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事實上,在安娜掏出手槍時,殷浩就找來了,怕危及樂樂樂,只好小心翼翼的跟着他們。

穿過一片隱密叢林之後,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座龐大的新式廠房,矗立在原始林木中感覺十分突兀。

殷浩默默牢記樂樂樂被關的位置,便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打開手錶切換頻道--

"羅伯特!"他呼喚着。

一陣雜音之後,羅伯特的聲音出現了:"我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曾經到台灣探望過統領--邵燁離開威戰的意念相當堅定,朋友間的探視是他勉強答應的底線,因此統領開口要他協助殷浩時,他十分訝異,卻傾全力支援。

不過,亞馬遜計劃畢竟是台灣的國家機密,身為威戰領導之一的他,對這個計劃沒什麼興趣,只負責統領夫人的哥哥以及好友的人身安全。

殷浩快速的解說了目前的危機。

羅伯特想了一下,"我馬上派人,一天之內到達。"

殷浩道謝之後關掉通訊。

一天?要深入這麼蠻荒的地帶算是相當快的了,但,他擔心樂樂會遭到危險。

殷浩彎下身子,利用樹木遮掩,小心的來到關樂樂樂的小房間外,從窗戶下偷偷的往裏看。

雷爾他們仗恃着這裏地處隱密,除了門口下鎖之外,並沒有束縛住樂樂樂的行動。只見她悶悶的在屋裏打轉。

樂樂樂天生樂觀,既然沒被當場滅口,對目前的處境就不太擔心。殷浩那麼聰明,一定會想到辦法來救她的。

現在她在乎的反而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愛他啊?

他雖然很聰明,可是猜得到嗎?

唉,樂樂樂嘆口氣,老天爺真是太不可愛了,既然讓她好不容易才弄懂自己的心意,難道不該給個花前月下的機會,讓她好好表白嗎?

雖然說在這種危急的時刻,她還想着要表白有點愚蠢,但,萬一他們註定得死在這裏,他卻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心意,那多嘔啊!

一想到這裏,樂樂樂就忍不住伸出拳頭,在心裏吶喊:神哪!請給我表白的機會吧!

她稚氣的舉動讓窗外的殷浩想笑,正要敲窗戶之際,門卻被打開了,他趕緊蹲下身,將耳朵貼到牆上。

進來的是雷爾,他銜着笑說:"臨時邀你過來做客,還習慣嗎?"

小人!樂樂樂冷哼一聲,撇過頭不理雷爾。心裏遺憾着沒聽殷浩的話,早點看穿他們的奸詐,也就不會落到現在這種下場了。

殷浩……樂樂樂心裏默禱着:快來救我呀!

雷爾對她的態度不以為意,笑着問:"依我判斷,你要找的東西應該就在不遠處了,這樣吧!我們依原訂計劃出發,你找到東西后就交給我。"

樂樂樂冷笑,"你以為我是白痴,會將這麼重要的發現交到你這個壞人手上?呸!"

雷爾眯着眼,"你別無選擇。跟着我,你才有活命的機會。"

樂樂樂心裏打了個突,沒想到雷爾對她真的心懷不軌!

"你少說大話,殷浩馬上就會來救我了!"

雷爾大笑,"哈哈哈!你以為沒有人帶路,他能找得到這裏?"他眼裏閃過一抹殺機,"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只要他死了,你就會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說完,就走到門口。

樂樂樂喊住他:"你要做什麼?"

雷爾嘴邊掛着弔詭的笑,"我把另一個重要的客人丟在營地了,現在立刻派人去請他過來。"他眨眨眼,"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了。"說著,就哈哈大笑的走出房間。

直到落鎖的聲音傳來,樂樂樂才驚愕的衝到門口,死命的槌着門,大吼着:"雷爾!不准你傷害殷浩!聽到沒有!我不準!"

堅固的房門屹立不按,樂樂樂沮喪的跌坐在地上。殷浩並不知道雷爾正要派人去抓他,一定沒有防備。怎麼辦?都是她害了殷浩!

她不擔心自己被抓,因為殷浩是安全的,而且她確信殷浩絕對不會丟下她不管,但如今殷浩的安全也受到威脅,樂樂樂才開始有了無助感。

她蜷縮在門口,低聲啜泣着。

"別哭。"

是殷浩的聲音!樂樂樂愕然抬頭,望進殷浩帶笑的臉,驚喜萬分的她撲進他張開的手臂,迭聲驚喊:"殷浩,是你!你沒事?"

