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待的果實是甜美的,而今他已經採擷品嘗了。
項君睿撐起身子看着身邊熟睡的女人,他笑着,手指輕輕拂開她臉頰上的髮絲,露出纖細白皙的頸子,忍不住低頭挑弄的親吻着。
困極的沈逸嵐掙扎躲避,就是不願意醒來。
“還是這麼貪睡,一睡着就不省人事,雷都劈不醒。”他好笑的說。
項君睿來回輕撫着她的背脊,安撫她的睡眠,片刻后,才起身下床走向浴室。
他一走,熟睡的眼睛馬上睜開,追逐着他健美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浴室門前。
沈逸嵐其實早醒了,他一撐起身子時她就醒了,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索性裝睡到底。
回想之前兩人發生的事,羞紅臉的她不由得把臉埋進枕頭,心裏漫起甜蜜。
項君睿說他愛她,一直都愛她,她也是始終沒能把他忘掉,原來兜了一大圈,他們終究還是要走在一起。
驀然,浴室的門被推開,她又急忙閉上眼睛,僅僅豎著耳朵追逐他的腳步聲。
“他要走了嗎?”她兀自揣測着。更加仔細聆聽,腳步聲好像停在客廳還是廚房,在穿衣服、穿鞋嗎?還是……
她窩在床上心急的想要知道答案,可是又不好意思起身,掙扎半晌后,她裹着薄被子躡手躡腳下床,小心翼翼的倚在牆邊,眯着眼睛偷偷打量外頭的情況。
項君睿的身影穿梭在她的視線里,直到她看見他走向廚房作勢要燒開水,肯定他暫時不會走了,心底才覺得踏實起來。
哎呀,她是怎麼搞的,竟然一直想要留下他。
“我們來喝茶好不好?”他朗聲問。
“好呀!”本能的回答,下一秒,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傻事,整張臉倏地漲紅,幾乎羞愧到無地自容。
原來她的蠢樣早落入項君睿的眼裏了!
“這可惡的男人!”她不滿的嘀咕着,索性扭頭走向浴室。
反正所有的假裝早被識破了,於是她大搖大擺的走進浴室,砰一聲的關上門。
他回過頭望向聲音來源,忍不住笑起她的傻氣,“這個小笨瓜!”
等待水滾的時間,他坐在沙發上,桌子前散放着還來不及收拾的設計圖。
他把瑣碎的東西小心撥開,然後仔細的看着設計圖,隨着注視的時間拉長,他的眉頭也開始逐漸聚攏。
不滿意,他對這張設計圖不滿意,整個設計概念都不是他心中所想的樣子。
聽到浴室門開啟的聲音,他頭也不回的喊,“小嵐。”手朝她揮着。
“什麼事?”換上了乾爽的衣服,她套上拖鞋走來。
“這是我委託的房子設計圖?”
“嗯。”她點點頭,試圖從他臉上揣摩他的心意。
被他這麼嚴肅慎重的盯着瞧,她不禁覺得怪怪的,活像個等待捱罵的小學生。設計圖有問題嗎?是線條不夠專業細緻?還是畫得太凌亂?諸多的假設快速在她心裏亂竄。
他伸手一指,“這個!”
“空中花園,我和芙娜還有小艾討論過,她們都覺得有座空中花園似乎挺不錯的,因為工作關係你習慣高度,所以她們覺得如果把花園高度提高可以和你的工作相呼應。”
家的溫馨概念對她來說太抽象,她不知道什麼樣的房子才溫馨,所以她就問了好友,相較於她,沙芙娜有個家庭,小艾有間超級溫馨的茶館,她們兩個顯然都比她了解這樣的概念,所以她就把她們兩人的意見彙整在一起了。
“你覺得呢,空中花園?”
“應該不錯吧,配合你的職業,把花園高度提升,你也可以有一個寧靜不受打擾的賞花空間。”
“那你呢?你的想法呢?”
