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文人常以文字害人。例如,「忽聞河東獅子吼,柱杖落水心茫然」,就已經害了不少武林中人。

聽到獅子吼,又何止柱杖落水這般簡單?雷鳴的獅子吼,至少曾讓十七個武林高手重傷,十二個白道高手內力全廢。

成名十九年,雷鳴的敵人當然不止區區二十九個;只是,除了這二十九個,其餘的大多數都已經被獅子吼吼掉了性命。沒有了性命的人,就算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是雷鳴的想法。

所以,歷年來有多少人死在他的獅子吼下,他倒真的沒有算過。

已經是盛夏時節。

晌午,天被火紅的太陽完全佔據,熱氣太強,沒有一片雲敢出現在天上。

田裏的小黃狗吐着舌頭在樹蔭下喘氣,連樹上的蟬也熱得不敢作聲。

這個時候,雷鳴通常都會打着飽嗝,躺在富麗堂皇的後院中。家丁會從地下冰窖里取出幾塊大冰,分別放在屋子的角落,讓涼氣散開。丫頭們會靜靜跪在旁邊,一人幫他槌腿,一人幫他打扇。

新買回來的如夫人,自然也在身邊,將浸過冰水的葡萄小心翼翼剝皮,微笑着送到他的嘴邊。

雷鳴最喜歡享受這一刻的安靜,如果誰敢在這個時候打攪,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

當然,也有特殊的時候。

例如,今日。

今日,天氣還是很熱,冰塊還是被取出來放在角落取涼,後院裏還是比外面清爽舒適,葡萄還是浸過冰水,冰涼清甜得令人垂涎。

雷鳴,卻沒有躺在他最喜歡的貴妃床上。

屋中的丫頭們不在,新買回來的如夫人也不在。

有人躺在他的貴妃床上,死板的人皮面具覆在臉上,雷鳴卻知道那定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因為有那麼一雙眼睛的人,絕對不會長得難看。

晶瑩,清冷,偏偏又閃爍着驕傲的眼睛。

「想不到小小的地方,居然也有冰窖。」白少情悠閑地躺在貴妃床上,一手側撐着頭,「雷壇主,你挺會享福。」

「屬下不敢。」雷鳴站着,冷汗直冒。他的獅子吼名震武林,這時聲音卻比蚊子還小。

「你怕什麼?」人皮面具看不出表情,白少情的聲音確實愉悅的。「我是在誇你。我本來還怕來了會熱,沒想到你招待得不錯。」

慵懶的聲調,輕輕彈動聽者的耳膜。

雷鳴擦汗,笑道:「這是屬下的本分。」

他悄悄抬眼,望望這突如其來代表教主的蝙蝠公子,又偷偷看看一旁的水雲兒。教主身邊兩大侍女,本來就是正義教左右護法。

就算雷鳴不知道蝙蝠公子到底在教中地位如何,也該心中有數。

因為,水護法竟然站在蝙蝠公子身後,幫他打扇。

「蝙蝠公子,江西分壇的記事冊子,下屬已經全部命人備好,公子可以隨時查看。」

白少情懶洋洋地坐起來,剝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裏:「我什麼時候說了要查看?」

「公子不是來查看分壇事務的?」

淡淡一眼,朝雷鳴掃去。「雷壇主,你在教我辦事?」

「不敢,不敢。」

白少情蹙眉:「下去吧!」

「是。」

雷鳴離開,臨走還小心翼翼關上房門。

白少情從貴妃床上下來,一把扯下人皮面具。俊美的輪廓,比在總壇時豐潤了些。

「還扇?」他回頭,冷笑着看水雲兒,「我可不敢勞駕水大護法。」

「你這人真是,幫你打扇,你還生氣。」水雲兒搖頭,幫自己扇起風來。

「我哪敢生氣?你可是封龍派來監視我的。稍有異動,不必封龍動手,你就可以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雲兒眼波四下一轉,笑道:「原來是記仇。」

