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亂離起
晴說話一向如此，而自從青蕪救過她一次之後，她算得上是好的了，所以青蕪也就是笑笑，問候過了，便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易庄規模宏大，分為兩個院子，前院雄壯巍峨，談生意所用，後院小巧玲瓏，只是暗藏玄機，除了精巧的廂房以外，還有專門用來培訓殺手的欺月樓以及存放財物的靈犀閣。
易庄經營多年，積累的財富龐大驚人，青蕪到現在為止都記得南宮尋第一次帶自己去參觀靈犀閣，她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的德行……
怎麼說也是皇宮出來的人，竟然在這個小小的易莊裏，被金銀財寶震撼成這個樣子，青蕪回想之下，倒是不覺得汗顏，唯一的想法就是——當殺手很賺錢。
鬼帝不只有修建一個踏雲居的財力，他想要修的話，把五嶽之巔都蓋上房子也不是不可能。
暫時給她居住院子離靈犀閣不遠，每次走過都可以看見靈犀閣藏在綠樹里的一角屋檐，青蕪正往自己的房間走，迎面看到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走來。
他現在也去除了面具，表淡，眼神溫潤，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個儒雅書生，完全想不到他竟是刀口舔血做交易的殺手。
“秋宸。”見他，青蕪不由得展顏一笑。
這半年中，只有洛秋宸會和她正常地說話談笑，不像南宮尋和其他的人一樣么就冷言相對，要麼就將她供起來，因此與他說話，也要比別人熱絡些。
“參見堂主。”洛秋宸微微頭，抱拳施禮。
“不必多禮了。”她打過呼。徑直往裏走秋宸忽然叫住了她：“南宮壇主可去找你了？”
“是他去地。”青蕪答。
洛秋宸苦笑道：“南宮壇主回來看見你不在。將秋宸一頓好罵。你以後還是莫要經常出去。”
看見他說話地樣子。青蕪就有些好笑。洛秋宸明明已經是殺佛壇地壇主了。掌控神佛堂一切重要地機密。職位在南宮尋之上。但是直到現在。還是一副被南宮尋欺負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地模樣……
她搖頭嘆道：“我知道就是了。別說是你我也不敢惹他……”想起南宮尋陰沉地臉。青蕪打了個冷顫：“我先走了……他還在等我去看崑崙鏡……”
“堂主請”洛秋宸淡淡地道。忽然想起什麼。重又抬頭問：“下個月。堂主最好上碧雲山一趟。”
青蕪本要轉身，聽見這話，怔了一下：“為何？”
來了這麼久，也不見鬼帝召見，出了什麼事了？
“鄭成功蓄勢待亂離將起，堂主上碧雲山總比呆在易庄要安全。”洛秋宸說的輕描淡寫，將青蕪腦海里的一根弦挑了起來……
現在已經是順治十六年了，今年四月，鄭成功就會開始攻打浙江定海！
她臉色白了一白……戰亂將起，這種時候，更不可能施展失卻之陣……
就算是收集到了神器，他們的相見之期，還是要無限往後推延么？
可是……史料上記載的，他的壽命沒有多長了……
看到青蕪越來越蒼白的臉秋宸微微蹙眉：“堂主？”
“啊……”這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青蕪笑了一下，含糊地應了一聲院子裏走去。
無論如何，動作要快一些了。
匆匆換了一套衣服蕪本想去看崑崙鏡，怎料剛從後院出來見張玄雲一襲白衣，正立在牆邊負手看着那一株古桃花樹陣風吹過，捲起片片花瓣，和他的衣袂糾纏在風裏，他抬手輕輕將肩上的花瓣拂去，看到青蕪的身影，微微揚起嘴角：“阿雯。”
青蕪正在愣，聽他的喚聲，回過神來，怔怔問道：“你來了……帶了酒沒有？”
張玄雲頷微笑道：“帶了……我這次，是來和你告別的。”
青蕪渾身猛地一顫。
張玄雲神色淡然，眼裏卻藏着一絲不着痕迹的黯然，注視着她，輕聲道：“戰亂將起，我不日就要帶天兒回蜀中鶴鳴山。”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青蕪心口如被什麼狠狠敲擊了一下，說不出話來，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心裏驟然一空……感覺一直在身邊的某個人，也要走了。
就連他也要走了……
“我的功力已經恢復了八成，現在只能回鶴鳴山清修……”他看着青蕪的的神色，輕輕嘆了口氣：“阿雯……你，可願意和我一同走？”
可以嗎？
真有那麼一瞬間的時間，她幾乎就要點頭……
捨不得他……如果現在和他走，會不會像鬼帝一樣，避
，不問世事，不管天下滄海橫流，淡看雲捲雲舒…嚮往的生活么？
驟然間，她才現……他若不在，就會覺得少了什麼，心裏空出一塊的感覺。
