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什麼!?要我冒充芙蘿進宮?」應鴻雁才剛從棉花田的歡愉中回到月牙宮,就讓沙若這個主意給嚇得當場掉了魂。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沙若苦着一張臉,向她說明尼雅王朝的選后制度,「雖然,立后還有半個多月的時日,但,明天就有一場星辰妃子的挑選,所有後宮的嬪妃們都得盛裝赴星宿宮,從中選出四位星辰貴妃,當然,至高無上的尼雅國后,就是從這四位貴妃中遴選而出的……」
「那也不能找我啊!鐵定穿幫的--」鴻雁才不想瞠這淌渾水呢!
「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了呀!芙蘿小姐至今下落不明,而長老們又將你錯認為她,要是你不肯,我只有死路一條啊!」沙若的臉色不像是說笑。
「可是,不行啦!萬一那老頭看上我怎麼辦!?我可不想因此失身哪!」應鴻雁已心有所屬,她只想在回去之前,好好地與阿洛相處,不願橫生枝節。
「這你可以放心--」沙若苦笑地說著:「就算陛下選你當貴妃,他也不會用正眼看你一眼,更遑論對你的寵幸了--再說,你不是也想知道尼雅王的廬山真面目?」沙若此話一出,便正中鴻雁的心思。
「這--」她的猶豫,顯出了她的動搖遲疑。
「你不是一向對陛下挺有興趣的嗎?你要知道,尼雅王不是一般人都能見得着的,錯過這一次機會,你恐怕會很遺憾喔!」沙若早知道這女孩,看似精明能幹,實際上,卻是個沒心機的傻大姊,既好哄又好騙。
「這倒也是--」不用說,她是被打動了,只剩心中最後的一點顧忌,「不過,像我這麼特別的女人一出現,不就在大庭廣眾前曝了光,以後走到哪,大家都認得我,那我不就糟糕透了?」她其實足擔心賽希洛,怕他會識破她的身分,而這事非同小可,牽涉甚多,重要的是,她還沒準備好要告訴他,她並不屬於尼雅王國。
「放心吧!這一點我早替你想過了,明天的宴會我會佯稱你人不適,只能待在自己的羅帳中用餐,不到外面去應酬。」
「這不會讓人起疑嗎?」她雖這樣想,不過,卻也覺得挺刺激的。
「不會!芙蘿小姐本來就不喜歡同人交際的,所以,這後宮之中,她沒有半個朋友,也沒人知道她長得是什麼樣子。」沙若對這一點,倒是不擔心。
「可是,萬一、萬一皇上來掀帘子……」她還是覺得不妥。
「就讓他掀哪!反正他又不認識芙蘿,而明天,我會在你的服裝上另費心思,用白紗將你的臉蒙住,就算日後芙蘿小姐回來,誰也不會知道明天在宴會上的是你,而非芙蘿小姐。」沙若自認這個設計將會萬無一失。
經過一番沙盤推演,應鴻雁也就放心地接受沙若的意見。當然,她自己也是好奇心作祟,想到宮裏所有人對尼雅王誇張的證美,她就不以為然,因為,誰能比得過阿洛懾人的雙眸?誰能贏得了阿洛的柔情萬種?又有誰能有他非凡的氣度與王者之風?
哼!什麼尼雅王!?不過是個貪色、沒勁、又沒品味的老頭……應鴻雁抱着枕頭,又不禁想起了下午棉花田的激情纏綿,他火熱的舌尖、結實的肌肉、還有他狂放時的叫吼……應鴻雁一陣痙攣,她知道,他給她的,是她此生從未經歷過的快樂。
隔天清晨,星宿宮就派人來宮中宣了一道旨意,要嬪妃在梳妝后,領著尼雅王的星宿令,準備進宮。
「哇!你一打扮就美多了。」小彤端詳著應鴻雁的臉,讚美地直說。
「我本來就美啊!是你們不會看罷了。」應鴻雁對著鏡里的自己,感到新鮮與有趣。
今天的她,穿上維吾爾最華麗的衣裳,裏頭是純白的七分袖衫,用上等的絲所織成的,外罩一件黑絨小背心,綉上了金色的小碎花,耀眼又極富貴氣;還有那轉一轉就飛起來的大圖裙,也是黑絨加金邊,外加傳統的圖騰與皺褶,將她的腰身襯得更加阿娜多姿。
「來,戴上這個,這是我們月牙宮的標記。」小彤將一頂鑲著金色月牙的朵帕帽,穩穩地戴上應鴻雁的頭頂,然後再依著沙若的指示,將連在帽緣的白紗罩住了她的臉龐,這才牽着她,緩緩地上了轎子,往星宿宮的路上去。
「你這一打扮,跟我家小姐就更像了!尤其是神韻部分--」路上,小彤不停地跟她閑聊著。
「不可能吧!我雖然有一半的維吾爾血統,但畢竟,我老爸是漢人,我媽說,我的神韻跟我爸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所以,怎麼會跟你家小姐相似!?不過,托你家小姐的福,我這輩子從來都沒這麼風光過--」應鴻雁想,以前的那些后妃們,不知道在入宮的路上,是否都有這等悠哉的閒情逸緻,去欣賞沿途熱鬧?
