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是宋縭,她也不是宋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樣的臉孔、一樣的聲音,但是她眉心的胎記呢?怎麼不見了?他知道那個標記是不可能消失的,但是眼前的她有着宋縭的臉孔,卻沒有瑕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公子,我並不認識你。”女子冷漠的聲音又響起了,她對於石鐵風的硬闖行為非常不高興。
“對不起,冒犯了。”石鐵風失魂落魄的退出珠布外,想不出這怎麼可能?天底下不可能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既然已經讓石鐵風瞧見了她的長相,女子也不再躲於簾后,她款款的走出珠簾,審視着失意的石鐵風。“公子在找人?”
石鐵風始終盯着眼前的女子,目不轉睛,她不可能不是縭兒。
“是的,她叫宋縭。”看着她,他留心她的反應。
“我一定長得跟她長得非常像,可惜我不是她,我是施茗嫵。”女子緩緩道出名字,對宋縭這兩個字彷彿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不可能,她的神態、面貌、聲音,甚至身長,都和宋縭一模一樣,她是宋縭,她為什麼不承認?
“不,你們兩個不只長得相似,簡直就是一個模樣,是同一個人,你是縭兒,為什麼不肯認我?”他往前跨了一步,施茗嫵卻迅速退了兩步。
“男女授受不親,請公子自愛。”施茗嫵被他的魯莽嚇到了,可是神情仍然十分鎮定。
石鐵風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種種特質都和宋縭一樣,但某些時候,他又覺得宋縭不是這樣,至少宋縭不會拒他於千里之外,她不會這麼冷漠。
“方才冒犯之處,請姑娘見諒。”石鐵風低着頭,心事重重。
“看在公子思念故人的份上,我不會介意,如果公子不趕時間,可以移駕藍茗嫵用茶。”
施茗嫵擺出了個邀請的手勢,石鐵風禁不住這樣的邀約,立刻跟着她移步到另外一間小屋。
茗嫵不過是藍月軒里的一間小竹屋,但地點卻是藍月軒里唯一可以窺見藍月湖全貌的地方,正因為如此,茗嫵的涼意特別濃稠。茗嫵里的小桌上已經擺上了一壺剛沏好的茶,施茗嫵準備好茶具,馬上就衝出一壺香茗。
“鐵觀音,你嘗嘗。”右手端着杯子,左手撩着右手的袖口,她氣質萬千的將茶奉到石鐵風面前。“公子,請用茶。”
她知道石鐵風一直在看她,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光便鮮少離開過,但她不為所動,態度仍然從容。
“公子肩上背着包袱,莫非要遠行?”她主動打開話匣子。
石鐵風看了眼肩上的東西,接着把包袱放到另一張椅子上。
“實則不然,我是打算回我的居所。”如果她要演戲,他陪她,直到她承認她是宋縭為止。
“原來公子不是藍月縣的人。”施茗嫵恍然大悟。
“我猜施姑娘也不是藍月縣的人。”他將一步步把她的秘密套出來,非讓她親口承認是宋縭不可,奇怪的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見到大哥石鐵雲?其實他不想見到大哥,不過既然宋縭在這裏,大哥應該也在這裏才對,他們為什麼離開家鄉?爹娘不知怎麼了?
“何以見得?”施茗嫵也為自己倒了杯茶。
“從姑娘的口音不難聽出。”這裏離黑石村少說也有幾百里遠,隔了一村又一村、一縣又一縣,她的口音並非此地的腔調,但也沒有黑石村的獨特風味。
“是嗎?我倒從未注意過。不過公子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是藍月縣的人。”石鐵風的眼睛為之一亮。
“我的口音恐怕是揉合了各地的習慣吧!”施茗嫵又說。
“為什麼?”本以為她就要承認了,但她存心要隱瞞,怎麼會如此容易就範?
“我無父無母,從小在各地流浪,人家講什麼話,我就學什麼,口音自然是沒一個準的。”見石鐵風的杯子空了,她馬上幫他斟滿。
“流浪?”宋縭小時候不也流浪過嗎?但是她還有母親啊!
“不流浪討飯吃,誰養我呢?”
施茗嫵的臉上的確有滄桑的味道,尤其說到這裏,那味道更濃了。石鐵風忍不住又把宋縭拿出來比較,宋縭雖然多愁,但沒有這種歷盡滄桑的感覺。這幾年她發生了什麼事?她的頭髮仍和未嫁的少女一樣披泄而下,記得她成親的第二天就綰髮了,怎麼又……
“公子一定無法想像,何不說說你自己?還不知道公子貴姓大名?”
