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翻飛的雨絲在風中狂舞。
風雲皓月瞠着大眼緊揪着胸前的衣襟,表情驚懼,伴着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視下所升起的心慌與無助。
男子性感的唇勾起一抹掠奪似的笑。「瞧瞧我找到了什麼。」
他瀟洒的甩動衣擺,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穿在身上的錦羅綢緞以及系在腰間的一隻玉佩顯示出他尊貴的身分。
「你是哪裏來的宮女,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他步步逼進,嚇得風雲皓月連忙倒退數步,被他過於鹵莽的態度給嚇着,可又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我不是……」
「你不是什麼?」他的目光灼熱又別具深意,像是正在覓食的老鷹般,而她就是那隻讓他相中的獵物。
像是感染到她的心情似的,原本綿綿的陰雨突地轉成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水珠灑落在她早已暈紅的頰上,使她看來更顯動人,而那名始終緊盯着她的男子詭異的笑容則又擴大了些。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風雲皓月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才恢復原先的冷靜。
「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她眨去滴落在睫毛上的水珠,轉身欲走,卻讓他擋住去路,一簇小小的怒火立刻在她眼底燃燒了起來。
「讓開!」她冷冷的道。
男子銳利的目光沒放過她眼底的憤怒與頰上迷人的紅暈,他環臂饒富興味的看着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你不認識我?」
風雲皓月強忍着怒氣,淡淡的道:「不認識。」
男子讚賞的目光緊鎖住她嫣紅的臉龐不放,風雲皓月被他放肆的目光看得又氣又羞,渾然不覺雨滴已沾濕了她身上的薄衣裳。
「你看夠了沒?」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看着她,好像她是只待宰的羔羊似的,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男子出其不意的輕撫了下她白皙柔嫩的臉頰,無視於她幾欲噴火的瞪視,邪笑着感受殘留在手心的溫度。
「回答我的問題。」
他唇上的笑飛快的歛去,被一股逼人的殘佞取代。
風雲皓月倒抽了口氣,被他眼中突生的冷意震撼住了。
「你……」
「不要讓我再問一次。」他危險的眯起眼,黑眸隱含着驚人的邪佞。「回答我。」
他捉摸不定的情緒與態度讓人望而生懼,風雲皓月不自覺倒退了幾步,被刻意強壓在心底深處的柔弱又萌芽了。
豆大的雨不斷的下着,淋濕了風雲皓月的身子,也冰冷了她的心。
「我也再告訴你一次,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反正她已是個將死之人,難道還會怕他的威脅不成?
原以為他該會憤怒非常的,沒料到他卻饒富興味的揚起劍眉。
「你是第一個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人。」
風雲皓月微慍的咬緊唇,心像灰暗的天色般鬱悶愁憤,原本平靜的心湖被眼前這個俊美得過分的男子給攪亂了。
「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恕我無法奉陪。」
他犀利的目光看得風雲皓月幾乎無所遁形,她急急越過他身邊想離開,卻讓他一把握住香腕,這一握,徹底攪亂了她心底平靜的心湖。
「你做什麼?放開我!」
風雲皓月震驚的瞪着那雙箝住自己的大手,又是訝異又是無法置信,心中隱隱約約的感受到那股蘊藏在其下的驚人力量。
雨絲狂飛亂舞,蕭蕭瑟瑟。
她有些急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該這麼抓着我。」
可任憑她再如何使勁,還是掙不開他有力的箝制。
終於,她惱了。「你抓着我到底要做什麼?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任何人能隨便碰的。」
「皇上的女人?」
男子淡淡的開口,嘴角與眼底都有着抹揶揄,彷佛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話似的,氣得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說的是真的,沒理由騙你。」
就在這時,發現她不見了的內侍急急忙忙的尋了過來,一看到男子,立刻恭敬的行了個禮。
「南王爺。」
風雲皓月一聽臉色頓時慘白,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名態度如此輕佻無禮的男子,居然就是南焱國大名鼎鼎的南王!