"噓!"殷浩用手指抵着她的嘴,小聲的說:"別驚動外面的人。"

他是從窗戶翻進來的。剛剛大致探巡過四周,這間廠房扣掉雷爾夫婦,只剩下四個工人,雖然雷爾出去之後派了兩個人回營地,但他們的處境還是十分危險的。

樂樂樂緊緊抱着他,輕聲說:"對不起!都是我不聽你的話,如果早聽你的,就不會被雷爾表面上的和善給騙了!"她好抱歉好抱歉,殷浩一直是對的,偏偏她就愛跟他唱反調!

殷浩笑笑,安慰她:"沒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怎麼安全的離開這裏。"

營地就在不遠處,去找他的那兩個人很快就會回報他失蹤的消息,屆時雷爾就會有顧忌,要救出樂樂就更困難了!

樂樂樂仰着頭,"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幸好殷浩始終堅持不讓雷爾知道他們能夠跟外界聯絡,只要能等到支援的人到來,他們就安全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殷浩調侃,接着大略將他已經察看好的位置簡單的畫給她看,"工廠後方是條河,我想雷爾他們的貨應該就是由這條河運送出去。"然後,說明羅伯特的人明天就會到來。

樂樂樂點頭,"我知道了。"

樂樂樂抬頭望着他,眼裏是全然的信賴。即使在這麼不確定的情況下,他依然從容不迫,這份沉着,安撫了她忐忑的心,好像只要有殷浩在,再大的困難都不成問題。

忽然,他溫暖的大掌托着她的臉,然後……

他吻她!

兩唇相觸后就一發不可收拾,他的舌輕輕撬開她的,接着長驅直入,引出一陣震顫。

接着,他溫柔地吻過她的額際、眉心、眼睛、鼻尖,好像她是他最最珍貴的寶貝!

殷浩的唇繼而來到她嬌俏的唇瓣,熱情的吸吮着,惹來她的低吟。最後,在即將失控之前,他結束了這個吻。

殷浩微微退開,望着她全然的臣服,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讓激情危及彼此。

他抵着她秀氣的額,低聲說:"我本來只想輕輕嘗你一下而已的。"他下腹的堅挺傳來的熱力讓樂樂樂紅了臉頰,"現在不行,我們還有難關要過。"

迷眩在他黑亮亮的眸子裏,就算前面是龍潭虎穴她也不怕。樂樂樂踮起腳,在他唇畔輕輕落下吻,"有你在,我相信沒有過不了的難關。"

殷浩輕擁着樂樂樂坐在門邊,仔細聆聽屋外的動靜。

沒多久,雷爾咆哮的聲音響起--

"什麼?找不到?再去找!他人生地不熟的,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你們兩個也去!分頭去把他找回來!必要時殺了他!"

樂樂樂打個了寒顫,雷爾竟然真的要下殺手!

看來,來不及等羅伯特到了。

殷浩環顧別無長物的房間,牽起樂樂樂,"如果繼續找不到我,雷爾待會一定會來找你,到時候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現在那四個工人都走了,外面只剩下雷爾夫婦,我們利用這個機會離開吧!"

樂樂樂點頭,"好!"

殷浩先到窗戶旁確定沒有人,然後一躍而出,樂樂樂在他的幫助下也順利跳下窗戶。

雷爾太自滿了,以為工廠這麼偏僻,殷浩一定找不到,所以才只在門口下鎖,這才讓他們有機可乘。

來到河邊,樂樂樂跳上停靠在河旁的木筏,殷浩正要跟着跳上去時,雷爾來了!

"哈哈哈!我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你能找到這裏。"

殷浩轉過身,迎向雷爾,"來吧!你還有什麼本事都使出來吧!"

雷爾挑眉,"你這是在跟我挑戰?跟善斗的醒湖族人挑戰?"他嗤笑道:"不自量力!"

