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水潺潺,草木扶疏。
一晃眼,風雲皓月在南王府已待了十來天。
這十來天裏她接觸不到任何與皇宮有關的事物,有如上賓一般被款待着,南宮邪更是天天與她相處、同桌而食,似乎急於得到她的好感,這份認知讓她看似死寂的心突地萌芽了。
雖然此刻的她仍一心一意想着復仇,但內心的小角落裏,似乎已進駐了南宮邪的身影。
每天朝夕相處,已讓她無法再如當初那般無動於衷,她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的開始期待與他的見面。
風雲皓月站在柳樹下,有些無措的望着前方平靜無波的湖面。
她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片片枯黃的落葉飄落湖面,激起一陣漣漪;她的心茫然無措,不知何處是歸依。
她嘆了口氣坐在大石頭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着湖水,沁涼的湖水滑過她的指尖,也撩動了她泛起波紋的心湖。
大仇未報,她實在不該想着這些兒女私情的,爹娘死得如此凄慘,現下自己又與手足分離,她肩上的擔子是如此沉重,她突然覺得好迷惘,被這混亂的一切給搞胡塗了。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有些懊惱的轉過身,才發現南宮邪不知在何時已走到她身後,此時正一臉高深莫測地瞅着她。
他如炬的目光看得她一陣心慌,連忙轉過頭望着湖面,躲開他熾熱的注視。
「找我有事?」
她刻意的閃躲讓南宮邪頗覺有趣的勾起一抹笑。
「你好像有煩惱。」
見他開口提起,風雲皓月點了點頭,索性把握機會問道:「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十來天了,宮裏的情形怎麼樣?」
南宮邪在她身旁的大石頭上坐下,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
「你不信任我?」
他的話讓聰慧的風雲皓月狐疑。
「你在緊張什麼?你為什麼認為我不信任你?」她抬起水眸,故意試探道:「宮裏的事你應該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吧!」
南宮邪心中微詫,有些訝異於她的精明,但還是不動聲色的道:「當然,事情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等時機一到,我會安排你進宮。」
風雲皓月仔細的梭巡他臉上的表情,但看不出什麼。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只能轉移話題。「我托你辦的事怎麼樣了?小仙在宮裏過得如何?可以把她救出來嗎?」
他揚了揚眉,笑她的天真。「她可是獻給皇上的人,怎麼救?」
敏銳的風雲皓月聽出他話里的漫不經心,而那令她感到氣憤。「為何不能救?如果真不能救,我又怎會在你府里?」
「你不同。你有刺殺皇上的心,我自然不能留你在宮中。」末了,他索性把問題丟回她身上,推得乾乾淨淨。
風雲皓月靜靜的望着他,而後冷靜地道:「倘若真是這樣,那我肯定是那個最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你貴為一個南王,替皇帝攝政,又為什麼要把有心刺殺皇帝的人收留在府里?」
南宮邪邪笑了聲,反問:「你的意思是?」
風雲皓月可不笨,她露出一抹聰慧的笑,四兩撥千斤的答道:「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很佩服你甘願冒着窩藏要犯的危險收留我,雖然我不懂你這麼做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一抹光芒突地掠過南宮邪眼底。
「要不你以為呢?」
「我以為?」風雲皓月揚了揚柳眉,精明地道:「自然是為了大局着想,否則堂堂一個南王又何以將要犯安置在府中,是不是?」