「風光!?哼!你一會兒就知道--」小彤這話,擺明了就是好戲還沒登場。
果然,月牙宮的轎子才進了場,就讓人一把攔下,說要等靈蛇宮的轎子進去后,她們才能進入。
「什麼!?這算什麼嘛!」應鴻雁沉不住氣,差一點沒探出頭破口大罵。
「忍着吧!我們向來都是這樣的。」小彤勸着她。
「不都同是妃於嗎?怎麼可以這麼欺負人?」應鴻雁氣呼乎地說道。
「因為他們也知道,月牙宮算是冷宮,但靈蛇宮就不同了。」
還沒進到星宿宮,應鴻雁就一肚子火了。
她沒想到的是,芙蘿之前在此地的遭遇比她想像中的還慘,平日不但讓一些下人故意刁難,甚至,在這等盛大的場合中,還被安排在最角落。
雖然,佳肴美味是一樣也沒少,但是,應鴻雁卻從端上餐點的侍女眼中,看見了輕蔑與嘲弄。
「你們早餐是吃了狗屎嗎?怎麼一個個的臉都那麼臭?」終於,鴻雁忍不住了,一個用力就把盤子摔在那些宮女們的臉上,憤怒地說。
「啊!你……你怎麼這麼野蠻?」宮女們沒料她會來這一招,不禁驚慌地大叫。
「大膽!你們是什麼身分?敢這樣說我?」應鴻雁擺起妃子的架式。
「你又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不要臉的女人的私生女,要不是皇上慈悲,你哪裏進得了宮門?還敢裝什麼威風!」宮女們不服氣地頂撞她。
「你們就任她們這樣欺凌?」應鴻雁轉過頭,看着手足無措的小彤,無法置信地問道。
「小姐,忍着、忍着。」小彤淚流滿面地說。
「是啊!我是要忍着,好歹等陛下封我為貴妃后,我再好好地來整治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賤丫頭。」她冷著一雙眼,直直地盯着那些宮女瞧著,「我想,當個貴妃還有權力挑幾位宮女人宮服侍吧!我正缺人練功呢!」她擺明了就是要她們好看的意思。
「這……請蘿妃息怒,原諒我們的粗魯,我們以後不敢了。不要……不要……」她們全都嚇白了臉,跪下求饒。因為,她們知道,今天的貴妃,其中一席可能會是維吾爾族的,只不過,她們沒想到,向來溫吞軟弱的芙蘿妃子怎麼今天變了樣?
