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騙誰啊?趙旭的死鴨子嘴硬換來的是陸擎雲訕訕的笑聲。
“你不相信?”趙旭被陸擎雲笑得臉色愈發難看。
“屬下怎敢不相信?公子說是便是。”陸擎雲低下頭賠罪,卻還是止不住想笑的衝動,所以肩頭微微的顫動着。
“不過是見個女人,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趙旭惱羞成怒,遂口不擇言的怒道:“一個經商的女人和一個窯姊兒又有什麼兩樣?還不是常常送往迎來,值得你這麼多慮?”話一出口,趙旭立刻就後悔了,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她不該是那種和窯姑娘相提並論的女人,但是向來高高在上的他哪肯輕易的拉下臉,承認自己的錯誤
“公子這麼說就有欠公允了,屬下聽說那女當家雖掌理布莊,但從不輕易見人,招呼客戶的工作幾乎是布莊的掌柜在做,深居簡出的程度不下於一般的大家閨秀,說不定她連聽到“窯子”兩個字都會昏倒。”聽到趙旭這麼惡意的批評,陸擎雲不由得替凌女當家抱不平。
“不輕易見人?”見個性向來冷然的陸擎雲這麼為她說話,趙旭不覺一股酸意滿天亂飛,他沒好氣的說:“哼!商人重利,如果有錢可賺,她什麼人會不見?就算要她上畫舫來,她也一定毫不介意。”
“要她上畫舫?”陸擎雲瞪大了眼,不以為然的直搖頭,“這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良家婦女會上畫舫的。”
陸擎雲緊張的神情讓趙旭更覺得生氣,“你這麼為她說話,難不成你對她感興趣?”
“沒有啊!”陸擎雲嗅着由主子身上傳來的濃濃醋味只覺得啼笑皆非,“我只不過是認為她不會是你所想的那種女人罷了。”
“你這麼肯定?”趙旭挑着眉間道。
難道主子懷疑他看人的眼光?陸擎雲瞟了趙旭一眼,“不……我確定,”
“好!”趙旭咧嘴一笑,“咱們來打個賭,”
“打賭?賭什麼?”
“待會兒,你替我送封請柬去凌波布莊,看是你猜得對,還是我想得對!”
“啊?”陸擎雲的嘴張得大大的,“公子,你不是玩真的吧?”
趙旭笑而不答,姑且不論她是否肯上畫舫,但他絕對有把握可以激得她前來一趙,這個方式雖然有些卑鄙,不過如此一來,他既可以在陸擎雲面前不失尊嚴,又可以證明那女子對他而言並不是特別的,何樂而不為呢
陸擎雲瞪視着他的主子,憑着多年相處的經驗,他直覺的知道趙旭在打算些什麼,卻無力去阻止,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我可以幫你把請柬送去,但是你的遊戲,請恕我不參與!”
凌波布莊的後院緊連着的是一個不算大的凌波圃,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有假山、流水、亭台和四時之花,在庭園之後便是凌家三千金的居所。分別是清綾閣、靈絹閣和雅緞閣。
雖是商賈之家,但是凌家的禮教可算得上嚴謹,除了服侍三位干金的仆婢之外,其他的人只能在布莊活動,不能隨意進到後院去,就算是布莊的掌柜,要見當家的也只能先透過仆婢的通報才行。
午後難得的空閑時分,女綾和二妹女絹在她的房內刺着錦繡、閑話家常,不久,大老遠就聽到一陣陣打火般的呼叫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大小姐,大小姐……”女綾的丫鬟紡兒急匆匆的跑入清綾閣的繡房內,上氣不接下氣的喊着。
“紡兒,女孩兒家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女綾皺着眉放下了手中的綉線,輕斥着紡兒。
“呃……”紡兒一臉無辜的看着女綾和坐在一旁掩嘴淺笑的二小姐女絹。
“大小姐,紡兒有要緊的事要告訴您嘛!”