“我自己嗎?我自己不會希望有空中花園的。”
“為什麼?”他意味深長的看着她。
“因為我想要保留空曠的視野,把花種在高樓之中是公寓房子不得不的做法,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喜歡傳統的花園,另外,我好像也沒那麼多時間照顧那些花,所以我寧可放個躺椅,在夏天的晚上乘涼,或是營造一個星空工作室,可以貼切的感受大自然。”
“你知道這房子的居住者有哪些人嗎?”
“爺爺、奶奶還有你啊!所以我把一樓空間規畫給爺爺、奶奶,二、三樓空間則是以你為主,我打算把空間放大,這樣可以減少隔間的壓迫……”
“停——”項君睿突然喊。
“怎麼了?不好嗎?”
他靜靜的望着她,“你呢?你想要怎麼樣的空間?”
“我……”現在說的是他的房子呀,怎麼一直問她?
“對,你,你想要什麼樣的空間?”急切的追問。
“除了主卧室、客廳、衛浴這些必須的空間外,我最想要一個工作室,一面可以讓自己安靜專心的工作室,離開了工作室,其他就是我的私人生活。”
“那就加上去。”
“啥?加上去?”她詫異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偏巧,水滾了,他一臉不快的走向廚房,沉默的泡着茶。
怎麼了?她納悶的望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設計圖,他不喜歡這個設計嗎?太平凡了還是怎樣……她實在想不透。
他端着茶走來,一杯給自己,一杯則放在她面前,“房子如果要呈現家庭溫馨的氣氛,除了空間規畫之外,還有人的因素,把裏頭生活的人渴望什麼樣的感覺也考量進去,這個房子的空間才有意義。”
“所以你不喜歡這樣的空間規畫,你覺得我的設計忽略了什麼?”
“你。”
“我?”為什麼是她?自己應該沒有忽略什麼啊?沈逸嵐顰眉深思。
見她依然不解,“你究竟清不清楚你未來所要扮演的角色?”項君睿火大的問。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發火?
他一把扯過她,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她怯怯的喊,“君睿,你怎麼了?”
他毫下猶豫的吻上她,熱切且激動,同時扯着她的衣服。
“君睿,停下來,君睿……”她請求着他,眼神里透着不安。
他是停下了動作,但卻滿臉不快的瞪着她。
“我說錯了什麼?你為什麼生氣?”
“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嗎?”他沉聲問道。
“不是這樣的,我怎麼會不願意,我愛你啊……”她真切的說。
“那為什麼你沒有想到將來我們是要一起生活的,除了爺爺奶奶,你和我,將來還會有我們兩個人的孩子,那棟房子是屬於我們共同擁有的,你為什麼把自己的想法和生活都屏除在外!”他光火的質問。
沈逸嵐總算弄懂項君睿的意思了,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會粗心的老是弄擰他的意思,也難怪他會發火了。
歪過頭,“……這算是求婚嗎?”她故意問。
“可是有人不領情。”他別過頭去生悶氣。
捧着他的臉,“不許你跟我生氣,看着我,君睿,你希望我嫁給你嗎?”
“難道你不想?”他挑眉反問。
他們可是已經有了很親密的關係耶,就算說他是老古板他也不介意,反正他就是這樣一個思想傳統的男人,儘管他從事的工作令人稱羨,但脫下制服后他就只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古板,一個一輩子只愛一個女人的男人。
沈逸嵐笑了,拋下方才的不安,開心的抱着他,“我嫁!我當然想要嫁給你!當然想要跟你一起生活在同一棟房子裏。”
“我會常常不在家。”他提醒她。
她慎重的點點頭,“我等,我會乖乖的等,只要你答應我你會平安的回來。”
“這是當然!你這個笨蛋!”