「哇!你好棒喔!替我家小姐教訓這些小人。」小彤差一點沒大聲尖叫。
「你好好學著,往後我再多教你幾招。」應鴻雁不禁得意地笑着。
宮樂響起!選妃的儀式即將開始。所有的嬪妃們都坐進自己的帳中,等著君王的降臨。
賽希洛穿着一身全白的袍子,披上了象徵天子的金黃披肩,頭頂著星光寶冠,光芒耀眼地站在殿前的台階上,神色肅穆地等著下一步的儀式。
「看--那就是我們的尼雅耶!」小彤發出與奮的語調說著。
「就是他呀?站太遠了,我看不清楚,不過,那樣子怎麼看都不像老頭子嘛--」鴻雁眯着眼,只覺遠方一道金黃。
「老頭子!?他才一百歲耶!怎麼會老?」小彤極端反駁說道。
「又來了?」鴻雁搖著頭,當她只是瞎說胡鬧。
「一會兒,他就會逐一地走過每個帳子前,然後,把手中的四塊星宿令,分別交給帳中的妃子,表示雀屏中選。」
「你確定……我也有份?」她對沙若的推斷有些懷疑。
「應該會吧!他不會忘了月牙公主對他的託付--」小彤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卻讓應鴻雁一怔,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團謎霧。
賽希洛冷著臉,緩步地走向每座帳前。他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情節,因為,在這麼多的帳子裏,都沒有他最心愛的女人。
就在昨天,在棉花田的纏綿之後,他就想把自己的真實身奇告訴月牙兒,可是,他開不了口,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因為,他不能在告訴她他愛她之後,又在今日選出他的星辰妃子。
他知道,以他身為一國之君的權利,他可以堅持讓月牙兒直接坐上皇后的位置。
但,他卻不能如此任性,正因為他是一國之君,他更要遵守宮中的禮法與制度。
尤其,他還必須顧慮到芙蘿的尊嚴,倘若,他寧可舍她而就她宮中的小宮女,一傳出去,不但芙蘿的處境更加難堪,就連維吾爾家族的長老們,也會同感震驚與不滿。更何況,還有薩吉兒的波斯家族……
所以,賽希洛還是決定,等今日的星辰妃子確立后,他再找機會告訴月牙兒他的身分,然後,用千般承諾、萬分心意,將她迎入宮,正式成為他尼雅王的妻子……是的,她或許不可能是皇后,但,卻是他唯一的妻子。
賽希洛若有所思地,逐步穿梭在羅帳前,而一旁的侍衛恭敬地拿着四塊星宿令,等著尼雅王的決定。
「星辰妃,波斯族薩吉兒,靈蛇宮。」侍衛在賽希洛將星宿令遞給薩吉兒后,便大聲地向在場所有人喊著。
「又是靈蛇宮?」應鴻雁一聽,備覺刺耳。
「星辰妃,哈薩克族莫黛莉雅,奇瓦宮。」不久,又傳來宣告。
「還剩兩個了……」不知怎地,應鴻雁竟然緊張了起來,手心全冒着汗。
「星辰妃,漢族李桐語,清華宮。」
「完了、完了!會不會我們在角落,容易讓人遺忘……」她偷偷揭開帳子,急躁地說:「小彤,我們要不要假裝肚子疼,發出些凄慘的聲音來引人注意?」
「不好吧?那多丟人!坐好、坐好,他好像朝這兒走過來了。」
「真的?鎮定、鎮定!你現在是芙蘿,不是自己。」應鴻雁趕緊坐回帳子,將面紗再拉緊,然後屏氣凝神地等著尼雅王的星宿令。
果然,沒一會兒工夫,她就發現腳步聲在她的帳前停住了。
應該是他吧!接下來,他該輕揭帘子,然後遞給她一隻星宿令牌……她瞪着大眼,準備要好好看看,一百歲的尼雅王長什麼樣子。
「拿去吧!」賽希洛連帘子都沒碰一下,就直接將令牌塞進簾內。
應鴻雁呆愣了一下,然後,一股讓人羞辱的怒火就燒了起來--
「我不食嗟來食!更何況,我不是乞丐,是妃子。」她不悅地脫口而出。
「小姐!?」小彤這一聽,差點沒昏過去。
「唉!」賽希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再以歉疚的語氣說:「芙蘿,我知道委屈你,但是,你該知道我的難處,我或許會立你當皇舌,但是,我永遠不會愛你……乖,聽話,把牌拿去吧!」賽希洛絲毫沒有怪她的意思。
「至少,你也要揚開帘子看看我,就算裝腔作勢,也得讓那些下人知道該尊重我還是位妃子……」應鴻雁是想替芙蘿討回些公道,不過,她總覺得這尼雅王說話的聲音,怎麼挺耳熟的,這更加重了她的好奇。
看得出賽希洛猶豫了一下子,不過,他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為了要在眾人面前凸顯她的地位,他還是伸出了手,將那帘子掀了起來--
空氣頓時凝結!
應鴻雁瞪着一雙露在面紗外的眼珠子,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對上他那一雙綠眼。是他!?怎麼會是他!?會不會是尼雅王派他來蒙我的?
