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蜿蜒陡峭的山路上佈滿着碎石,明明是生機蓬勃的春日,這座山卻異常的死寂。

兩道迅捷的人影奔馳在渺無人煙的山道上,為首一人一身白衣,翻若驚鴻;後頭一人一身青色袍子,宛如游龍。

賀靖一邊足不點地的跑着,一邊則為龍觀瀾的輕功暗喝一聲采。

聽聞龍幫主一身水上飄的好功夫,如今見龍觀瀾使來,果真了得。要知孟飛卿傳授的輕功已是世間罕見,想不到龍觀瀾一路竟能不緊不慢地跟着而不顯疲態。

龍觀瀾跟在賀靖後頭,看着身前白衣,他忍不住在心頭暗暗佩服。

身前少年究竟是什麼身分?一身上乘輕功不僅前所未見,姿態更飄然若仙,優雅至極,出這一趟門,果真值得。

不過……賀靖究竟要帶他到哪裏去?

兩人又跑了一陣,最後來到一處斷崖。

賀靖停下腳步。「到了。」

龍觀瀾跟着駐足,瞅了瞅四周,他一臉納悶,終於將憋了大半時辰的疑惑問出口:「賀公子,咱們來這裏要做什麼?」

聽見他發問,賀靖又悶笑一陣,「龍少主,今日我再教你一課吧。」

「什麼?」

賀靖竟臉湊到龍觀瀾面前,勾起一抹狡詐微笑。「那就是——別隨隨便便和陌生人跑到荒郊野外,懂嗎?」

言罷,在龍觀瀾還未得及反應,賀靖手一推,龍觀瀾叫也沒叫,便直直跌落斷崖——

「呵呵呵,怎麼會有這樣的蠢呆啊?」賀靖拍拍手上灰塵,往崖邊一踏,伸長脖子看了看底下茫茫浮雲,然後提氣喚道:「喂,龍獃子,你是昏了還醒着?好出個聲吧!」

賀靖喊完又停頓了會兒,果然聽見一聲驚惶失措的喊叫——

「有蛇!」

「廢話,沒蛇我找你來幹嘛?」

賀靖撩撩黑髮,隨即也往崖底一縱,人便如仙人下凡般輕巧往下落,來到龍觀瀾身後。

原來着斷崖約一尺處有一凸出的大石坪,壓根摔不死人。

「賀、賀公子。」龍觀瀾見賀靖出現,忙道:「這裏蛇多,你怎麼下來了?」他完全忘了是身後笑得一臉優雅的傢伙把他推下來的。

只見有數十條蛇盤亘在崖壁的松柏前,就連地上也爬着好幾條,清一色皆吐着猩紅蛇信,對兩人虎視眈眈。

無視龍觀瀾的警告,賀靖往前一站,微微一笑。

「嘿,好豐盛的大餐哪!」想當初他住在初月谷時,最愛和非墨出去捉蛇煮蛇湯喝哩。

「呃?」龍觀瀾愣了下,又見賀靖兩眼綻光,更是驚詫。

賀靖找他來這裏……是為了捉蛇來吃嗎?

龍觀瀾將視線投向那些濕滑黏膩的長蟲,竟見那群蛇在賀靖注視下像遇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一條條飛也似地往洞內溜去。

「哼哼,沒腦子的小蟲子竟還知道害怕?」賀靖好笑地轉過身,見龍觀瀾一臉詫異,遂解釋:「我到這洛陽來,聽聞此山有長蟲出現,過往的行路者已經被吃掉十數人,因此便找龍少主來探個究竟,順道替洛陽居民除掉一害。」

「原來如此。」聽完賀靖解釋,龍觀瀾點點頭。「這是好事,龍某自然願出綿薄之力。只是剛才那些蛇大小不過數寸,怎麼可能吃人……」

話未說完,竟陡地一陣天搖地動,賀靖沒多說話,立時拉着龍觀瀾往洞內走。

岩洞裏濕冷黑暗,隱隱還有水珠滴落,發出空洞的聲響。

賀靖點燃火摺子,與龍觀瀾緩步前行。

「賀公子,剛才那陣搖動你可知何原因?」莫不是地震吧?