“石鐵風,我沒有什麼故事,倒是姑娘的際遇很特別。一個流浪的小孩竟然能夠在藍月縣開起首屈一指的藍月軒,我很好奇。”他的確想知道,她怎麼會擁有藍月軒的。
“或許正如公子所說的際遇奇特吧!我曾經苦到墮落風塵——”
“啊!”石鐵風沒有辦法掩飾他的驚愕,她曾經淪落風塵!是真的嗎?還是為了要懲罰他才騙他的,這讓他良心不安。
“在那種困苦的時候,女人的身體就是本錢。也正因為如此,我才學會了琴棋書畫的技藝,來娛樂喜歡上妓院尋歡又想要才女的男人。”施茗嫵面無表情的訴說著往事,好像事不關己。
“別說了。”是他自己要問的,但是他實在聽不下去。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大哥呢?如果她說的都是實話,那麼這些事應該是這幾年發生的。除非……除非她真的不是宋縭,如果她真的有過這樣的際遇,他寧願她只是一個和宋縭長得很像的人。
“很殘酷?你說過我的際遇特別,沒錯,在妓院裏我認識了一個人,一個改變我一生的人,如果不是她,今天不會有藍月軒的存在。”她永遠感激那個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誰?”如果真的有這個人,他或許可以從他那裏得到答案。
“公子喜歡逛窯子嗎?”施茗嫵大膽的問,彷彿她真的曾經是歡場女子。
石鐵風被問傻了,如果是宋縭,這種話她是說不出口的。但是如果她曾經經歷過那些事,也不難說明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如果公子不喜歡,就算我說出來,公子也未必知道。”把他逼到啞口無言,她竟有些快意。
“姑娘不說,怎知我不認識呢?”
“京城的妓院裏有個叫湮湮的女子,就是她幫我的。”說到恩人的名字,施茗嫵的神色又是另一副樣子。她永遠忘不了湮湮對她的恩惠,即使多年不見,她們還是有書信往返,不過湮湮回她的信只是隻字片語而已。在她的印象里,湮湮是個謎樣的女人,她雖然與湮湮感情甚篤,卻從不曾自以為了解湮湮。
“湮湮?”的確是個陌生的名字。
“今天我說了太多,不想再多言,公子既然還要趕路,小女子不敢久留,請回吧!”施茗嫵突然站了起來。
“縭……施姑娘……”
不理會石鐵風的叫喚,施茗嫵消失在長廊的盡頭。石鐵風拔腿想追去,但一出茗嫵,卻被門口的室隆攔個正着。
“公子,請回吧!”
不想和藍月軒的任何人有衝突,石鐵風轉回茗嫵拿起自己的東西。如今讓他見到了這個似是又不是宋縭的人,藍月縣……他不會這麼快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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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黃的月色下,潛龍客棧里只剩幾個客房還有燈火搖曳,石鐵風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第十度細瀆程遠給他的飛鴿傳書。
湮湮,真的有這個女人,她就在京城附近的一家妓院裏。這麼說來,施茗嫵所說的是真的!
沒想到她曾在京城附近待過,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他們沒有機會碰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她離鄉背井?大哥呢?還有許多疑問需要澄清。
湮湮,他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個杜撰的名字,這個女人對他一點意義也沒有,但是她卻牽扯着宋縭的一段過去,她真的在那種地方待過?如果沒有,她又怎麼知道湮湮這一個人?
他在藍月軒待了十天,十天以來他寅時去,戌時離開,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因為他一直躲在暗處。十天了,他日夜守着藍月軒,知道藍月軒其實有很多客人,而裏面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包括那個小女孩。
他一直守在施茗嫵的附近,雖然看得清楚她的臉,但沒辦法聽清楚她和別人在說些什麼。他本想從暗處查探,看看施茗嫵會不會在他背後變成宋縭。可是這十天來,施茗嫵還是施茗嫵,宋縭始終不曾出現,因為他怎麼也找不到她眉心的胎記。
藍月軒里的四個人他都見過,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也非常了解彼此,不像是剛認識的,那麼宋縭到這裏多久了?
施茗嫵,當藍月在他帶來的畫上題字時,他非常疑惑,也一度以為宋縭真的不在此地,直到親眼見到施茗嫵。這幾天他念着施茗嫵的名字,突然有個發現——施茗嫵倒過來念不就是無名氏?!
