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高氣爽。
秋陽透過染黃的枝葉，緩緩地灑在河堤上一片金黃，往郊區的車潮不斷，今天的天氣話人想到戶外找尋自由。
秋意漸濃，冷氣團侵台，路上行人的裝扮從原本的清涼夏裝，紛紛換成了長袖的秋裝。
答答……
一雙粉黃的高跟鞋敲在整齊的紅磚道上，規律而清脆，叫路上所有的行人全頻頻回頭觀看。
她，豁出去了。
白崇情身穿鵝黃長袖雪紡紗，淡淡的菊花細紋刻在裙上隨風飄動，一頭烏亮的秀髮今日不再受到盤綁拘束，還她閃亮誘人的模樣。令日，她就要以這等模樣去搶攻魚半仙的算命草藥茶的代言權。
魚半仙的總店就位於消費極高的東區之中，擺脫傳統算命的俗氣和可怕的詭異氣氛，高級的住宅區裏面掛着燙金素雅的招牌，上以草書大筆揮毫寫著：“魚半仙”三字。
白崇情來到了招牌面前，眯起吉眸，雖說這冷空氣中帶著清新的早晨氣氛，可是她仍不免流了一身汗。
魚半仙，傳說中法力高強的道姑，專門解決收鬼抓妖、感情失和、批命流年，算過者無不對魚半仙的法力感到靈驗，還有她未卜先知的能力，都叫人心服口服。
不僅如此，半仙的信徒多半是年輕女性，也因此有了神準的算命草藥茶產生，聽說不但可以改善戀愛運。更可以使自己更加美麗吸引人。
回想那些她讀得滾瓜爛熟的資料，白崇情咬了咬牙，再度整理自己的服裝儀容，上好口紅，抿了抿唇，希望籍由彼此都是女性的角色，親近魚半仙。
開發部的人幾乎都是陽剛味十足的男人，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而沒有辦法跟魚半仙有比較好的契合關係，所以才會失敗。白崇情大膽現出美麗面容，希望同性的關係能幫上一點優勢。
“你是……”電鈴那端傳來了低沈的女聲。
“我是有跟半仙預約的白小姐。”
當大門啪地一下打開時，白崇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心裏浮上龍采剛的關心微笑，希望這一吹自己可以化危機為轉機！
☆☆☆
香煙裊裊。
與外表西方時尚的鋼骨建築住宅相反，裏面可是素雅的東方擺飾。
只見西面潔白的牆上掛了兩幅龍飛鳳舞的草書書法，宣揚佛光慈威，東面有着木刻的莊嚴菩薩法像，紫檀木的香案上供滿百合花，香爐上綬緩散出幾縷清香，叫人忍不住嚴肅虔誠起來。
走到裏面，只見早就已經有多名信徒安靜等待，白崇情看了一下，幾乎都是穿着時尚的上班女性。果真魚半仙的算命草藥茶是十分靈驗的，而愛情自古以來，就是女孩子致命的弱點，也難怪信徒全部是女人。
那麽，她也可以替自己求個好姻緣麽？
一想到龍采剛，她的雙頰便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她絕對不會辜負龍采剛對自己的一片關心，她這麽努力，相信一定可以打動魚半仙跟自己打好關係，進而拿到代言權……
“小姐……半仙就在裏面，請勿喧嘩，保持安靜，問題盡量明碓簡潔，這樣半仙才能夠給您答覆。”
帶領自己的人很有禮貌地跟她吩咐了原則，便開了裏面那扇古門，請白崇情進去。
裏面是一個十分素凈的房間，盡頭則有白紗與竹簾層層相疊，裏面的景象，就算是仔細用力地瞧也只能看得出一抹人影。
“你就是預約的白小姐麽？”
白紗竹簾里傳來了低啞女聲，叫白崇情有些錯愕。半仙既然是女的，怎會有這麽低沈的聲音呢？“呃……是……是的！”
“說吧，你想要問些甚麽？”
“半仙，其實……其實我是伽瑪製藥的人……”
白崇情一見面便開門見山地說：“不過您先不要急着趕我走！我這次是很有誠意地來這裏跟您談有關於草藥茶代言權的相關事宜的！真的很抱歉，我必須要用這種方法來見您！聽過我的解說之後，也許您會發現我們伽瑪製藥真的很用心、希望您能夠跟我們合作！”
“伽瑪製藥派你來的？”竹簾內的人有些困惑。“好，那我就聽聽你這個小妮子要跟我說甚麽！”
☆☆☆