賀靖拂落髮上水珠,笑道:「原因你等會兒就知道,趁着還沒被發現,我先與你擬個計劃吧。」

正說著,前方出現一條岔路。

賀靖回過頭,「裏頭怪物太過兇猛,我一人對付不來,今日找你來,便是讓你當誘餌引開它注意,我則在一旁伺機擊殺它;不知道龍少主可有意見?」

龍觀瀾想也沒想便點點頭,「我沒問題。」能夠替地方除掉一害,也算功德一件他焉有不答應的道理。

「好,那怪物就在右方洞裏,咱們繼續往前。」賀靖將手中火摺子遞給龍觀瀾,示意他繼續往前,自己則跟在後頭。

龍觀瀾不疑有他,便率先邁前,渾然不知賀靖此舉是拿他當誘餌。又走了一小段,他「啊」了一聲突然回過頭,賀靖連忙停步。

「怎麼了?」

該不是這獃子發現自己的陰謀,想交換位置吧?

「賀公子,你身上可有兵刃?」龍觀瀾說著,解下自己腰間長劍,往賀靖眼前一遞。「你殺怪物不能沒有兵刃,這劍借你一用。」

瞅着眼前長劍,賀靖一時啞然。

這獃子就這樣把隨身兵器給了他這個相識不到一日的人?唉唉唉,是怎樣的環境養成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龍幫少主啊?

賀靖低嘆一聲。

「獃子,讓你走前面你就走前面啊?那讓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賀公子?」龍觀瀾狐疑地喚一聲。「這把劍……」

賀靖擺擺手。「不用了,我有兵器,那劍你就留着防身吧。」言罷,他又笑了。「對了,我再教你一課,如何?」

賀靖的笑容里透着狡詐,龍觀瀾雖覺奇怪,但還是問了:「是什麼?」

口中說著,腳步卻毫不停歇,轉眼間兩人已走到極深之處,又招了個彎,迎面竟是一陣腥風撲來,腳底踩處也變得濕黏不堪。隱約中,竟還有「嘶嘶」的怪聲傳來。

龍觀瀾忍不住停下腳步。

賀靖一晃火摺子,並在他身後笑道:「你瞧,那東西的尺寸夠吃得下好幾人了吧?」

龍觀瀾順着賀靖所指處一抬頭,赫見一條粗大無比的巨蛇,光那閃着磷光的眼便有兩個巴掌大,而那條正在吞吐的舌信足足比他身長還長,更不斷發出恐怖的嘶聲。

前所未見的東西讓龍觀瀾瞪大眼,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巨蛇察覺有人,整個身體頓時直立起來,龍觀瀾只聽他身後的賀靖嘿嘿一笑,笑得他背脊一陣寒冷。

「還有,今天這第二課是——別走在不相熟的人前面哪!」

然後,便像剛才被推下斷崖的情形一樣,龍觀瀾整個人被一股極大力道往前送,人往前跌的同時,又傳來一陣惡劣的笑聲——

「呵呵,大餐來嘍!」

***

好臭啊!

這是龍觀瀾在石洞裏左跳右躲時唯一的感想。

手中拿着吸引巨蛇注意的火摺子,龍觀瀾又一個挪身躲開它的攻擊;巨蛇收勢不住,一頭撞上後頭石壁,堅硬的岩壁頓時石屑紛飛,裂開碗口般大的洞。

好驚人的力氣!龍觀瀾暗捏把冷汗。

想來剛才那陣搖動也是巨蛇所引起的,瞧那張嘴巴大得足以塞下一頭象,加上上頭尖牙不斷淌下噁心的蛇涎,龍觀瀾定下心神,努力將蛇往賀靖所在處的反方向引。

只聽躲在岩洞上方的賀靖笑道:「龍少主,你覺得這條蛇好不好吃?」

「啊?」

伏在壁上的賀靖只是吞着口水,琥珀色的眼眸閃動着精光。「嘿嘿,身子這麼粗,肉肯定多;加上適度的運動,肉質肯定結實;不加香料,只用鹽巴和山泉水去熬,滋味一定非常鮮美。嘖,我口水快流下來了……」

