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當伴娘？”凌明珠揚眉問：“你不怕伴娘當太多次會嫁不出去？”
“明珠。”羅莉雅苦笑。“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從沒見過這樣的爛好人！凌明珠搖頭暗嘆：青梅竹馬的男朋友被橫刀奪愛了，還得去做人家的伴娘？
“你呀！”她莫可奈何的說：“笨也笨得有志氣一點好嗎？”
羅莉雅扁了扁櫻桃小嘴。
“人家才不笨。結婚本來就是男女雙方相愛才能結合，既然廷旭哥和玉欣兩人相愛，我當然應該祝福他們呀！難不成，你要演出一場‘F大情殺案’才算聰明嗎？”
“呸、呸、呸！你別烏鴉嘴了。什麼不好比，和那對狗男女相比幹嘛？”凌明珠不爽地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好啦、好啦！”凌明珠沒好氣地說：“算你對，OK？”
凌明珠雖然嘴上抱怨，其實還是心疼羅莉雅的純真善良，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幫她再挑一件伴娘禮服。
“你等着看我把你打扮成小美人吧！”美艷性感的凌明珠胸有成竹地說。
※※※
秋高氣爽。
風輕雲淡的午後，晴空朗朗，正是適合三五知己沏壺好茶，搭配上精緻糕點，啜飲一杯下午茶的悠閑時光。
顏家位於陽明山上的大宅，庭園裏搭起了藍白兩色相間的遮陽棚，結上了粉紅緞帶；樹蔭下有五人小樂團演奏着悠揚的古典樂，樹梢上也結滿了五彩繽紛的氣球。
鋪着白色亞麻桌巾的長型餐桌上點綴着嬌妍鮮花，水果器皿、銀質餐具熠熠生輝。
各式各樣的精緻餐點、葡萄酒、香檳任君選用，還有訓練有素的侍者來回穿梭，細心地為客人服務。
這是顏氏長公子顏廷旭的結婚酒會，應邀而來的客人不過百人，全是至親好友。
雖然不乏魚子醬、香檳、紅酒之類的精緻餐點，可是依顏氏企業的財力而言，長子的婚禮以雞尾酒會的方式辦理，實在稍嫌寒酸些了。
“如果今天娶的是莉雅那孩子，我看冠群夫婦倆不樂得席開三、五百桌才怪！”一個姨字輩的歐巴桑說。
“哎呀！可不是嗎？”另一個珠光寶氣的太太接口：“嫂子對莉雅這個准媳婦一向是疼到心坎里的，誰知道在緊要關頭會殺出一個程咬金？”
輿論是一面倒向羅莉雅的，被冷落在新娘休息室的江玉欣自然沒有得到什麼好評價。
紅艷的九重葛花架下，羅莉雅和姐姐羅行詩正被一群愛慕者眾星拱月般團團包圍着。
羅莉雅手捧着香檳杯，淺啜着芬芳的金波，臉上掛着禮貌的微笑。
直到顏廷旭招呼她攝影留念時她才過去。
一襲淺藍色細肩帶洋裝搭配珍珠項鏈，加上雪白純絲披肩，襯托出羅莉雅吹彈可破的凝脂玉膚，簡單高貴的洋裝樣式完美地襯托出玲瓏曲線。
反觀新娘子——
白紗禮服蓬鬆累贅，新娘妝濃厚匠氣，身材纖細的羅莉雅一站在她身邊，更顯得江玉欣的笨重龐大。
一頭俐落短髮的羅行詩不由得發出輕笑。
“天啊！”皇甫建設的小開以不可思議的語氣道：“廷旭是怎麼搞的，該去看眼科了吧？”
差太多了吧！
“喳！他的視力一定有問題。”另一個年輕人接道。
一個庸脂俗粉，一個林間仙子，就算是閉着眼睛也該選擇羅莉雅嘛！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羅行詩懶洋洋地說：“就好像有些人比較有愛心，連養寵物也專挑野貓、野狗來養。”
