而煽情像撫摸處女,我們都被激情熏化了腦袋,當他咬着我的喉嚨我的身體甚至粗暴的進入讓我覺得疼痛,我卻覺得這很真實,相愛特別真實。

原非掉了文件在家裏,我開着他給我的新跑車送給他。我一路都很順利,到下車,我手被車門一刮,竟把戒指一下子刮到地上,撿起來時才看到分明有了裂痕,本來以為很堅固的東西怎麼就這麼容易被割破?我心疼地收好想着等會去店裏補補看。

我遠遠地看到前面的女孩,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勾我一直盯着她,我走進大廈,她慢慢轉過身看着什麼,我看清楚她,我嚇呆了——

她長得如此神似,她幾乎就是跟她一模一樣!她幾乎就是她的化身來着!“她”,我只看過照片卻再也不會忘的少女一樣的婦人,杏眼菱鼻的小巧女孩,生惟一的男孩時難產而死,她不能生卻偏要生,她總歸是為了愛吧,純潔的眼睛,純潔的氣息,小巧宛如瓷娃娃一樣安靜飄渺,只要穿上白裙子就會像小仙女一樣偷偷飛回天上,所以一定要緊緊抓住才行,我是多麼驚訝,我竟在原氏的新大樓看見了她!

這是鬼嗎?

我獃獃站着,要送還給原非的文件掉落地面,我抱住自己胳膊,非常寒冷,我緊緊盯着她着魔一樣跟着她,與她側身而過的人不自覺回望她,她的出塵她的不染她真跟其他女人很不同,連她走路姿勢都安靜而冷靜,我想原非的母親一定也是這樣走着路長裙子慢慢擺動眼睛裏也好清冷,我和她走進同一電梯,只有我和她,她按了我原想按的樓層,陸續有人進再出,再後面,仍然只有我和她,電梯四周是鏡面,我發現自己的臉竟比她還要雪白,我的血色掉得如此迅速好象有人在抽走我生命里最後一滴血液,我該怎樣拯救我的命?!

“你沒事吧?”她伸出手,伸出她同樣潔白的手絹,示意我的嘴唇,我回望她,懵懂無知,這個少女,這個純潔的甚至還帶點稚氣的女孩好心地拿出她漂亮的手絹給一個陌生人擦掉嘴唇上咬出的血液,我就做不到。

“原總裁剛才好象出去了。”我摸着她的手絹,攥在手心裏,哆哆嗦嗦,我避開她友善的眼神,笑得多正常。

“他在啊,我剛給他打過電話。”她隨口這樣說。

她隨口這樣說,她隨口這樣說,她怎知道她隨口這樣說就能摧毀我整個世界?她怎知道她隨口這樣說就能咔嚓把我這個人完全否定?我所有做的,我所有說的,我所有想的,我所有失去的,我所有從未得到的——好假太假,我該怎麼辦?

我該拔腳走,一切都沒看到過,這個少女只是一個遙遠的夢——我做不到,我搖着腦袋,拚命搖着腦袋,到了讓她驚嚇後退的地步,我就是做不到!我忽然盯着她,好象瘋子一樣我的眼裏一定有瘋狂發紅的火焰,她已經退到鏡前再也無路可退,鏡子裏的成城真是極端粗鄙嫉妒渾噩,竟為粗率的猜測開始像潑婦一樣糾纏!就算這樣我也抓住她胳膊,我輕輕命令她:“跟我見原非。”

結果原非卻真不在,秘書見是她竟不阻攔,她進原總裁辦公室竟也款款自在,她以為她是誰?

“你怎麼敢?”我顫抖地搖晃她細瘦的手臂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我狠狠質問這個脆弱的小女人,“你到底是誰?”

她那樣吃驚竟忘記反抗,但即便遇見我這樣的瘋子她也沒有流露驚慌失措的狼狽醜態,她試圖安撫我:“我們認識嗎?你好象認識我,我是覃城,我是原非的朋友,你是誰?”

“什麼覃城?什麼傾城?我才是成城,你什麼都不是!”我把她的手扭出青紫,我額頭上青筋也這樣暴起,我好象是個大巫婆關照小小的無暇公主!“你這張臉——你這張該死的臉!——”我瘋狂地扯住她臉,我要撕下她假面具!

