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愛花》之循化悲歌:逃跑
第二天,一輪紅日從羊圈山的山頂上鑽出來,把金燦燦的光芒灑到雪山上,分外耀眼
烏米蛋起了床,派人去找王一東。他得把王一東穩住,看好。等到公安局的人一來,就把王一東銬起來,帶下山。那時,他就能睡一個安穩覺了。
不一會兒,去找王一東的人回來了。那人道:“王副場長昨天夜裏沒有回家!”
“什麼?”烏米蛋的心中產生一種不祥之感,“該不是聽到風聲,逃了吧?”
烏米蛋讓人把王一東的妻子凌蘭子找來。
烏米蛋說:“王副場長究竟到那裏去了?”
“我還想問你呢,昨天夜晚,一東跟着你,一直沒有回家。你把俺丈夫怎麼啦?”
凌蘭子說著,便放聲大哭。邊哭,邊向烏米蛋撲去。
屋外,站滿了人。人們用憤怒的目光盯着烏米蛋。
在眾人面前,烏米蛋不敢動粗。他求道:“凌醫生,先別哭,咱們再找找!”
烏米蛋派出了所有的人,在各排駐地,在羊圈山,到處找王一東。找了一個上午,連王一東的影子也沒有找到。
下午,羊坡區革委會及公安局的人來到了羊圈山。
烏米蛋彙報說:“國民黨特務王一東逃跑了!”
“什麼?逃跑了?要你這個場長做毬的?你要負責,要負全部責任!”區革委會阿米烏副主席對烏米蛋道。
烏米蛋說:“昨天晚上,王一東帶領女兵在場部鬧罷事就逃走了。俺們現這一重大事情,就立即派人下山彙報!”
公安局的人掏出手銬,在桌子上敲着說:“你彙報個屁!你在信上咋說的?你說,我們現王一東是國民黨特務,已經派人24小時跟蹤,望公安部門迅介入!你知道,放走國民黨特務,是啥罪?少說也要判個十年八年的!”
烏米蛋軟了。他沒有想到,一封信捅出個大漏子。他向阿米烏副主席看了看。阿米烏副主席坐在炕上,嘴裏噙着煙。借點煙的機會,向烏米蛋使了使眼色。烏米蛋明白,阿米烏副主席是讓他向公安人員求情。
烏米蛋下了炕,“撲通”跪到了炕下,說道:“公安同志,你就饒了俺烏米蛋吧!不是俺烏米蛋無能,實在是那國民黨特務王一東太狡猾了!”
阿米烏看了看公安人員來吧,你這是失職,嚴重失職,你要寫檢查,寫出深刻的檢查!”
烏米蛋沒有打着狐狸,還惹了一身騷。好說呆說,最後,決定讓烏米蛋寫檢查。他又氣又惱,但又沒辦法。
晚飯後,烏米蛋召開了全場人員都參加的大會。會場在場部外面的空場上。場裏人都參加了會議。
月亮掛在頭頂,把大地塗抹得灰朦朦、冷颼颼。
烏米蛋說:“王一東是國民黨特務、資本家後代,昨天夜裏,他畏罪潛逃了!”
人群騷動了。
“王一東是國民黨特務?不可能吧?”
“王一東從淅川老家來到這羊圈山,沒見他有什麼異常行動啊?”
人們不信。
呂栓子站起來,大聲道:“烏米蛋場長,你說王一東是國民黨特務,有啥證據?”
