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竇初開

俊宇的邀約，害得我整個下午毫無工作情緒。

我不知道他是臨時起意的隨便說說，還是找個借口故意唬弄我，反正我們本來就是不相識的兩人，就算他沒有依言出現，我也沒有立場責怪他不守信用。

事實上，我心底還是有幾分期待，希望他真的說話算話。

可是，另一個膽小的我，卻不斷質疑是否有勇氣赴約？

‘為什麼不？大家不都說要活在當下嗎？憑什麼我不能夠接受男人的邀約？’

我心底的另一股聲音，強力的支持、說服、鼓吹我，大膽接受命運的安排。

不過，這也要男主角真的會出現。

然而，他真的會出現嗎？

時間一分一秒接近下班時刻，就在我患得患失、情緒起伏不定時，俊宇果然準時的站在書店外。

我把這個機會視為天意，任憑俊宇接下來的安排。

他帶我到一家溫馨小巧的西餐廳，我們坐在角落裏默默吃完一頓晚飯，我想這是他刻意安排的。

柔和的輕音樂襯托著微黃燈光，釋放了我緊張不安的靈魂。

除了工作必要，我極儘可能的不出現在公眾場合里。

俊宇一定很能理解我們這種面貌殘障者的心聲，他讓我坐在背對大廳的座位，避免遭受人來人往的注目眼光，果真降低我自慚形穢的自卑感。

但他灼熱的眼神，更甚於其他人的注視目光。

我有些不知所措，夾雜著害羞和難堪的情緒，彷彿臉頰上的傷疤全都恣意的活起來。

“你一定要這麼看我嗎？”

“對不起！我失態了！”

“這是你請我吃飯的原因，想要好好研究我臉上的疤痕？”

我決定大膽的提出疑問，抱着破釜沉舟的精神。

反正，這有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男人吃飯。與其維持禮貌的假象，還不如實話實說。

俊宇仍真誠的看着我，斯文的露齒而笑。

“你知道嗎？你有雙迷人的大眼睛。”

他的答非所問，倒教我一時不知從何回應。

人們早就已經習慣將焦點注視在我的臉頰，就連我自己都快要遺忘曾經有過的皎好五官。

我感到有些羞赧，不自覺得拉開嘴角，露出一種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悲傷的淺笑。

“其實，你應該多笑笑，笑容是天底下最美麗的表情。”

“即使我有一張嚇死人的恐怖臉孔？”

“我想你一定很久沒有照鏡子了，除了臉上的疤痕，你還有很多稱得上美麗的東西。”

他說的真心誠意。而我，卻是無比訝異。

難道世界上真有奇迹？居然還會有人注重內在，甚於外表？

尤其，這些話由一個長相俊俏的年輕男人口中說出，更教人感動不已。

“謝謝。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不！你的眼睛散發善良智慧之光，你的嘴唇看起來柔軟而甜蜜，還有你的一頭如雲秀髮…你知道嗎…你最漂亮的地方，就是你那剛毅堅強，勇於面對生活的態度…”

原來，二十年來我只在乎這張臉，而對其他的優點，視而不見。

可是，我真的有俊宇說的這麼好嗎？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

這些連我至親的媽媽和姐姐，都沒有發現的優點，如果他們也能向俊宇這般鼓勵安慰我，也許我會生活的快樂一些。

動人的言語雖然受用，但我還是採取半信半疑的態度。

“也許你經常在做日行一善的工作？”

“你懷疑我說的話？事實上，人有一顆美麗的心，更甚於美麗的外表。”

“聽起來，你似乎曾經身受其害？”

俊宇抿嘴一笑，停頓大約五秒，才回答這個問題。

“也可以這麼說。我以前交的女朋友，都是虛有其表，而且自私自利，你說和你比起來，哪一種女孩比較漂亮？”

“這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也有很多人內外兼具，只是你沒碰上而己。”

“是嗎？可我卻認為像你這樣的女孩，可以代表另一種美麗。”

這是個很會說話的男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我醜陋的傷疤。和他談話是愉快的。

可是，他的言下之意又如何呢？

我不想花腦筋猜測、聯想，徒增困擾罷了。

“你的沉默，代表你贊同我的話啰？”

“這很重要嗎？我們幾乎不認識哩。”

“其實，我已經觀察你好久了…”

“為什麼？”

長期的孤獨，使我的自我防衛能力更為敏銳，我幾乎是很不高興的口氣問。

但俊宇似乎毫不介意，他輕鬆地笑笑。

“不為什麼，只是想跟你做朋友而己。我猜你也不想一輩子，活在這張臉的陰影下，對嗎？”

我幾乎是毫無選擇的緘默，他的確說中我的心聲，要不然也不會有今晚的這餐飯局。

俊宇向我伸出一隻手來，友善地說：

“我們都曾經受過創傷，不管是身體或是心理的，就讓我們從普通朋友當起，好不好？”

他是那麼的誠懇、自然，讓我彷彿受到催眠似的伸出手，和他相握。

掌心傳來的熱力，引起我一陣心悸，我有預感，我和俊宇的這一握，很有可能改變我的一生。

後來，事實證明，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