我不能讓原非看到她,就像我知道原非一定會愛上這張臉。我要在原非看到她前,毀滅她,一定要!

她瘦弱而飄渺,她根本無力反抗,她完全在我掌控中任我蹂躪,此時她竟完全沒有弱者神態而全然以一種憐憫的哀傷看着我:“我知道你是誰了,沒人能奪走你的原非,你為他做了那麼多他該是你的。”

——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切將是個多大的笑話和悲劇,就像我突然意識到我在做什麼我在傷害一個女孩子想要剝掉她的皮一樣露骨,她知道?她一切都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她也叫傾城?那我該叫什麼?

你看這張臉,你看這出塵的少女,你看她全然了解又全然不爭,你看她其實只是一個花朵一樣的小女孩,你再看看我這就好象把小丑拎到公主面前——這麼突然太突然,空氣被突然抽走,肺部卻被灌進滾燙的熱油,你還不得不繼續呼吸,而疼在身體裏——

我在做什麼?我該相信原非,為什麼嫉妒的毒蛇能這麼容易佔據我心?我才不相信她說的一切,能給我答案的只有原非,他根本不會多看她一眼,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他只在乎我,他不是已經答應過我?

傾城之戀32

我突然鬆開手,覃城失去重心搖搖晃晃,我混亂的頭腦里記得我伸手要扶她站好,手指只擦過她的皮膚她卻重重摔倒,她手正好碰到花瓶,一切就好象預先排好的大悲劇,當花瓶碎了,她正好把身體壓在碎渣上——

鮮艷的紅,割得她胳膊後背儘是血淋淋,她無力地躺在那片碎渣上,奄奄一息一樣皺緊眉頭呻吟,我獃獃伸着我的手指頭,僅看着——

門開了,他進來了。

他看到她,他再看我一眼,你為什麼那樣看我?你在怪我你以為是我?那是,什麼樣的眼光啊?!那是什麼樣的譴責啊?!那是什麼樣的動搖啊?!那是什麼樣的傷害啊?!

那是多麼的疼痛啊,原非,我,我——我——

你,你,你,竟!……好疼,我好疼,疼得要哭了。

你輕輕對我說:“沒事,我會跟你解釋。”你就抱起那個女孩,她很疼嗎?她有我疼嗎!“不要抱她。”我只說,我緩緩吐氣,昏眩在頭腦里發酵,我只要你:“不要抱她!”

你還是抱起了她,你轉過身背對向我,你命令聽到響聲趕來的警衛走開,你冷靜交待驚愕的秘書善後——你要離開我了?——你還是離開我了——單方的付出和愛,我一直知曉這有多麼不公平,卻還是頑固勒索你給我幸福,就算我再怎麼說不要你對我付出什麼,但我實在忍不住再再想你能留在我身邊作為回報該有多好。

你太會假裝,我根本無法分清你是真情還是假愛,所以我努力把你的所有當作你的愛意,如果不是這個眼神,我還是寧願快活地活在我自欺欺人的華麗城裏,總有一天我們會過上幸福的好生活的,總有一天會到來的。

我知道。

“你要真愛我,不要離開我。”請你回來,現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看我一眼你抱抱我你不要怪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生氣我太在乎你,這有什麼不對?

真正的傾城呻吟得尖銳,她痙攣一般微微抽搐,她的白裙子上染得花朵一樣盛開的血跡,她依偎在原非懷抱,就要像菟絲纏繞大樹永遠也不分離。我怎麼辦?原非停下步子。

我獃獃站着,我看着他高大背影,昨晚做愛的溫度還留在我體內,這個高大的男人進入過我的身體在高潮的時候伴我一起嘆息,現在,在他臨走之前,他急促模糊告訴我:“我會跟你解釋,一定等我。”

他消失在我眼裏。我可以死死抓住他不放他走,但那樣做,太壞太丟臉了,我茫茫然地長抽了一口氣,抱頭蹲在地上,覃城丟下的手袋散開一地,我撿起一條銀項鏈,打開墜子,裏面是兩個人的合影,日期就在上周,他們正在接吻,照片下刻着他們的名字,名字中間是個“愛”字。那簡直是觸目驚心.