一語未畢，羅行詩周圍的人們皆爆出哄堂大笑。
“天！”新郎的堂弟顏廷風不但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最大聲。“行詩，你真是……呵呵，罵人不帶髒字。”
“敢問顏少爺你那隻耳朵聽到我罵人了？”羅行詩冷淡地說：“我只是誇某人比較富有愛心、同情心罷了。”
“是、是。”顏廷風打躬作揖，“小的口拙，小的失言。”
不明就裏的顏廷蘭插嘴道：“嗯，對呀，廷旭堂哥本來就很有愛心嘛，他還曾經去孤兒院當義工呢！”
“哈、哈、哈……”
眾人笑得不支倒地抽搐。
只見顏廷蘭一臉迷惑，“咦！我說錯了什麼嗎？”
“你沒說錯什麼。”
顏廷風無力地搭住妹妹的肩膀，開始盤算着該不該早早把這個單“蠢”的妹妹嫁禍給別人。
※※※
忽然間，大門口隱約傳來了一陣騷動——
“什麼時候開始，連回自個兒的家還得過五關、斬六將？”
“季曜？”聞聲而至的顏氏夫婦驚喜不已。“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叔叔！”顏廷郁歡喜尖叫地撲向來人。
“嗨！大哥、大嫂，恭喜呀。”顏季曜拿下了太陽眼鏡含笑道。
高大挺拔的他一身休閑打扮，劍眉星目的俊逸五官令一些芳心未屬的名門閨秀為之心動。
“你這小子，不進來還杵在門口當門神呀？”顏冠群看着一、兩年不見的么弟，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不識得顏季曜的保全人員此時則尷尬地站在一旁。
“人家沒有喜帖嘛！”顏季曜一臉無辜，劍眉一揚，明亮的眼眸掃過冷汗涔涔的保全人員，開玩笑地說：“大哥，記得幫保全人員加薪，這樣下次他們就認得我啦！”
他的風趣幽默讓保全人員鬆了口氣。
顏冠群之妻笑逐顏開。“季曜，快進來。外頭太陽大，別站在那裏光顧着說話。”
“大嫂，才多久沒見，你愈來愈青春美麗了呦！”顏季曜說。
“貧嘴！”她含笑嗔道，逕自拉着顏季曜往門內走，殷勤問起他的生活近況。
長嫂若母，二十多年前，她剛嫁入顏家時，季曜才七、八歲。公公婆婆老蚌生珠，把這個么兒疼惜得快寵上天；反而是她這個做嫂嫂管教得嚴，叔嫂之間儼若母子。
“你不是說沒空，不回來了嗎？”她邊走邊問。
三十二歲的顏季曜長年在美，十年前更趕上了電腦資訊業的風潮，在矽谷開設了自己的公司，忙得不可開交；四、五年前，顏家老太爺和老夫人相繼仙逝后，他更是鮮少回來台灣。
“後來有空，就回來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季曜，你回來啦？”
挨擠上來的堂表兄姐們全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一群人嘰嘰喳喳地八卦起來。
“這次要待多久啊？”
“年紀不小啰！有沒有打算安定下來呀？”
“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哇？”
被眾人圍繞的顏季曜彬彬有禮地一個個招呼應答，氣定神閑地感受大家族所特有的溫馨嘈雜。
他的目光越過了眾人，落在羅莉雅身上，綻放出明亮如陽光的微笑。
“小叔叔！”
“曜叔！”
年齡比他小不上幾歲的侄兒、侄女們也興奮的湊上來打招呼。
“停！”顏季曜比了個手勢，“再叫我‘輸’的人過年甭想要壓歲錢。“
哄堂大笑后，眾人咬字清晰的發出二聲“叔“。