殷浩無畏無懼的上前,"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樂樂樂一手拉着纜繩,一手抓着長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們兩個。

雷爾雖然沒有武器,但文質彬彬的殷浩打得過兇狠的他嗎?樂樂樂嚴陣以待,打算必要時從旁協助。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殷浩,不知道他其實擅長拳擊。

雷爾眯起眼睛跟殷浩對峙着。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讓雷爾暗暗一驚,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居然看不出這傢伙的真正實力,真要動起手來,他似乎勝算也不大。

但事已至此,雷爾還是硬着頭皮揮拳。

殷浩利落一閃,避開他的拳,並在掠過時迅雷不及掩耳地擊中雷爾的下腹。

雷爾吃了一拳,攻擊益發猛烈。沒想到殷浩的手腳功夫也有一套,他不但閃過攻擊,還連連擊中雷爾的下顎,最後一個迴旋踢更讓雷爾倒在地上,痛得爬不起來。

殷浩趁他倒地之際趕緊跳上木筏,樂樂樂則迅速的放開纜繩,兩人間的默契十足。

就在這時,安娜也趕來了,她扶起雷爾,"你要緊嗎?"

雷爾擦去嘴角血漬,蹣跚地跳上另一艘木筏。"快!我們要把他們給追回來!"他們已經落後一段距離了!

安娜默默步上木筏,看着他齜牙咧嘴的追趕着前方的他們,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追回他們呢?沒有人嚮導,他們就算逃了,也沒有辦法活得下去呀!"

雷爾回頭狠狠的瞪她一眼,"你懂什麼!那個女的可以帶我們找到神奇的植物,幫我們賺進一大票!"

安娜挺起胸膛,直言:"你真的只是為了要找神奇植物?如果找到了呢?你會殺了她嗎?"

雷爾迴避她的注視,啐道:"你管那麼多幹嗎?這問題到時候再說!"

安娜瞪着他的背影,心裏的一部分正在死去。

這些年來她跟着他表面上做嚮導,實際上偷偷在罕無人跡的地方種植古柯。從開始的衣衫襤褸,到現在擁有一家古柯礆工廠,壞事做盡圖的並不是榮華富貴,只單純的因為愛他,所以才順着他呀!

但是,他是怎麼回應的?

沒察覺安娜的心思,雷爾一心一意只想趕上殷浩他們。

在木筏上,樂樂樂蹲在前面探路,殷浩在後方拿着長竿控制速度--感謝他參加過泛舟營,學到操縱木筏的技術,沒想到這時候還能拿來救命。

樂樂樂回頭,"快!他們快追上來了!"幸虧雷爾追得匆忙,忘了拿長竿,因此他們的木筏前進速度一直不快。

木筏越往森林深處航行,空氣中益發瀰漫著一股樹葉的腐臭味。

殷浩利落的用長竿左撐右點,持續往前方划行。

"這樣沒問題嗎?"因為河底糾結的樹根常常絆到木筏,雖然減緩了後頭雷爾的追趕速度,卻也東撞西撞得讓樂樂樂忐忑不安。

河裏有兇狠的鱷魚級食人魚正虎視助耽地等着他們落水,而且他們身上也沒有救生衣。

"沒問題,情況都在掌握當中。"殷浩還是一如往常的輕鬆愜意。

雷爾看着他們划入岔出的支流,冷笑,"前面有急流,他們的長竿快派不上用場,現在各憑本事了。"

果然,一會兒之後,殷浩他們的木筏就陷入急流之中,根本無法控制!

殷浩乾脆把長竿收起,回頭審度兩艘木筏的距離,並觀察地形,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方法。

他抽空投給滿臉憂慮的樂樂樂一個安慰的笑容,"別擔心,還不到要放棄的時候。"

很快地,雷爾他們追上來了,殷浩甩着長竿,企圖制止雷爾登上他們的木筏。

突然,安娜對空嗚槍,槍聲驚動兩岸林中的鳥,紛紛振翅疾飛。

長竿畢竟沒有子彈來的快,殷浩停下動作,注視着安娜手中的槍。

雷爾哈哈大笑,"到底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吧!"他轉頭對安娜說:"殺了他!"

安娜曾經上過射擊訓練,比雷爾的槍法好多了,而且他們向來須臾不離,所以雷爾沒有帶槍的習慣。

"不!"樂樂樂擋在殷浩前面,"我不准你傷害他!"

