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因為恐懼,梅若穎不願回招待所,因為恐懼,她始終緊緊的咬着唇,泰半時間她總是低垂著頭,被動的追逐那雙黑色皮鞋的腳步,因為她的手腕被緊緊圈握在蘇劍令寬厚溫暖的手掌之中。

他步伐好大,她有些吃力的追逐著。

從他開闊率直的步伐,直覺他是大而化之的洒脫人,而從他緊握的力道來看,他又是那麼堅決無畏,彷彿邁開步伐勇往直前就是他的風格。

蘇劍令始終握着她的手,進了家門,打開屋裏的燈光,鑰匙往玄關上的陶盆一扔,“喏,到了,我家。”轉過身,看她依然死命的咬着唇,“嘿,別咬了,折磨自己是最愚蠢的行為。”

回過神,梅若穎驟然鬆開唇,啞然的望着他。

“進來吧!你現在最需要的是把自己放鬆下來,然後好好的睡一覺,忘記今晚的不順遂。”他拉着她往客房去。

“蘇先生,謝謝。”一邊快步,她一邊心存感激的低語。

蘇先生?怪彆扭的稱呼,他停下腳步,劍眉高高挑起,一手搭在客房門把上,轉身睞她,“劍令,叫我劍令。”鬆開她,他用另一隻手指著自己。

不意外,再度被他眼中的炫目神采所震懾,頓時,她靦腆得說不出話來。

他總是這麼看人嗎?彷彿要看進人的內心深處,叫人完全的透徹。

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是會讓人害怕的,蘇劍令輕扯嘴角,旋開門把將她推了進去,“這裏的客房總算派上用場了,喏,今晚你就先睡在這兒,客房裏頭大致上什麼都有,如果有缺少什麼,你再喊我一聲吧!”

屋裏撲鼻而來一陣乾爽的氣味,白天想必是有溫暖的太陽光臨,簡單的陳設,乾淨的空間,淡雅的色調,適合她今晚祈求平靜的心情。

“謝謝。”她由衷感激。

“那就不打擾你嘍!請自便,我這個人對生活沒啥規矩跟原則,不用覺得拘束。”毫無預警的,他雙手捧起她的臉蛋,往她光亮的額頭上一吻,“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把她嚇了一大跳,瞠目結舌的望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愣愣的摸上他唇瓣所殘留的餘溫,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怦然心動。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用他一貫勾魂攝魄的笑容面對她,“對了,再提醒你一回,劍令,我叫劍令。”百般刻意的提醒,他就不信她還會如此健忘。

蘇劍令貼心的選擇退出,讓她松馳緊繃的情緒,自然的面對自己,她需要好好洗個澡,可能還需要一場屬於自我的哭泣,好沉澱她的恐慌。

待他關上門后,梅若穎放鬆全身,虛軟的坐在床沿。累了,她真的好累,沒想到來到台灣的第一天晚上,她就碰上了如此可怕的事情,現在回想,她還忍不住直打哆嗦,幸虧上帝保佑。

突然好想念德國,是不是該打個電話告訴其他團員她的下落,或者打通電話給爸爸呢?

揚眸看了看房裏四周,一屋子全然的米白,舉凡是床鋪、櫥櫃、窗帘……純粹的米白,最多就是在邊處有着簡單的描金刻花裝飾。

視線來到梳妝枱,她發現一架留聲機,紫銅雕花喇叭,黃銅材質喇叭管,鑄鐵製造的拱形基架,擱放在這兒看來古樸沉靜,一旁是電話。

走上前,她抓起話筒又突然放下,她不知道招待所的電話,所以無法跟同行的團員聯繫,猶豫須臾,她接着打電話給父親。

“爸爸——”電話很快的被接起,她迫不及待的喚。

“是若穎啊,怎麼樣?台灣好玩嗎?”梅父熱切的問。

擰了眉頭,不知怎麼說自己此刻的感受,眼眸氤氳。

“若穎,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父親察覺她的沉默。

她連忙搖頭,“不,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剛抵達台灣,錯過了台灣的白天,爸爸,這裏變了好多,我都認不出哪裏是哪裏了。”她努力的讓語調聽起來輕鬆自然。

