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完了,她不會包尿布!
「董事長、董事長。」佑佑再一次的跑到沈崇光的書房叫救命。「怎麼辦,秀秀小姐尿褲子了。」
「尿褲子就尿褲子,又不是什麼要命的事,妳幹麼緊張兮兮的?」沈崇光從書堆里抬頭,只見她慘着一張臉,像是家裏失火了一般,一張臉要哭不哭的。
「可是她光着屁股耶,要是着涼了怎麼辦?」
「秀秀沒事幹么光着屁股?」
「唔……」能講嗎?她要是講了,老闆夫人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她很沒用,然後就不讓她賺外快了?
「妳不會包尿布?」
「你怎麼知道?」
「看妳的表情就知道。跟我來吧。」沈崇光站起身問:「秀秀在哪裏?」
「在她房裏的小床上……」她咚咚咚的跟在他後頭跑,到了秀秀房裏,她看他一個大男人,手腳利落的幫小娃兒換尿布。
好神奇哦,他竟然會!
「老闆!」
「怎樣?」
「你會不會……會不會覺得我很遜?」剛剛她連怎麼幫小Baby喂牛奶都不會,現在又出這種糗,董事長一定覺得她是遜腳。
「為什麼會覺得妳很遜?」
「因為我什麼都不會。老闆,你會不會因為我什麼都不會,然後就不要我了?」佑佑突然想到這個關鍵性的問題,緊張兮兮的問。
「妳真這麼缺錢,非得賺這兩萬塊的外快不可?」
「對啊。」她點頭如搗蒜。事實上除了可以賺外快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因素是她希望能幫他。
很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覺得他跟他女兒都很可憐,既然自己的聲音可以幫他,那也是一件很光榮的事。可是……她除了聲音之外,什麼都不會,他會不會因此而嫌棄她?
佑佑擔心地望着他。
沈崇光見她那表情好像真的很擔心,會因此而沒了兩萬塊一樣。她真的有那麼缺錢嗎?「告訴我妳缺錢的真正理由,我就破例用妳,就算妳一無是處,我也用妳。」他很奸,事實上他對她的要求本來就不多。
他要的是她的聲音,其餘照顧秀秀的事,他可以自己來,之所以會用工作來利誘她,真的純粹只是好奇心使然。
他不懂她一個無欲無求的女孩子,為什麼開銷會這麼大,她不要命的打工,為的是什麼?
「我不想說。」
「為什麼?」
「因為……我不要別人的同情。」
同情?!那理由不會……「妳母親生病了?」
「不是,我媽身體健壯,人好好的在南部。」
「那就是妳爸生意失敗,欠人家一屁股債?」
「沒有,我爸身為教職人員,嚴行律己又不賭不嫖的,怎麼會欠人家錢?」
「那妳還能有什麼可能的身世會被人同情的?」
「我有一個男朋友,十八歲就在一起了,三年前他出了事,變成只能靠呼吸維持器生存的植物人。偏他又是單親家庭的孩子,身邊只有一個母親在,他母親為了照顧他,把工作給辭了,而社會補助的錢又……」
接下來沈崇光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故事莫約是社會補助的錢用的差不多,一心照顧兒子的母親並不知道,而這小笨蛋為了圖一個心安,所以每個月偷偷的把薪水匯進男友母親的賬戶里。
她以為她這樣能撐多久?
「妳一輩子都不嫁人嗎?」
「啊?!」他為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
「妳嫁人了,妳覺得妳先生會同意妳繼續把錢往陌生人身上堆嗎?」
「赫鉻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男朋友。」
「但在妳未來先生的面前,他就是個陌生人。」
「那我就一輩子不結婚、一輩子照顧他。」佑佑衝動地說出她的決定。但她為什麼會把這決定告訴他呢?
她本來打算一輩子不講的,就算父母親也不知道她的決心,她可以想像當她說出這決定時,外人加諸在赫鉻身上的壓力會多大,但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根本不關他的事。
總之,哎呀,她怎麼會跟他說這些呢?
他現在一定覺得她很傻,要不就覺得她很假道學。「總之你不用管我的未來啦,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定見。」
瞧她說這什麼話,他是她老闆耶,她說這話,好像把自己說得多了不起似的。佑佑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得直抓頭,而秀秀一看到她的模樣,咯咯地笑開來。
「她一定覺得妳很像猴子。」
「什麼?!」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妳抓頭的樣子啊。」他讓她轉身面對鏡子,果真看到自己正在做很拙的動作,難怪秀秀要笑她了。
「喏,孩子給妳抱。」
什麼,又要抱了!「老闆,你沒聽過小孩子不能常抱嗎?要不然她會習慣的。」
「習慣就讓她習慣,而我也只能用這個來疼她了不是嗎?」秀秀沒母親疼已經夠可憐了,他為什麼連這種習慣都不能給她?