若不是這條蛇聽得懂人話,要不就是賀靖的渴望太過強烈;巨蛇在賀靖對自己評頭論足完后,攻勢明顯加劇,龍觀瀾頓時有些招架不住。

他往後一躍,背已抵上山壁,見巨蛇張大嘴巴,他忙就地一滾想閃開,卻在聞到巨蛇發出的氣味時一陣暈眩。

就在龍觀瀾腳步一軟的同時,上空又掉下個東西,他來不及躲閃,被絆了一跤,待他定睛一看,赫然是個頭骨。

火摺子掉到地上滅了,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龍觀瀾只覺渾身骨頭幾乎要被勒碎了,他忙運起全身內力抗衡,但仍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力氣漸漸流失,他幾乎要抵擋不住,這才聽見賀靖的聲音響起——

「撐着點,等會兒蛇肉分你一份啊!」

「嗚……」龍觀瀾什麼話也答不出,眼看蛇口近在咫尺,就要將自己一口吞沒,他只能恍惚想着——我不喜歡吃蛇肉啊!

就在蛇涎已滴上龍觀瀾的臉頰、尖牙已抵在他頭上時,電光石火間,忽聽賀靖笑道:「呵呵,先在背後划個口子,皮會好剝一些……」

隨即一陣鮮血噴出,飛濺在龍觀瀾臉上,他頓覺錮住自己的力道一松,整個人隨即摔落在地面。

賀靖笑道:「蛇頭用不着,一劍砍了吧!」

龍觀瀾只見黑暗中銀芒一閃,挾着石破天驚的威力,未幾,一個重物重重落地,帶着腥味的水珠不斷灑落,然後又是一記巨響——

「完美解決,師父教的劍法殺起蛇來果然乾淨利落啊。」伴着優雅的聲音,一簇幽幽磷光在黑暗中亮起,照亮整個石洞。

只見賀靖一身白衣皎潔,未染半點臟污,俊美的臉上帶着盈盈笑意。他甩甩手中薄如蟬翼、軟如白綾的長劍,將上頭的蛇血全數震落後,手又一揮,劍便纏回他腰間,像條銀色的衣帶子般。而他左手還拿着一根被折斷的人骨,磷光便是從上頭髮出的。

相較於賀靖的優雅從容,龍觀瀾可就不好過了。他一身衣服早已沾滿塵土水漬與血痕,斯文的臉噴滿蛇血,還隱隱可見上頭帶着傷。

「嘿,你這跤可跌得不輕啊。」賀靖哂笑着,臉上毫無愧色。「抱歉,剛剛手滑,害你被絆了一跤。」言下之意便是那顆頭骨是他故意丟的。

龍觀瀾晃晃腦袋,口齒有些不清地說道:「沒……關係……」

結果完滿就行了。

才要將手搭上賀靖伸出的右手,他眼前頓時一黑,沒了意識。

***

好苦……

當龍觀瀾睜開眼睛后,第一個反應便是皺起眉要將不斷灌入自己口上的東西吐出。

「別吐,你剛才吸了蛇毒,得拔乾淨才行。」賀靖按住龍觀瀾後勁,將碗又往他嘴邊湊。

龍觀瀾聽見他的解釋,也不再抗拒,只是眉頭打結地將那碗黑糊糊的東西咽下肚,待喝完后,才在賀靖的幫忙下,背倚着牆坐着。

他看看四周,發現這是一座破舊的小廟,中央有劈啪着的火堆,正不斷散發出熱意,外頭則有股香味傳來。

想起自己明明暈倒在岩洞中,醒來時人卻已在這裏,龍觀瀾轉過臉,對將他背出岩洞的賀靖道謝。「賀公子,謝謝你救我出來。」

聽他道謝,賀靖笑着擱下碗,「不用客氣,你現在覺得如何?」

不知道賀靖為何有些一問,龍觀瀾疑惑地動動手腳,又試着運了運真氣,發現竟周行無礙,還有股舒適至極的感覺,連帶地精神也為之一振,丹田更是整個發暖。

他訝異地看向賀靖,「這是怎麼一回事?」

「給你吃了個好東西啊。」賀靖笑了笑,忽然一臉哀怨。「本來想將那顆蛇膽一個人獨吞的,怎知你這獃子居然中毒,我只好割了一半給你……」

他那吃了可以延年益壽、祛百病的妖蛇膽哪,功效只剩一半了!嗚……

「啊?那剛才我喝的東西便是那頭巨蛇的膽汁?」龍觀瀾訝異地坐直身,見賀靖滿臉痛惜,心中不禁有些歉疚。「抱歉,我太不濟事了……」

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賀靖臉上惋惜忽退,抽了抽鼻子后,突然笑開臉,「哈哈,煮好啦!」