梅父聞言笑得悵然,“全都改變了啊,看來我們真的太久沒有回去了,不過不急,慢慢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你將會發現台灣不同於德國的生命力。”

“嗯,從明天開始,我會每天拍照,把照片E-mail給爸爸。”

“哈哈,好,我會每天開電腦期待的,好好照顧自己,我的寶貝。”

我的寶貝!梅若穎最喜歡聽到爸爸這麼喚她,她忍住瀕臨潰堤的淚。“爸爸,我半個月後就回去了,你也要照顧自己喔,先不多說,時間很晚了,掰掰。”

“掰,我的寶貝。”

掛了電話,父親溫暖的聲音擊潰了她的堅強,她傷感得想哭,靠坐在床沿縮起雙腳,用單薄的雙臂緊緊的圈住自己,把臉埋了進去,放任情緒無聲的低啜。

梳妝枱上的留聲機,荷米絲偷偷的現身,帶著一絲憐憫。

“你終於來啦!可是你似乎受到嚴重驚嚇了,哭吧,哭一場,情緒就會好轉的,當我遇到挫折,或是很想念雷米爾的時候,我也會允許自己好好的哭一場,通常大哭之後,心情就會變得很好,法力還會變得很強喔!”荷米絲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索性,荷米絲騰空躍起,棲坐在梅若穎的肩膀上,圈起手朝她的耳朵低念了個咒語,“嘎拉烏椰轟,壞心情,去去去!”隨即吻了她的臉頰一記,“來嘛、來嘛,接下來你可是即將面臨一場甜蜜的愛情,一定把今天的不愉快打包扔掉喔!”

荷米絲掩嘴輕笑,輕輕旋身,白色長袍的裙擺飄起一波柔美的幅度,回到留聲機里。

低啜須臾,梅若穎感到情緒空前的放鬆,她光着腳走入浴室,在冰涼的洗手台前用冷水輕拍了拍臉,然後抬頭看看狼狽的自己,不知打哪來的情緒一涌,轉開蓮蓬頭,讓水柱把今天的不順遂跟晦氣一併洗除。

梳洗后,她檢視著自己,手腕上有些淤青,唇也微腫,腳後跟些許破皮,她穿上浴袍盤坐在柔軟的床鋪上,用拇指輕輕的揉散淤痕。

想想,她還是幸運的,幸好能及時逃出,而且只是受了點輕微的傷,過幾天就沒事了。

揉着淤痕,她告訴自己要想想快樂的事情,沒多久,放鬆后的睡意來得洶湧,她真的是困極了,整個人無意識的放空……

咚的一聲,梅若穎倒卧在床上,本能的蜷縮著身體,保持着宛若在母體裏被保護時的狀態,那麼安全平穩。

當床上細弱平穩的呼吸聲響起,房裏自動陷入永夜的墨黑,留聲機里傳來愉悅歌聲,像催眠曲似的蠱惑著疲憊的身心忘卻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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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快起來!”

“唔……”

“起來呀,我知道你聽到我的聲音了,打開留聲機的抽屜,裏頭那一隻玉髓手鐲是你的,打開抽屜,然後把鐲子套到你的手腕上,快一點!”荷米絲興奮的催促着。

“是誰在說話……”梅若穎悠悠轉醒,渙散的意識仍想留在睡夢中。

她喉嚨發疼,雙眼酸澀,骨頭像是被大卸肢解過似的組不回來。

“我,荷米絲,快點呀,梅若穎,快拿出玉髓——昨晚我占卜過了,近日冥王星的運轉牽動其他星宿的位置,只要能在今天太陽升起之前的這段時間裏,讓你與玉髓手鐲相碰觸,不但你可以早一步順利的圓滿你的愛情,我還可以增強大把氣力呢,別發獃了,快點清醒!”荷米絲難掩興奮,見她依然文風不動,急得聲嘶力竭的大吼,“快、一、點——”

須臾,梅若穎突然驚醒,瞪大眼睛梭巡四周,錯愕的思緒慢慢的將昨晚的回憶一點一滴的抓回來,連同剛剛不知名的話語也一併想起。

“剛剛是誰在說話……難道是作夢?”她自言自語的說。

下一秒,她隨即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瞪大眼睛,她手指顫抖的指著那抹小身影。

褐發波浪如海,紫羅蘭的眼睛像寶石般耀眼,白色希臘長袍包裹着嬌小的身軀,不大,像個精靈似的站在自個的身上,眼睛眨也不眨的與她四目相對。

“嚇——”荷米絲倒抽一口氣,掩嘴驚呼,“你看得到我?”

