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睦天？”穎倩想不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他陰鬱的神情看得出正處在暴怒邊緣。
“我警告過你。”沈睦天瞪着宋皓，沒想到他還有膽子出現在這裏。
“很顯然沒有用，不是嗎？”今天他們兩人都是單槍匹馬，他不見得會輸他。
宋皓不舒服地看着沈睦天以保護者之姿，將穎倩攬在身後的模樣。
是誰賦予他這樣的權利？是她嗎？
不，穎倩若真有心於沈睦天，早在他撂下話要追求她的時候，她就應該表明心跡了，但是她沒有。
所以誰都沒有權利在他面前如此囂張！
一股嗜殺的衝動在宋皓胸口蔓延，練武者心定內斂的原則全被他拋諸腦後。
“那我就再給你一記警告！”話才出口，沈睦天的拳頭已猛然擊向他。
宋皓險險避開，狠厲的拳風從他鼻頭擦過。
“再敢動她的念頭，你就準備叫人來替你收屍吧！”沈睦天的左手迅速在他的腹部重擊一拳。
宋皓悶哼挺住，旋身送給沈睦天一記快狠準的腿，但他的正統武學遇上沈睦天由實戰經驗累積而來的搏鬥技巧，不免有些吃力。
兩人打得難捨難分，身上的傷痕也愈來愈多，像是不打個你死我活就不罷手。
穎倩看不下去了，跑過去試圖阻止他們。“你們快住手！”
“該死！”沈睦天大手一揮，及時在宋皓飛踢過來前將穎倩帶進自己的懷中，背部硬生生挨了一腳。
“睦天，你沒事吧？”她不是有意要害他的。
“你躲遠一點！”沈睦天無心多說，推開穎倩，回到戰場。
“別打了！你們會引來警察的！”不遠處已經有人注意到這裏的騷動了。
穎倩知道他們兩個打上了癮，此時接近戰場，很有可能會被他們誤傷，但這是唯一阻止他們的方法……
她一咬牙，再次衝上前準備承受撞擊。
“該死！你不想活了嗎？”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笨蛋！”
兩個男生同時狂叫怒吼，然後在短暫的靜默和細微的抽氣聲過後，是一陣互相指責的叫囂怒罵。
“你這個白痴！你打到她了！”
“你沒長眼嗎？竟然敢揍她！”
“那一拳是你打的！我看得很清楚，你別想誣賴我。”
“明明就是你出的拳！我已經收回來了，要比對拳印嗎？”
兩個男生圍着閉緊雙眼、臉色慘白、唇角紅腫的穎倩，她看起來像是暈過去了，他們不敢動她，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她……沒事吧？”宋皓試圖拂開穎倩臉上的髮絲。
“別碰！”沈睦天飛快掃開他的手，不讓他碰到穎倩一根頭髮。
“我要帶她去看醫生，她看起來很不好。”不管剛才那一拳是誰失手打中她，她都承受不了。
“用得着你說嗎？我自然會帶去，你滾離她遠一點！”沈睦天輕手輕腳地將穎倩的頭扶靠在自己的腿上，生怕不小心就碰碎了她。
他的舉動看在宋皓的眼裏根本無法忍受，他也有珍視穎倩的心情，憑什麼沈睦天能獨佔她？
“我認識很不錯的醫生，讓我帶她去。”
“不用，這種打架受的傷我會沒見過嗎？我知道該怎麼減輕她的痛苦。”
“不行，我一定要帶她去醫院，你放開她！”宋皓堅持要接過穎倩，但沈睦天硬是不肯放手，兩人拉拉扯扯之際，眼見又要起爭執。
“夠了！”穎倩擰着秀眉，才講了兩個字，臉頰就抽痛得讓她紅了眼眶。
該死！沒想到竟然會這麼痛，以前見院裏的男生三天兩頭就青一塊、紫一塊的回去，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很痛是不是？我帶你去阿胖那裏敷藥……”沈睦天審視着她畏縮的表情。
“不，讓我起來。”她推開他的胸膛，緩慢的站起身。
“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見到她拒絕沈睦天，宋皓高興得想鼓掌。
“不，我不要緊，過幾天就沒事了。”大概要丑好幾天吧！
“這樣不行……”兩個男生還有意見。
“你們別理我，全是我自作自受，別再管我了好嗎？”都是他們兩個，害她現在不僅臉痛得要命，連頭都跟着痛起來了。
“我送你回去。”沈睦天得意地瞟向陰沉着臉的宋皓。至少，他還可以陪她一段路。
他的挑釁讓宋皓不滿地咬着牙，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如果非要不擇手段才能贏得穎倩的注意，他不介意那麼做。