話才說完,阿圓已經提着冒出陣陣白煙與香氣的鐵鍋進來,嚷道:「煮好了,快嘗嘗!」

阿圓滿頭大汗地將手上東西放下,賀靖早已迫不及待,一馬當先地奔過去,撈了滿滿一碗坐到牆角,一邊喊着燙,一邊大吃起來。

阿圓見自家少主醒了,忙盛了一碗遞到他眼前。「少主,你醒啦?快吃些東西補補元氣。」

龍觀瀾疑惑地看着阿圓手上的東西。

「這是什麼?」好香啊!

「蛇肉啊!」賀靖咬着口中東西,含糊不清地說道:「去頭、頭尾,留下最好吃的中段部分,肥美而且入口即化呢。」

想不到那條怪蛇的肉這麼好吃,就可惜師父和非墨沒有口福哪!

聽賀靖這麼說,龍觀瀾腦海里自動浮現那條巨蛇醜陋無比的模樣;他瞧瞧碗內冒着勾人食慾的香氣的肉塊,再想了想那條蛇呲牙咧嘴的兇狠模樣,吸到鼻內的香味不禁淡去幾分,原本大開的胃口也縮了好幾寸。

「我……不想吃。」別開臉,龍觀瀾臉上難得地顯現出一絲嫌惡。

「少主,不吃會沒體力的啊。」阿圓着急道:「很香、很好吃的。」

雖然剛才瞧見賀靖丟到自己眼前的肉塊時,他也着實感到一陣噁心,但在熬煮時他忍不住偷吃一口,真的是美味!

轉眼間,賀靖已舀了第二碗,見龍觀瀾還是一臉躊躇不敢動,於是說道:「不想吃便不要吃,阿圓你身上帶了乾糧沒有?」

「啊,有。」阿圓這才擱下碗,從包袱內拿出幾個餅給龍觀瀾,自己則同賀靖一起喝起蛇湯。

阿圓一面吃,一面用眼角餘光覷着賀靖。

約莫過了一刻鐘,賀靖拍拍肚子站起身。「我吃飽了,到處頭走走。」說著便逕自走向外頭。

見狀,阿圓忙放下碗,湊近龍觀瀾小聲道:「少主,過了這一晚,咱們便和那位賀公子分道揚鏢吧。」

龍觀瀾奇道:「為什麼?」

「我瞧他行事古里古怪的,更何況少主你和他在一起沒多久就受了傷,肯定不是好事。」

原來他是要跟他們一起去的,卻在龍觀瀾命令下只得守在這破廟裏,好不容易熬到他倆回來,少主竟然昏迷不醒,差點沒嚇掉他一條小命,怎麼還能再讓少主與賀靖同行?

聽阿圓這麼說,龍觀瀾沉吟了半晌,搖搖頭。「賀公子行事雖怪,但我料他必定不是惡人。」

會替洛陽城除掉巨蛇並將昏迷的自己背回來,更將珍貴的蛇膽分他一半的賀靖,對自己絕無敵意。

「少主!」阿圓急道:「你怎麼能認定他不是惡人?」

他還想再說,門外忽地傳來優雅好聽的聲音——

「對啊,龍獃子你怎能肯定我不是壞人呢?」賀靖推門走了進來,手上則拿着幾顆果子把玩着。

見賀靖進來,龍觀瀾定定看着他澈明的褐色眼眸,微笑道:「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況且賀公子若對我有惡意,龍某今晚不會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裏。」

「呵,難不成你還會看相?」啃了口果子,賀靖好笑地走向前,湊近龍觀瀾,見他一臉怡然信賴,唇角忽地彎起一笑。「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再教你一課吧,那就是別隨便相信陌生人哪。」