畫是宋縭畫的沒有錯,宋縭、施茗嫵和無名氏是同一個人,只是至今他仍然想不透,她是怎麼把眉心上的胎記弄掉的?還有,她怎麼會隻身一個人在這裏?他一定要弄清楚這一切,絕不帶着滿筐的疑問離開。
從他十天來的觀察得知,想要介入藍月軒的生活不太容易,但如果不接近施茗嫵,他要如何揭開她喬裝的面紗?施茗嫵防備心強、藍月機靈、室隆護主心切,藍月軒的人感情就像一個圓一樣周密,他唯一的機會也許是那個小女孩——雨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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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石鐵風抱着灰頭土臉的雨霓走進藍月軒的第一重小竹屋時,正在劈材的室隆看見了,馬上丟下手中的斧頭。
“雨霓?她怎麼了?”室隆緊張的抱過石鐵風手上的雨霓。
“我在外面遇到她,她跌到獵人捕獸的洞裏面去了。”幸好他及時經過那裏。他沒想到這個小女孩竟製造了一個機會給他,讓他再次名正言順的進到藍月軒。
他跟隨抱着雨霓的室隆來到一個顯然屬於這個小女孩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彷彿自己曾經來過這裏,但他確定他不曾來過,隨後他發現,這個房間的佈置和宋縭在黑石村石家的別院有八成相似。
“你幫我看着她,我去找藍月。”室隆匆匆忙忙地離開,
“叔叔,謝謝你救了我。”雨霓突然出聲。
石鐵風詫異的看着這個沒幾歲的小女孩,怎麼會想到跟他道謝?是誰將她教養得這麼好、這麼有禮?
“用不着跟叔叔道謝,下次自己要小心一點,知道嗎?”他不舍的摸摸她的頭,雨霓的乖巧真教人心疼。
藍月剛要進門,看到這一幅情景,一時竟忘了自己的目的,幸好她很快就回過神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她坐到床邊,幫雨霓把臉上的污泥擦掉。“叔叔已經去請大夫了,哪裏疼?”
“腳。”雨霓乖乖的應了聲。
“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在捕獸坑裏喊救命。”石鐵風佩服小女孩的勇氣,她看起來很痛苦。淚水在見到藍月時就在眼眶中打轉了,卻一直沒有流下。
“怎麼這麼不小心?”施茗嫵不約而同地和藍月說了相同的話。
聽到這個聲音,石鐵風忘情的回過頭,看着翩翩而入的施茗嫵,而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下次不敢了……”雨霓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石公子救了她。”藍月輕聲說著。
“公子不是已經離開藍月縣了嗎?”施茗嫵仍然關心着雨霓,卻是對着石鐵風說話。原來她看見他了,只是裝作不在意。
“尚未。”他怎麼可能就這麼離開?
“請到茗嫵一坐。”施茗嫵終於面對他,並向藍月暗示,暫時把雨霓交給她。
一進入茗嫵,施茗嫵就奉上了一杯茶。“多謝公子救了小女。”螓首微微低垂着,微蹙的蛾眉仍可看出她的扣憂,多年來艱苦的生活磨練得她更能隱藏內心的情感。
小女?她有女兒?雨霓是她的女兒?為什麼事情總在逐漸明朗之後又複雜起來?當室隆說要去找藍月的時候,他直覺以為藍月是雨霓的母親,怎麼也沒想到是她,那麼她到底是不是宋縭?
“沒什麼,我也只是路過。”石鐵風整了整紊亂的心緒。
“不管如何,你救了她。”她的神情不像第一次見到他時那麼輕鬆。
“嗯。”他不奢求她的道謝,但是她執意為之,他也只能接受。“小女孩很懂事,想必是像母親。”
施茗嫵輕輕的冷哼一聲,沒有人天生懂事,像誰都沒用,是環境造就的結果。
“怎麼不見她的父親?”對呀!她和大哥成親,小孩當然是大哥的,那還用問嗎?
施茗嫵的臉色倏地刷白,眼神變得更冷,但是她藉著斟茶的動作掩飾起來。
“雨霓沒有父親。”她不情願的回答。
石鐵風聽出她語氣上的變化,但在對一切還沒深入了解,並且還沒有打入她的生活之前,也許他不應該這麼快就碰觸這類問題,以免成為拒絕往來戶。
“第一次來到藍月軒時曾見過這裏的畫室,不知可否再參觀一次?”他識相的轉移話題。
“公子當真有興趣就請吧!”不管樂意與否,施茗嫵還是領他前去。
觀賞着牆上和案上的新作品,石鐵風心知肚明哪一幅是什麼時候完成的,因為她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他的視線底下。
“有何指教?”見他專註在一幅畫前,施茗嫵以為有什麼問題。
“不敢,我對畫其實並不很懂,當初會找上藍月軒,只是覺得這畫風和一位故人的相似。”他沒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他的目的就是刺探她到底是不是宋縭,雖然曾經想過要讓她自己承認,但他已經捺不住性子,想直接揭開她的面紗。
“難怪,藍月說你的言行有點怪。”她挑高了眉說:“藍月都告訴我了。”
藍月,她們真的無話不談?或許他可以從藍月身上下手,如果他真的無法從施茗嫵這邊找出答案的話。
“你跟藍月是什麼關係?”她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聚在一起的?