“喳，就是從小被你們叫‘輸’，害得至上一八0的我逢賭必輸，打起麻將老放炮。”他玩笑道。
又是一陣大笑。
“反正小叔叔您賺錢有術嘛，最適合散財了。”
“小叔叔，你這次回來就多待些日子嘛！”嬌俏的顏廷郁撒嬌開口：“大家都好想你呢。”
“對呀！堂叔，您老人家就多待些時候吧，讓侄兒們幫你洗塵。”顏廷風煞有介事地說。
英俊瀟洒、事業有成的顏季曜一向是家族中的英雄人物，慷慨大方、平易近人的性格更是迷煞了一群侄兒甥女，把他當偶像崇拜。
※※※
“小叔叔！”新郎倌領着新娘子前來拜見長輩。
已換下笨重的婚紗，改穿水紅色旗袍的江玉欣怯生生地站在丈夫身旁，也跟着叫了聲：“叔叔好。”
乍見顏季曜，顏廷旭又驚又喜。喜的是，小叔叔一向和他感情深厚；驚的是，小叔叔會如何看待玉欣？
年紀輕、輩分高的顏季曜在家族中說話最有分量，他的幾句話就能決定江玉欣在顏家的命運。
好俊帥的男人。江玉欣不禁怦然心動。
面帶微笑的顏季曜眼神銳利，而且帶着評估意味。
“原來這位就是讓廷旭甘願放棄整座花園的紅玫瑰呀！”醇厚悅耳的嗓音暗藏着一絲諷刺。
顏廷旭心中一凜。
“叔叔真是愛說笑，廷旭不是那種風流花心的男人，我也稱不上是什麼紅玫瑰。”江玉欣勉強笑道。
紅玫瑰、白玫瑰是張愛玲筆下的人物，男主角徘徊在兩個性情截然不同的女子之間，最後捨棄了艷麗的紅玫瑰，選擇了溫柔的白玫瑰為妻，可是心中卻猶感遺憾。
娶了白玫瑰，日子久了，白玫瑰褪色為衣領上的飯粒渣，而得不到的紅玫瑰卻成了心口的一痕硃砂記；若是娶了紅玫瑰，時光流逝，紅玫瑰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卻依然是窗前皎潔的明月光。
江玉欣還不至於錯認紅玫瑰是句讚美的話。
“哦！是嗎？”顏季曜揚眉，“我還以為女孩們都喜歡花呢！或者我該說：你是廷旭心中的一朵白玫瑰？”
飯粒渣嗎？
“我哪裏配當白玫瑰呢？”怒從心頭起的江玉欣語氣甜膩地說：“莉雅才美得像朵白玫瑰呢。”
“哦？”顏季曜眸光一沉，笑意不減。
是一隻有爪子的潑貓呀！
“你錯了，莉雅才不是什麼白玫瑰，若真要比擬的話……”他望了出塵飄逸的羅莉雅一眼，“應該是蘭花吧！”
羅莉雅一怔，有絲羞澀地甜甜一笑。
“哦！”江玉欣伶牙俐齒地說：“叔叔的意思是說，莉雅像蘭花般嬌貴了？”
“蘭花不嬌貴，只是有個性！”顏季曜語氣輕鬆。
“小叔叔。”顏廷風趕忙打圓場，“你啥時改行當園藝家啦？”
呵呵一笑的顏季曜轉問羅莉雅。“小莉雅，你愈大愈標緻啰，有沒有男朋友呀？要不要考慮來當叔叔的小女朋友？”
似真似假的玩笑話讓羅莉雅噗哧而笑，一股暖流流過心田。
這位風流倜儻、英俊出色的小叔叔正用他自己的方式來安慰她。
“唉，”他開玩笑似的嘆口氣，“只怕莉雅嫌我年紀太大了。”
“才不會呢。”羅莉雅綻開天真爛漫的笑靨，“小叔叔是所有名媛閨秀心目中的黃金單身漢，也是我們這些女孩們從小到大心目中的偶像啊！”
“啊！真令我傷心。”顏季曜誇張地捂住胸口，語氣哀怨，“莉雅小可愛，你把我說成了七老八十，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啦！”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啊，有嗎？”羅莉雅嬌俏地吐了吐舌頭：“人家不是有意的嘛，小叔叔，你一點也不老呀！”
“真的嗎？”他佯裝不信。