「我覺得你疼秀秀的方式太過溺愛,好像只要她想要的,你連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來給她一樣。這樣對她是好是壞不知道啦,但是你一個大男人,這樣照顧她不累嗎?你白天要上班,晚上還得帶個孩子……」難怪他母親急着幫他找老婆,因為照他這種操勞自己的方式,她相信沒多久他就會累垮了。
「我有妳在不是嗎?」
「我?!」
「妳該不會忘了,妳一個月拿我兩萬塊的打工費是為了什麼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只是訝異我什麼都不會,那你還、還要我嗎?」
「秀秀喜歡妳就夠了。」
「她應該只是喜歡我的聲音吧。」要不然她什麼優點都沒有,她憑什麼讓那小不點喜歡?
「都行,總之她願意讓妳抱、願意對妳笑,這對我而言已經夠了。」
「真的嗎?」真的這樣就夠了嗎?「你該不會是、是……唔……」她考慮着該不該說。
「怎樣?」
「你該不會是同情我吧!同情我有一個植物人的男朋友,同情我笨得可以諸如此類的。」
「梁佑佑小姐。」沈崇光連名帶姓叫她。
「是。」佑佑馬上立正站好。
「我是個商人,不做賠本生意,要是妳搞不定秀秀,我還是會要妳滾回家吃自己的,所以妳也別以為自己有個可憐的身世,我就會同情妳。」
他說得很認真,彷佛她要他同情,是門都沒有的事。她把他看得太偉大了。
「妳那腦子裏到底還有多少亂七八糟的問題啊?」他不耐煩地問,好像她再多問一個問題,他就會不顧一切要她滾回家去。
佑佑嚇得連忙搖頭直說:「沒了。」
「沒了就好,會煮飯吧?」
「煮飯,當然會。」
「那去幫我煮晚餐。」
「什麼?!幫你煮晚飯。」
「怎樣,不行嗎?」哦,她該不會是跟他計較,一個月兩萬塊的代價只願意幫他帶孩子吧!行,「加妳薪總行了吧。」
「不是這個問題。」他怎麼把她看成死愛錢模樣。是,沒錯,她是愛錢,但沒愛得那麼離譜。
等等,話先別說得那麼早。「你要幫我加多少?」
「妳想要多少?」
「一次兩千塊,行不行?」
「行。」
「但是……」
「又怎麼了?」
「可是我煮的菜……嗯……很難吃。」那還能給她兩千嗎?
佑佑緊張地看着他,而沈崇光則是以一副看外星人的目光瞪着她,好像她這麼遜腳,怎麼還敢提出這種要求一樣。
好吧、好吧,那她打個折。「一次五百。」
「妳連五百都要賺!」還說她不是死愛錢。
「不賺白不賺嘛,反正不管如何,你都得吃飯不是嗎?」
「問題是,我出去花個五百塊,廚子也不敢端出太難吃的食物出來。」
「還說自己不小氣,連這都要跟我計較。不會煮菜又不是我願意的,我不會煮心裏就已經夠難過、夠慚愧了,你還要這樣污辱我,看我臉紅、看我羞愧,難道這樣,你日子就會過得比較舒服是嗎?」
她一直說一直說,說得他頭都痛了。逼不得已,他掏出五百塊貼在她額頭上。
「喏,五百塊拿去,妳不要再說了。」她再說下去,他鐵定會瘋掉。
OhYA!賺到五百塊。佑佑高興地跳了起來。
被他們吵醒的秀秀見狀,一直咯咯笑。
她煮的菜……不只是難吃,而是只要味蕾正常的人都吃不下去,而她──沈崇光看了坐在對面,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兒一眼。
她一定是屬於味蕾不正常,又八輩子都沒吃過飯那型的人,因為她正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把桌上的飯菜掃蕩一空。
是她太餓了?還是她一直沒善待自己──為了她那個躺在病床上,只靠呼吸器苟延生命的男朋友,一直過着不正常的生活,以至於這種不是鹽加太多,就是烹大師放太少的料理,她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你幹麼一直看我?」而且目光很複雜、很奇怪。喝,她知道了!「是不是我臉上黏着飯粒?」她放下碗筷,一雙手在臉上亂摸一通。
而不知道她是真糗還是怎樣,整個臉紅通通的,像是極不好意思。
沈崇光伸過手摸上她的臉──
佑佑楞住……不,楞住的不只她,還有他!
他怎麼會……摸她的臉呢?