“穎倩，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他絕不會輸的！
“你們有什麼約定？”回到“聖心”好半天了，沈睦天終於沉不住氣的敲門問道。
“沒什麼。”她根本沒打算理那個宋皓。
“也就是，真的有約定？”他提高了嗓門。
“你不是要回去了嗎？順便幫我把這些交回去。”穎倩拿出一疊鈔票。
自從畢業后，沈睦天就搬出“聖心”，和幾個同伴住在組織提供的老舊公寓內，主要負責催收保護費、債款，以及維持賭場的秩序，不過因為他的身手了得又不搶功，所以最近已經逐漸參與一些有計劃的勒索圍標活動。
“我不是要他們別再派工作給你嗎？”他壓抑下怒氣，不想讓穎倩誤以為他在生她的氣。
“這樣就不錯了，我只負責督導其他人。你以為我們這些人真能毫髮無傷地離開組織嗎？雖然我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但是知道的也不少，他們不可能完全放開對我們的箝制。”
“但是他們答應過我。”那是他用好幾個大功換來的，幾乎是不要命的拚斗。
“那又如何？昨天黑狗還給了我一個選擇題，留下來帶新人或是進夜總會？他說我這一型的很吃香也很缺，上面的已經注意我好久了……”
“狗屁！我去宰了黑狗！”沒想到上面的人竟然如此敷衍他，虧他還這麼賣命的求表現！
“睦天，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你難道還想不通嗎？他們是不講情面、不講道理的，再過一年，等我畢了業還不是一樣？只是到那時我會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穎情拉住他，早料到他會衝動得不顧後果。
“你的意思是什麼？你不再堅持了嗎？我可以跟他們談條件，讓你脫離他們……”
“你有看見誰成功過嗎？”從來沒有，只是痴心妄想。
“那我們結婚，這一年來我存了點錢，也領了不少獎金，只要我們結婚，他們就不敢為難我的女人。”在他的計劃中，他們最終是要結婚的，現在只能算是提前執行而已。
“睦天，我喜歡你，在我對未來、婚姻，甚至生命都不抱有任何期許下，要我嫁給你並不難，但是……”
她平靜無波的晶眸直沈睦天沉肅的眼。
“如果真要我選擇的話，我不會嫁給一個在陰暗的社會底層翻滾的男人，那會讓我喘不過氣，就跟現在沒兩樣，甚至更痛苦。你若是堅持要我跟着你的話，無異是判了我無期徒刑。”
他不懂，她明明說喜歡他，也願意嫁給他，為什麼下一句卻蹦出跟了他只會痛苦？
這些反覆的言詞是什麼意思？難道她也和那些自命清高的人一樣，看不起他的身分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睦天。”穎倩沒有忽略他眼中受傷的神色，趕緊上前握住他的手，“我無法忍受的是無止境的墜落。”
“你要我離開組織？”他的聲音有着不確定，因為那就跟向天借膽一樣，不忠誠的代價是很高的。
“我們一起。”穎倩滿懷希望地凝視着他。
他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對她灌了這些要命的想法……是那個富家子弟！
“這些話全是他教你的？他教你如何擺脫我，教你鄙視我的存在？你喜歡的就是他那種清白乾凈有前途的富家子，我這種骯髒的人算什麼！你何不把話說明白了，這樣遮遮掩掩的算什麼？別這麼瞧不起人！”
“不關別人的事。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現在就把自己給你。”穎倩退開一步，在他火熱的注下，伸手一顆顆的解開扣子。
褪去棉質襯衫后的身子細緻雪白，她是纖細精緻的，不頂豐滿的身材卻有一番我見猶憐的韻味。
沈睦天氣息微亂的別開視線，他想要她！
早在認定她的時候就想擁抱她，但她是他心中的聖城，不能用像今天這種方式來褻瀆，即使是她主動要求也不行。
“不要用這種方式考驗我，你知道我永遠都相信你說的話，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我無不傾全力去完成它，你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式折磨我？”