“就算是有要緊的事也不能這麼沒禮數,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凌波布莊沒家教。”女綾嚴辭的斥道,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收了這麼一個老是少恨筋的笨丫頭。
“紡兒,有事你就說吧!”女絹適時的出聲解救挨訓的紡兒。
紡兒向女絹投以一個感激的眼神,旋即向女綾說道:“李掌柜說,今早有個來自京城的公子要向我們布莊買布料。”
“不過是買布料嘛,李掌柜自行處理就行了,何必向我報告呢?”女綾一臉的不悅,像這種小事向來都由李掌柜處理,她只負責大批的進料及各郡分支的巡視,如今該不會連這點小事也要由她出面了吧
“可是……大小姐,李掌柜說那位公子要買下我們全布莊最好的布疋,還說要親自和您議價呢!”紡兒說著。
“喔?”女綾納悶着,京城的布坊她沒有一家不知道,但是也沒有一家能有那麼大的手筆啊
她問着紡兒:“紡兒,李掌柜可有說那位公子是誰嗎?”
紡兒搖頭回著:“只知道是由他的手下帶消息來的。”
“大姊,不知是哪家布坊出手那麼闊綽?難不成,京城中的達官嬪妃們都要集體換裝了?”女絹雖從不過問布莊的事,但由於常聽女綾說起,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但她從沒聽說過有哪家布坊有能力這麼吃貨的。
女綾想了想,最後又不以為意的拿起綉線,“不用理他,我看八成是哪家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存心戲弄我們凌波布莊。”
她凌女綾在這商場上打滾了二年多,還會不知道同行中有人眼紅於凌波布莊可觀的利潤,且欺她弱女子主事而找足了機會生事嗎?想當初她剛接手布莊時,這種混事還真是遇過不少樁了呢
“可是……如果他是真的要呢?”女絹遲疑的看着女綾。
女絹知道女綾最近為了更新布莊的老舊設備,傷了不少腦筋,現下有這麼一筆大買賣進門,如果做得成,那麼布莊老舊的設備都可以全數更新了。
“這……”女綾沉吟了一會,她何嘗不想要接筆大買賣,可又怕這筆所謂的大買賣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但是如果錯失了這機會……
女絹見女綾為難的神情,不忍心見她如此煩惱,連忙出言道:“算了,也許真如大姊所說,只是個惡作劇呢,”
“不……我想我還是去看看好了,萬一人家真的有誠意,那我們不是錯過了這個好機會嗎?”女綾下定主意,對着紡兒說:“紡兒,你請李掌柜和那位公子約個時間,我再親自和他談談。”
“嗯……李掌柜說那位公子有交代……”紡兒唯唯諾諾的似乎有難言之處。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那位公子到底說了什麼?”女綾沉着臉。
“那位公子說,請小姐今晚酉時上“灧紅舫”一談。”紡兒不敢看着女綾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低聲說道。
“豈有此理!”女綾怒拍着桌子,這簡直是一種侮辱,從來沒有一個良家婦女會上晝舫,那是會教人閑言閑語的,更何況她還是一個雲英未嫁的大閨女
“那人真是太無禮了!”女絹掩嘴輕呼着,晝舫那種地方連聽都會教她臉紅,更何況是要她大姊上去
紡兒看着臉色鐵青的女綾本是不敢再多說些什麼了,但是若不把話說完整又怕日後會被責怪,她怯怯的再次開口:“那位公子還說……”
“他還說了些什麼?”女綾忍着火氣問着。
“他留了封請柬給您。”紡兒急急的將請柬交到女綾手中,可憐兮兮的看着她,“大小姐,如果您沒別的事的話,紡兒可不可以先下去了?”