白少情用指尖挑起一塊放在角落的薄冰,讓涼意絲絲透入肌膚。他出來已經半月,正義教勢力雄大,各處分壇人才鼎盛,教規森嚴。

沒有想到頂着教主徒弟這帽子,居然能讓眾人噤若寒蟬,所到之處,人人小心逢迎,不敢有絲毫怠慢。

「我有一處不明。」白少情忽道。

「說。」

「你身為教中護法,身份崇高,為何偏偏在他人面前對我如此奉承?」白少情問:「端茶倒水,就如丫頭一樣。」

水雲兒抿唇笑了笑,輕聲問:「你不懂?」

白少情臉色沉下去:「是他要你這樣?」

「除了他,還有誰可以命我這樣?」水雲兒道:「你為何不想想,他這樣到底為了什麼?」

白少情抿唇沉吟,眼中光華四溢,又轉為深邃,淡淡道:「叵測居心,不想也罷。」

轉身,推開虛合的房門。院子的池塘被太陽照得白花花的,一陣刺眼。

「晌午一過就舒服多了。」白少情伸懶腰道:「青樓歌舞處處不同,不知道山西有什麼不同凡響之處。」

此夜,雷鳴作陪,白少情暢遊青樓。

錦衣美食、軟語紅鶯,天下最好的,只要開口,都會有人恭敬送至面前。

坐在鶯燕成群的脂粉中,聽山西第一名妓彈唱,白少情心不在焉,斜眼看着窗外樓下的空地。

「佈置青樓的是名高手,可惜,那兒少了兩棵柳樹。」修長的手指一指那塊空地。

刻意喝下幾杯美人送上的好酒,不覺有些醉意。

「公子,奴家剛才唱的曲子可還滿意?」

「來,再喝一口。」

「春兒不依啊,春兒也要像姐姐一樣和公子共飲一杯……」

白少情來者不拒,左擁右抱。他是雷大老闆的貴客,自然人人奉承。

「雷鳴,」白少情直呼在武林中叱吒十數年的高手姓名,「來,喝酒!」

「是,公子喝得痛快就好。」教主的徒弟,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白少情昂頭,又灌一杯。

當他搖晃着腳步被雷鳴小心翼翼地扶出青樓時,卻看見空地上已經多了兩棵柳樹。

土色新鮮,顯然是剛剛才匆忙栽種的。

「辦事果然不錯。」他拍拍雷鳴的肩膀。

雷鳴諂笑,小聲道:「這是屬下的本分。」正義教保密為先,在有人的地方說話自然要小聲點。

回到下榻處,揮退雷鳴,轉身關門,白少情猶帶醉意,卻輕輕嘆了一聲。

無盡憂愁,彷彿以這聲嘆息為破口,緩緩淌瀉出來。

他料錯了。

他以為此行會有陰謀,怎知一路行來風平浪靜,正義教上下對他奉若神明,命令無一不遵,水雲兒更是百般配合,顯示他在教中的超然地位。

他以為入青樓會招封龍忌諱,水雲兒即使不阻止也會暗地裏使壞,誰知大醉已經幾場,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他的不是。

現在,自己倒真成了一個專橫跋扈,不務正業,以封龍名頭到處作惡的紈絝子弟。

白少情教訓過無數紈絝子弟,卻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當紈絝子弟的一天。

他嘗遍了人間美食,享遍了人間種種最極致的享受。除了不能看望母親外,封龍似乎給了他一切好東西。

半月,正義教「蝙蝠公子」聲名鵲起。

白少情沒有查看教務,他利用封龍所給的一切,肆無忌憚地做一些他早就想做的事。

他以蝙蝠公子之名闖入山東萬人庄,搶了莊裏珍藏了百年的夜夜碧心丹;他矇著面具,帶領正義教中高手直入白家山莊,搗毀宋香漓的靈堂,點了白莫然和兩個兒子的穴道,當著他們的面,用火把點燃靈堂的幔子。

