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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急如焚的魏之奇雖然酒力一陣陣上涌,頭暈眼花,每走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一樣,但因為挂念弟弟,仍是咬着牙順着迴廊,一間一間地查看着,一邊找一邊叫着:“小賢!小賢!你在哪裏?”未幾,鄢琪與小典也奔了過來,幫着他一起尋找,一直到三個人都找得滿頭大汗,才聽到一聲細細地迴音:“哥哥?”
魏之奇大喜,立即飛奔了過去,結果腳下一個不穩,直摔下台階,連麒弘也沒來得及扶住。可儘管手掌都擦破了皮,膝蓋也疼痛難忍,他還是立即就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向傳來弟弟聲音的一間臨水軒閣衝去。
“好象找到了呢?”喻素在迴廊的另一側站着,微微一笑,“去看看吧。”
水閣的門當然是緊緊掩住的,不過卻並沒有從裏面閂上,所以魏之奇大力衝撞,反而立足不穩,直跌了進去。
這是一間佈置清幽的雅室,臨窗一張掛了紅綃帳的大床,帳簾半卷,邾談剛剛從床上起身,還有些喘息的樣子。玫紅色的錦被有些零亂,小賢側身躺在床上,雖然蓋着被子,但仍看得出他只穿了一件薄衣,而且襟口是鬆開的。
“好象已經結束了?”喻素在門口問道。
“是,殿下。”
“怎麼樣呢?”
“還好。”
經過這幾句短短的對話,僵化在地上的魏之奇終於緩過神來,臉色漲得血紅,一把掄起旁邊一把椅子向邾談當頭砸下,口中怒吼道:“禽獸!我跟你拼了!”
身為柔瀾的第一勇士,邾談與魏之奇的身手當然不是一個級別的,只輕輕一步就閃在一旁,有些莫名其妙地皺了皺眉。
魏之奇一擊不中,二擊三擊接踵而來,兩隻眼睛就象會噴火一樣,恨不得將眼前的男子燒成灰燼。
“大哥!你在幹什麼!”小賢又驚又急,掩着衣襟跳下床來,攔在哥哥前面,牢牢捉着他的手臂。
“小賢,”魏之奇咬着牙,一面扶着椅子劇烈地喘着氣兒,一面用一隻手將弟弟挽進自己並不寬闊的胸前,緊緊抱住,“你不要怕,雖然大哥武功差,官位低,在這顯貴如雲的京城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只要大哥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被人欺負!更加不會要你因為顧忌我,去忍受你不想忍受的委屈!”
“大哥,……”小賢不由地一陣感動,靠進哥哥溫暖的懷中。
“你先到旁邊去歇着,大哥會為你討還公道的!”
“可是……”小賢的手還是緊緊捉着兄長的衣襟,“我知道大哥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可是……這裏沒有人欺負我啊……”
“小賢!”魏之奇跺了跺腳,“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就算這裏是皇子府,你也根本不用忍氣吞聲……”
“我沒有忍氣吞聲啊!”小賢向哥哥露出甜甜的笑容,“我現在感覺很好,整個身體都象輕了好多似的,特別清爽!這位邾大哥的調血疏氣之術,真的很靈耶!”
這時李安楚輕聲一笑,插言道:“看來柔瀾國中以氣理脈的秘術,果然是神奇啊。”
“安楚也聽說過我們的理脈之術?”喻素微笑道。
“既然去貴國游訪過,當然也不能白去,柔瀾的醫術大異於中原,我原本就很有興趣啊。”
“理脈之術複雜艱深,對天賦要求很高,柔瀾國中只有夜硫人最擅此術,邾談當然更是此中高手。我看小賢也沒什麼大的症侯,就是脈象紊亂,氣虛血浮,僅僅調養是治標不治本,理脈才是最對症的根治之術,所以便拜託邾談出手了。”
一旁的鄢琪小典這才長吁一口氣,擦擦額上的冷汗,道:“原來你說讓邾談做,就是做這個啊……”
喻素抿了抿嘴角,斜斜瞟了兩人一眼,道:“你們以為是做什麼?”
兩個少年尷尬地嘿嘿兩聲,各自躲回情人的身後。
比起這些七竅玲瓏的人,魏之奇雖然比較遲鈍一些,但並不算笨,聽到這裏,大概也有些明白,急急忙忙鬆開手中的椅子,上下打量一下弟弟,果然見他神清氣爽,不象是受了欺負的樣子。
“大哥……”小賢拉了拉兄長的衣袖,用眼神向邾談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只要不惹他弟弟,魏之奇就是個脾氣最好不過的人,不僅沒有去責問喻素為什麼要故意讓自己誤會,反而心懷愧疚,上前幾步來到邾談面前,認真地行禮認錯。
小賢依在哥哥身邊,見他走路姿勢有些異常,不禁問道:“大哥你怎麼了?好象腿痛的樣子?”
魏之奇不在乎地笑了笑:“沒事,剛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你剛才好象跌得不輕啊,讓我看看。”麒弘拉起朋友的手,瞧了瞧他被蹭出一大片血印的掌心,又把他按在椅子上,撩起褲腳一看,兩個膝蓋都是紅腫破皮,滲着血絲。
“大哥……”小賢的眼睛裏頓時湧起淚水,魏之奇急忙柔聲哄着:“沒事沒事,你知道大哥最不怕痛了,再說擦破點兒皮你就哭,人家衛小將軍還上過戰場廝殺呢,要笑話你的。”
這時喻素已吩咐下人拿來熱水與傷葯,李安楚上前幫着處理了一下傷口,也說沒什麼大礙,小賢這才松下一口氣,擦擦眼淚,一回頭撞上邾談投向這個方向的目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一紅。
一直冷眼旁觀的喻大管家目光轉了幾轉,上前幾步對魏之奇道:“理脈雖是異邦秘術,但效果你也看到了,不過要治好小賢的病根,尚需很長的一個療程,按每五天施術一次的間隔,起碼要做十次,中途還必須時時觀察病人的情況。不過幸好邾談大概在中原還要留些日子,為了小賢的病,以後恐怕得麻煩他經常到貴府去呢。”
雖然剛才打過架,也道過歉,但魏之奇並沒有把邾談看得太清楚,此時聽得喻素這樣說,方才抬起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異邦來的勇士。
按道理說,柔瀾的夜硫領主雖然性格偏冷,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又已經出手救治過小賢一次,魏之奇應該對他觀感很好才對,但不知為什麼,在認認真真地打量過邾談以後,這個愛操心的哥哥卻仿若有第六感般,心頭莫名其妙覺得有些毛毛的。
一旁的小賢見兄長直眉瞪眼地瞧了邾談好久也沒說半句話,感到有些失禮,便悄悄拉了拉魏之奇的袖子,低低叫了聲:“大哥……”
“啊?……啊,”魏之奇回了回神,為了弟弟的健康,還是立即站起身來,溫和有禮地對邾談道:“如果邾公子肯撥冗前來,在下真是銘感五內。”
他說得這樣文謅謅,中原話還不算精熟的邾談只能猜測他所說的內容,所以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比起大哥來,小賢已經跟邾談相處過這大半天,說話的口氣當然不會這樣疏遠客氣,小小聲地問着:“邾大哥,不會耽擱到你的時間嗎?”
“我本也沒有計劃那麼急着回國,施幾次理脈之術而已,沒什麼麻煩的。”邾談雖然表情仍是淡談的,不過回答問題的語調卻很溫和。
於是柔瀾的大王子欣慰地知道,自己所設計的這個開端,果然沒有白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