“因為我不敢保證以後的事。現在給你，我心甘情願，兩年後，我也會照他們的安排到夜總會去上班，然後一輩子就這麼浮浮沉沉；如果我的生命中注定要有另一半，也絕對不會是在這樣的環境中，仰賴這種方式過活。”
她頓了一下，晶眸直視着他。
“你能了解我想要的是什麼嗎？”她的渴望是那麼強烈，她不相信他從來沒有感受到。“就只是一份在他人面前能抬頭挺胸的自信而已。”
“你打算用你自己當餌，引我走出這片烏煙瘴氣？”
“睦天，聽我說……”
“原來你一直都看不起這裏的一切，就像你一直都以為會有人來接你回家一樣，你自認為不屬於這裏，你覺得在這裏生活比外面的人卑下。”他早知道，她有一顆自傲的心，這裏當然會讓她覺得穢亂難堪，而他也不該妄想高攀她。
“睦天……”
沈睦天揮開她的手，對她眼中的安撫並不領情。“別逼我，也別碰我，別讓我滿身的污穢弄髒了你。”
“別這樣，我從來沒有輕視你的意思，你在我眼中是不一樣的……”
“那又如何？我就是只能這樣，你以為靠我這一雙拳頭能在外面的社會生存嗎？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在這裏我至少還能有點表現，我是為此而活的！你一句話就要否決了我這些年來所做的努力，結果我什麼都不是，只是個笨蛋！一個供你差遣的笨蛋！”
沈睦天瞪紅着雙眼，彷彿從沒有像此刻這樣看清過穎倩。這一年來他忙得無暇看管他的珍寶，她變了很多，不再是那個以他為天的小女孩。
現在的他們相差太多，她想振翅高飛，而他卻只能往下沉淪。
“聽我的勸告，離開這裏……”穎倩紅着眼眶，泛滿濕意的眼瞳看起來格外晶亮，也格外螫刺他的心。
“住口！”她不知道這些話若是讓其他人聽見，會惹來多大的麻煩嗎？“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混話，否則我不會對你太客氣！”
但他知道，今天的爭執只是一個開端，未來不知將引導他們走向黑暗或光明。
“穎倩姊，你是不是跟天哥鬧翻了？好久都沒見到他過來找你了。”小麗好奇的大眼在誇張的藍色眼影下閃爍。
“他很忙。”
“你可以去找他嘛，你們兩個是‘聖心’的完美情侶代表，萬一你們分了，大家會心碎的。”為可憐的天哥心碎。
在她們這些“聖心”女孩的心目中，沈睦天不僅在組織中表現出色，再加上有副酷帥的外表、昂藏挺拔的好體格，儼然就是最完美的夢中情人。
若不是穎倩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這批小花痴們早爭得你死我活了。
“哎，總之去找他的時候，記得要溫柔一點喔！”小麗用手肘頂了她一下，然後像一陣風似的飆出校門。
“我不是……”算了，人都不見了還解釋什麼？
這幾天一下課後，穎倩總會去一個地方，沒有人知道她在忙些什麼，就像沒有人知道她和沈睦天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沒再出現在她的四周，她也不敢探聽他的近況，就這樣僵持着。
但是有一項發展卻是意外的。
穎倩走進杜區公園，在林蔭下，已經有個大男孩攤開四肢，大剌剌地躺在草皮上。
她停下腳步，靜靜地注視着他。
從他和睦天打架后的隔天，他就依約在此等候，而她早忘了這回事，一直到他找人傳紙條給她，提醒她約定的事，她仍未加理會。
然後，在他傳來的第三張紙條上註明了，她再不出現的話，他不介意再讓幾個小混混圍毆一次。
說實話，她並不介意他再被圍毆幾次，但是她卻非常不願意他再去招惹睦天，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只能如他所地赴約，一次又一次。
彷彿對她的凝視有感應，宋皓一轉頭，和她的視線對個正着，他馬上回給她一個特別耀眼的笑容。
“好慢。”他挪動身子，將原先所躺的草地留給她。
“你可以不用等。”穎倩認命地蹲坐下去，發現草地上鋪了件外套，是他的體貼。
“我會去找你，然後帶你過來。”他笑笑地說，然後話鋒一轉，“昨天聊到哪裏？你想起了和洪奶奶她們的關係嗎？”
雖然這個借口已經被他用爛了，但是仍舊有它的價值存在。
“沒有。你是真的想幫我嗎？”見他理所當然的點頭，她繼續說道：“那就算了，別再管這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
“為什麼？我們並不是完全沒有進展，至少我們已經知道那個洪阿姨有個和你同年的女兒，而且她知道你的父親是誰，那天帶你去醫院有可能不是去看病，而是抽血做檢驗。我可以從醫院的紀錄著手調查，找出當時留下的資料。”