糟糕,怎麼會這樣呢?她明明是施法進入她的夢境啊,怎麼會失敗?而且還讓她看到她,同樣飽受驚嚇的荷米絲百思不得其解。

一聽到她開口說話,梅若穎的雙瞳突破底線的再睜大,“你……”眼見她要發出響徹雲霄的尖叫了。

千鈞一髮之際——“收收收,嘎拉椰那收收收——”一道閃光從荷米絲的手指發出,筆直的打入梅若穎的喉嚨。

瞬間,她的喉嚨彷彿被什麼東西掐住似的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徒勞無功的蠕動著嘴唇。

荷米絲明顯的鬆了一口氣,多虧了自個的真知灼見,搶先一步用法術幫她消音,要不這下子就糗大了。

她撩起頭髮往前一傾,“噓,安靜下來聽我說,我不知道你會看得到我,一切都是意外,因為我太習慣了,以為你跟大家一樣都無法看到我的存在,習慣到幾乎忘了凡事都有例外的時候,所以剛剛如果嚇到你,請不要見怪喔,我不是壞蛋,而是特地來幫助你的好夥伴。聽我的話,現在你快點起身打開留聲機的抽屜,把裏頭的玉髓鐲子戴上,快,要不然錯過時間就麻煩了,說不定還會招來什麼倒霉事呢!”

梅若穎拚命指著自己的嘴巴,希望荷米絲放開她的喉嚨,至於荷米絲劈哩啪啦的在嘀咕什麼,她倒是沒太注意。

“我可以收回法術,但是你千萬別尖叫,要不然會把玉髓上的魔力震散的,知道嗎?”她苦口婆心的叮嚀著。

梅若穎點點頭,她願意屈服,只要這個神秘的東西饒了她的喉嚨,放過她的聲音,因為她不想像人魚公主那樣,把自己的聲音當做交換的祭物。

荷米絲探手一抓,金色的絲帶從梅若穎的喉嚨里被抽出,梅若穎則迫不及待的發問,“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裏?”

她滔滔不絕的開始介紹起自己,“我叫荷米絲,我媽咪是大名鼎鼎的魔女莉莉絲,我有個愛人叫雷米爾,因為……”唱作俱佳的她忽地停止,一臉的懊惱,“哎呀,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快點起來,把留聲機里的玉髓鐲子拿出來套在你手上,快啊!”

“我?你說的是這架留聲機嗎?”梅若穎手指梳妝枱上。

“沒錯,快點吧我的大小姐。”

“喔……”她半信半疑的睞了荷米絲數眼,帶著猶豫下床去,慢吞吞的在留聲機上來回的梭巡,“可是,你確定真的有抽屜嗎?”忍不住她又回頭睞她一眼。

荷米絲忍着想昏厥的衝動,“有,梅若穎,瞪大你的眼睛,專心!虧你眼睛這麼大這麼漂亮,怎麼會這麼遜咧?”

被如此調侃,梅若穎愧赧得不好意思,只得保持緘默的找着她所謂的抽屜。

“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我本來要去德國找你的,結果陰錯陽差來到台灣,總之我就是知道你,不要懷疑魔女的功力好嗎?”荷米絲又說了她一頓。

總算,梅若穎在極度密合的留聲機底座發現了疑似抽屜邊框的痕紋,她語調帶著些許驚喜,“款,荷米絲,我想,我找到了。”

荷米絲沒好氣的催促,“我本來就沒欺騙你,真的有抽屜嘛!現在想辦法打開,時間緊迫,而且我沒辦法幫你,所以你得動作快。”

“喔?”她十分困惑不解。

她不知道荷米絲為什麼堅持得由她親自打開,只得依著做,只是抽屜裏頭真的有荷米絲所說的玉髓鐲子的存在嗎?