相對於她的驚懼,殷浩顯得冷靜多了,他將樂樂樂護在身後,平穩的說:"我們的支援人員馬上就到了,即使殺了我,你依然逃不出去。"即使面對着槍口,他仍然一派從容,彷彿安娜手中的槍對他不構成任何威脅。

樂樂樂也嚷着:"如果我們沒有平安回去,我國政府一定會發動搜索的。"

雷爾根本不相信他們說的,他像聽到笑話似的仰天大笑,"哈哈哈!死在亞馬遜的探險家不知有多少,所以一直以來,印地安基金會原則上都不會同意任何理索救難行動的。"

他順手一拍,攤開掌心,展示血肉模糊的飛蚊。"在亞馬遜里,死一個人就像死一隻蚊子,毫無意義。"他露出森白的牙齒微笑,"即使是高知識分子。"

殷浩眉頭漸漸聚攏,目光如炬的盯着雷爾。

樂樂樂猶不死心,"你們不是希望獲得我們要找的植物嗎?現在還沒有找到呀!"能拖點時間總是多一分存活的機率,只要有一絲機會,她就絕不放棄。

聽說食人魚可以在短短一分鐘之內,就把一隻小水牛啃噬得只剩骨頭!萬一被逼落河,他們根本還來不及游到岸邊,就屍骨無存了!

雷爾大笑,"沒錯,我確實是寄望你幫我找到神奇植物,但是--"他指着殷浩,"他是無用的!"

他將話挑明,意思是不留活路給殷浩。不知道殷浩這麼難搞時,他還會讓他在原始叢林中等死就好,但現在知道殷浩比想像中的難解決,雷爾當然要親眼看到他死在面前!

"你--"樂樂樂氣結。

雷爾皺起眉頭,"安娜!快點動手!"

現在兩艘木筏的距離可以讓他在確認殷浩死亡之後,還來得及跳上去抓回樂樂樂,如果距離再拉開一點就棘手了。

安娜舉起手槍瞄準他們,遲疑的問:"那個女的呢?"

聽他的意思,似乎只打算殺了殷浩。

她的女性真覺告訴她,雷爾對樂樂樂的在乎遠勝過神奇植物。她不容許他心裏還有別人!

雷爾喝叱:"你在質疑我的話?"

安娜搖頭,堅決地要問個清楚。"他們都得死,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到我們頭上。別管什麼神奇植物,讓我們回到從前的日子,好不好?"

她的堅持激惱了雷爾,他手一揚,"啪!"安娜臉上頓時多了個掌印。

無視於安娜的錯愕,雷爾狠狠的說:"這裏所有的事都由我作主!前面就是魔鬼瀑布了,再拖我們大夥都會一起沒命!快動手!"

安娜不敢置信的望着丈夫,她什麼都聽他的,只有這點絕不順從!

"我不!"說著,她將手槍瞄準樂樂樂。"都是你不好!去死吧!"

見狀,雷爾大驚,上前要搶手槍。

殷浩則將呆愣的樂樂樂攬到一旁,手中的長竿迅速一挑一弄,打掉他們正在爭奪的手槍。

然而,在手槍落入河裏前,安娜卻已經扣下扳機……

"砰!"

所有的人都靜止不動,殷浩顛躓了一下,子彈從他的陘骨劃過,留下刺痛的傷口。

樂樂樂回過神來,緊張的扶着殷浩,"天啊!你要不要緊?"

殷浩勉強的笑笑,"還好。"

他其實很痛,但為了不讓樂樂樂擔心,也怕雷爾識破,所以強裝錫定。

雷爾陰沉的好笑着道:"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你的血已經引來食人魚覬覦了。"

殷浩和樂樂樂順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有許多食人魚圍繞在兩艘木筏周圍,流動的水將血腥味傳開,連前方都有虎視眈眈的食人魚正在等着。

雷雨笑得像撒旦,"以他的情況,繼續失血下去也不樂觀,再說前方不遠就有斷崖瀑布,摔下去鐵定會沒命的。"

他們已經沒有武器了,他改為慫恿,企圖說服樂樂樂投降,"你還年輕,就這麼喪生在亞馬遜太可惜了!跳過來我們這艘木筏吧!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證不會虧待你。"

不可否認地,他確實對這個東方女人有着極大的興趣,更何況,她還能帶他找到足以致富的神奇植物,這就是他一直對她緊迫不舍的原因了。

要不是顧忌到殷浩不好惹,他早就跳上他們的木筏去抓她了。

樂樂樂撕下衣擺蹲下來為殷浩止血,卻發現仍止不住的血水慢慢滲透布條滴下來。

聽到雷爾的話,她嗤之以鼻,"休想!"接着淚漣漣的望着臉色蒼白的骰浩,"很疼嗎?"她好恨自己完全束手無策!