他看着熊熊大火,吞噬了自己成長的地方。

離開前,白少情貼在白莫然的耳邊道:「你從來不當我是兒子,我也從來不當你是父親。不過從今之後,只有我可以代表白家。宋香漓為她兩個兒子守住的東西,如今都是我的。」

白莫然的眼中,閃過最惡毒的憤恨和極端的絕望。

白少情冷冷回望他最後一眼,走了出去。身後,是熊熊火焰,以及和自己有血緣之親的父親兄弟。

他殺了想殺的人,燒了想燒的地方,搶了想搶的東西,然後找最美的地方散心,帶着如花似玉其實厲害無比的水雲兒到處吃喝玩樂,處處眾星拱月的排場,處處至高無上的尊崇。

卻,並沒有不亦樂乎。

今夜,喝過山西的花酒,醉意湧上來,竟是酸酸澀澀,說不出的一種滋味。

恣意放縱后,居然只余滿腹空虛。

白少情嘆氣。

他已有醉意,又不想入睡。在房中徘徊,最後取出古琴。

雙手平穩地托着古琴細瞧,唇才微微向上揚起,彷彿看到老朋友。

焚香,放琴,平心靜氣瞑目片刻,指尖方輕輕一挑。

悠遠的音,從琴弦的顫動中跳了出來,繞上屋樑。幽怨空虛,緩緩充滿屋子,在白少情孤寂的身影旁輕輕掠過。

窗外,簫聲忽起,如投石入湖,激起層層漣漪,低沉似情人低語,纏綿至如歌如泣。

白少情抬起清澈的眸子,右手輕按琴弦,琴聲頓停。

簫聲也立即停了下來。片刻間,萬籟俱靜。

有人推門。

「是你?」

封龍持簫,站在門外,依然玉樹臨風,俊雅不凡。他笑道:「當然是我。」

白少情冷眼看他。

封龍走近:「出來十五天,你做了不少事情。」

「對。」

「殺了不少人?」

「對。」

「可惜。」

「可惜?」白少情偏頭,「封大教主居然憐惜人命?真是武林奇聞。」

封龍微笑,「你殺的人,十個有九個定然欺負過你。一刀殺了豈不便宜?」

白少情默然。

封龍又問:「你燒了白家山莊?」

「不錯。」

「那白莫然……」

「和他的兩個兒子都被我活活燒死了。」白少情語氣刻薄,冷笑道:「你徒弟心狠手辣,對親人都不留情,日後對付起你來,自然也不會客氣。」

封龍緩緩迫身過來,將白少情按在椅上,居高臨下,凝視不語。

沉重的壓迫感從深邃的眼中而來,白少情被封龍這樣一看,頓時湧起無處遁形的感覺。

「白家山莊被燒了,不是很好嗎?」封龍笑道:「你若是要燒它,一定有該燒的理由。你好不容易把它燒了,心裏一定很高興。你這麼高興,一定狠想和人分享。」他的笑容,讓人情不自禁的覺得安心可信。

聽他用低沉的聲音連說三個「一定」,白少情剎那間居然熱淚盈眶。

封龍輕道:「你可以把想說的話,都告訴我。」

清冷的眸中出現粼粼水波,白少情臉上的哀傷令他的俊美更驚心動魄。他抬眼顫顫地盯住封龍片刻。

封龍大手一摟,將他摟在胸前,彷彿白少情是一隻需要照顧的雛鳥般。風聲呼呼,他帶着白少情躍上屋頂,在明月下享受拂面的清風。

白少情此刻似乎卸下了防備和偽裝,安分地躺在封龍大腿上,仰望天空那輪明月。

他怔怔看着天空,彷彿想把無盡蒼穹看穿。封龍低頭,指尖在他發端處輕輕撫摸。

許久,白少情才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燒了白家山莊。」

「對,你燒了。」

「我殺了白莫然,白少信,白少禮。」

「對,你殺了。」

「我還毀了宋香漓的靈堂,將她的骨灰撒到大路,讓千人踩,萬人踏。」

「不錯。」封龍輕聲道:「你做得很好。」

「恐怕只有你才會誇我做得好。這些事,即使是娘,也不會說我做得好。」白少情苦笑。但很快地,他的表情變得激動,隱藏在深處的陳年往事,似乎要在瞬間破繭而出。他咬牙道:「可我不後悔,就算有錯,我也絕不後悔。我曾發過誓,終有一日要將白家山莊一把火燒了。」

封龍還是輕輕的點頭,「你不用後悔。再說,你也沒有錯。」他的語氣雖輕,裏面卻有霸主般的肯定,就像世間萬事,只要他說是對的,那便是對的,再不容置疑。

「宋香漓很狠,她恨不得殺了我,卻沒動手。從小到大,她總是用看不見的方法折磨我。」白少情輕輕道:「白莫然說我小時候身體極差,所以不能學白家武藝。其實,我是被宋香漓命在冰天雪地里罰跪,才落了病根。」

封龍的手,一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白少情的肩膀。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白少情。

「他們都欺負我,用盡各種匪夷所思的方法。我的衣服有時會乎然變成破布,我的鞋子有時會忽然在底下出現一個大洞。白莫然看我的眼光,就像看一隻不得不容忍的臟老鼠。我的存在,破壞了他們在武林中如傳說般動聽的愛情,毀了他頭上痴情公子的光環。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他的兒子。」