「你!?」賽希洛發覺她的眼睛,似曾相識,當然,一定是來自她母親的遺傳吧!他直覺這麼認為,然後,再緩緩地對她點了個頭,放下帘子準備宣告大眾。
真的是他沒有錯!應鴻雁在震驚過後,便失去理智地站起,掀開簾帳,怒氣沖沖地就往外沖--
「小姐,你幹嘛?」小彤嚇得腿都軟了,直想拉住她。
「她在幹嘛!?」一旁的嬪妃與維吾爾族的長老們也都莫名其妙。
「你真的是尼雅王?」她盯着賽希洛錯愕的臉龐質問著。
「沒錯!」他說。
「一百歲的尼雅王!?」幸好蒙住瞼,否則,誰都會看見她齜牙咧嘴的樣子。
賽希洛一頭霧水地點點頭,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你……還有什麼事情嗎?」賽希洛小心地問著。
「拿回去!我不希罕你這個騙子的星宿令!」說罷,她將星宿令扔過去,剛好落在侍衛的懷裏。
「大膽!」一旁的侍衛與長老們都大喝一句。
而就在這混亂之際,應鴻雁當著他的面,扯下了臉上的面紗,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月牙兒!?怎麼是你!?你怎麼會--」賽希洛同樣震驚,不過,他還尚未理出頭緒,應鴻雁就轉身飛奔離去,不管眾人錯愕的表情。
「騙子、騙子……你這個該死的騙子!」應鴻雁一路就這樣罵回宮去,而身上的華服都亂成一團。
「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來了!?其他人呢?」沙若急忙地隨她進了房間。
「糟了、糟了!長老來了,他們個個吹鬍子瞪眼的……」小彤喘著氣,從宮外喊進宮裏。
「小彤,出什麼事了?」沙若轉而問她,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她……她……丟牌子、扯麵紗……」小彤其實也不明所以。
「來人哪!把布沙若綁起來,送進月牙塔里。」突然,一群人闖了進來,就這麼不由分說地將沙若五花大綁,正準備推出去。
「慢著!闖禍的是我,你們綁她幹什麼?」應鴻雁在混亂之中大喝一句。
「就是她沒教好你,才會讓你在選妃大會上撒野,壞了我們家族的聲譽,所以,她該受到懲罰,該關進月牙塔里。」一位長老憤怒地說著。
「不!我不去月牙塔。乾脆讓我死吧!我寧死也不進塔里……」沙若幾乎癱軟在地,大聲地哭喊個不停。
「放了她,放了她!你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應鴻雁沒料到自己的任性,竟會為沙若招來殺機。她怎麼樣都該負責到底。
「你能做什麼!?你這個笨蛋,連星辰妃都讓你砸了,我們還指望你什麼?你就一輩子待在冷宮待到死吧!帶走!」這些人毫不通情理。
「皇上駕到--」突然,門外傳來宣告,頓時讓所有的人都傻了眼。
「陛下來了!?可能嗎?他不是從不進這裏!?」這是所有人的疑問。
「月牙兒!」賽希洛匆匆地趕來這裏,卻發現眼前混亂的一景,「你們在幹嘛?全擠在這裏?」他的眼睛盯着應鴻雁,心中有千百個問題。
「他們怪我沒拿回星宿令,來這兒抓我的人坐牢去!」應鴻雁趕緊討救兵。
「誰說你沒有星宿令?我這不是親自送來給你。」賽希洛亮出令牌,示意要所有的人解散離去。當然,沙若也因此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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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場混亂,清場后,房內只剩賽希洛與應鴻雁,他們各自站在一處對望着,兩人均不發一語。
「你……你真的是芙蘿!?」賽希洛先開口了,卻沉重得讓人喘不出氣。
「如果我不是,這星宿令還會是我的嗎?」她閉起眼,調整著自己的思緒,她終於清楚,如果她再任性,將會危及許多人的生命。
「我寧可你不是,」賽希洛攤著雙手,傾著身子,神色哀傷地說:「你是為了爭取后位,才故意這麼做?你怎麼可以這樣愚弄我?」他的口氣不好。
「愚弄?你說我愚弄你?」應鴻雁一聽,頓時一把怒火熊熊燃燒,「請你搞清楚,從頭到尾騙人的是你耶!你那時矇著臉,誰知道你是誰?你根本就是存心戲弄我的,還倒過來說受我愚弄!」她氣得摔下她頂上的朵怕帽,眼眶泛紅。
「你沒有理直氣壯的權利,」賽希洛走向她,雙手按着她的肩膀,忍着怒氣地說道:「你別忘了,你早就是我尼雅王的妃子,怎麼說,你都不該跑出去跟人談戀愛。嚴格來講,你這是在我戴綠帽子,我可以廢了你的--」
「是嗎?你的意思是,我還好是讓你給玩了,否則,我連命都保不住?」她一氣,說話也沒遮攔了。