隨着手上果子一彈,賀靖腰間「素練」無聲而出,橫上龍觀瀾的脖子,阿圓方想搶救,便被封了穴。

反而是龍觀瀾臉色變也未變,「賀公子好高妙的劍法。」

「不怕嗎?」見龍觀瀾唇角含笑,賀靖歪了下頭,停了半晌,終於哈哈一笑地收回劍。

「龍獃子,好氣魄、好眼光,我賀靖欣賞你。」隨手便將阿圓穴道解了,他盤腿坐在龍觀瀾面前。

「在下沒賀公子說的這般好。」龍觀瀾微紅了臉,眼光落至賀靖腰間,好奇問道:「賀公子,請問你這把劍叫什麼名字?那手高妙劍法又叫什麼?」

「這個嘛……」賀靖眨眨眼。「這劍的名字很多,遇蛇殺蛇,便叫殺蛇劍;剛才差點斬了條笨龍,若真斬了,便叫斬龍劍嘍!至於劍招也是同理,便叫殺蛇劍法。」

瞅着賀靖盈滿謔笑的臉,龍觀瀾抿了下唇,嘆口氣。「賀公子是不願吐實嗎?那在下也不再問了。」看來平凡如自己,還是無法結交像賀靖這樣的非凡才俊吧!

賀靖收起笑,「怎麼?生氣了?」

「不是,只是……」龍觀瀾頓了下,又搖搖頭。「沒什麼。」

「說話別這麼吞吞吐吐的。」賀靖逼近幾分,褐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閃着美麗的流光。

龍觀瀾還是搖頭,「沒什麼。」

賀靖不高興了,「說實話!我賀靖最討厭有人在我面前睜眼說瞎話,你要有什麼話就講出來,別婆婆媽媽的。」

「這……」龍觀瀾還是有些遲疑。「我怕說了你不答應。」

「哦?」越見他這般,賀靖心便越癢,索性一挑眉,答應下來:「好,我賀靖今天也算欠你一份人情,你有什麼要求便說了吧。」

話一出口,便見龍觀瀾眼一亮,脫口便道:「在下想與賀公子結拜,可好?」

想不到龍觀瀾的要求竟是這個,賀靖挑高眉睨了他半晌,見對方一臉認真,終於忍不住失笑。「獃子,你是自虐嗎?」自己可是將他整了一日,這傢伙竟還想與他結拜?

「你答應嗎?」無視賀靖的調侃,龍觀瀾追問。

「行!」賀靖到也乾脆,這龍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仍具有一定的影響力,與未來的龍幫幫主結拜,對他來說是不益而無害;更何況自己還多了個大型玩具,有何不可。「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庚子年正月十五。賀公子你呢?」

「我與你同年,也是正月,但是生在初一。」賀靖笑咪咪地站起身,拉起龍觀瀾,「所以,你要喊我一聲大哥。」

遣了阿圓去拔幾根草來,兩人在山神面前插草為香,一同跪在破蒲團上。

龍觀瀾誠心起誓:「我龍觀瀾與賀靖今日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

「等一下。」賀靖截斷他的話。「後面這句要改個詞。」

龍觀瀾疑惑地轉過臉,「改成什麼?」

「你說,咱們如果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話,有啥好處?」

「沒有。」

「對,所以幹嘛要同年同月同日死?」賀靖手一環胸,挑高眉頭。「所以改成你龍觀瀾比我先死好了。」

「啊?」對於賀靖這個提議,龍觀瀾着實不解,一旁的阿圓也氣得直跳腳,卻不敢發聲。

「人生在世,最怕的便是沒人收屍,做了個無主的孤魂吧?」見龍觀瀾頷首表示贊同,賀靖笑道:「我這個做大哥的有義氣,肯定會撐着口氣替你收屍。所以,自然是你先死。」

「說得也有道理。」龍觀瀾不疑有他,遂依賀靖所言將詞改了,最後在賀靖噙着詭笑的情況下又拜了三拜,完成儀式。

儀式一結束,龍觀瀾喜不自勝,轉過頭便喚:「大哥。」

聽他這麼喚,賀靖掩唇低低笑了起來,笑得龍觀瀾與阿圓又是一臉納悶。

「呵呵,喊得真是好聽,你再多叫幾聲吧!」此行出來,收穫可真大,平白賺了個龍幫少主當小弟哩!