殷浩搖頭安撫:"沒關係,別替我擔心。"

他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在一點一滴地流失,但他不能倒下去!一旦衝下去了,雷爾一定會更加肆無忌憚。

樂樂樂焦急的翻着他的口袋,"葯呢?你有沒有帶葯?"

樂樂樂眼中的祈求讓殷浩輕嘆,順從地服下她找出來的消炎藥。

他本來無意吃藥,畢竟以現在的處境,腳上受傷無異是雪上加霜,他心裏有數快撐不下去了!

對了!雷爾剛才說過前方有瀑布,現在安娜的手槍又已經掉到河底,雷爾既然忌憚着他,應該很快就會撤走了。只要樂樂樂能在木筏摔落瀑布前跳到岸邊,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殷浩將樂樂樂攬進懷裏,悄悄的在她耳邊說:"你聽到沒有?前面真的有瀑布的聲音,我的腿受傷了,沒有辦法跳到岸邊,但是你能。答應我,等雷爾他們一撤退,你就往岸邊跳,別理我!"

他這樣子像在留遺言!樂樂樂瞪大眼睛,拚命搖頭。"不!"

殷浩輕輕捂着她的嘴,"噓!別讓雷爾發現我其實傷得很重,這樣他才不敢跳到我們這艘木筏,懂嗎?"

雷爾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內容,眯起眼睛,審度着殷浩的傷勢是不是比他想像中來得嚴重。

殷浩臉上掛着自信的笑,樂樂樂則不着痕迹的扶着他,眼睛往下一瞄,天哪!他的血還在流個不停!她往前一站,雙腳擋住雷爾夫婦的視線。

殷活朗聲說:"不怕我把你們打下河就過來試試。"

安娜小聲的說:"我看剛剛的子彈只是劃破他的皮肉而已,別輕舉妄動,反正他們就快要摔下瀑布了。"

雷爾思忖着,殷浩看起來好像還好,經過剛剛在岸邊打的那一架,他發現殷浩其實沒有外表看來的斯文好欺,這就是他遲遲不敢動手的原因:赤手空拳都打不過他了,更何況他手上還拿着根長竿!

安娜頻頻催促,"放棄吧!我們再不跳到岸邊就來不及了!"

雷爾望着樂樂樂,心裏有一絲不甘。她也許不像安娜那般好駕馭,但,她越反抗,越觸動他潛在的征服因子。

他握緊拳頭,咬牙說:"你先跳吧!我再等一下。"

他就不相信他們會毫無反抗地任由木筏摔下瀑布,因此,他要等,等最後一個奪走她的機會!

安娜的心碎了。她知道一旦他出現這種勢在必得的表情,就難以挽回了。

她憤恨的望着雷爾的背影,"要死,我陪你。"

雷爾聳聳肩不置可否,銳利的眼神百盯着殷浩他們的動靜。

勝負,即將在頃刻之間分曉。

他是魔鬼!樂樂樂再一次確認雷爾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沒有人能將自己的生死看得這麼淡!她更自責沒有聽殷浩的話跟他們保持距離,如果她不曾透露亞馬遜計劃,今天就不會被逼上絕路。前方的瀑布聲音越來越近,殷浩腳上不斷流出的血水,也一直引來食人魚的圍繞,短短的幾分鐘過得像一輩子那麼長。

雙方就這麼對峙着。殷浩其實已經快要不支,卻還是硬撐着裝作並無大礙的樣子,以遏止雷爾的進犯。

他抬起她的臉,表情是她從沒見過的溫柔。"雖然有點遲,但我還是要跟你說……"他的額頭抵住她的,眼裏的深情教人動容,"我愛你,愛得很久很久了。"

樂樂樂眼底迅速泛出薄霧,"我也是!"這一刻,她終於能說出心底的話。

她輕輕吻上他的唇,冰涼的觸覺透露着絕望的訊息。

殷浩不舍的用指尖拭去她的淚珠,"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哭泣。"他在她耳邊低語:"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要放棄,嗯?"