封龍嘆氣,「虎毒不食兒,有的人卻是連老虎都不如。」

「至於白少言和白少禮,哼,都是道貌岸然,禽獸心腸,要不是我百般隱忍周旋,他們……他們早……」白少情驀然閉上眼睛,緊緊咬牙。

攥緊的拳頭被人輕輕握住。封龍的唇邊,帶着往日的微笑。

「不要怕,白家山莊已經不在。」封龍欣然道:「你是白家唯一後人。白少情,已經代表武林白家。」

「我是蝙蝠,不是白少情。」

「你是我的蝙蝠,是江湖的白少情。」

「荒謬!」

「不荒謬。」對着脆弱的絕美表情,封龍毫不猶豫地低頭吻下,甜蜜清香,如夢中般醉人。「我答應過,你在不會受人欺凌。你是白家公子,是正義教蝙蝠公子,是武林盟主之弟,是正義教主之徒。正道人人敬佩你,邪道個個懼怕你。我要天下人都寵着你,捧着你,讓你富有四海,隨心所欲。」

「富有四海,隨心所欲?」白少情怔怔看着封龍。

封龍溫柔地看着他,「但你真真正正的,只是我的蝙蝠兒。」

白少情與他對望,痴痴道:「封龍,為何如此?」

「因為,」封龍嘆氣,「你受地苦楚,實在太多了。」

白少情眼中的水波,忽然急劇顫動起來,彷彿風浪在即。他的唇輕輕抿着,惹得人只想吻開那道無奈的苦澀。他的臉,被月光映出一圈光暈,美得不可方物。

天漸漸灰濛,周圍的景物開始隱隱約約露出點輪廓。

一切安靜得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白少情動了。

他前一刻還深情地,帶着曾被傷害的脆弱,忘乎所以地凝視着封龍;下一刻,卻像半空中俯身衝下的鷲鷹,用最凌厲的氣勢動了起來。

一直乖乖垂在封龍背後的手,忽然靈巧地跳動,一眨眼的功夫,即點了封龍背上九處大穴。

這九指耗盡了白少情儲蓄以久的所有功力,選擇了最無懈可擊的時機,用了最完美無缺的戰術。

白少情看着僵硬的封龍,緩緩笑了起來,「是不是很驚訝?」

封龍看他片刻,嘆道:「其實,也沒什麼可驚訝的。」

「你一定以為我以被你馴得服服貼貼,一定以為虛情假意可以讓我感動得無以名狀,一定以為可以把我玩弄於股掌之上。」他也連說了三個「一定」,一句比一句更憤怒。

封龍苦笑,「我只是以為,當你得道一切時,會像我一樣,覺得空虛;也會像我一樣,想找個人說說話。」

白少情一愣,烏黑的眸子瞪了封龍片刻,森冷道:「我為何要和你說話?比起宋香漓,白莫然,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你害我騙我凌辱我玩弄我脅迫我……世上沒有比你更可恨的人。」他咬牙切齒,從封龍腰間抽出碧綠劍橫在封龍頸旁,「我知道你有秘門心法可以與水雲兒姐妹保持聯絡。你快要那死丫頭送我娘來和我會合,否則,我先刺瞎你的眼睛。」

「你威脅我?」封龍緩緩道:「你忘性真大,這麼快就忘了我給你的教訓。」

白少情冷笑,「看來我不該刺瞎你的眼睛,應該先割了你的舌頭。哦,橫天逆日功廢不了,但不知橫天逆日功是否可以讓斷了的經絡沖生?讓我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再慢慢一點一點切下你的舌頭。」