“你不累嗎？”她這個當事人都已經失去耐性了，他卻還是這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事關你的身世，我當然不會累。你呢？為什麼這樣沒精神？”他伸手拂開她頰邊的髮絲，動作再自然不過。
穎倩不自在地別開臉，故意忽略他過分親昵的舉止。
“功課壓力重嗎？”他沒錯過她的抗拒，卻不急着逼她，打算慢慢享受獵捕的快感。
“我們那種爛學校會有壓力才怪。你呢？畢業論文趕得如何？你們這些富家子弟不是很流行出國留學，喝過洋墨水，回來後身價就不同凡響了。”
“美國的學校已經申請好了，不過我不去。”她終於顯現出來的好奇心讓他興奮不已。
“為什麼？”穎倩抬起頭，望進他眸中煥發的異彩。
“因為你啊！你不能不認帳。”宋皓托起她的下巴，不讓她繼續躲避。“我怕我這一走，你會無聊得發慌，或者我前腳一走，你就給我放鞭炮慶賀，我當然不會讓你這麼好過。”
“你知道就好。”到時她一定會花大錢多買幾串來放。
“知道沒有我，你一定會無聊？”
“知道我正期待着你趕緊被送出國。”
“那你肯定得失望了，我不僅不出國，還報考了碩士班，而且一定會上；到時候我會繼續纏着你，直到你不得不投降。”
“我可以現在就豎白旗，只求你放過我，也放了你自己，別再浪費我們兩個的青春。”
“你知道我要你投降的目的是什麼嗎？你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把自己輸給我，認命要當我的愛情俘虜？”他似真似假地嚇她，帶笑的眼緊睇着她的臉。
“不知道是誰有事沒事就來煩人，誰比較像俘虜？”她當他是在開玩笑。
“好，我就當你的俘虜，任你囚禁到老死。”反正賴定她。
“不，我從不收容戰俘，你自由了，趕緊回家孝順雙親，吃團圓飯吧！”她也餓了，想去覓食。
穎倩站起身，順手拾起他的外套，拍掉上面的草屑，動作之間，有個東西掉了下來，顯然是他收在外套口袋內的。
她沒多看一眼，撿起來就想幫他收進去。
“是給你的。”
喔，看來是他設計好的。穎倩無所謂地打開絲絨盒，裏面是亮閃閃的細鏈子。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太顯眼的東西，所以只幫你選了一條鏈子。”因為太貴重的東西她不會收。
宋皓慢條斯理的站起身，拿出鏈子，將它繞過她纖細的頸項，然後扣上。就像此刻他的雙手一樣，將她環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困住她。
“就知道它適合你的氣質……生日快樂。”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穎倩好笑地睨向他。這傢伙真是昏頭了，莫名其妙！
“我知道，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我決定以後每年都要跟你一起過生日，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
他知道她早忘了自己的生日，反正沒有人記得，也沒有人真正知道，那就幫她找一個生日吧！
就訂在今天，和他同一天。
天哪，他一定要這麼可惡嗎？可惡到讓她想哭。
從來沒有人幫她過生日……或許小時候有，但是她早忘了；而在院裏，根本沒有人會在意自己或他人的生日，因為沒幾個人記得自己的生日……
“生日快樂。”雖然有一點不知所措，但是心中的感動讓她決定放鬆自己，給他一個微笑。
“我的禮物呢？”他竟然皮皮的跟她伸出手要禮物。
“我沒準備……”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可能準備禮物？
“我自己拿。”
他早就盤算好了，在穎倩只顧着歉疚的時候捉住她的肩膀，低頭擒住她微啟的紅唇，為自己成功的索取到一個吻當禮物。
這個吻只持續了短短几秒，甚至在穎倩來不及眨眼前就結束了。
“偷襲成功！”宋皓得意的笑咧了一口白牙。
“你竟敢……”穎倩氣得忘記危機尚未解除，在毫無防備之下，開啟的菱唇被他滑溜的舌闖關成功。
這次，是真真實實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