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看上去像是在閑聊,暗地裏卻是在鬥智。
南宮邪讚賞的挑了挑眉,不得不佩服她的機智。「這件事我會替你留意的。」
風雲皓月露出一抹安心的笑,終於鬆了口氣。「那就麻煩你了,如果可以的話,把那些人都放了吧!」
南宮邪似笑非笑的瞅着她。「你這個要求恐怕已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是嗎?」風雲皓月眨眨眼,笑得好甜。「我想應該不會吧!堂堂一個南王,有誰敢不聽從你的命令?更何況你還是一個輔政者。」
南宮邪意有所指的看着她。「真這麼看得起我?」
她心底像是無波的湖面起了漣漪,撩起埋藏在深處的情愫。
風雲皓月驀地別過臉,掩飾頰上浮現的紅潮。「你該感到慶幸的,不是嗎?畢竟我已經把一切都交給你了。」
「也包括你的人嗎?」她的話說得簡單,南宮邪卻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你……」風雲皓月尷尬的看了他一眼,又連忙別過頭。「你該明白我的意思,我能否報仇雪恨就仰仗你了。」
南宮邪站起身,眼底有着逗弄的神色。
「要我幫你?」
風雲皓月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免有些慍怒。「你要我求你嗎?是不是我會錯意了,還是你根本就只是逗着我玩?」
南宮邪環起手臂,唇邊帶着一抹興味的笑。
「你總是這麼一板一眼嗎?」
風雲皓月轉頭瞪着他,不明白他令人捉摸不定的表情下是一顆什麼樣的心。
「你是在戲弄我,還是真的想幫我?」她深深的望入他眼底。「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的真心,你到底在想什麼?」
狡猾的南宮邪以一陣長笑帶過,接着便轉身往大廳走去。
「時候不早了,準備用膳吧!我等你。」
見他邁步離去,風雲皓月回身望向湖面,被他莫名其妙的態度給弄胡塗了。
他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怕她永遠也弄不懂。
日子又過了數天,風雲皓月的心卻越來越迷惘。
絲絲情愫一點一滴的在她心裏萌芽,並日漸茁壯,可她就是無法確定南宮邪對自己的心思。
他時而看似有情卻無情,時而有心又無心,教她分不清也拿捏不到他的心思,可又無法抑止情苗滋長,只能強撐着不讓他瞧出端倪,可卻撐得她好苦,好怕要是讓他看穿,他會以何種眼光去看待她。
大仇未報已讓她夠煩了,現下卻是一愁未平、一愁又起。
看窗外明月皎潔,風雲皓月索性推門而出,打算好好整理思緒。
來到一處亭子后,她仰頭望着天邊月色,黛眉緊蹙,陷入思考中,可寂靜的夜色卻安撫不了她躁亂的心。
風雲皓月嘆了口氣,呆望着遠處,有些無奈,有些苦澀。
雖說南宮邪表面上好像是收留了她,但她並不笨,當然清楚實際上他是別有所圖,所謂「一施一受,各取所需」,現在的她也的確需要他的幫助,好完成刺殺狗皇帝的大計,她可說是別無選擇呀!可至於那不該產生的情愫……
她起身步出涼亭,有些赧然。
老實說,這的確不是當初她所預期的,或許先前她曾一度受他迷惑,所以覺得茫然失措,可她一直以為自己能處理得很好,畢竟她目前一心只想着復仇大計,根本未曾考慮過其他,更遑論對他產生情愫一事了。
走着走着,眼見前方有座院落,她沒細想便走了過去,想的不再是報仇雪恨,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
雖是仲夏夜,可時序已快入秋,所以有些涼意。
風雲皓月有些瑟縮的穿過一道拱門,入目所及竟是一片竹林;月光映照在竹林間,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看得風雲皓月一時呆住了。
「好美!」她忍不住驚嘆出聲,踩着小碎步跑至竹林下,伸手摘了片竹葉,非常寶貝的放在掌心上看着。
在月光的照耀下,掌心上的竹葉映出紫色的光彩,令風雲皓月瞠大眼,大感震撼。
「是紫竹林!」她低呼出聲,仰頭高望。
月光下,紫竹林隨着風兒響起沙沙聲響,泛着美麗紫光的竹葉飄蕩,撩起了風雲皓月一頭烏黑的長發,讓她宛如夜之精靈般,那麼絕塵脫俗,又那麼遙不可及。