另外一方面，在伽瑪製藥的辦公大樓里，還有另外一個人魂不守舍。
安靜的個人辦公室裏面，龍采剛第一次翻開公文而連批都批不下去。
自從水餃餅乾事件之後，就發現白崇情這個小女人很少再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懷念過去那段日子，每天都期待看到這個小女人偷偷摸摸帶著做好的東西潛人自己的辦公室，兩個人一邊開心地吃飯，一邊討論辦公室的事情。
雖然嘴上對白崇情說著再單純不過的同事的愛，也裝做一切事情都不在意，可是最後卻騙不了自己，他是在乎這個小女人的，他不希望每一次中午的時候，看到的都只有那一包掛在門把上裝好的愛心便當，他還貪心地希望可以看到她笑容滿面的小臉……
他想見她。
握緊了手中的法國名牌鋼筆，龍采剛滿腦子都只有這樣的想法。
你還沒有去實驗，就這麽快放棄？你對任何事都採取保守的態度麽？這是開發部的精神麽？
突然間龍采剛的心裏浮現出那一天晚上，白崇情對自己說過的這幾句話。
是啊，他似乎已經太久沒有主動去追尋過其他的事情了。如果這個小女人對自己而言，一直都處於混沌未明的階段，那為甚麽自己不去努力釐清這樣的感覺？反而躲在自己的殼裏，一直要別人主動來探測自己？
他轉身，打開了大門，恰好與要拿公文進來給自己看的胡正豪撞個正著。
“哇！主任！”
“對不起！”他毫不遲疑地加快了腳步，奔向電梯，按了樓層，“我有一點事情！你公文放在桌上，我等等再回來審核！”
“那你要去哪裏？”胡正豪傻了眼，他從未看過一本正經的主任會突然在辦公室的走廊上奔跑着。
“我要去企劃部！”
“企劃部？”胡正豪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自己的上司會要深人虎穴，“你到那個地方干甚麽啊？主任！要不要多帶幾個部下？我怕那些瘋婆娘會對你不利啊！”
“不用！”
“叮咚！”
只見龍采剛留下了這一句話，便很快地衝進了適時抵達的電梯口裏。
呵呵呵。
可可。
陳玉香戴起了眼鏡一穿着巴黎師傅替凸H己量身訂做的別緻套裝坐在太師椅上一望看電腦打印出來的一筆筆整齊登記資料一再看看賬簿裏面的進賬，臉上的皺紋全部成了笑紋，為她一手創造出來的伽瑪製藥企劃的每一個賣點感到高興。
咚。
咯咚。
咯咚咚咚咚……遠遠地從門後傳來了不尋常的響聲，一般人若是遇到一“等陣仗，還會以為是輕微地震一陳玉香這會兒倒有些意外，一逅節奏實在是太不平凡了，而且這根像……
很像是……很像是宿敵……開發部那一群討厭的混賬才會有的跑法……不過這個時段應該在上班啊，怎會有膽突然跑來企劃部呢？
“喂！雖然你是開發部的頭頭，不過我們主任現在在裏面對照賬本，有甚麽事情等我通報之後再說……”外頭的人擋去了這陣騷動。
“讓開！你們企劃部的秘書有難需要幫助，這是特急件！”
特急件？
陳玉香揚起了漂亮的眉毛，這聲音分明是龍采剛的，不過他甚麽時候也感染到這份急躁？
“陳主任！”啪的一聲，大門被打開，只見龍采剛匆忙闖入。
“你這麽慌慌張張地做甚麽？”她拿下了眼鏡，看看自己數年來的宿敵。
“陳主任，不好意思，這是特殊狀況。”面對陳玉香的指責，龍采剛毫無懼色，“請問白崇蓮小姐在哪裏？”
“崇蓮。”
她的語調調高了些，提起她們“企劃部之花”，陳玉香倒是對她信心滿滿，“你找我們崇蓮干甚麽？如果要找她，那就先過我這一關！”
“我請你告訴我崇蓮現在在哪裏！”他突然靠近了陳玉香，以十分誠懇的樣子請求她，“我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這對我跟她都有相當大的影響！”
“影響？”陳玉香瞪大了眼，“……你有甚麽非要告訴崇蓮的事情，我可以代勞，因為她現在出公差了。”
“公差？”
“是啊！她為了要跟你們開發部一較高低，今天一大早就請了公假，要去跟魚半仙談這一次的合約內容！”