「大哥?」不知道賀靖為什麼笑得這般詭異,龍觀瀾依言又喚了聲。

這下子,賀靖早就忍不住抱着肚子,靠着神案笑到東倒西歪。「哈哈哈……好,喊得好!哈哈哈……」

月色漸沉,夜也更深,但破舊的山神廟裏仍不時傳來賀靖愉悅至及的笑聲。

一直到隔日,龍觀瀾將此事拿出來問,加靖一聽,又開始大笑;如此反覆數次,最終只得作罷。至於賀靖會這麼笑的原因,一直到三年後才揭曉答案,在得知答案的那一刻,龍觀瀾除了嘆氣,還是只能嘆氣了。

***

一大清早,三人便動身來到洛陽城外,將那隻大蛇的頭丟到城門前後,隨即便離去。

春風微微,花香淡淡,洛陽郊外一片大好春光;山花怒綻、黃鶯啾啼,就連昨晚那場惡戰的記憶也淡了。

「大哥,你接下來要往哪裏去?」龍觀瀾與賀靖並肩走着,見對方只是一徑哼着小曲往前走,遂問道。

賀靖一縱肩。「不知道,哪裏有好玩就往哪裏去,怎麼,你有別的建議嗎?」

「不。」龍觀瀾搖搖頭,「我這一趟出來,也是漫無目的的亂走,不過到是聽說一件事,想邀大哥一起看看。」

賀靖眼一轉,立時想到。「洞庭湖畔,岳陽樓中,武林群豪,一決雌雄。你說的是這事兒吧?」

「嗯。」那將是窺探江湖各大門派虛實的大好時機,非去不可。

賀靖笑道:「這麼大的事,當然要去瞧瞧,不過時間還早,不如咱們先到長安看看。」既然要遊歷江湖,國都是切不可錯過。

三人說說笑笑地轉過一處山坳,山道旁儘是粉色迷人的野花沾着晨露開綻。

賀靖忽然停下腳步。「有哭聲。」

龍觀瀾聞言也頓住步子,側耳一聽。

「似乎是女子的哭聲。」

兩人互看一眼,立時施展輕功奔至聲音來處,只見一塊石頭上,一年輕女子坐在上頭,抽抽噎噎地哭得好不傷心。

「你去。」賀靖示意龍觀瀾過去。

龍觀瀾走上前,放柔聲音問:「姑娘,一個人待在這裏不大妥當,勸你還是在天黑前趕緊找個地方落腳。」

女子嚇了一跳,慌張起身後退了好幾步,但在一抬頭看見龍觀瀾溫柔親切的笑臉后,卻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嗚……奴家、奴家──」

「姑娘?」

見對方只是哭也不說話,龍觀瀾面露難色,在原處踟躕半晌,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那姑娘才抬起梨花帶淚的精緻容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事情始末給說出來。

原來她是百花居里的姑娘,和姊妹一同到城郊白馬寺上香,回程時路經一處小鎮,傳聞那鎮上鬧鬼,兩人不敢停留,加緊趕路;孰料此時突然颳起一陣怪風,等她睜眼,身旁的姊妹已經不見了,她心裏害怕又無法可想,只能在這裏哭泣;而那名被擄走的姑娘不是別人,正是上回誤將龍觀瀾當成登徒子的小青。

龍觀瀾與阿圓聽完緣由,眉頭早已皺起;想不到世上真存有怪力亂神這事。

然而賀靖卻頗感興趣地揚起笑,「有這種事啊……」

鬼狐妖怪他也曾見過,莫說師父本身便是狐妖,山裡人煙稀少,半夜聽見幾聲鬼哭,也是常有之事。

龍觀瀾沉吟半晌,轉過頭問:「大哥,你的意思如何?」

「你呢?」賀靖不答反問。

「此事攸關人命,既然遇上了,觀瀾認為應該盡些力才是。」

「那不就得了。」賀靖揚揚眉,「便何況在江湖上,有條守則是定要遵守的。」

「是什麼?」

「那便是——」賀靖微傾身,在龍觀瀾專註的目光里,笑得像只瞇眼的狐狸。「好戲切不可錯過,切不可錯過好戲哪!」

他到要看看那些妖魔鬼怪,和他家師父有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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