風雲皓月笑了,笑得像花兒般美麗,她盡情在月色下起舞。
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是天邊的月,最光彩奪目、耀眼璀璨的月。
黑夜裏,她一雙水眸像是珍貴的寶玉般,能夠散發最迷人的光芒;白天,她一頭漆黑的長發則像一匹最昂貴的絲綢,泛着珍珠般的光澤,讓人不禁想去碰觸。
站在紫竹林外着迷的看着她起舞的南宮邪,心裏想的正是這個。
他微眯着眼,目光如炬的盯着風雲皓月,唇邊浮現一抹帶着邪氣的笑,幾乎捨不得打斷她忘我的表演,幾乎。
「你跳得很好。」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陶醉在月光下的風雲皓月嚇了一跳。
她驀地睜開眼,發現南宮邪竟一臉似笑非笑的站在遠處望着她,似是站了許久,令她羞得恨不得有個地洞鑽。
「你……」她滿臉潮紅,連退數步,心兒怦怦直跳地倚在紫竹上,一雙小手早已抖得厲害。「你怎麼會在這裏?」
南宮邪噙着邪笑,將她的驚慌失措看在眼裏。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的才對。」
風雲皓月心中驚詫不已,有些尷尬的絞着手裏的手絹。「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是你住的院落,我這就離開。」
「慢着!」南宮邪出聲阻止她,突地步步逼進,開始貓捉老鼠的把戲。「你剛才跳得很好,可以再為我舞一曲嗎?」
風雲皓月愣了半晌,小臉加速潮紅。「你……」想起自己剛才竟在他面前出糗,她已羞得恨不得一頭撞到牆上,又怎麼可能……
南宮邪笑着道:「別急着拒絕我,要不是我剛才出聲打斷,你也不會停止,就接下去跳吧!這次我不會再打斷你了。」
風雲皓月驚訝的搖搖頭,心兒差點承受不了如此猛烈的刺激。
「不,是我不該擅自闖入你居住的院落,我已感到萬分抱歉,怎能再……」
「如果我堅持呢?」他笑得誠懇又無害。「我剛才正煩惱着,要不是看到你跳舞,也不會這麼快就平靜下來。」
他的話成功的吸引了風雲皓月的注意。「你心情不好嗎?」
「是啊!」他假意地嘆了口氣,一臉煩悶的望向遠處。「近來朝中多煩事,皇上則遇事就裹足不前,導致政務已堆積如山,根本處理不完。」
南宮邪夠狡猾,一祭出皇帝,果然切中風雲皓月的心。
只見她馬上變了臉,眼底有着森冷。「那狗皇帝又做了什麼好事了?朝政之事不都是你們四王在處理的嗎?」
南宮邪迅速地瞟了她一眼,繼續嘆氣道:「話是如此沒錯,可皇上有時候還是會過問,而且決策往往不夠果決,做了不少錯誤的決定。」
風雲皓月越聽一張俏顏越沉。「果然是狗皇帝會幹的事。」
「所以呀!」他又故意嘆了口氣。「這幾日宮中都快讓皇上給搞翻天了,凡事都要插上一腳,累的是我們四個人。」
風雲皓月聽后也不免擔憂起來。「難道沒有解決的辦法嗎?」
「當然有。」他勢在必得的笑道,等着魚兒上鉤。「只要你為我舞一曲,我想我的煩惱很快就可以解決了。」
一滴相思水,攪亂了風雲皓月心底一片相思湖。
她倒抽了口氣,心中有着被他挑起的悸動。
「我……」掙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婉拒道:「不,這樣不好,夜已深了,我還是儘早離開這裏比較好。」
「別走!」哀求不成,他索性換個方式。「你方才真的舞得很好,深深震撼了我,我真的很想再看你舞一遍。」
「可是……」風雲皓月捏緊手裏的手絹,理智快要崩潰了。
見她已有些動搖,他索性再來個臨門一腳。「別害羞,這裏只有我們兩個,所以你可以盡情的舞,不用感到難堪。」
說罷,他乾脆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等着她自投羅網。
眼見推託不得,風雲皓月只能又羞又慌的開口:「那我就獻醜了。」
南宮邪笑道:「請。」
沒辦法,風雲皓月深吸了口氣,開始調適有些紊亂的思緒,慢慢的拿捏感覺,閉眼在紫竹林里舞了起來。
舞動間,陣陣薰風襲來,冷卻了風雲皓月的慌亂與緊張,她開始靜下心來,融入自己所哼的美妙旋律里。
她像只蝴蝶般,徜徉在月光下盡情地舞着、跳着,像是要舞出內心的那股情愫似的,那絕美動人的舞姿竟震撼了南宮邪冰冷的心,他的視線無法移開,只能就這樣不由自主的看着她輕舞。
她好美!