“甚麽？”龍采剛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裏涼了半截，這個小妮子！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死活！居然單打獨鬥去赴約？魚半仙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人啊！
“我身為她的長官，如果你有甚麽重大的事情要跟她說，我可以洗耳恭聽，然後再轉達給她。”陳玉香笑眯眯地回答。呵呵，她最喜歡聽八卦了。
“好啊。”龍采剛也回給她一個迷死人不慎命的微笑，“等我跟崇蓮從魚半仙那兒回來，您再知道好了。這種第一手消息，一定要告知她本人。”
“甚麽？”陳玉香臉上的笑容消失，話都還沒說完，只見龍采剛已經跑離了她的辦公室。
過了兩三秒後，只見他又匆忙地跑回來，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便當盒。
“這是……”陳玉香接過他的便當盒一可以感受得到裏面的熱氣和香味，引人食慾大發。
龍采剛露出了一個抱歉的微笑，將便當交給陳玉香，很快地離開了現場，一邊跑着還一邊回頭說道：“……這是‘崇蓮’幫我帶的便當，她手藝很好，你中午可以品嘗，就當我給你的賠罪禮，等我安全地把她帶回來以後，到時候要怎麽罵我，就怎麽罵，我絕無怨言。”
“你跟崇蓮……”
不等她問話，只見龍采剛早就消失在陳玉香的眼前。他口中的特殊狀況是甚麽？她的腦中一片錯愕，龍采剛這個冷血工作狂是怎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宿敵居然會親自來到這裏問她的屬下去向？莫非……莫非……
看着手裏冒着香氣的便當盒……她認識白崇蓮這麽久，印象中只有她們烹煮一些自己做的菜肴或是餅乾給她吃，從來也不知道白崇蓮會煮菜！而且還幫龍采剛帶便當！她的心裏閃過不太好的可怕想像，難道……難道……。
龍采剛跟崇蓮兩個人心心相印了？
不會吧！
陳玉香捧著這個便當盒，差點暈倒在電腦前……
☆☆☆
他還是來了。
不曉得為甚麽，他總覺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驅車來到魚半仙的住宅處，龍采剛將車停到另外一角，將手機拿出，打了好幾通給白崇情，可是她的手機似乎沒有開機，單調的女聲總要他留言不然就掛斷。
這個小女人太過單純，總是容易把一些事情看得太過容易，如果魚半仙是那麽好說話的人，開發部的精英早就可以取得代言權，不必延長几個月都毫無進展。
只是他好像來得太遲，來不及看到白崇情，她好像已經先被魚半仙的人給帶了進去。
但是看一看時間，好像也進去得太久了？
他心裏一急，一咬牙打開車門、拉開領帶……決定翻牆一探魚半仙的究竟！
☆☆☆
相對於在外面急得半死的龍采剛，裏面的白崇情倒是如魚得水。
“呵呵呵呵……”經過這幾個小時的詳談之後，魚半仙的笑聲不斷地從白紗竹簾中傳來。
“怎麽伽瑪集團不早點派你這個小美人出來呢？”魚半仙以極為悅耳的聲音說道：“如果早點出現像白小姐這樣的人才，我們也不至於和貴公司一直談不攏合作的事宜了！”
“不，也許是因為我們同樣都是女人的關係，所以我們才這麽有話說……”
白崇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粉臉上飄着兩朵快樂的紅雲，眼睛閃爍著歡喜的光芒，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輕易地跟名滿天下的魚半仙達成協議，準備簽署關於代言權的文件！
喔！如果龍采剛也在她的身邊，必定會為她的成功感到驕傲……她是他教出來的學生，她的首戰贏得漂亮！
“……也許都是女人的關係？”白紗竹簾內好像傳來了魚半仙的一絲嘲諷的笑聲。