為什麼為什麼!原非,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我真不明白我為什麼總不明白?

我把它死死慣在地上,我使勁踩踏直到他們變形粉碎,我太失望太失望,我的人生我的一切都被踐踏,我從不知道當我真的被原非欺騙和背叛時我會這樣憤怒和狂暴,我感覺我的一切都被踐踏了,我感覺我不如死了,我的心裏有把火在烤我的骨頭,原非他一直在把我當小丑耍嗎?他可以不愛我但絕不能這樣騙我,他可以丟下我但他不能可憐我,這多麼可笑!他要那張臉卻不要我,還是他寧願要那張臉也不要我!

我無法哭也笑不出,我的感官在重創下全然麻木,我失魂落魄走出大廈,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該到哪去了?為什麼在我忘記他的時候他要拉我一起走?為什麼在我再次銘記他的時候他又要離開我?這一切難道只是大人物們的遊戲?他們難道天生有有權利這樣玩弄別人的人生?他和先瑜揚根本是一樣,我早該明白,他們都是一樣,權利、金錢、陰謀,你們去爭去斗吧,那是你們擅長,我還曾以為原非會好好保護我,你根本不能不肯好好對我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早說我就不用再當小丑,我可以用自己的雙臂雙腳保衛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

我被深深打上那個眼神的烙印,所有“他是愛我的,他只是還沒發覺”的偽裝都扯掉了遮羞布,什麼解釋?解釋有用我就不會出生不會坐牢不會有今天;我不斷在想我一直在等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太驕傲太驕傲,他寧死也不肯好好看我一眼,他真值得我等嗎?他就算肯看看我我心裏也會瞧不起苦苦糾纏的自己,我在我以前所做是不是都錯了?我錯愛錯信錯等一錯再錯,假如都是錯我整個人不就被否定?假如都是錯,我就要被自己殺死了。

樹上的葉子已經枯萎,再也看不到碧藍的天空,剩下的只是冰冷的溫度,我一個人在雪裏,艱難地喘息,幾乎想就這樣倒在地上,讓雪能把我埋葬,我再也不想看到這種世界,我的忍受已到盡頭我的信任全被辜負我的愛情已要死亡。

33

坐在原氏外的公園長凳上,雪花堆砌在身上,我呼吸呼吸再怎樣呼吸寒冷都還是無法平息痛苦和憤怒。

“成城?——”她喊我,在我左邊,她不知觀察我多久才喊出,我卻左眼模糊不清始終沒發現她在我身邊,她定定看着我,我茫然四望,她笑出些倉促,但還是拍拍我肩頭,“怎麼還是那傻樣?懂裝不懂。”

我沒開口,她撐起一把四方紅傘打着,林捷式的一流做工尖端品味,她那樣筆直站着,我只低頭盯着她尖尖的鞋尖,他鄉遇故知,喜從何來?我們都有些局促,乍見不知所云。

“你跟原非……是真事吧?”她輕輕肯定,輕輕沿傘柄轉起那把紅傘,好象一片飄來飄去的雲彩。

“我記得那時候,我們也坐在這裏,那個春天真美,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大雪飄揚,她漫不經心繼續轉着她小小的傘,我不知道,我已經記不起了。“雖然只是遊戲,但開心是真的,後來發生那樣的事,我還曾想過我要不要等你?——‘喜歡本來就該付出,喜歡本來就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本來是這樣以為,但一想到真要認真去實現一個不實際的愛情嗎?我發現我做不到。冬天一過,我就要嫁到歐洲去了,家裏的安排。”

“成城,你跟原來變化好大,你不是做出那種事的人我相信你沒有那樣的野心,溫柔安穩沒一點壞心的笑,除了你我再也沒從男人身上看到過,原非他……”

“原非他不是個值得你喜歡的人。”