梅若穎感到無窮的好奇,好奇裏頭的東西,好奇那鐲子會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好奇荷米絲的出現,好奇……

從事古書修繕工作多年,她對古文明的神秘時有耳聞,只是現在這神秘的力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種感受比起單純的旁觀者又是大大不同。

她用指甲小心翼翼的揠著邊框,試圖將卡得死緊的抽屜拉出,但摸了半天,抽屜依然完好的卡住。

“好緊,這該不會被封死了吧?”她揠得指尖發疼。

“不可能被封死,只不過是長年跟着我顛沛流離、四處遊歷,或多或少會因為碰撞而發生一點故障,但是我敢保證絕對沒有封死。你快想想辦法!別呆愣愣的看我,看你是要用手指樞出來,還是要用刀片挑開,或者用念力召喚它,還是要……”一長串的建議跟命令,不過可行性趨近於零。

荷米絲的嘴巴還真是超級會念,就連向來自認脾氣挺好的梅若穎都有點招架不住。

好端端的她來台灣做啥?打從她一來,遇到全是倒霉事,像現在睡沒睡好,還得莫名其妙的跟着……鬼魂或者精靈……之類的玩意兒在這兒為了一個抽屜爭論。

實在被荷米絲念煩了,不知打哪來的叛逆讓她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抓起留聲機,“走開,我乾脆把它砸爛好了,木頭總會碎裂吧?反正摔爛它就可以拿到鐲子了。”她一臉認真的說。

此舉果真把荷米絲嚇得花容失色,一張俏臉蒼白凝重的宛如北極冰雪。

“不行——千萬不能砸了我的留聲機,那是我們家雷米爾的寶貝,也是我的寶貝,你如果砸爛它,我就掐死你!”她激動的威脅抗議,褐色的長發整個飄散在半空中。

“那怎麼辦?說不定這抽屜真的卡死了。”

看看天色,荷米絲益發急切,“誠心,用點誠心,你別光顧著跟我說話,用你的誠心去感應它,快,時間不多了——”她急得心臟病幾乎要發作。

要不是因為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方面能夠讓梅若穎藉由取得鐲子而擁有神奇力量,另一方面還可以幫助梅若穎化險為夷,她才不需要着急呢,讓梅若穎自己慢慢去摸索找尋,她反而落得輕鬆。

“好,你別叨念了,我盡量試試看就是。”梅若穎要她給點安寧。

拉開梳妝枱前的椅子,她坐了下來,思索須臾,然後捧著留聲機反覆找尋有沒有秘密卡榫或者其他開關。

沒有。留聲機呈現完整的光滑面,就連一絲碰撞刮痕都沒有……等一下,留聲機的正前方有個極細微的洞口,零點一公分不到的大小,不曉得這會不會是一個縝密小鎖?

她一邊猜測,一邊小心翼翼的輕輕搖晃留聲機,證實抽屜裏頭真有個東西依著擺晃而來回移動。

“你在幹麼?搖骰子嗎?快打開啊——”

沒有搭理荷米絲的詢問,梅若穎把留聲機擱回梳妝枱,隨即從她昨晚換下的殘破縐折的短洋裝里,拿下一隻別針。

“只好試試看嘍!”亮出針,她把細針探入細孔,用輕得不能再輕巧的勁兒挑勾著孔中的繁密。

喀嚓——

梅若穎抬眼看了荷米絲一眼,兩人眼中同時閃過一簇火苗般的喜悅,在荷米絲眼神的催促下,她趕緊用指甲勾出抽屜。

“找到沒有?”荷米絲問。

抽屜里安靜的躺着一隻鐲子,是玉髓。梅若穎拿了起來,擺在她和荷米絲面前分享觀看。

混紫色,厚度飽滿,約莫零點八公分的厚度,鐲子表面有着緊復刻紋,她揣測這些紋路應該是象徵著某個古文化的傳統紋飾,除了花紋外,上頭依稀還有幾個古文字,這強烈挑趄她的興趣。

“喏,還不快戴上。”心急的荷米絲趕緊催促她。

她怪異的瞥了荷米絲一眼,“但這不是我的啊!”