項君睿吻上發誓用生命保護的女人,心裏承諾要永遠寵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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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路易絲茶館放假,梁豐艾總算可以有一天不需要泡茶給別人喝,單純的當個客人。
她和沙芙娜坐在沈逸嵐的客廳里,看着好友在廚房裏忙進忙出。
水滾了,茶沖開了,沙芙娜也叫了,“沈逸嵐,你家除了玫瑰伯爵茶,就還是只有玫瑰伯爵茶嗎?”
“是啊!”伴隨而來得聲音笑的溫柔又甜蜜。
沙芙娜無力的把頭垂向桌面,“夠了,我恨你!”
“沒關係,你愛我我才擔心呢!”
“小艾,你看那女人,有了男人就窩裏反。”沙芙娜佯裝生氣的指控。
梁豐艾只是笑着,看見她幸福忙碌的身影,內心很替小嵐開心。
“你男人飛去哪裏了?”沙芙娜瞪着玫瑰伯爵茶問。
她要桂花烏龍,她只喝桂花烏龍啦!可惡,早知道就先叫小艾去路易絲茶館泡一杯來,她瞪着茶,遲遲不肯喝下。
“這次飛韓國仁川,應該今天六點多就會回台灣了。”
說也奇怪,好像一旦下了決定,心也就跟着踏實起來,她從一開始的極度厭惡到過程中的抗拒,不過現在,她已經越來越習慣項君教的飛行工作了。
就好像她每天出門上班一樣,只是一般人的工作是在地面上往來奔波,而他的工作則是飛越雲層直上藍天,就算偶爾他得外宿,她也已經不會覺得難受,反正他們也不是愛得失了理智的人,非得天天膩在一塊兒不可,忙的時候就各自去忙,忙完了能一起喝杯茶、說說話就會覺得很滿足,她覺得其實適時的給彼此一點獨立的空間,可以讓兩人的感情更好。
所以截至目前為止,她覺得自己適應的情況還算不錯。
“項君睿果然是個不簡單的男人,竟然可以讓小嵐改變過去的看法。”
“還是有努力的空間啦,不過,他每天都會撥點時間跟我說飛行的事情,所以也就慢慢習慣了,我盡量告訴自己不要太緊張,這樣對他也比較好,要不然在我還沒把自己搞瘋之前,反倒先把他搞瘋,那可就糟糕了。”
“哎,看來記憶中那個一上飛機就嘔吐的女人好像快要消失了呢,哎唷,怎麼辦,人家好懷念喔!”沙芙娜打趣的說。
“夠了喔,沙芙娜!”她睞去一記白眼當作警告。
“對了,你們決定什麼時候要結婚?”梁豐艾問。
沈逸嵐露出一抹甜笑,揮揮手,“還沒啦,不急於一時,最近在忙他老家旁邊那塊空地的興建工程,而且他又有一堆訓練要忙,所以暫時不急。”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能夠這樣愛着他也被他愛着,沈逸嵐已經覺得很幸福。
“最好是不急啦,現在不先末雨綢繆,等到哪天意外中獎了,可就火燒屁股嘍!”沙芙娜勉為其難的啜了一口玫瑰伯爵茶,嘴裏不忘消遣她。
“欸,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啦,我們可是都很小心的。”沈逸嵐強力辯駁。
沙芙娜一個擊掌,“哈哈,套出話來了,難怪有人最近老是春風滿面的樣子唷!原來……”
她這才知道自己又上當了,當場羞愧得漲紅了臉,“臭芙娜——”
“娜娜,你別鬧小嵐了啦!”梁豐艾笑着圓場。
有時候她真覺得這兩個朋友活像是長不大的孩子,一見面就斗個不停。
“欸,今天吃義大利面好不好?”沈逸嵐岔開話題問。
“好啊,只要不是叫我啃饅頭,我都可以接受。”沙芙娜鼓着腮幫子盯着沈逸嵐洋溢在幸福的世界裏,冷不防的也望向梁豐艾。
“好端端的幹麼看着我。”
“看你會不會積極一點,也給自己找個幸福的歸宿。”