這話告訴樂樂樂,也在告訴他自己。他不想灰心,可是,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哪……

殷浩以旁人聽不到的音量喃喃交代樂樂樂:"答應我,只要他們一撤退,你就立刻離開木筏,用跳、用游的都行。你沒有受傷,只要動作夠快,食人魚不會馬上攻擊你。"

樂樂樂拚命搖頭,他正色的說:"你必須好好活着,為了亞馬遜計劃,為了……我!"

殷浩的眼裏有着濃濃的不舍,沉鬱得緊揪着樂樂樂的心。

不!她不要就這樣葬身在這裏!她一定要做些什麼!樂樂樂的視線快速的掠過河面以及旁邊的林木!

不能再等了!

樂樂樂趁着木筏飄到岸邊之際,迅雷不及掩耳的抓起殷浩手中的長竿,一挑一勾,抓來攀在樹上的長藤末端,大喊:

"殷浩趴下!"

因為她喊的是國語,雷爾跟安娜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樂樂樂的控制加上木筏滑動的力量,不一會工夫,長藤纏繞的炮彈樹上,堅硬如石的巨大果實紛紛落下,尾隨在後方的雷爾與安娜讓猛烈的攻擊打得頭破血流,雷爾在閃躲中更不慎絆到大如足球的炮彈果而跌落木筏,安娜一時情急伸手去拉,也被他拉落河裏。

盤旋已久的食人魚終於嘗到鮮美的午餐,爭先恐後的搶食讓河面激出激烈的水花……

才一下子時間,河面恢復原有的平靜,饜足的食人魚兜游半晌之後,終於心滿意足的離開,除了鮮紅的河水,四周寧靜的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

樂樂樂虛脫的跌坐在木筏上,顧不得審視自己身上被打痛的部位,趕忙爬到殷浩身邊。"殷浩!你有沒有被打到?"

虛弱的骰浩勉強伸出手,不舍的撫摸她的臉,"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浩……"樂樂樂忍着不讓淚流下來。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他知道這話聽起來像訣別,但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好不容易確定她的心意,好不容易解決雷爾夫婦,一切都將否極泰來,他卻沒有時間了……

他太自私了,不該說出自己的全意,不該逼出她的心,不該殘忍的讓她獨自抱着他們的回憶孤單的活下去。

待會落下瀑布,他將沒有半點生存的機會……

他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來不及完成哪!

邵燁會幫他完成工作,也會幫他安慰雲柔。但,樂樂呢?誰來幫他照顧她?

淚,在眼眶聚集,殷浩卻拼了命的忍住。嘴角露出祥和的微笑,他要她永遠記得愛笑的他--這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了。

"別忍,想哭就哭出來。"殷浩唇畔掛着的笑好淡好淡,"今天哭完了就不準再哭,我要你當個永遠快樂的樂樂樂。"

樂樂樂拚命搖頭,"不,我不!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我要你健健康康的活下來,監視我有沒有好好活着!"她瘋狂的搖晃着殷浩,"聽清楚了沒?如果你敢死,我會傷害我自己,讓你永遠不能心安!"她瞪大眼,看殷浩的手緩緩的垂下,拉着他吶喊着:"你聽到了嗎?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活!你不能這麼殘忍!"

把他的手按在臉龐,樂樂樂啞着聲音說:"我活,你也活,好不好?"

傷口雖然不大,但持續的失血讓殷浩虛脫無力,即使這樣,樂樂樂的驚惶依然讓他心疼。他沒有見過這麼慌亂無措的她!

耳畔傳來洶湧的水聲,殷浩知道時間不多了,他拆下手錶,想要跟羅伯特聯絡。不料,木筏撞到礁石,一個晃動,還來不及接通,手錶就落入水裏。

殷浩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快!快想辦法跳到對岸,我知道你行的!"

樂樂樂緊握着他的手,搖頭,"不!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她也看到前面不遠處就是瀑布了。

殷浩嘆息,"別做無謂的犧牲。其實現在就算是跟羅伯特聯絡上了,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我本來是要你想辦法跳到對岸,我則報出你的方位……沒關係,既然手錶是在這裏丟的,羅伯特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搜尋到這裏了。"

他深深凝視着她,"我很高興在走到生命的盡頭時,最後看到的人是你。"頭好暈,視線也開始模糊,但他仍然努力睜大雙眼,想要把她的容貌好好牢記在心裏,"好好活下去,別讓我不能安心的死去。"

他的身體他自己了解,現在這種情形,他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利用粗大的藤蔓挺腰跳上對岸。但她能,他相信。

"浩……"不想哭!不能哭!沒有時間哭了!