「你忍心這樣對我?」封龍還是嘆氣。

「為何不忍心?」

白少情揮劍,但碧綠劍還沒有揮動,手臂卻忽然麻了。就像被螞蟻在關節處輕輕咬了一口,他的手一松,碧綠劍掉了下來,在碰到地面前,被一支沉穩的手接住。

手臂的麻痹,片刻蔓延到全身。不敢置信地軟軟倒下時,白少情對上封龍戲謔的眼睛。

「小蝙蝠兒,我怎麼可能被同一套點穴法制伏兩次?」封龍貼着他的耳朵輕咬。

全身,泛起猶如掉入冰窟的寒氣。

白少情被放回房中。

次日,烈日中天時,封龍入房,解開白少情身上的穴道。

「你為何不折磨我?」白少情坐在床邊,板著臉問。

「嗯?」

「我偷襲你,又被你擒住,為何你不狠狠折磨我?」白少情冷冷道:「眥銖必報,乃正義教作風。」

「我何必折磨你?」封龍笑,伸手撫摸白少情俊臉,「我發現,對小蝙蝠兒越好,小蝙蝠兒越受不了呢!我偏偏疼你呵乎你,你又奈何?」

白少情冰冷的面具瞬間被打破了一層。他惡狠狠地盯着封龍的笑臉,好不容易才忍下火氣,冷冷道:「多謝大哥。」

「你還知道我是大哥。」封龍笑得親切非常,忽道:「少情,可還記得我們四處遊玩那幾天?」

白少情默然。

怎會忘記?他假裝不會武功,封龍抱着他騰雲駕霧,去看飛瀑下的銀河。

封龍道:「我們一路回總壇,途中可以順道遊玩。這次,只有我和你。」

「水雲兒呢?」

「她有事要做,不和我們一道。」

看着封龍的微笑,白少情忽然有點害怕。因為在他心底,居然也隱隱盼望這次的遊玩。

因為害怕。所以更加憤怒。他無法裝出恬靜的笑容,眼中透出毫不掩飾的恨意和倔強,瞅着封龍。

半晌,他不解道:「封大教主,天下還有什麼寶藏是你解不開,而我知道如何解開的呢?」

「有一樣。」封龍盯着他,淺笑。

烈日當空,揚州此刻,柳條一定青翠動人。

兩人從山西出發,一路悠然遊玩。封龍雖沒有帶下屬,行程的食宿卻早有人提前辦理,吃的不用說,絕對是當地最好的特色菜肴,住的也是當地最舒適的院落。

白少情一邊暗自警覺,不要中了封龍的圈套,一邊跟着燈龍,與他鬥嘴暢談各地風物,偶爾讓封龍指點一下武功招式,進步神速。

漸漸的,當日那個敦厚溫柔的大哥形象,竟又彷彿與封龍重疊起來。白少情幾度驚心,不斷提醒自己小心,偏偏又忍不住回憶當日種種。

「獨立窗前,形影孤單。」封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又在想念你娘?」

「為何不讓我見娘?」

「為何一定要見她?」

白少情轉身,淡然的眸中藏着疑惑,「你若想我對你順服,最好用懷柔政策。讓我見娘,我自然會懂得怎麼做。」

「在你心中,天下只有你娘一個人。」封龍問:「少情,若有一天你娘不在了,那你如何?」

「娘不在了?」白少情臉色蒼白,彷彿終於面臨極不想面對的問題,猛然抓住窗邊欄杆。「娘怎麼會不在?娘不可能不在的。」

「她畢竟會老,老人總會死得比年輕人早一點。」

「娘不會死。她如果死了,我一定殺了你。」白少情驀然轉身,緊張的瞪着封龍,「難道你為了報仇,竟然……竟然……」他心中害怕,嘴唇顫動,居然說不出後面的猜測。

封龍搖頭,「我怎會如此?」

白少情鬆了口氣,神色稍緩。「娘不會死,你不要胡說。」

「她如果死了,你還可以活嗎?」

「我?」白少情猛然抬頭。

「你還可以繼續活下去嗎?」封龍拽住他的手臂,輕聲問:「生命如此痛苦,你為誰而活?」

茫然的眼睛看着封龍,漸漸又有了焦距。白少情啟齒,「我的事,與你無關。」

封龍凝視着他,忽然狠狠把他扯到胸前,低頭狠吻。

熱烈的氣息撲面而來,兇狠的,掠奪似的親吻在下巴,臉,唇,耳,頸后,留下一處又一處痕迹。

「小蝙蝠兒,不要永遠把心思停留在你娘身上。她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也不應是你生命的支撐。」

「她是。」細碎的**從唇邊溢出,白少情咬着細白牙齒,承受封龍的掠奪。

「她不是,我才是。」宣告似的深吻懷裏動彈不得的蝙蝠兒,封龍的聲音無比凝重。「我才是伴着你的人,只有我才是。」

他不要蝙蝠兒有朝一日失去生活的信心。少情必須學會母親不是生命中的一切,他遲早要面對失去。早一點學會這點,比事實到來時才倉惶面對好得多。

而且,少情的娘,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

強迫着剝下少情的衣裳,漂亮的身軀和**刻着封印記的鈴鐺露了出來。封龍邪笑着摟着白少情,讓他掙扎不休,最後不甘不願地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這隻桀敖不馴的蝙蝠,睡着時卻莫名乖巧。合上的睫毛又長又黑,偶爾顫動着,彷彿將要醒來。

封龍低頭,輕吻不斷。

「你真真正正的,只會是我的小蝙蝠兒。」

溫柔低語,白少情註定無緣聽見。封龍唇邊那絲動人的微笑,他也不曾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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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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