「你是南王南宮邪?」
見他揚了揚眉,像是在向她挑釁似的,風雲皓月一怒,掙開他的手,眼底有着鄙夷。
「原來聲名遠播的南王也不過爾爾,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此話一出,一旁的內侍聽得是冷汗直冒,南宮邪卻大笑出聲。
「好一張刁鑽刻薄的小嘴!你,我要定了。」
風雲皓月還來不及反抗,一旁的內侍已急急開口:「啟稟南王爺,她可是特別準備獻給皇上的,不能有差錯呀!」
南宮邪的黑眸閃了閃,一臉莫測高深。「如果我堅持呢?」
風雲皓月心底微詫,赫然驚覺他似乎根本不把狗皇帝看在眼裏,而這項發現讓她大大的感到震撼。
「我可是皇上的人,皇上是天子,而你只是臣子,臣子和天子搶女人?古往今來,我還沒聽過這等荒唐事。」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成功的堵死了南宮邪的意圖。
他眯起眼,表情深不可測,「你是目前唯一一個勉強配得上我的女人。」
他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湧的話聽得風雲皓月一陣心驚,隱約知道他不會是一個如此輕易便放棄的人。
她趕緊冷着臉表明心態:「我可是皇上的女人,現在是,未來也是,南王爺如此英明神武,自然明白這層道理,是不是?」
南宮邪一臉似笑非笑的瞅着她。「但我記得剛才有人說我見面不如聞名,不過爾爾,又何來英明神武呢?」
風雲皓月不動聲色的笑了笑,以退為進。
「我耽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這位內侍大哥怕是等得不耐煩了,咱們走吧!南王爺,恕小女子無法奉陪。」
她抬起頭,一臉巧笑倩兮,當場迷得那名內侍茫酥酥的。
「南王爺,對不起,這是縣太爺交代下來的,我得趕着請人向皇上報告去了。」
匆匆交代了幾句,那名內侍便領着風雲皓月快步離去,只是她全然不知,南宮邪一雙意有所圖的黑眸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她。
一場意外相遇,自此註定了未來兩人難分難捨的糾纏。
雨盡風止。
偏就這麼邪門,風雲皓月一隨內侍離開後花園,原本張狂的雨立刻轉為綿綿小雨,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停了,只剩殘留在樹梢上的雨滴不時滴落下來,落在荷葉上,發出了陣輕脆的聲響。
內侍領她到特別為她們這群進獻的宮女所準備的廂房,管小仙立刻沖了過來,一臉擔憂地望着風雲皓月。
「月姊姊,你跑到哪兒去了?瞧你全身都濕透了。」
風雲皓月微微一笑,拿出放在懷裏的手絹擦拭着微濕的發。「沒什麼,剛才雨下得大,我一時看痴了,才會讓雨淋濕的。」
「雨?」管小仙狐疑的將視線轉向窗外。「雨有什麼好看的,要是大雨一來,可會把莊稼都澆死的,才不好呢!」
她嘟着嘴抱怨的模樣逗笑了風雲皓月。「話雖如此,可雨也有它迷人之處,你聽過雨滴落在荷葉上的聲音嗎?」
她伸手一指,指向窗外。「你聽。」
雨雖然停了,可在枝葉間的水滴還是不時的滴落地面,濺起了片迷人的水花,同時也將翠綠色的大地襯得更為鮮艷迷人;水珠在葉片上映射出晶亮的光芒,像是蒙上霧氣的珍珠似的。
風雲皓月巧笑倩兮。「瞧,是不是很美?」
管小仙嘆了口氣,意有所指的道:「美是美,不過再美又有什麼用,這一切不過是短暫的而已,不長久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她的話,一針見血的刺進了風雲皓月的心坎里。
她說的沒錯,就算這裏再美、再迷人,也不過是表面的罷了,她是要做大事的人,豈能因外在的因素而影響了自己最初的計劃?
她仰起頭,幽幽的凝望着天邊一朵白雲。
天下這麼大,芸芸眾生還等着她去拯救,或許她無法自許為南焱國的救星,但目前的確只有她一個人有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如果順利的誅殺了狗皇帝,讓百姓免於水深火熱之苦,那她豈不等於為南焱國除一大害了?
一旁的管小仙見她想得出神,連忙推了推她的手臂。「月姊姊,先別想了,那些內侍正在安排明晚要誰先替皇上侍寢呢!」
風雲皓月微微一震。「侍寢?」
管小仙的臉上瞧不見任何的懼怕,反倒寫滿了鄙夷與厭惡。
「我說這皇上不僅殘虐暴戾,而且還好色無恥、卑鄙下流,那些官吏們為了巴結皇上,居然連這種事也搶着張羅,呸!」
風雲皓月自嘲的笑了笑。「這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被他們送進皇宮裏,難道你還巴望着會有好事降臨?」
就算再怎麼不以為意,管小仙稚氣未脫的小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絲嗔怨。
「難道我們真註定了非替皇上侍寢不可?我聽說皇上已經三十好幾了,老得都可以當我爹了,我怎麼可能去……」
見她氣紅了一張臉,風雲皓月咬了咬唇,細細思量着。
事已至此,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橫豎都得死,她還等什麼?
於是,她走上前一步,鼓起勇氣開口道:「我先來。」既然無緣再見親人一面,那就讓她為他們斬除禍根吧!