“家人,不是家人怎麼會住在一起?”她實在不喜歡他一直把話題圍繞在自己的身上打轉。
“是家人也未必會住在一起。”石鐵風接着有感而發。
“這麼說來,公子是離鄉背井?”她這麼說法也沒錯。
“你不是知道嗎?”為何還要偽裝?她知道一切的。他就是認定她是宋縭,為什麼她不肯認他?就當他是她丈夫的弟弟而認他不也行嗎?為什麼要偽裝?
施茗嫵諷刺地一笑,“公子真愛說笑,我們萍水相逢,不過第二次見面,我怎麼知道呢?”
石鐵風看着她不帶表情的容顏,實在不懂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原本的宋縭呢?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他要把宋縭找回來。
“縭兒,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控制不了情緒,抓住她的兩隻臂膀。
“公子,請自重。”就算被他魯莽的行為嚇了一跳,施茗嫵仍然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這個人每次說不到幾句話就會來上這麼一着。
“縭兒,你不要再裝了。”他不讓她從手裏掙脫,反而更用力地抓着她。“就算你的胎記不見了,也騙不了我。”
施茗嫵反而不急着掙脫他了。“我說過我不是你要我的那位故人,如果是因為我和她實在長得很像,讓公子有這樣的誤會,我可以諒解。”
見識到她的冷靜自持,再反觀自己衝動的表現,石鐵風懷疑,多年來他訓練自己冷靜沉着的成果到哪裏去了?他慢慢鬆開她的手,逐漸冷靜下來,原來自己的衝動仍是說來就來。
“小姐,大夫來了。”室隆站在們口,看着兩個人的怪異表情。
“多謝公子送小女回來,如果沒事,請回吧!我們沒有閑招呼你。”施茗嫵冷靜不失禮貌的告退,言語之間可聽出她的逐客令。
“我會再來看她。”他對着她的背影說,彷彿見到她的肩膀僵了一下。
施茗嫵沒有異議,但並不表示她贊成。只是否定又有什麼用?藍月軒坐落在這裏,搬不走也不會消失,他要來,有誰能阻止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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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隆準備了一個背筐,裏面裝了水還有乾糧,還有一些上山必須的東西,手上拿着斧頭正要出門。
“公子,你又來啦!”石鐵風每天都來,他要是不出現,室隆才要覺得奇怪呢!
“你要出門?”彼此已經熟誠,石鐵風也沒說客套話。
“對,去取些木材回來做軸。”室隆揚揚手上的小斧頭。
“好精緻的斧頭,可否借在下一覽?”
石鐵風接過斧頭,感受它的重量,不知道這麼小的斧頭有何作用?
“室隆,出發了。”施茗嫵從竹屋出來,顯然她是要跟室隆一道去。
“啊!”室隆突然慘叫一聲。原來石鐵風手上的斧頭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腳上。
“抱歉,我以為你接住了。”石鐵風撿起斧頭,扶着一跛一跛的室隆到一旁坐下。不能怪他故意製造這個意外,誰教施茗嫵要出門?跟她出門正是了解她的最佳時刻,他怎麼會放過?
