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酒吧內輕柔音樂流水一般輕瀉,只有一個寂寞的客人。

出雲推開酒吧的門,第一眼就見到經世的背影。

“經世。”他走近,把手放在經世的肩上。

經世回頭,對他微笑:“出雲,你來了。”他遞上一杯酒。“嘗一下,最新傑作,名叫――誰都不愛我。”

濃濃的心疼。

出雲默默接過酒杯。

經世輕輕說:“你的故事,比我的故事美麗。我身在一個神秘的富貴家族,天生不缺任何東西,除了愛。”

出雲用心傾聽。

“小時候我無機會多見父母,身邊只有機械人一般的僕人保鏢。父母去世后,我驚覺,原來世界上我只有兩個親人,大哥和二姐。若失去他們,我會一無所有,所以,我竭盡全力愛他們,驅逐外來者。”經世苦笑:“結果把自己驅逐出他們的世界。”

出雲唏噓。

經世說:“大哥第一個遠離我,他把自己深深藏了起來。我只剩姐姐,但她終於還是嫁了人。我再次驚覺,原來他們不屬於我。誰贏得他們的愛,誰就可以搶去我的親人。我根本沒有反抗能力,註定一無所有。”

撕心裂肺的痛,從經世眼底傳到出雲心上。

“經世,你還有我。”

“是嗎?”經世抬眼看他:“我何曾擁有過你。負心如你,方經世用盡心意,也比不上田錦輝一個影子。”

出雲不忍,驟然摟緊經世:“不要妄自菲薄,經世,你令我痛苦。”

“世界冷漠得似墳墓。出雲,只要你有一日可以如記住錦輝一樣記住我,方經世心甘情願被你拋棄一萬次。”

悲哀的說話被熱吻封閉起來。

出雲狂吻經世。

讓我用愛,把你灼傷。直到你忘記世界的冷漠,直到我忘記錦輝的眼睛。

酒精令空氣升溫,他們開始跳舞。

極瘋狂的快三,一切天旋地轉,似世界已被顛覆。

第二天醒來,發現在方家客房裏。

出雲睜眼,聽見浴室里傳來水聲。經世很快擦着頭出來,笑着說:“我們昨天都醉了,幸虧酒吧老闆看了我的名片,通知管家,把我們送了回來。”

出雲苦笑。

有錢就是不同,做什麼事都不必擔心。當初身為小小職員,多擔心自己的同性傾向被人發現,立即失去工作,遭人譏諷,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現在,就算被人知道又有什麼?我有身家企業,縱使生活作風遭人非議,只要有錢賺,自然有人蒼蠅見血一樣靠上來攀交情。

經世靠近窗前,看海面起伏,又說:“你考慮好了嗎?”

“什麼?”

“關於我和錦輝。”經世轉身:“我不想和一個影子爭愛。那太下賤。”

出雲嘆氣,望天花,考慮良久,輕輕說:“經世,至少讓我找到錦輝。我不能從此不理他的下落。”

“找到又如何?”經世冷笑:“若他另有新歡,便祝福一番回來找我;若他仍愛你,便兩人一起來祝福我:經世,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更好的。”

醉酒醒來的經世,總是出人意料的犀利。

“經世,你字字機鋒,我無法招架。”出雲投降。

“你心內猶豫,不願抉擇,當然無法招架。”

出雲無言。

經世說的對,他確實猶豫。不想拒絕經世,也不忍放棄錦輝。

經世有點不忍心,轉移話題:“這裏一份報告,你先看看。”他把一份文件遞給出雲。

出雲接過打開,立即跳了起來,驚道:“這是錦輝!”

“他一年前曾經在維也納當過一段時間的街頭畫家,有時候會在餐廳兼職演奏鋼琴,租了一個老婦人的閣樓。老人家謹慎,對所有租客都保留了身份證明文件副本,以免出事。這是他出入海關的資料,還有幾張他的作品。”經世語氣有點發酸:“你從不曾說他是如此多才多藝。”

“錦輝本來是專職法語翻譯,他興趣廣泛。”出雲仔細看文件,激動地抬頭:“他現在的行蹤報告呢?”

“再沒有人可以提供他離開維也納后的行蹤。這裏已經是方家所有資源綜合運用的精華所在。至少,你知道他並沒有因為你而跳海自殺。”

把整份文件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出雲既興奮又失望。

錦輝活着,正在世界瀟洒來回,可惜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抬頭,才發覺經世一直用受傷的眼神望着自己。

出雲內疚,真誠道:“謝謝你,經世。”

經世哼一聲,扯動嘴角:“只要你不因為我忽然消失十天而興師問罪,我已經感激不盡。”原來他失蹤十天,居然是去了日以繼夜追尋錦輝蹤跡。

出雲的心立即被感動漲得滿滿、暖暖。

他放下文件,張手擁抱經世,低聲說:“經世,我知道你對我太好。”

經世在他懷裏,自嘲:“只是比不上錦輝。”

“何必這麼酸溜溜?”