一旁的管小仙嚇得連忙拉住她。「月姊姊,你瘋了嗎?」
風雲皓月笑了笑,笑得哀凄。「反正遲早都得走這麼一回,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先替你擋一擋吧!你不是說我笑起來可以迷倒人嗎?那你就趕緊祈禱讓我可以迷倒皇上,你就有機會脫身了。」
管小仙搖搖頭,紅了眼。「我不要你去犧牲,反正他們又不見得會先安排到我們,我們可以等一等啊!」
「我已經等不了了。」她笑得好美。「我進宮就是為了這個,你該為我高興的,如果我讓皇上看中了,那榮華富貴就享之不盡了。」
管小仙仍極力想勸她,可卻讓她阻止了。
「別再說了,我心意已決,誰都改變不了我。」只要到了明晚,親手手刃仇人後,她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管小仙未語先流淚。「月姊姊,你到底有什麼痛苦,你可以告訴我呀!就算我不能幫你,起碼也可以替你分憂。」
「痛苦?」她滄涼的笑了。「過了明晚,所有的痛苦都會消失的。」
「月姊姊——」
風雲皓月出聲打斷她的話。「如果你真想幫我,明晚就替我打扮得漂亮一點,讓我美得迷倒皇上,這樣我就感激不盡了。」
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情,天邊又下起了絲絲細雨。
夜,漸漸深了。
微風習習,樹枝搖曳。
仲夏天的夜晚,暑氣逼人,靜謐的夜裏隨處可聞鳥叫蟲鳴,幽深的黑夜隱隱透着股詭異的氣氛。
風雲皓月站在迴廊下,等待時間的到來。
今夜的月色特別明亮,像十五的月兒般,又圓又亮,霧氣在空氣中飄動着,為月兒增添幾許朦朧美;蟲鳴陣陣,奇異地舒緩了風雲皓月緊張無措的心。
管小仙睡不着,索性起床陪着她。「月姊姊,你怕不怕呀?」
「怕?」風雲皓月回頭給了她一個微笑,神色自若的道:「這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侍寢罷了,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
「侍寢還不嚴重嗎?」管小仙將她拉到外頭,才小聲的道:「月姊姊,你告訴我,今晚你打算怎麼做?」
「不就是侍寢嘍!」
見她說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管小仙壓根兒就不信。「月姊姊,你別再騙我了,我才不相信你真的要去侍寢呢!」
風雲皓月仰頭望着天邊明月。「不然你以為呢?」
許是她太思念親人所產生的幻象吧!她竟在那輪明月裏頭瞧見了她的三個哥哥與四個妹妹的臉孔。
她一喜,情急的伸手想抓住什麼,可最後那些幻象又化為明月,讓她的希望再度破滅,也引出了她的淚。
見她掉淚,管小仙訝異地道:「月姊姊,你怎麼哭了?」
風雲皓月眨去淚,平靜的說:「我想家人。」
「你想家人呀……」聽她這麼說,她也跟着紅了眼眶。「其實我也好想我爹,我一走,家裏就只剩我爹一個人,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又不能回去。」
風雲皓月轉過身拍拍她的手,安撫道:「相信我,只要過了今夜,明兒個一早,你就能回家和你爹團圓了。」
管小仙擦去眼淚道:「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她別開臉,避開她探索的目光。「因為一旦我成了皇上的人後,我會求他放你走,到時候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管小仙卻聽得心生不安。「真的是這樣嗎?可為什麼我覺得事情不像你說的那樣,你該不會打算做什麼傻事吧?」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見她轉身欲走,管小仙急忙扯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拉扯間,她無意間瞥見她袖子裏隱隱透出些許亮光,當場嚇得瞠大了眼。
「天哪!月姊姊……」
另一方面,被派來帶風雲皓月的宮女已到,她想掙開管小仙的手,可她就是死命的拉住不放,最後她沒轍了,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仙,放開我。」
「我不能。」她怎能眼睜睜地看她去送死?「月姊姊,不要去,我求你不要去,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很危險啊!」
風雲皓月望着她,眼底有抹苦澀。「再危險我也得去,我別無選擇呀!」
「可是……」
「讓我去吧!」她輕輕揮開她緊握不放的手,眼中盈滿水氣。「你只要想着再過不久就能和你爹團圓就行了。」
說完,她強忍着淚,不去理會身後管小仙悲痛的呼喊,快步跟在那名宮女的後頭,急急往皇帝的寢宮走去。
寂靜的夜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般,沉重幽暗。
風雲皓月連連深吸了幾口氣,眨去眼裏的淚,緊緊握着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心中想着死去的爹娘與離散的手足。
此時,天邊的明月突地為一片烏雲所遮覆,風雲皓月已淚眼迷濛;緩緩地,她拿出手絹拭去淌下的淚水,以看清前方路。
沒一會兒,那名宮女已領着她來到一處豪華舒適的寢宮,匆匆交代幾句,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風雲皓月環視了下寢宮,便走至一張椅子上坐下,靜心等候。
寢宮裏,只聞陣陣奇特的薰香飄散在四周,那香氣清爽怡人,讓人禁不住回味,想細細將那獨特的沁香留在鼻間。
心思細膩的風雲皓月突然感到納悶,不明白這股香味從何而來。
她忍不住蹙眉細聞,益發覺得那股香味聞來有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她曾經在哪兒聞過似的。
她有些急躁的站起身,握着匕首的手已汗濕了。
等了約莫一刻鐘,還是不見半個人,風雲皓月覺得納悶,正想步出寢宮探看情況,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怎麼,等不及了?」
風雲皓月迅速轉過身,立刻被眼前那道偉岸的身影給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