“幸好不是被刀鋒砸到。”施茗嫵嚇出一身冷汗。
室隆脫下鞋子,發現腳背已經腫了半天高,那斧頭雖精緻,但也頗有重量,加上從那麼高的地方砸到腳上,殺傷力又增加了不少。
“你還能走嗎?”石鐵風真怕他傷得太重。
室隆試了一兩步,懊惱的搖頭,“走這平路是沒問題,但是山路恐怕就不行了。”他愧疚的看着施茗嫵,心裏懊惱極了。
“這樣……我們等你傷好了再去。”施茗嫵也不願見到這種情況。
“不行啊!小姐,那幅畫趕着交給人家,急着要用軸啊!”室隆心急的說,他比施茗嫵更擔心。自己一時沒留意,未發現做軸的木料已經用完了,這本來就是他的工作,是他疏忽了,他不敢再因自己的傷而平添麻煩。
“沒關係,你的傷勢要緊——”
“不如我跟你去,就算是為這一個不小心賠罪。”石鐵風不得不插嘴,因為這兩個人根本忘了他的存在。
“不必了。”施茗嫵當下就否決了。
“好極了。”室隆很感激的接受石鐵風的提議。
施茗嫵知道石鐵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不願和他同行,室隆則關心藍月軒的生意信用,當然希望石鐵風代他走一趟。
“我們擇日再出發。”不管怎麼說,施茗嫵決定了改天再走。
“小姐,請容室隆說幾句,藍月軒的信用向來不曾出過差錯!王員外的那幅畫二十天後就要給人了,如果今天不去取材,到時要晒乾、刻花,我怕時間不夠。最近天氣不穩,要是碰不上出太陽的日子,木料來不及晒乾,那就更糟了!而且藍月縣是個什麼地方大家都清楚,像做我們這種裱框生意的不知有多少,藍月軒好不容易建立起名氣來,希望不要因為室隆的關係而有所影響。”
室隆只擔心會毀了藍月軒的信譽,沒有其他的用意,而他說得一點也沒錯。經過考慮,施茗嫵只有勉強答應的份。她不再多說,拿起她用的小斧頭就往外走。
“公子,快背上這個跟小姐走,真是太感激你了。”室隆鬆了一口氣,忙着幫石鐵風背上竹筐。
石鐵風心虛的笑了笑,要是室隆知道他是故意的,絕不會這麼感激他。
他一背上竹筐,就亦步亦趨的跟在施茗嫵的後面,走了將近半天的時間,漸漸接近目的地。
“這裏是佛山?”看見四處林立的佛像,石鐵風想起縣令的話。
“萬佛山,我們要去的地方在更裏面。”施茗嫵糾正石鐵風的錯誤,並用斧頭往山裏面指了指。
“你常來這裏?”他見她一副老馬識途的樣子。
“需要的時候。”
“為什麼不讓室隆一個人來就行了?”這種事情實在不應該讓女人來做。
“多一個人多一點幫助。”她仍然維持一貫的冷漠。
走進林子后,施茗嫵開始在經過的路上用斧頭往樹上砍了兩下,留下記號。
“怕迷路?”他猜想她的用意。
“不是,要不要歇會兒?”
“也好。”其實一路走來他並不覺得累,多年的保鏢生活,更累的時候多得是,況且有佳人為伴,再累也挺得住。
“喝水。”他從背筐里找出水遞給她,並大略看了一下裏面還有些什麼東西。
“今天沒見到雨霓,她怎麼樣了?”石鐵風隨口問起,這些天他都是利用探望她做為借口造訪藍月軒的。雨霓的腿摔斷了,沒那麼快復原。
“托你的福。”她當然也擔心雨霓的狀況,但是在石鐵風面前,還是不要說太多比較好。
石鐵風很久很久都不說話,施茗嫵知道他在看她,並等着她也抬頭看他,但她就是不認輸。
“上路吧!天色很快就暗了。”她收起水壺遞還給他。
石鐵風攔在她的前面,直到她肯抬頭看他。他有那麼令人憎恨嗎?大部分的時候她都不願看他,不過如果追溯到六年前的事情,也不難理解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別對我這麼無情!”他幾乎觸摸到她的睫毛。
“走吧!”施茗嫵不為所動,跨步繼續往前走。“小心你的左邊,下面可是了萬丈深淵。”
石鐵風有些氣餒,看來要知道真相非得下重葯不可了。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到了半山腰,這裏有施茗嫵想要的木料,於是他遵照她的指示砍下一些和他手臂一般粗的樹枝。竹筐換她背,他負責砍樹和把砍好的樹枝每隔一段距離便堆在一起。
“再不下山就要天黑了。”他再度提醒她,但她只顧着找尋粗直的樹枝和在樹上做記號。“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他以為距離太遠,她沒有聽到。
“我們不下山。”施茗嫵喃喃自語,不像在說給他聽。
“什麼?”他從她的嘴型解讀了她的話意。在這個荒山野嶺過夜?她和室隆一直都是這樣的嗎?難道她不擔心室隆,不擔心狼或其他野獸?她在開玩笑!
“我們就在這附近紮營。”舉頭看看天空,她知道今晚的天氣會很好,低頭又開始撿一些乾枯的樹枝,準備生火,天色真的暗了。
“你瘋了,我們晚上可能會凍死在這裏。”他走到她前面質疑她的決定。
“室隆有準備禦寒的物品。”她拿出所有的東西擺在火堆旁,證明自己不是在開玩笑。
石鐵風把斧頭一甩,斜斜的插在地上,然後加入火堆旁的施茗嫵。對他而言,大地絕對可以為床,他不過是為她擔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