“它就是你的,快點——”

“不行,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擅自把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這跟小偷有啥兩樣,

“我的大小姐啊,快一點,錯過時間就完了,而且我算是泄漏了天機,屆時我可是會比你還凄慘的。”

“我不能。”梅若穎很堅持。

ㄏㄡ!沒看過這麼堅持有格的龜毛女人,眼見太陽就要升起,當第一道曙光綻放,完美的時間點就要逝去,荷米絲看不下去了,決定自己動手幫她戴上。

“你不戴我幫你戴——”她雙手胸前交叉,雙眸聚精會神的看着梅若穎手中的鐲子,“摸嘎拉弟,轟椰波羅嘎飭耶……”

梅若穎眼睜睜的看着鐲子自掌中飛了出去,趕緊大喊,“停下來!”

然而來不及了,突然間天色驟朗為白,萬點光芒自四面八方成放射狀散開,梅若穎的雙眸被強光逼得睜不開,剎那間,手腕感覺被一股灼熱的溫度所包圍,燙得她痛徹心扉。

“啊——”她承受不住,痛苦的哀嚎。

第一道曙光撒入房間,隨即砰的一聲巨響,強大的力量將她們彈射開來,梅若穎整個人毫無知覺的被拋向床褥,荷米絲則化做一縷煙。

房裏俱靜無聲,方才的異象回歸了平靜……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隨即是敲門的叩叩聲——

“梅若穎、梅若穎——”蘇劍令口吻急切的拍打着門,“發生什麼事了,你快開門,梅若穎——”

睡夢中突然聽到痛苦的哀嚎聲從客房的方向傳來,他嚇得從床上跳起,火速趕到客房,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為何突然驚恐痛苦的大叫,喚她也沒來開門,他緊張的在門外踅來踅去。

叩叩叩……叩叩……

梅若穎被門外急切的叩門聲吵得醒過來,恍份兒的睜開眼,花了些許時間才定住心神。

目光四周梭巡踅睞,屋裏的一切就跟她昨晚所見一模一樣,荷米絲的靈體消失不見,折騰過她的留聲機仍是擱放在梳妝枱上,彷佛下曾移動過般。

“我的手——”梅若穎第一件事便想到她方才灼燙如火燒的手腕,她伸出手不由自主的看向手腕,喃喃的低語,“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混紫色的玉髓正緊緊的貼着她的手腕,沒有多餘的空隙。

門外的蘇劍令拚命的喚着她,喚得她心虛又害怕,趕緊抓住玉髓,死命的想要將它拔下,好歸還給蘇劍令,但無論她怎麼死勁的推拔,玉髓就像水蛭似的緊緊吸住她的肌膚。

“梅若穎,你快開門,要不,我可要擅自開門了喔!”蘇劍令下最後通牒。

“糟了,他若真的進來,我下就成了人贓俱獲的小偷?可我真的不想啊……”她真的沒想過要竊取他的鐲子,一切都是荷米絲,可是,就算她願意坦白說,蘇劍令會相信嗎?

躊躇了半晌,她只得匆匆上前應門,正巧蘇劍令也去取來備份鑰匙開了鎖,只見斂去招牌笑容的他,糾結著一張俊臉杵在她面前。

“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大叫?”他雙眉緊攏的看着她。

“我……”梅若穎心虛的低下頭去,“我沒事,只是……作了惡夢,作了惡夢,不要緊的。”她將戴着鐲子的手腕背在身後,生怕會泄漏真相,背脊不斷的沁著薄汗。

蘇劍令瞅着她,覺得情況弔詭,“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的。”她堅定的說。

“那就好,把我嚇出一身冷汗。”他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的怪異神色。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她緊張得不敢多看他一眼。

“要不要再睡一下?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

“嗯呃……好、好呀!”她心不在焉的胡亂應著,分心的想要把握時間好拿下手鐲。

“那,我不打擾了。”

見蘇劍令已經打算離去,鬆懈心防的她也緊跟着快速轉身,雙手使蠻的推拔著鐲子,雙腳則想要快步進房。

忽爾,蘇劍令旋過身,一把探前抓住她的手腕,“你手怎麼了?”