他首次不得不正視內心那股早在看見她的第一眼時就升起的異樣感覺,他一直忽視,也以為自己真的不以為意,因為她只是個女子,一個應該無法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的女子,但現在他不得不徹底推翻自己先前的想法。
他根本無法不去注意到她,她太美了,美得奪人呼吸、懾人心魂。
有時像高掛在天邊的月兒,高不可攀;有時又像湖畔的小花,唾手可得。他承認自己被她迷住了,完全無法自拔。
他不由自主的起身,隨着她的輕舞移動,臉上掛着勢在必得的笑。
他準備摘下她這朵絕艷的花兒。
在她舞得盡興的同時,他突地自她身後抱住她,雙手有如藤蔓般,緊緊的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風雲皓月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壞了,她愣了好半晌才驚呼出聲。
「你在做什麼?」她嚇呆了。
「你還不懂嗎?」他刻意貼近她,在她敏感的耳邊吐氣。「我想要你,發了瘋似的想要你。」
「你……」風雲皓月驚駭地眨眨眼,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你在開玩笑嗎?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請你放開我。」
她急着想掙脫,可任她如何使力,還是敵不過他的力量。
末了,她有些懊惱的低叫:「你快放開我!」
「不放。」好不容易美人在懷,喜好獵艷的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除非你讓我吻一下,我才考慮放開你。」
風雲皓月被他的話嚇壞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的氣息已慌得開始紊亂。「你怎麼可以這樣抱着我!」
「為什麼不行?」他唇邊勾起一抹別有所圖的笑,不過風雲皓月看不到。「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的話嗎?」
聞言,風雲皓月倒抽一口氣,臉色驀地刷白了。
她怎會不記得那震撼了她一夜的話——
你,我要定了!
「不,放開我!」思及他之前異常篤定的眼神,她不由得嚇得臉色慘白。「不該是這樣的,我們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南宮邪嘲弄的輕哼。「為什麼不該?這種事只要你情我願就行了。」
他的話激出風雲皓月的慌亂與無措。
她死命的搖着頭,急急否認:「不,不是什麼你情我願,根本不是,你誤會了,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她的否認讓南宮邪笑得邪惡。「是嗎?那就證明看看。」
他突地轉過她的身子,同時托起她的下頷,低頭便封住她的唇,緊密的包覆住,接着便是一連串纏綿火熱的激情擁吻。
「唔……」
風雲皓月被他的舉動駭着了,嚇得想要掙開他,雙手卻讓他反剪在身後,被動的承受他所給予的熱吻。
唇齒間的誘人廝磨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襲來,暈眩了風雲皓月的心智,也迷亂了她的理智,使得她再也無法逃避,只能全然承受、接納,任由他一點一滴的攫取她的甜美,將她推上她怎麼也無法抗拒的慾望巔峰。
終於,在一陣熱吻過後,南宮邪意猶未盡的放開她,臉上掛着得意的笑。
「你現在還敢堅持不是你情我願嗎?」
風雲皓月氣喘吁吁的望着他,粉唇紅腫、眼波帶媚,那惑人的模樣差點讓南宮邪又把持不住。
「你在誘惑我嗎?」
風雲皓月猛地回過神來,耳根、粉頰全紅透了。
「不,不是。」
她嚇得揪緊胸前的衣襟,被自己方才的反應給嚇壞了,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陶醉在他的誘惑中。
她慌亂的衝出紫竹林,淡粉色的衣袂在枝葉間翻飛,遺落了一方猶帶香氣的綉帕。
南宮邪彎身拾起,輕輕置於鼻間,嗅聞着那獨屬於她的香味。
「美人兒,我說過,你,我要定了。」
薰風襲來,竹影搖曳,兩顆倔強固執的心全在不知不覺間淪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