我愣着,雪花模糊在眼裏,只剩白茫茫的世界,今日的所有打擊似乎遠未到盡頭。

“他一直都在利用你,當初你是為他脫罪吧?他已經公開宣佈下個月就要娶別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原氏現在比四年前擴張了十幾倍都不止,他已經是國際金融財閥了,郭如玉的身家他還看得上眼?所以他現在想要愛情了,他完全能娶個他愛的女人,成城,我知道我在讓你難受,但你沒見過他對那個女孩有多好,他總帶她在身邊,他眼睛一刻都離不開她,她簡直佔據了他整顆心,他愛她!——成城,你——你是好人,但,有些事不是好人就會有好報,我怕他會瞞你到最後一刻,我怕你會傻傻繼續上他當,你雖然總是無所謂在笑但其實是個多死心眼的人——”

今年冬天的最後一片葉子凋落在我腿上,我抬起頭,世界已經失去顏色。

假如四個月前,我一定會大笑,因為我被快樂和鬥志激昂得滿滿,我相信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我守護愛人的堅持。

假如五年前,我會對他未來的妻子說,求求你給他幸福吧。

現在,已經,都無所謂了。

我終於能笑了,原來悲傷到了極點人也會笑,什麼都無所謂了,我已經覺不出心有多痛,碎就碎了,怎能指望別人能幫你縫縫補補?我的愛情,從來都是不堪。

“你錯了,林捷。”我笑着站起來,對她擺手再見:“好人一定會有好報,但傻瓜哪來的好報?”

他走進來,深夜,他放輕步子不吵醒我,我睡着,他立我身旁,輕輕撫摸我的臉溫存吻了我的臉頰,他把他的臉與我輕輕貼攏,久久——然後他去洗澡,當他洗澡出來覺得口渴,他喝了杯子裏的水,全喝完了,他在我身邊躺下。

鐘敲響了一點。

他忽然發出了低沉呻吟。

我轉過身,問他:“怎麼了?”

他告訴我:“我的身體,動不了了。”

——原非,我的原非。——愛與恨的距離也很近吧,我從沒想過有一天當我停止愛你,我會變成怎樣。

他的身體非常溫暖,和這四個月一樣,已經都結束了。

“什麼傾城之戀?什麼一切都會變好!原非,你的心這樣壞,我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愛。”

我離開他,他抓着我的手指,他的力氣如此微弱只夠拉住我的手指,黑暗中正是我的戒指所在——

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該還回去,已經裂開的戒指我還是將它戴在手心,有什麼用。我打開窗戶,窗外湖泊寧靜,我拔下他給我的戒指,遠遠扔進湖水,連聲音都沒有發出。

我最後回過頭,他靜悄悄地,安詳地,好象等待王子來吻的睡美人一樣沉睡在黑暗裏。

34

看到她的時候,我冷冷看着,她在睡着,病房裏一片安靜。歸屬原氏的大醫院,世界一流的名醫,肯定要最好的病房最好的醫生,他也曾說過來這治我的眼,我總拖着直到說天晴的時候就去,我很怕治不好,與其治不好不如一直這樣拖着,這樣消極的看待自己,我已經再回不去從前的成城。

她和原非的母親酷似,美麗清冷的女子,嬌小玲瓏剔透,跟郭如玉她們真是不一樣,小小的孩童一樣的臉,在夜深人靜空無一人的病房裏,我就這樣像個鬼一樣幽靜佇立,太有可能我是在想該怎樣親手掐死我的小情敵——

但我,只是想看看她。我已經記不得,可能就是我推了她,我盛怒而彷徨,我只記得手指擦過她身體,我不知道使出多大的勁道,竟想重傷一個給原非帶來慰藉的翻版,我真是瘋了,這只是一個跟我人生從不交集的女孩,她擁有她光明的人生,那是她應得的,憑什麼該承擔我的失控?為了一個原非,為了一個男人而去廝咬損害對方?太不像樣。

我現在略微安心,她傷得並不嚴重,只是後背和胳膊裹上紗布,由於被注射了止痛的鎮靜劑而安詳睡着。

我轉過身,我一下子停止了動作,當我看到面前好象鬼魅一樣陰沉站立,目光流露狠毒的人——

“郭小姐……”我看到她一手背在身後,她的眼睛燃燒着與我一般的憤怒和傷痛靜靜盯着床上的白衣少女,她甚至望望我透露出示好的訊息——那是因為我們今晚的目的是一樣的!至少在她以為。我隱約明白過來,這個女人仍舊漂亮優雅,但妝扮再難以掩住逼人的消瘦憂鬱,她的眼睛是直勾勾的,讓人不寒而慄地緊緊盯住她小小的獵物的——