再也沒有那麼一個人，能在大雨里不顧生死地背着她上碧雲山……能為了她去摘那朵落雪秋海棠，為了保護她不惜散盡全身的功力……就算知道她只是一個借屍還魂的怪物，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愛她，保護她……
可是……
不能把最深沉的愛給他，又希望他陪在身邊……哪有這麼好的事……
驟然察覺到自的自私，青蕪心裏一痛，緩緩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兩步，輕聲問道：“真的要走么？”
“上次去福建引起了軒轅的注意。”張玄雲看到她搖頭的瞬間，輕輕吐出一口氣，掩去眼裏的黯然，緩聲道：“應付這些爭奪，我也累了，我師承鶴鳴山九霄真人，此番歸去，也算是落葉歸根。”
除了轅教追來的人，其實，他更想躲的是楚辰佳吧……
自從半年在福建，楚辰佳在他面前說出了她的真實身份之後，張玄雲便避之不及，只拜見了叔父張煌言便與青蕪一同來了梅州。
青蕪沒有問他與以前青蕪到底是怎樣的關係，想到那個小小的女孩說喜歡他時那任性，迷亂又肯定的眼神，青蕪輕嘆了一口氣：“你真捨得……你的叔父、弟弟還有……”說到這裏，她咬住唇，再也說不下去。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玄雲轉過身，正面看着她：“阿雯，若你和我回鶴鳴山，我一定全力護你一生一世，不讓你受半分傷害……你，可願意？”
青蕪抬起頭，正上他漆黑的眼眸，心裏揪疼，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他……真的……
這算是表白么……願意護她一生一世，不讓她受半分傷害……
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扎了一下，她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玄雲的神色，也漸漸地變為了一片沉寂，幽幽看着她，久久不言語。
他早在問出口之前，就知道回答是什麼，阿雯對那段感情的執着，他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原本只是冷眼旁觀，稍作提點便是，可是漸漸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被這份執着和勇敢深深打動，萌生了想要將這個小小而倔強的女子抱在懷裏，保護她一輩子的想法……
他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兩步，伸手環住了她的顫抖的身體。
“江大哥……”這一刻脫口而出的，竟然是他以前化名的姓氏，實在是這個名字，已經深入烙入了心裏太深。
她沒有躲開，閉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溫度和淡淡的清香，仍由他環住自己的背，感到他的手臂正在緩緩收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剛才的醉意還縈繞在眼前，不由自主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這個懷抱……剛剛好的溫度，幾乎讓她潸然落淚。
“以後要多加小心，若出了什麼事，就來鶴鳴山找我。”耳邊響起他溫潤低沉的聲音。
“……”淚水終究忍不住，順着臉頰滑落。
張玄雲有囑咐了什麼，她只是到一個勁地流着淚點頭，直到他的話說完，他才將手臂收去，順手替她將落在頭上的幾片桃花瓣取下來，微微一笑道：“都三年了，還是個傻丫頭。”
青蕪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已經退後了幾步，眼角掃到某處，冷聲道：“還要看到何時？”
話音剛落，只見施天一臉的笑意，衝著這邊跑過來，看了看青蕪又看了看師父，瞭然道：“看來阿雯也要和咱們走了……要我改口叫師娘還真是不習慣……”
“天兒。”江玄雲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淡淡道：“和阿雯告別便是。”
施天怔住。
“天兒都長大好多了，現在比我高這麼多。”青蕪強打起精神，微微笑道：“等你到了鶴鳴山，一定要好好跟着師父學武……”
“你不和我們走？”施天訝道。
“嗯……”青蕪擦去臉上的淚水：“我還有事沒有辦完……以後……若有機會，再去找你們好不好？”
施天有些不敢相信，回頭看了張玄雲一眼，見他並無反對的意思，眉頭皺起：“你為什麼不和我們走，鶴鳴山比碧雲山可有意思多了，你難道就這麼喜歡當這堂主么？”
青蕪嘿然一笑：“當然啦，哪日我能把靈犀閣搬走，就去鶴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