“嚇,你——你,我——”她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完了,人贓俱獲!梅若穎打從腳底漫起一股冰冷,瞬間佔領她的身體,咚的就要跪下,偏偏他抓着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跪勢。

“蘇先生,對不起,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存心要拿你放在留聲機里的鐲子!”該怎麼解釋他才會相信呢?腦子一片空白,她感覺自己心臟的跳動因為緊張而急促起來,索性隨口搪塞,“我只是好奇,沒想到裏頭還有這個鐲子,我只是想要試戴一下,可我現在拔不下來了,我沒想要佔為己有的。”

她膽戰心驚的解釋著,現在她就怕蘇劍令一惱火,把她當成恩將仇報的小壞蛋,直接扭送警局,那她可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梅若穎眉皺淚眼汪汪,心裏的不安寫滿那張白皙的臉。

蘇劍令不費吹灰之力的握住她的手腕,抿唇不語的低頭細看,鐲子緊扣着她的手腕,因為她的死命推拔,手腕整個泛紅,其中還點綴著一些淤痕,青青紫紫又紅紅腫腫,這就是他對她手腕的第一個印象。

不能說破滅,但是說真的,還真狼狽。看到她緊張的模樣,他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

倏地攏起英挺的眉,他似是十分不悅,冷冷的說:“鐲子這麼小,我看是取不下來了,”他抬起頭望進她的眼,“如果我說得剁掉你的手呢?”

“啊?剁掉……”本來就花容失色的臉,這下轉成慘白。

看着她信以為真的傻呼呼樣,蘇劍令忍俊不住,“哈哈哈哈,看來你似乎很容易受到驚嚇。”他又啄了她的額頭一記,彷彿這麼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他在笑,他為什麼在笑?而且又吻了她的額頭,他不是要剁了她的手嗎?梅若穎無辜的望着他。

無視於她的錯愕,他執起她的手腕,“別虐待自己了,既然拔不出來就彆強拔,為了一隻鐲子把手腕扯到脫臼,說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啊?”她更不懂了,如果不用力,那鐲子怎麼拿下來?

“很好看,送給你吧!因為這是你發現的,我並不知道留聲機里有鐲子,看來你跟它比較有緣,如果你喜歡,留聲機也送你吧!搞不好裏頭還有什麼寶貝還沒被發現也說不定,記得,找到藏寶圖,要分我一半喔!”他戲謔的說。

錯愕、驚訝……複雜情緒在交錯糾葛,“你要送我?”她不敢相信。

“難不成你真想讓我剁了你的手?”他睞她一眼。

梅若穎馬上縮回手,緊緊的抱在懷裏,“不行的,手剁掉了,我就沒辦法繼續我的古書修繕工作。”

瞧她怕的,蘇劍令神態自若的打了個呵欠,“我還有點困,再讓我睡一下,你可以慢慢考慮是要接受這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還是要剁手還我鐲子。”他莞爾一笑,“對了,一夜沒有回去,你的團員一定很擔心你,而我這兒又沒有適合你的衣服,待會我會打電話請人幫你送套衣服過來,再將你送回招待所。”話落,他從容的往自己房間走去,揚揚手,“餓了自己找東西吃,不用跟我客氣。”

她愣在原處久久無法回過神,看着他背影遠去,她竟然覺得他放肆行徑下其實有滿滿的溫暖。

他真是一個奇特的男人,不羈之餘又不著痕迹的顯露出他特有的幽默跟貼心,回想他說話的模樣,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蘇先生——”她突然大喊,“謝謝你。”這是打從內心的感激。

關闔的門扉重新開啟,探出一個頭,“劍令,蘇劍令!”有點惱火的口吻,不等她有所回應,門二度關上。

砰的一聲,餘音飄蕩在房間裏。

“是,劍令……”梅若穎不知所措的僵在原處。

躺在床上,蘇劍令揚起嘴角笑了,腦海不經意接連閃過好幾個念頭。

“或許,我待會該到蘇禾集團的總部大樓去跟大哥見個面。”摩挲下巴須臾,“嗯,待會睡醒就去。”倒卧在床上,在安穩又舒適的睡去之前,他噙著笑,充滿算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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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情玉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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