這麼容易,就能達到目的。她把手垂下來,我看清楚了,那是一隻已灌進液體的注射器,她幾乎是帶着點挑釁在我眼前晃悠這誰都看不出馬腳的利器:“好了,我們是一國的。”

我們是一國的,恩怨都抵消。同遭人棄,怨婦,真倒霉,太不走運,被人恥笑,邊笑着指戳我們的脊梁骨,傻瓜,很想讓那個人也嘗嘗一樣的痛苦,很想讓他再也不能愛上別人,很想讓他愛上自己——

這不像樣,郭如玉!

我抓過她的手,她低低像困獸叫着瘋狂反抗着,我畢竟是男人的力氣,我大力扭下了她的針管,我把它扔在地上,扔到粉碎,這清晰得做響覃城毫未蘇醒。

“啪——”清晰地打上別人耳光的聲音,也只在這室內迴響,郭如玉她沒有捂着臉,她用迷茫的眼光看看碎掉的針管,再看看自己被扭紅了的手,她再慢慢地慢慢地看着我,眼神無助得像迷路的孩子——我知道,我知道,為什麼要傷害這麼多人以後才知道!

“你不比我好嗎?看看我,看看我還剩下什麼?你為什麼不可以幸福?”我擋住她的目光,不讓她的眼神接觸到床上的女孩,在獄中我見過太多人只走錯這一步再也萬劫不復,我不能讓郭如玉做這種事,她還年輕她還有美好的將來,我不能眼睜睜見她為一個男人埋葬自己的一生!

“郭如玉要為了個不要你的男人去蹲大牢?我告訴你,那裏面是你一輩子也想像不出的骯髒噁心,你這種嬌小姐在裏面待一天你都活不下去,你以為殺人很了不起嗎?你以為殺了她就能結束嗎?你以為原非會查不出來嗎?他是多記仇的人你當然知道,你就等着被人輪姦被人騎着被人活活打死吧!你是想那樣嗎?——”她的瞳孔收縮,在我的傷疤、廢眼和猙獰面前,完全感受到了那份奪魂的恐怖,我知道她害怕了,是人都害怕坐牢,除了白痴傻子神經病。

我按捺住她雙肩,輕輕把她往病房外推,“你還是很漂亮你還是有整個世界,原非不會喜歡這個女孩多久,你也知道他只是喜歡她的臉,你比她漂亮優雅多了,你怎麼會想到捏死一隻對你完全構不成傷害的小螞蟻?”

病房外也非常安靜,我的額頭卻有冷汗,我覺得自己好聒噪我他媽神經我,但你說要我干那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高明事我又萬萬不能做出,郭如玉似乎醒了,她開始捂着被我打疼的臉,知道疼就有救,知道疼以後就不要再干這種傻事了——

當我還這樣慶幸地想着的時候,我的肩膀就一陣劇烈疼痛,我當然知道那是刀器刺入我的身體,它瞬間扎深又瞬間抽離,我跌爬着跌爬着還是倒在了地上,我看到郭如玉想要叫卻被捂住嘴,我看到捂她嘴的當然是鄭炎鄭公子,好一副陰險醜惡嘴臉,再不復斯文儒雅。他真是本事!

“你還是心軟了。”他放開手,對面色蒼白的她笑笑,玩弄起手上明晃晃的匕首,染着我的血非常扎眼,他續掃眼趴在地上的我,他的成功偷襲使我的血源源不斷流出身體染紅大片衣服,他接著說:“船已經在等我們,解決了這邊我們就走。”

他走進去,郭如玉獃獃看着掙扎爬起的我,她輕輕囈語:“只要原非答應分一半財產給我們,我們就放了她,開始是這樣說的。沒事的。”——笨女人!你看鄭炎是會放過餌的禿鷹嗎?他會得到原非的錢才放過原非的人?他才是真瘋了,瘋到無惡不作!他會殺了她。