“嗯……我、我有說錯甚麽嗎？”糟糕糟糕，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再出甚麽錯。都已經簽約了呢！
白崇情連忙觀察竹簾內的一舉一動，收起笑容，擺出專業的姿勢，“不好意思，真是抱歉……”
“沒關係的。你看起來很年輕……有談過戀愛麽？”
“我……”白崇情的臉又紅了起來，她這樣算麽？也不過是單方面地愛慕看這個曾經因愛受傷的男人……在他的心裏，自己不曉得有沒有一丁點的存在？
想着想着，她的小臉垮了下來，露出一絲苦笑說道：“我也不過只是單戀罷了……那個人還不曉得心中有沒有我這個人呢！”
“我可以從你的臉上感受到你的心情鬱悶。”
魚半仙的聲音緩緩地從竹簾內傳來，隨著檀香裊裊的香味，悠悠輕輕地說著，“你的氣在亂……那個男人是不是讓你根心碎呢？我看得出你的周遭有着哀傷的深藍色……要不要我幫你卜個卦？”
“卜卦？”白崇情眼睛亮了起來。
“既然你今天有這個機緣跟我相遇，那麽我就幫你卜個卦吧？”
只聽到裏面傳出倒茶的聲音，那草藥的香味和檀香的味道融合成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白崇情說不上來，只是那樣的味道太過……
太過香得神秘。
她說不上來，只是那樣的神秘叫人有一種想要熟睡的感覺。
這就是宗教的魔力？
白崇情眨了眨眼，喝下了第一口草藥茶上股甜膩又迷人的感覺冉冉上升，草藥茶似乎真的有治療的功效，茶水溫潤的口感綬綬地從喉嚨滑下，再慢慢地到達了腹部，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開始騷動……
“好喝，一種很溫潤的感覺，難怪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溫柔的口感。”
白崇情微笑地說著，一面把這杯草藥茶放了下來，同時也不忘讚美魚半仙，“這茶果然很有魅力，就不曉得半仙怎麽會想到要發明這種草藥的？”
“呵呵……關於配方麽……都已經跟你簽約了，當然會跟你們說配方羅！不過現在我們可以先慶祝一下結盟成功吧？輕鬆一下啊！”
魚半仙笑着拒絕了，白崇情心想：其實她一點都不如傳聞中的難纏啊！而且還很親切呢！只見魚半仙又指示她：“你啊，要把那一杯草藥茶全部喝光，這樣我才有辦法幫你算命呢！”
“是……是麽？”白崇情臉上的笑容有一點僵，不曉得是怎麽了，這滿屋子的香味讓人有些頭昏腦脹，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不能夠這樣下去，這種感覺太過奇怪，但是……
“難道你不想要知道你跟他之間的未來會如何麽？”
魚半仙的話語像是一抹最致命的誘惑，纏繞在腦筋有些不清楚的白崇情心裏，像是推倒她理智的最後的一張骨牌。
她將原本放回去的茶杯再度地靠近自己的唇，緩緩地傾斜了茶杯的角度，然後那香甜的草藥茶再度地滑入了她的體內，一種極為絢麗的迷惑令白崇情的心神恍惚了起來……
這是錯覺麽？
白崇情眨了眨眼，再揉了揉眼，她怎麽在喝完這杯草藥茶之後，就突然覺得整間屋子都在天旋地轉。
漂亮的竹簾里冒出的檀香裊裊，化成了一個個向她微笑的鬼魅，衝到她的面前又渙散而去，白紗之內的人影緲緲飄動，她想要試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眼皮卻像跟自己作對一樣，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意志；她想要出聲，可是喉嚨卻像是卡緊了似的，怎麽樣也無法出聲，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即將壞掉的影片，慢慢地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