“證據?當然有。他爹是資本家,他是資本家的後代!”烏米蛋說。
“資本家的後代都是國民黨特務?**的家裏有地,是富農出身,你能說,**也是國民黨特務?”呂栓子駁斥道。
帶領女隊員造反!”烏米蛋道。
眾人大笑起來。原來,烏米蛋是在公報私仇,排斥異已。
人們知道,王一東是好人。人勤勞,又有文化。王一東逃走,準是烏米蛋給逼的。
王一東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凌蘭子心裏最清楚。這年月,好人、壞人攪在一起,說不清,道不明。凌蘭子和李愛花搬進了女隊員宿舍,開始了新的生活。然而,凌蘭子現自己懷了孕。她是醫生,她完全有辦法打掉肚裏的孩子。凌蘭子不。她相信王一東會回來的。就算是王一東不回來,她也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留個念想兒。
李愛花很羨慕凌蘭子。王一東走了,雖然不知道能否回來,但凌蘭子的心中至少還有一種思念,一種牽挂。這種牽挂,雖然很苦,但也許還會有甜蜜的時候。李愛花不一樣。她的心中,除了苦,還是苦。章幸福走了,永遠地走了。在循化撒拉這片土地上,留下的只有他的屍骨,他的嬌美的妻子,他的可愛的女兒。李愛花把自己的一生都寄托在了女兒雪蓮身上。
羊圈山第一個產生回老家念頭的是剃頭匠胡大瓢。開始,人們沒有在意。有人找胡大瓢剃頭,找不着。找的次數多了,便報告給烏米蛋。烏米蛋趕到理室。在理室里,他現胡大瓢留下的一封用紙煙盒寫的信。信上歪歪扭扭地寫道:
場領導:
對不起,我回老家了。我自幼家貧,9歲便跟着師傅學手藝,挑着擔子,走街串鄉,落下了風濕關節炎。在這裏,我什麼苦都不怕,可實在扭不過這鬼天氣。說熱熱得要命,說冷冷得人抖。沒有運動一下,又呼吸困難了。我歲數大了,每天半畝荒地更是完成不了。我要回家,回到我們那座小城去。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胡大瓢即日
烏米蛋看了信,把胡大瓢的剃頭工具摔到地上,用腳踢了又踢,狠狠地說:“立即派人,騎着馬,把他追回來!”
木連長也來了。他聽了烏米蛋的話就走了,何必呢!這循化撒拉到處是荒無人煙的沙漠、草地,想走出去,也不是那麼容易!”
烏米蛋大叫道:定要追回來!要狠狠地懲罰他!”
木連長還要爭辯,烏米蛋已經派了人騎着馬,上了路。
木連長看了看空蕩蕩的理室,要落淚,但他忍住了。胡大瓢在淅川縣城小有名氣。一把剃頭刀,在人的頭上、臉上刮過,沙沙沙的,如行雲流水,特愜意。胡大瓢說,他的手藝非一日之功。開始跟師傅學,師傅不讓他給客人剃頭,只讓他磨刀子,給客人洗頭。這一洗便是三年。為了早日學到手藝,師傅給人理,胡大瓢便在旁邊仔細地看。回到家,他便把房頂上結的葫蘆摘下來,用剃頭刀在上面練。冬春兩季,沒有葫蘆,他便用蘿蔔、紅薯。練得久了,便練出了一身好手藝。一日,店裏來了位客人。師傅不在,胡大瓢便試着給客人理。刀子在客人的頭上飄過,頭紛紛落下,沙沙沙,只聽刀響,卻感覺不到刀子在頭皮上滾動。不一會,便理好了。這絕技很快在縣城傳開了。人們找胡大瓢理的人多了,師傅留不住,便送給一套工具,讓他單幹。這次,從淅川縣城來青海,胡大瓢的思想本來就不堅定,是木連長硬把他拉來的。
“老胡,一路走好!千萬別回來。”木連長走出理室,心裏默默地說。
第二天早晨,胡大瓢被抓了回來。胡大瓢被拴了雙手,用一根長繩系在馬上。他的衣服被拉破了,鞋子掉了。臉上、身上擦得滿是傷痕。上工前,胡大瓢被綁着拉到了眾人面前。
烏米蛋說:“逃犯胡大瓢抓回來了,任何人都逃不出這羊圈山!”
烏米蛋手握馬鞭,拉開步,狠狠地朝胡大瓢抽去。一下,二下,三下……
胡大瓢瞪大眼,吭都沒吭一聲!
“不許打俺淅川人!”人群里有人喊。
“不許打胡大瓢”,
“不許打胡大瓢”
“……”
眾人憤怒了。他們高呼着,向前涌。烏米蛋住了手。他知道,再打下去,眾人造了反,他烏米蛋將收不了場。
烏米蛋氣急敗壞地說:“看在大家的面子上,今天就饒了這逃跑犯。以後,誰再跑,胡大瓢就是例子!”
烏米蛋說著,便返身回了場部。眾人走過來,把胡大瓢攙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