「我對你是真心的!」賽希洛脫口而出地吼著。
「呵--你剛剛還在選四位星辰妃子,現在卻說對我是真心?算了吧!將你的甜言蜜語留給你的那些妃子吧!」應鴻雁甩離了他的緊握,虛弱地癱坐在床頭。
「你真這樣想!?」突然間,賽希洛緩和下來,但卻失了神地說道:「其實,這也好,反正,我也不能再愛你了……昨天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應鴻雁沒料到,他會說出如此無情的話,不禁一愣,半晌后,才用極為難堪的語氣,冷冷地說著:「哼!這就是你給我的回答?連起碼的敷衍都沒有!」
「對不起!我好對不起!」賽希洛在得知她是芙蘿的那一剎那,一顆心就像爆開來似地,灼熱難當。而今又再次聽見她嚴厲的指責,他除了對不起這句話外,他別無選擇
他黯然地轉身離開,帶着她悲憤的眼光,捧着他淌血的心房,默默地走出他心愛女人的身旁。金黃的披肩還一樣地在風中飄蕩,但是,失掉了愛情的尼雅王,空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又怎樣?
等了三十年,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位可以讓他動心的女孩,他本來以為,這是上天給他最仁慈的交代,誰知,竟是惡作劇一場,讓他在嘗儘快樂的滋味后,就措手不及地收回他所有的期盼。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賽希洛在回到他的寢宮后,終於忍不住地吼了出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幸福與快樂都不能給我,為什麼?為什麼?」他摔著房內所有伸手可及的東西,但,卻摔不掉他心中的那股恨意,他痛恨自己竟然無能為力,是啊!無能為力,他可以決定很多事情,但卻偏偏對自己的愛情作不了主……
「陛下,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呀!」薩吉兒聞風趕來,想看看怎麼回事。
「你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賽希洛過頭,掩飾著自己的挫折舉動。
「不!你需要一個人聽你說說話,你需要我。」薩吉兒走向他,輕輕地從背後攬住他,將臉貼在他的背上。
「我需要的,連上天都不肯給我……」賽希洛仰著頭,十根手指用力地插進他那一頭黑褐色的長發中,面容沉重。
「至少,你還有我,不管如何,我都在你的身邊陪着你。」他的心事,只有薩吉兒能懂,因為,她曾經歷過他與「她」之間的感情風波,她一路陪他走過來,無怨無悔的,她相信總有一日,他會真正接受她的情衷。她真的一直相信着。
「薩吉兒,」賽希洛看着她,眼底有脆弱的衝動:「今晚,不要走……」說罷,賽希洛用力地吻住她,再將她的衣衫扯下,用盡他所有的力量,來忘掉他內心的悲傷……
今晚的夜空,沒有星光,黑壓壓的一片,多像是賽希洛心裏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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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應鴻雁曾經躺過的床上,用其他的女人來代替她,他試著閉起眼,不讓自己有任何退卻的理由,他要從此忘掉那個名叫月牙兒的女孩……
自那天起,賽希洛一反常態地開始進出嬪妃們的後宮,尤其是剛選出的星辰妃子,除了應鴻雁的月牙宮外,他幾乎夜夜流連在她們的溫柔鄉里。
「小姐、小姐,」宮女們照沙若的指示,都這樣稱呼應鴻雁。「陛下的人馬朝這裏過來了。」
應鴻雁雖是心中一悸,但,心中那份窩囊氣還在,她怎麼都不肯向自己的內心妥協,所以,她故意不屑地哼著氣,冷冷地說著:「說我不想見他。想道歉?門都沒有--」
「小姐、小姐,陛下他……」小彤從外頭跑進房,喘著氣說道:「他要進……」
「不准他進來!就說是我說的,除非,他學狗爬進來求我!」
「陛下是要進清華宮!今晚,是由漢族的李桐語伺寢呢!」小彤焦躁地說著。
什麼!?他……要進清華宮?他不是對後宮的妃子沒興趣嗎?怎麼--
「陛下好偏心喔!這幾天來,他不是在靈蛇宮、就是在奇瓦宮,今天連清華宮都去了,就是不宣我們月牙宮……還好你不是真的芙蘿小姐,否則,那多沒面子啊!鐵讓其他人看笑話了!」小彤忘了沙若的叮嚀,把賽希洛遊走各宮的事全說了,還是加油添醋地說呢!