“真的。”羅莉雅頻頻點頭。
高貴的裝扮和良好的教養，使得粉雕玉琢的羅莉雅像煞了偷下凡塵的小天使，她是眾人捧在手心疼寵的小公主殿下。
“那麼不曉得我這個‘一點都不老的小叔叔’有沒有這個榮幸擔任羅莉雅小姐的護花使者呢？”顏季曜一本正經地詢問。
在羅莉雅清脆開懷的笑聲中，他挽起了她的纖纖小手，與一大群遠親近戚們天南海北地閑聊起來。
而黯淡無光的新娘子就這樣被眾人晾在一旁，幾乎忘了她的存在。
羅莉雅的臉上不時泛起甜蜜的笑容，在顏家這些熟稔的大哥哥、姐姐面前，她一向是得人緣、受人疼的小妹妹。
一個又一個逗她開心的笑話不停出籠，讓甘心退讓的羅莉雅絲毫不覺得委屈。
“莉雅，來當叔叔的小女朋友吧！”顏季曜以眾人都可以聽到的“耳語”道：“小叔叔保證讓你幸福一輩子，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叔叔也會想辦法摘給你的喔！”
一群玩瘋了的子侄輩迭聲抗議：“叔叔，你是想老牛吃嫩草啊？”
“對嘛！”一群青年才俊也鼓噪道：“要追莉雅妹妹也該讓我們這些年輕人來追呀！”
“嗯，叔叔。”沒大沒小的顏廷蘭還說：“你的口氣好像是那種變態的日本歐吉桑在誘拐未成年少女喔！”
“去去去。”顏季曜寶貝地擁着笑不可抑的羅莉雅，半真半假地說：“你們不曉得老夫疼少妻嗎？像你們這些毛頭小夥子怎麼懂得疼惜莉雅？”
“叔叔啊，知道自己年紀一大把了就該認份一點，別耽誤人家莉雅妹妹的青春。”牙尖嘴利的顏廷風刻薄地道。
“什麼？”顏季曜一臉不服，“莉雅不嫌我老就好了，你們這些小鬼，太久沒被修理想造反了嗎？等一下全給我到頂樓來報到，看看誰老了。”
“哇！救命啊！”
“小叔叔發飆了！”
“哎呀！曜叔是老羞成怒啦！”
一群廷字輩的侄兒侄女們連忙作鳥獸散。
原因無它，顏家別墅的頂樓是鋪了榻榻米的和室，專讓一群子弟兵們練武強身用。柔道黑帶兼跆拳道二段的顏季曜擺明了要大開殺戒，識相的當然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也。
“再跑呀！”顏季曜擺出磨刀霍霍向牛羊的架勢。
顏家的別墅里不時傳出一陣尖叫與爆笑，看得一群年長的親友頻頻搖頭笑嘆：
“這個季曜呀！一點做長輩的自覺也沒有。”
“噯，他自個兒還是個小孩嘛。說是叔叔，其實跟這些侄兒侄女們也差不了幾歲。”
※※※
日暮，席散。
由於是補請的喜筵，加上與新娘子不熟的情況下，這些與顏廷旭同輩的年輕人也省去了鬧洞房的步驟，早早讓新人休息。
比起新娶進門的媳婦兒，更讓顏夫人高興的是忽然回家的小叔。
“這回回來得待久一點呵！”顏夫人滿面歡喜地數落道：“你看你，連廷旭這孩子都娶老婆啦，你做人家叔叔的八字都還沒一撇，真該加油了。”
“不急。”顏季曜微微一笑。“對了，還沒恭喜大哥大嫂，真是雙喜臨門呀！”
“唉！”顏夫人無奈的一笑。“兒孫自有兒孫福。”
一切盡在不言中。
點起了一根煙，吞雲吐霧的顏季曜微垂雙睫，深幽的眸光中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只能說是緣分吧！”顏夫人輕喟，“誰想得到月老的紅線要怎樣安排呢？”
“也許吧！”顏季曜輕鬆地聳肩，綻放出陽光般的笑容，“沒到最後關頭，誰又能預測老天爺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