“下去吧!”女綾沒好氣的一揮手,紡兒便像生伯被她的火氣給掃到,逃也似的離開了繡房。
“大姊,先看看請柬上寫了些什麼再說吧。”女絹溫言的安撫着怒火中燒的女綾。
女綾打開請柬,上頭龍飛鳳舞的寫着——凌波布莊莊主玉鑒:
弟欲求美絹久矣,悉聞貴庄之美絹為當今天下一絕,故欲同貴庄成其買賣。
弟本應親臨面詢以示誠意,然弟近日微恙,不宜四處行走,故於今晚酉時設筵於下榻之處——灧紅舫款待莊主,共同商談此一買賣。
莊主之不讓鬚眉亦為二絕,故莊主定無懼於繁文褥節,欣然赴宴,以顯莊主之當家風範及經營之才能。
弟無暇時以待,故請莊主必定準時赴宴。
趙旭敬邀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女綾揮手拋下請柬。
女絹拾起請柬看了看,秀眉微蹙,“大姊,依我看這位趙公子的請柬中凈是挑釁的意味,看來不是真心要談買賣,你大可不用理會。”
柬上之語句看似客氣有禮,但私下之隱喻、暗示卻是輕薄傲慢之至,任人一眼就可看出是個十足十的激將法。
“不,我偏要去會他一會!”女綾出乎女絹意料之外的說著。
“大姊你何必……”
“那人請柬中之意,不就是暗指我凌女綾如不敢前去赴約,就不配作凌波布莊的當家嗎?這種自以為是的男人,我偏要讓他知道,商場不是男人的天下,男人能做的事,我凌女綾也可以,”
女綾最恨的就是一些男人看不起她是個女子,認為她沒能力擔起布莊之大任,她就是要讓所有看不起她的男人知道,她凌女綾可不是省油的燈
女絹認為這顯然是個激將法,而她大姊就剛好偏吃這一套,她只好由別的方向勸說:“可是……一個女人家上畫舫……會壞了名聲的。”
“反正幾乎全蘇杭的人,都認為我凌女綾凈做些女人家不該做的事,我早已無名聲可言了,既然如此,不過是上個畫舫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女綾故作不在乎的聳聳肩,但心中不免有些難掩的落寞。
她早就知道一個經商的年輕女子看在眾人眼裏會是如何,街坊中流傳着她以色事人,所以才能維持凌波布莊不墜的聲勢,如此不堪的流言蜚語,是那些所謂貞節烈女的寡婦們茶餘飯後的最佳話題,她又怎麼會沒聽過
自從她接手布莊以來,她在杭州城的聲名,由那些上門前來提親的人就看得出來。他們不是貪圖布莊的利益,就是聲名狼藉、娶不到妻的那類人,除此之外,別說是與凌波布莊相當的人家不會上門提親,就是差一點的人家,也不肯娶她這麼個聲名不佳的女子。
雖然女綾向來進退守禮,並非如外傳的那麼不堪,不過就算有些正當人家的公子上門提親,女綾也不會答應。為了那個在她心中苦藏了三年的秘密,她早已抱定終生不嫁的意念,一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夜,女綾的心就不自主的抽勤了一下,她怎麼能讓人知道,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經失去了清白之身呢
外表看似堅強的女綾,內心其實是十分脆弱的,自從那場糊塗的意外之後,她始終不能擺脫心頭那種污穢的自責,她甚至不敢正眼面對或太過接近任何一個男人,就怕會讓她辛苦築起的堅強又在瞬間因無法忘懷的恐懼而瓦解,這也是她之所以在外始終戴着面紗的主要緣故。
“大姊,你何必這麼想……”
見女綾黯然的神情,女絹暗罵自己的失言,若不是父親早逝,家中又無男丁可接掌家業,女綾又何必為了這布莊,年屆二十仍待字閨中
女綾不忍見女絹為她的事憂心,強露出盈盈笑臉,“二妹,你就別為我煩心了,我做事自有分寸。”
“大姊,此事……你不再斟酌、斟酌?”女絹仍是難以寬心。
“你放心,我會請李掌柜陪我一塊去的。”
女綾果決的語氣讓女絹明白,既然她下了決定,再怎麼勸她也是無用,她只能暗自祈禱女綾此去一切平安無事,莫要受了委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