應鴻雁鐵著一張瞼,半天哼不出半點聲音。
他這算什麼!?是向她示威?還是想告訴她,她不過是個傻瓜,讓人隨便一哄,就上了當的大傻瓜!
「你怎麼可以這麼糟蹋我?你怎麼會這麼殘忍地羞辱我?你……」應鴻雁揪著心口,不相信這樣子的情節會再次地重演着。
兩個多月前,她才從何偉群給她的難堪中逃脫,而今日,她不但困在這第三度空間世界,還讓她毫無防備地陷入了天雷勾動地火般的愛情中。難道,她還是錯了!她意然傻到去相信,那種誇張不實的愛情傳說!
「不!不行!我不能就由着他騙我!」應鴻雁在來回踱步一整晚夜,她決定非得跟他當面討個公道才肯罷休。「小姐,你上哪兒?」小彤睡眼惺忪地,望着她走出房中。
「星宿宮。」她只簡單地撂下這話,便匆忙地奔出了宮。
「喔,星宿宮,什麼!?星宿宮!?」小彤一愣,卻發現應鴻雁早跑得沒影蹤。
應鴻雁翻着他曾經領着她走過的門,倏地跳進了星宿宮的角落。她雖然知道他此刻或許正在溫柔鄉中,但,她還是堅持要潛進他的寢宮,去佈置一些讓她出氣的機關,先整死他,再訓他訓個夠。
「陛下,為什麼呢?」侍衛實在不懂,為何賽希洛去後宮,都只是做做樣子,根本不在那裏過夜,還得趁著夜色趕回星宿宮。
「別問那麼多!」賽希洛面無表情地說著,但是,他的眼神卻顯示出他疲憊的身心,他為了要抹掉腦海中她的身影,也為了讓她死心,他假裝疲累至極。他只想趕緊回他的寢宮,倒頭大睡,一覺到天明。
「啟奏陛下,薩妃在側殿已經等你好久了。」宮裏的侍衛說著。
「有事嗎?」賽希洛皺了下眉頭,低沉地問著。
「她特地熬了一鍋盅,說是可以讓陛下解悶去燥的……」
「宣她進我的寢宮吧!」賽希洛只好這麼說。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寢宮的,所以,我特地用波斯才有的珍貴藥材,燉了這些補品來替你補一補身子。」薩吉兒對他好像真是沒話說,就這樣耐心地等他夜半回宮。
「其實,你讓人送來就好,何必親自跑呢?」賽希洛坐在床上,開始脫下他身上的厚重衣裘。
「我擔心你不喝嘛!」薩吉兒蹲下身,替他脫下靴子。
「我會喝的,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他卸下衣服,光裸著上身準備就寢。
「你……不留我?」薩吉兒輕伏在他的胸前,開始她的引誘計畫。
不要臉的女人!應鴻雁躲在房外一側外陽台的樹叢中,看着裏頭的親密舉措。她早在他的房間中藏下了幾顆刺人的榛果,那是她從月牙宮的花園中摘來的,暗藏在房內的椅墊、氈毯下方,好讓他嘗嘗坐立不安的感受。
誰知,好戲都還沒登場,卻跑來個女人攪和,讓她只好閃躲到陽台上,偷聽着他們之間的交談、看着他們親密的舉動。她愈看愈火!