“出雲,你為什麼要找回錦輝。若是擔心他的際遇,他多才多藝,根本不愁溫飽。或你仍愛他,不能忘懷。”經世盯着出雲,彷彿有人要與他來搶:“那你何必做種種姿態,讓我陷落?”

出雲無法繼續保持狠心,他負了錦輝,負了慧芬,不能再負經世。

事不能過三。

他必須做出抉擇,至少必須表態。

終於,他嘆息:“經世,給我時間。忘記一個人,必須要時間。”

“好,我給你時間。”經世一口答應,復而認真看着出云:“我答應的是給你時間忘記錦輝,不等於我答應你可以隨時左右搖擺。若你找到錦輝,又忽然反悔,我必報復。你大概不知道,我發起火來,可怕無比。”

出雲豎起雙指:“曹出雲向天發誓,傷盡天下人,也不傷方經世。”

經世終於滿意,笑了起來:“不要忘記你的說話。”

二十天婚期過了,方經嬋和蘇明果然立即去過二人世界。

經世和出雲送他們上私人飛機。

那天不歡而散,方經嬋看似毫無芥蒂,對出雲笑曰:“一切拜託。”

“姐姐,你放心地渡蜜月吧。”經世笑得一臉幸福,與蘇明有得比:“不用再擔心我了。”

方經嬋抿着唇:“怎能不擔心,你到底是我弟弟。”

經世指指出雲,坦然道:“已成定局,擔心又有何用。”

出雲還是不習慣當這熟人面揭破這件事,頓時臉色尷尬。

蘇明倒是個好人,微微一笑,對他說:“恭喜。”

看着小型飛機升空,漸漸變成一個黑點,經世拍掌說:“總算完成一件大事。”

出雲觀他面色,似乎並不傷心,心裏一松。

“出雲,提個要求。”典型的方家交談,一開口就提要求。

“什麼要求?”

經世用激將法:“要問你要一樣東西,但我想你多半不會給。”

出雲啼笑皆非,擺開雙手笑道:“儘管提,金銀珠寶、手腳腦袋,你要便要吧。”

經世正色道:“說了你不要變臉色,我要你和錦輝那間屋子的鑰匙。”

出雲果然斂了笑容:“要這個幹什麼?”

“你不是要繼續追查錦輝下落?我需要錦輝其他方面的資料,進行詳細調查,自然要翻看他以前的私人物品。”

理由光明正大,兼且體貼大度。

出雲無法不應允:“好,我給你。”

鑰匙一直貼身而藏,忽然要交給他人,出雲心內有點難過。

一點一滴,在自己首肯下,漸漸讓經世侵佔屬於錦輝的世界。

經世接過鑰匙,嘆氣:“其實我也很自私,要這鑰匙,除了想早點找到錦輝說清楚事情外,也為了防你獨自過去那愛巢,回憶往日恩愛,對我忽然變心。出雲,我很害怕。”

私心人皆有之,惟其直面緩緩道出,才顯光明磊落,愛意深重。

望着經世擔心又可憐兮兮的臉,出雲頓時再無他心,不顧光天化日,輕吻經世臉龐:“我答應你,絕不獨自過去,更不會回憶往日恩愛,更更不會對你變心。經世,你的患得患失,只會讓我心疼感動。”

“出雲,你答應過,會漸漸忘了錦輝。”

“是的,我答應過。”

接下來幾日,經世都要處理方經嬋夫婦留下的種種問題。

龐大婚禮后,光是送賓客,就夠忙了。

經世忙得沒有時間和出雲見面,每天晚上都是深夜才回來,低頭吻一記,躺在出雲身邊,立即熟睡。第二天一早,又走得不知蹤影。

出雲也有事情要處理,和經世一說,經世歉意滿懷:“是我冷落你,出雲,原諒我。但目前我無法脫身,這樣吧,你先回香港處理公事,我這裏一弄妥,立即去香港找你。到時候,一起旅行。”經世委屈地說:“我們現在還沒有真正用情侶的身份旅遊過一次。”

“那我等你。”

經世特意為出雲準備了方家的私人飛機,親自送出雲登機。

臨行,經世猶在擔憂:“真不願讓你獨自一人。出雲,我一點自信也沒有,若你在香港一下機就碰到錦輝,會否把我立即拋之腦後?”

“絕對不會。”出雲堅定地承諾。

經世露出燦爛的笑容,終於放心。

站在草地上揮手,與出雲告別。

啟迪運作一切正常,秘書珍妮春風滿面到機場接出雲。

“曹先生,你氣色極好,必定遇到喜事。”

出雲笑而不語。

他遇到經世,一份可以替代錦輝的光。

原來曹出雲不是強者,他需要命中的光支撐。

沒有光,再多財富也是無用。

直接到了公司,和各位管理高層碰頭。

管商務的陳中城意氣風發說:“自從贏了漂亮一仗,公司上下氣象煥然一新。這樣下去,啟迪一定有更快更好的發展。”

一句話提醒出雲憶起慧芬慘淡的生命,頓時少了三分興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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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會於加勒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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