“呵呵,芙娜,你該不會想幫我作媒吧?”梁豐艾問。
“這媒要是作的成,我還可以賺紅包,就怕你心裏有人,那我怎麼敲邊鼓都還是一樣。”
“誰,誰心裏有人?”沈逸嵐從廚房探出頭問。
“你,你心裏有人,未來的項太太,好好做你的義大利面,我們兩個要看電視等着享受大餐。”她拿起遙控器,打發了沈逸嵐。
梁豐艾的臉上始終掛着淺淺的笑容,對她來說,朋友比愛情更可貴。
沙芙娜不斷按着電視遙控器,從戲劇轉到綜藝,再從綜藝轉到新聞,“難看的電視,看新聞好了,不知道今天又有什麼八卦要爆料。”
各位觀眾您好,現在為您插播一則來自中正國際機場的最新消息。
一架寰洋航空公司編號SRl32的波音727—700客機,下午從韓國仁川機場起飛,原本預定晚間6點25分抵達桃園申正國際機場……
“咦,是寰洋航空欸!”沙芙娜整個人正坐起身。
……由於飛機機械發生故障,萬才緊急迫降在桃園中正國際機場,目前尚未得知是否有機組人員或旅客受傷,稍後現場有任何最新情況我們將會儘快為您連線報導。
“快關掉新聞,先別讓小嵐看到。”梁豐艾趕緊提醒。
沙芙娜正要轉檯時發現好友已經刷白了一張臉,呆站在廚房入口。
“小嵐!”
匡當——
沈逸嵐手中的瓷盤一滑,整個墜落在地上砸成無數碎片。
“我、我去看一下班表,應該不會是君睿的班機,不會的!”她勉強扯開笑容,急着要跨越這一地的碎片到房間去確認他給她的班表。
“別動,先別動!”梁豐艾阻止她,“芙娜,快去拿一雙新的拖鞋,別讓她踩到碎片。”
“喔,馬上來,小嵐你先站好!”
急忙抓來拖鞋,梁豐艾幫忙讓她換上,沈逸嵐的手始終冰冷的不帶有一絲溫度,她跌跌撞撞的找出班表,在確認是項君教的班機后,她恐懼的眼淚就這樣逸出眼眶,像斷了線的珍珠……
“君睿……”她茫然的喚着。
她沒有感覺到自己在哭泣,可是她的眼淚卻是無窮無盡的落個沒完。
“你先冷靜下來,這只是初步消息,你也知道新聞媒體向來都會誇張渲染,也許只是降落的方式重了點,根本不是什麼緊急迫降,你冷靜一點。”沙芙娜第一次看到她這個模樣,一時間也下知道該怎麼安撫她。
梁豐艾快速的把地上碎片清掃完畢,端着一杯熱水走來,“喝一口,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不會有事的。”
沈逸嵐悠悠的看着她們兩人一眼,她整顆心都被揪扯在半空中,實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好怕惡夢在她找到幸福的時候又再度降臨,她好怕……
顫抖的手抓過遙控器,她一轉到新聞台,就再也忍不住的大哭出聲。
這麼多年來,父親發生空難帶給她的陰影始終沒有離開,儘管這陣子項君睿總是不斷的告訴她天空有多美好,飛行有多安全,但那都只是裹着糖衣的毒藥,甜味散了,裏頭的毒藥就會發揮效力吞噬她的生命。
“沒事的,別哭,沒事的,詳細情況大家都不知道,這只是電視台的揣測,也許真的只是誤會一場。”梁豐艾擁着她,輕聲安撫着她的情緒。
“對啊,記者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有時候受到風向、天候影響,落地重了些就被傳成迫降,這太離譜了,你別相信。”
沈逸嵐已經無法思考,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騙人,你騙人!你說每一次都會平安降落的,怎麼沒過多久就不守承諾了?”她抓過電話想要連絡項君數,她要問他為什麼不遵守諾言!可是電話卻處於關機狀態。
“項君睿,你竟然騙我,飛行一點都不安全,你騙我!”她現在恨不得把他抓到面前質問!