我忍痛爬起來,滴滴答答血始終不斷,我推開郭如玉,“你快離開,回家去!”我知道她只是一時糊塗,只是原非做的孽要別人替他償。我撞開門,鄭炎他正抱起那孩子一樣的少女,眼裏露出露骨的貪婪,他現在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他現在已經什麼都沒了,他現在欠下了八輩子也還不清的債務,他再不逃就要坐幾十年牢,他當然知道這都是原非做的好事!他蔑視地打量我:“從以前起,你就像只狗一樣嗅着原非的味道,他到哪你跑哪,連他耍着你玩你都覺得高興。”

——他說的是實話。真是大實話。

“把她放下。”我平穩說著,他手裏拿着那把刀,他很容易剖開這朵嬌嫩的花,我不能喊叫不能求助不能刺激他,這本不關我的事,這都是原非的報應,這女孩,她活該!她也讓我這麼痛苦,她怎麼不是活該!

“成城,你也恨她不是嗎?別裝了。”他把刀輕輕抵在覃城的臉上,劃出血口子,血滲出來,她不覺痛竟還在睡——“我幫你劃破她的臉,讓她跟你一樣丑。”

“鄭炎,你才是最丑的,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的心——”我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血淋淋地捏得近近:“你的心就這麼點點小,你的心被嫉妒啃得只剩下這一點點!你永遠不懂該怎樣被別人尊重你永遠無法別人所愛,你傷害這個女孩就是毀掉你生命里最後那點良心!”

他露出歹毒的笑意,好象條盤曲吐信的黑蛇:“少來這些漂亮話,少來裝好人,你心裏其實巴不得我殺了她,你為原非做了那麼多他卻要娶她,你能想得開?你一個人跑來這裏會對她存什麼好心?哈哈,算了吧,成城,你光說我,你自己呢?看看你自己,一直陰溝洞裏永遠見不得光的老鼠,還不如我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滾吧!我就保證一定會殺了她,誰都不知道你今晚來過。”

我靠在門板上,雙手垂着,我沉默着,做出猶豫的姿態。

鄭炎抱起覃城,他一邊謹慎打量我一邊盡量把匕首靠在她頸子上,一邊就要走出去——

好了,很快了,我的小情敵就可以輕鬆消滅掉,一點都不用弄髒我的手。

已經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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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很快了,我的小情敵就可以輕鬆消滅掉,一點都不用弄髒我的手。

我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卻總是做出截然相反的事,我真是拿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自己的不幸而巴望別人也如同自己一樣不幸,那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想法!

我一把摳住了鄭炎的刀口,用我的手掌,猛然抓住了他的刀子,他吃驚地看着怪物一樣的我——手指,真疼!鄭炎不停想抽離刀把在我手裏如同拉起鋸條,反覆在同一地方割裂深深血口,我撐着一時之勇我死勁推着鄭炎我喘着粗氣我終於把公主從一時反應不及的罪犯手裏一寸寸搶奪過來,我猛地拉開她把她推得遠遠,她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這次終於發出微微呻吟。我好象血汪汪的,我根本已不能鬆手,我的手陷在刀刃里好象已經割斷了脈絡。

“你瘋了,你真是瘋了。”鄭炎踹了我腿一腳,這一腳倒讓我下意識放開了刀子,我坐在地上,手無力地垂在地面,我的肩,我的手,總在不停流血,我的人生和我的夢想,和我的愛情,我那可憐的愛情,現在只有抬起頭時懸在眼前的刀口,直衝我刺下——

假如可以選擇,我也不會選這樣。假如可以幸福,我真希望,我能幸福。

那麼突然,鄭炎的身子就僵住,他離我只幾寸的匕首就永遠停在那裏,他面目慢慢扭曲,彷彿不可置信,他看着自己胸膛當中那點湮開的印子,好象水印,我卻聞到血的味道,好象慢動作,我回過頭,我看到門口,所站着的人——

是你啊。我最狼狽危險的時候,總與你有關。先瑜揚。

你竟然還是那麼瀟洒,貴族就是貴族,有風度就是有風度,殺人也是一種藝術,你的衣服是什麼顏色?黑色還是藍色?我一點也看不清了,我坐在地上,淺淺喘着氣,鄭炎也慢慢倒下來,他完了;而你竟又活過來,你不是已經用那種狠毒的眼色瞄過我了嗎?現在你還來這裏幹嘛!