沈崇光後悔的想要把自己的手給剁掉,但他現在愈懊惱只會讓她看出他的不對勁,所以要鎮定、要鎮定。
他不自在的收回手,揚唇一笑。「飯粒。」
「哦。」她略顯失望的點頭。當然是飯粒,要不然他為什麼摸她的臉?她為自己的反應覺得糗到不行。
佑佑低着頭猛扒飯,而他則是吃沒幾口就擱下碗筷。
咦!他這麼快就吃飽了。「你不吃了嗎?」
「不吃了。」
「還有湯耶。」
「不,我飽了。」不,他不是飽了,只是對她的手藝不敢領教,所以他打算她回去之後,叫外送來安慰自己的胃。
「菜還有很多耶。」而他只吃那麼一點點,那滿桌子的菜怎麼辦?「對了,我把這打包,給你明天帶便當好不好?」
沈崇光一聽,臉都綠了。
「梁佑佑小姐。」
「是。」
「妳見過哪家的董事長中午還帶便當的?」
「唔……是沒見過。」但,她除了他之外,也沒認識別的董事長啊。「那老闆您的意思是,這些菜……」佑佑靜待他的下文,但死也沒想到,他竟然想把這些菜全都倒掉。
「倒掉!」她重複一次,怕剛剛是自己聽錯了。
「妳沒聽錯,我的確是說倒掉。」
「可是這些食材不錯耶。」
他知道啊,只是她的手藝太可怕了,這些菜他根本咽不下去。
「倒掉會很可惜耶!」
「是啊。」沈崇光深知她小氣個性,所以就不跟她爭辯了。
「那老闆……」她吞吞吐吐的,逼得沈崇光不得不抬起臉來看她。
「怎樣?」
「我可不可以……」她目光游移,像是即將要說出口的是多麼難以啟齒的事。
他看她這個樣子,突然間懂了。「妳想打包回去?」
佑佑樂得雙眼發亮,「對啊,行嗎?」他難得這麼懂她,她什麼都不用說,他便知道她要說什麼。
她都高興成那副德行了,他還能說什麼,反正只要她不逼着他把這些菜往肚裏吞,她要怎樣他都沒意見。
「妳包吧!」
「你可以嗎?你真的確定晚上可以一個人帶孩子?」
「我確定、十分確定。」沈崇光不停的點頭,但佑佑卻大大不放心。
「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因為在妳沒來之前,晚上都是我一個人帶的。」所以他很有經驗,她不用擔心,OK?「天晚了,妳快回去吧!」
由於今天是特殊狀況,所以他先把今天的薪水算給她,以一個小時三百來算,她來了四個小時是一千二,他給她一千五。
佑佑說:「太多了。」才四個小時便有一千五,加上他先前給她的煮飯錢,一個晚上她就賺了兩千塊,簡直比她上班拿的薪水要高出一倍半之多。
「多的是給妳坐出租車的,天晚了,妳別給我坐公車回去。」沈崇光硬性強迫她一定得坐出租車回去,「如果妳被我逮到沒搭出租車,那我就開除妳,讓妳不只沒保母的差可兼,還沒正常班可上。」
「你威脅我?!」
「是的。」因為他太了解她的個性了,如果他沒強迫她,她一定搭公車。
「但是現在才十點,哪會很晚?」她哇啦哇啦地跟他抗議。
「在我的認知,十點已經算很晚。」
「我覺得秀秀以後一定很可憐。」她嘆氣兼搖頭。她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十點他就放心不下,那他寶貝女兒長大還得了,門禁時間一定是晚上八點,比她還慘。但是……「不對啊,老闆,坐出租車很危險耶,我要是遇到出租車之狼怎麼辦?」她突然想到個好理由。
對嘛,光用這理由就可以把他打死,讓他不敢再強迫她花大錢坐出租車,出租車很貴耶……但他那是什麼眼神?
好像不相信她會被人怎樣似的,他那眼神很傷人耶。「那你說呀,我要是真搭出租車回去,那我放在途中的摩托車怎麼辦?」
「放着,我會讓人把它寄放到妳住處。」
「你又不知道我住哪。」
「妳給我地址,我就知道。」總之她說什麼,他都有理由可回,好像一副他是萬能的天神一樣,他不知道他這樣很討人厭嗎?
「那我明天早上怎麼去上班?我那裏搭車不方便。」
「不方便?!」沈崇光聽出不對勁之處。「妳那裏搭車不方便,那妳剛剛還想搭公車回去!」她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麼啊!
厚,他又吼她了。
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還沒弄懂事情的真相,隨隨便便就發脾氣,「我本來是想搭車搭到中途,就換騎自己的摩托車呀,而你現在連摩托車都不準讓我騎,我明天上班會有困難……」佑佑看他目光閃爍,知道他要說什麼。「你又想叫我坐出租車上班了是不是?你想都別想,光是一趟我就已經心疼死了,還想叫我坐第二趟。」她不要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她鐵定破財。
她說完拿了包包就往外跑,一副後頭有人要搶她的錢一樣。
她真的是死要錢耶!沈崇光覺得。
好吧,如果她真的那麼捨不得的話,頂多……頂多明天他去接她就是了,但,她剛剛忘了留下她家的地址,不過,不怕,他上網查公司的人事數據,反正他有密碼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