這一晚,她感覺自己被推入了萬丈深淵無法得救,而推她下去的人恰恰就是她最深愛的項君睿。
這廂,同樣焦急的還有項君睿。
降落前突然發現液壓系統出問題,液壓油嚴重不足,偏偏許多操控都是藉由油壓系統輔助,因此影響到機上的操控設備,他在執行了許多程序后,好不容易可以進場降落了,偏偏鼻輪顯示燈就是不亮,鼻輪沒降下這落地鐵定會很驚人,所以機長決定重飛。
也許真是老天保佑,就在重飛準備降落的時候,鼻輪總算乖乖放下,飛機終於安全的降落在機場跑道上。
解決了天上的問題,但這一下來,又有一堆的輿論要處理,全部處理完后他並沒有馬上回家休息,反而在第一時間趕往沈逸嵐的住處,他怕她看見新聞報導後會擔心害怕,這是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畢竟他對她有過承諾。
把鑰匙插入鑰匙孔,他感覺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顫抖,剛剛在飛機上的無限驚險怎麼也比不過他此刻的擔憂。
還沒打開鎖,屋裏頭已經有人率先開門。
“阿彌陀佛,你總算回來了。”沙芙娜只差沒跪下來感謝上天,“快進來,小艾在房裏安撫她。”
“謝謝你們陪伴她。”
“快去快去,我有天真會被你們兩個嚇得沒命。”她趕緊把他推進房去。
梁豐艾對項君睿露出一抹笑容,旋即和莎芙娜先行離開,畢竟接下來,還是給他們保有私人空間會比較合適。
“小嵐!”他把擔心哭泣了一整晚的沈逸嵐緊緊擁在懷裏,“沒事了,都沒事了。”
她揪緊他的衣服,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靠在他懷裏嗚咽低泣。
項君睿把她抱坐在自己懷裏,“聽我說,今天降落前液壓系統壞了,不過機上的設備都有第二套備用,因此我重新執行了手冊的規定程序,原本是可以順利降落的,偏偏又碰上鼻輪燈不亮,塔台也說鼻輪沒有降下,為了安全起見,所以機長決定重飛一次,後來機長急轉彎把輪子甩下……為了配合一切程序,才會把事情搞得這麼大,對不起,害你這麼擔心。”
她始終沒有抬頭看他。
“小嵐,我沒有忘記對你的承諾,我說過,我每一次都會平安的起飛,平安的降落,因為我知道你在等着我回來,我沒有毀約,只是公司有些事情得處理,所以才回來晚了,聽着,這輩子再怎麼樣,我都絕對不會毀約的。抬起頭來看我好嗎?我很想念你,這幾天在韓國都想着要快點回來見你。”
懇求了老半天,她總算抬起飽受驚嚇的臉龐,雙手緊緊抱住項君睿。
她懸了一個晚上的心,總算踏實了。
“乖,我的小寶貝,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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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她已經被安撫了,但是沈逸嵐知道並沒有。
她真的害怕這種等待的情緒,害怕隨時要失去的恐懼……
她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了,所以趁着他離開台北的時候逃走了。
她向事務所請了長假,一個人拎着行李搭上南下的列車,前往原本每年只回幾次的故鄉。
傍晚四點多近五點鐘左右,她一個人等在當地的政府機關。