先瑜揚微微地笑了,不能與原非的笑媲美,原非是轉瞬即逝的花,先瑜揚又是什麼?該是和緩的風,假如這笑不是假裝,他可以讓多少人內心沉靜,其實他真傻,他也是個傻瓜,風是該飛在天上的,困死在這方寸他也不嫌委屈?

我已不知道是他開的槍還是他身後的手下,輪我看到的時候,早已沒有絲毫痕迹,就像他今晚從沒出現在這裏一樣。

他走過來,彎下身體,單膝跪在地上,什麼話也說不出,我的血把他的下擺弄髒,當他摸着我的臉,我儘是大滴汗的臉,用一種怕弄傷我的小氣,原本還是冷冰冰陰森森的綠色眸子剎那就清清楚楚顯現出疼——好象我能疼到他的心裏去,真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貴族大人,他把指甲掐進我的肉里,他掐着我的臉逼我抬起我的眼睛正對他,“我怎麼會輸給這樣的傻瓜?”他這樣問自己,這樣笑,笑得好無辜,笑得好象最驕傲的困獸。

在先瑜揚的眼前,罪犯、公主、小丑一應俱全,這確實好笑。我眼睛睜得大大,我蜷着我手蜷着我的肩膀,現在我都要伸直,因為我雖然渺小雖然沒錢沒勢沒貌但我也是驕傲的,我看着貴族我以為用了很大聲卻還是蚊子哼:“你來早了,陰謀家,你的狗還沒替你掃走垃圾……”我想滔滔不絕卻“哇”地卻嘴裏吐出什麼稀稀的一大口,這麼腥,這麼紅,真可怕,我嗆着了,我劇烈咳嗽着無用掙扎,“我就要被你殺死了,你快滿意吧,就停止你可怕的報復吧。”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你跟鄭炎是一夥的!真正借刀殺人的就是你!是你預謀了這一切!沒有你在後面撐腰,鄭炎他怎麼敢?就像當年,你就是大陰謀家!

他抹着我的嘴,弄到雙手全是,好象他只會做這件事,但當聽到我這樣說的時候,他就停止,他煩躁地看着我這些血我這些污漬我這半死不活,他簡直被我逼到絕境一樣,他嘲笑:“你以為我不想?只要你不死在我面前,隨便你死到哪裏,我都一樣無所謂,只要別讓我知道你現在被人用刀刺着,那我就還是我——你以為我不想變回原來的我?”

他站起來,摟我起來,抱我出去:“但你現在在我面前,我就要殺死所有想對你不利的人,不管他是什麼人,對我都無所謂。”

他是那樣冷酷,和動容,他說的是真的。

女孩尖銳的叫聲,割裂了所有害人陰謀和假裝寧靜——

當她驚恐尖叫,她太害怕了,剛剛蘇醒的她只看見面前這個垂死掙扎的男人抓起她一把長發,將刀口送進她的身體——

可能就在一剎那吧。

我回過頭,我看到了,我看見鄭炎就要殺死原非的愛情,他們離我最近,那時候的我都在想些什麼呢?雖然只有那麼一瞬,其實也可以想到很多事,可以想到,我愛過一個人,我用了很多年我用了很多力氣到我發現我已經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終於可以不愛。但我不能讓任何人殺死那個人的愛情。之前我救她不是一時心軟或糊塗,這些都是我的借口,我太羞於承認直到此時我仍然希望那個人得到幸福,就算不是我,就算他其實真是很壞,就算他一直在騙我,就算我再也不會再見到他了,就算她就要為他披上新娘的白紗……但我希望那個人得到幸福。

這次,什麼都不用多說了,我已經一點幸運也沒有了。祝你幸福,原非。

沒有人來得及阻止,我撲在了那女孩身上,我扭住了鄭炎持刀的胳膊,他失了準頭,他用最後的力氣把刀子扎進了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

我痛昏過去。或我就此痛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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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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