可是,她的腦子裏已經找不出任何語彙,她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泛濫、泛濫……

殷浩知道她不會放棄,他一向了解她。這樣很好,只要她不跟着摔下瀑布,羅伯特很快就會找到她了。

別了,摯愛!殷浩的視線漸漸變黑,她的容顏慢慢模糊。他閉上眼,強忍着不說出"來世再見"的承諾。如果還有來生,人海茫茫,他怎忍心要她苦苦等候着他?

別了,我不求來生,只求死後有靈,讓我的魂魄陪伴着你,庇佑着你,一生一世。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許過願望,能不能將所有的願力集中在這一次?

希望樂樂永遠快樂無憂!

滔滔的水聲越來越近,殷浩振作起精神,使盡所有力氣用力一吼:"不要再猶豫了,快走!"

樂樂樂一咬牙,"不!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自己一個人走!"陰路凄涼,她絕不讓他獨行!

樂樂樂的話讓殷浩為之一震,她怎麼能……

既然如此,說什麼他都不能倒下!

殷浩撐着身子往前望,欣喜的發現瀑布前方還有一條支流,天不仁他們叨!

"我記得河苔藻的韌性相當強,是嗎?"

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樂樂樂愣了一下,"沒錯,河苔藻好生於瀑布附近,因此韌性極強……"她旋即了解他的意思,睜大眼,"你是說……"

"沒錯!"谷浩的語調雖然虛弱,口吻卻十分堅定:"我們誰都不許放棄,嗯?"他估量着時機,"現在,我喊開始的時候我們的重心全往左邊移動,靠着重心移動加上抓附着河苔藻的力量,將木筏轉進支流,你了解了嗎?"

樂樂樂點頭,"了解!而且瀑布前不會有食人魚,我們可以放心的伸手抓河苔藻。"她深情的望着殷浩,"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是我的英雄?"

殷浩揚起嘴角,"沒有,但我喜歡這句話。"他暗暗深呼吸,希望孱弱的身體能撐到最後,樂樂的命還在他手中哪!

"現在--開始!"殷浩一聲令下,兩人迅速將重心一移,徒手抓着緊緊攀附在河底的河苔藻,使出全身的力量--

人在遇到急難時,果然會衍生出驚人的力量,他們成功地讓整個木筏滑入瀑布前另一個岔出的支流。

殷浩也在確安全之後體力透支,終於昏迷過去了。

呼!樂樂樂累壞了!

她沒有料錯,食人魚不會游到水勢湍急的瀑布前,也虧得河苔藻韌性十足,才能靠着不斷抓前方河苔藻的動作,使得木筏可以順利滑進這個平靜的河道里。

要是他們在轉彎時抓空了,恐怕……

樂樂樂轉身看着失去意識的殷浩,心理想着:最危險的難關部已經度過,我不准你死!

她顧不得自己手上的拉傷,極目四望,想找個最安全的地方下岸。

這裏的水流緩慢,上岸不是難事。看準前方有塊空地,樂樂樂站起身,拉着樹上垂下的藤蔓,將木筏停在岸邊。

天色有些沉,樂樂樂知道午後大雨就要落下,她得趕快把兩個人都安置好!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身形高大的殷浩拖到岸邊高地,接着便趕緊架起帳棚。這東西她每天看殷浩弄,真的蠻簡單的。

一切才就緒,傾盆大雨剛好落下,驟急的雨來得又凶又急,她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雨勢,她幾乎要以為他們處在瀑布下方了。

邵燁為他們準備的帳棚十分堅固,即使雨勢驟急,它依然屹立不搖。這裏地勢還算口向,剛剛河床水位也不太深,應該不至淹水。

大致處理好殷浩的槍傷,疲累至極的樂樂樂再也撐不住,疲憊地窩進殷浩的懷裏。

靠在他的胸前,聽他的心跳聲穩健的傳來,樂樂樂覺得這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

我們終於安全了,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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