“小嵐?”一個中年男人從制式的公家建築大樓里走出來,隨後被樹下那抹身影給震懾了,“真的是你,小嵐!”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叔叔。”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說不出是生疏還是尷尬,“我來找媽媽回家。”
她沒有鑰匙,沒有一把回家的鑰匙。
中年男人也是一陣不知所措,又驚又喜的摸摸自己的頭,“你媽媽她剛剛先回去了,說是要先回去準備晚餐。”
“……喔。”她有些說不出的失望。
中年男人忙不迭的跑向停車棚,拍拍老舊的摩托車後座,“來,我載你回家,你媽媽看到你回來一定很開心。”不知道是南部天氣熱,還是心裏緊張,中年男人無端急出了一身汗。
她猶豫了一下,不忍拒絕中年男人的好意,她點點頭,緩緩走向摩托車。
這個中年男人,是她的繼父。
父親當年走得太突然,她和母親兩人帶着悲傷一起相依為命,然而小學畢業那年,母親決定嫁給了這個叔叔。
也許是難以忘記父親在她心裏的地位,也或許是青春期的叛逆,她和媽媽之間的距離從此變得越來越遠了。
然後弟弟出生了,她當時只覺得這個新家庭自己越來越無法融入,於是選擇安靜的讀她的書,努力的念書、考試、升學、求職……
工作之後,她獨居在台北,對家庭關係的冷淡就這樣一直持續着。
繼父不是對她不好,只是,他們實在都不懂得要怎麼去親近彼此,越是想要化解就越是讓彼此更拘謹、生疏,搞到後來就變成這樣半生不冷的情況,因此當初項君睿希望建築設計必須呈現家庭的溫馨時,她着實困擾了好久。
摩托車小心翼翼的載着她回到家裏,她下車后忍不住抬頭看看房子,想要找回一點熟悉感。
繼父咧着開心的笑容頻頻對她招手,“快進來,快進來。”轉身又朝屋裏喊,“阿娟,小嵐回來了,阿娟——”他急忙跑進屋去告訴老婆這個消息。
廚房裏立刻跑出一個淳樸的婦人,同樣睜着詫異的眼睛,她沒多說什麼,只是把欣喜壓抑在心中,含蓄的點點頭。
沈逸嵐回房間放下手中行李,卷着衣袖到廚房幫忙晚餐,人家是你一言我一語親近要好的母女,在她們家卻總是沉默着。
晚餐上桌后,有別於這三個人的沉默,念高中的弟弟是唯一正常的人,盡情的吃、盡情的說話。
“姊,你幹麼回來?”
沈逸嵐先是一愣,儘管眼眶微微發紅,卻是沒有說話的淺淺一笑。
繼父當場賞了弟弟一記爆栗,“問這什麼話,姊姊想回來就回來,什麼叫幹麼回來!”
“喔!痛欸,老爸真奇怪,我跟姊說話也不行喔。”
“難得回來就多住幾天。”母親淡淡的說,添了菜在她碗裏。
“嗯,好。”她簡單的應着。
“啊,明天去市場買只雞,燉只雞補補身子。”繼父熱切的說。
“不用——”她直覺想拒絕。
“……不用喔。”繼父的熱情好像被打斷了。
她放軟語調,“不用麻煩了,家裏有什麼就吃什麼,明天叔叔和媽媽都還要上班不是嗎?”
“沒關係啦姊,他們上班可以開個小差溜出去一下,這樣明天我才可以喝到雞湯。嘿嘿,多喝雞湯說下定我也可以像你一樣考個好學校。”
“你唷,念書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你姊姊以前是念到三更半夜,啊你是天一黑就想睡,都是在讀書,你都讀無字天書。”
“爸,你幹麼那麼偏心,就會誇姊姊,告訴你,只要我英文夠好的話,我以後說不定還可以當飛行員呢!”
飛行員?聞言,沈逸嵐端在手上的湯當場打翻,頓時燙了自己一身,“啊!”
“小嵐,有沒有燙到?快、快去沖水。”
繼父一把搶下她手裏的碗。
“怎麼搞的?阿弟,冰箱的藥膏快拿來。”母親跟着起身擦着她的手。
沈逸嵐紅了眼眶,“沒事,我沒事,你們先吃飯,我上去換件衣服。”轉身就跑回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