「薩吉兒,我累了。」賽希洛打個大呵欠說。
「喝完了那碗盅,我保證你精神百倍。」
怎麼薩吉兒是花痴嗎?下逐客令都沒轍?應鴻雁邊看邊罵著。
「薩吉兒,別這樣,我知道那一晚,是我太衝動了,才……」賽希洛知道,一旦有了男女關係后,原先的友誼也完了。「我還是希望,你能當我最好的朋友。」
「你說什麼!?」薩吉兒倏地僵直了身子,臉色錯愕地說:「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我,我以為你已經忘掉『她』在你心裏的陰霾!」
「跟『她』不相干。」賽希洛說。
「怎麼不相干?你不是那一天從月牙宮回來,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般?是我在這裏陪了你一晚,是我丟掉自己的尊嚴,在床上當『她』的替身……」
「什麼替身?」他不明白。
「你以為我沒聽見嗎?你一整晚抱着我的人,卻喊着她的名字……」
「她」是誰?月牙公主嗎?應鴻雁一聽,心頭一酸。
「不可能。」他知道自己早已沒那麼想「她」了。
「是嗎?可是我聽得很清楚,你一直喊著月牙兒、月牙兒,這不是月牙公主,還會是別人嗎?」原來,薩吉兒的醋吃錯了。
月牙兒!?這不就是我嗎?原來他……應鴻雁心中一震,不小心坐到身下的陶盆,眶啷一聲,陶盆碎了,還讓她差一點跌個倒栽蔥。
「要死啦!」應鴻雁揉着屁股,狼狽地在樹叢中鑽動。
「什麼聲音?」賽希洛與薩吉兒都往外頭的陽台看。
「喵喵--」不得已,應鴻雁只好學貓叫。
「原來是貓。」薩吉兒突然面露驚喜地,對賽希洛含情脈脈地凝望,「你對我還是有心的,連貓都養--」原來,薩吉兒喜歡貓,這是全宮的人都知道的事。
「這……不!」賽希洛還沒出聲辯解著,便讓薩吉兒獻上的唇給堵了,接着,她與他便雙雙躺卧在床中,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哎呀!什麼不好學,去學貓?」應鴻雁幾乎要抓狂了。
剛好,她的手邊還有一袋榛果,她想也不想地就往裏頭揀出了僅剩的一塊,然後,齜牙咧嘴地,對準了正在纏綿的那一頭,就這麼用力地扔--
「哎呀!是什麼呀!」剛好扔到了薩吉兒的背上,「痛死我了!」
賽希洛坐起身子來,卻發現了陽台外有黑影閃動。
「你還是回宮吧!我真的累了。」賽希洛匆匆地把慘遭無妄之災的薩吉兒給趕回宮。再以心知肚明的神色,走到陽台的落地窗前說:「出來吧!不用躲了。」
應鴻雁只好出來了,她看起來滿糗的。「你……怎麼知道是我?」她訥訥地說。
「這後宮,誰有你那麼大的膽子?還敢拿榛果扔我!」
「是啊!那你叫人來拿下我呀,沒錯,我就是扔你怎樣?壞了你的閨房大事嗎?」應鴻雁這才想起來,她可是來興師問罪的。
「謝謝你的榛果。」賽希洛看見她,仍是滿腔的激動,不過,為了要掩飾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他走到離她稍遠的椅子旁,正打算一屁股坐下去--
「不要坐--」應鴻雁還是出聲阻止,不知怎地,她就是不忍心。
「嗯?」賽希洛不明所以。
「我……我有話要問你--」她走向他,卻吞吞吐吐的。
「你在外面蹲了那麼久,一定累了吧?來,坐着問吧!」說罷,賽希洛一個轉身,把她就這麼按向那張藏着榛果的毯椅上--
「不!我不累。」應鴻雁趕緊用手撐著椅背,堅持不讓屁股碰到椅面。
「那好吧!隨便你,你要問什麼?」賽希洛盡量不去看她。
「你……你覺得……我很醜嗎?」
賽希洛搖搖頭。
「那……我的身材不夠好?波夠不夠大?還是……」
「你究竟要問什麼?」賽希洛快要被她逼瘋了。
「問你為什麼要這麼羞辱我?為什麼你分明心裏想的是我,卻故意拿別的女人來充當我?賽希洛,我告訴你,你欺人太甚了!你欺負我……」她愈說愈激動,一步步地逼近他,讓他無處可躲。
「月牙兒,原諒我!」他背過身去,不敢泄漏他的軟弱。「我是個被上天遺忘的男人,終身註定要寂寞而終--」
「就因為我是芙蘿?就因為芙蘿是月牙公主的女兒?你到底跟月牙公主有什麼仇?」她還是沒理出其中的複雜因果。
「你還不懂!?我沒辦法對一個我曾經深愛過的女人的女兒,有逾矩的舉動--這就是我三十年來從未進月牙宮的理由,我不要你愛上我,那會讓你失望、會讓你痛苦的。」賽希洛轉過身,雙手按着她的肩頭,神色激動。
「原來--你曾經愛過的『她』,就是月牙公主!?」她這時恍然大悟,然後,再以一種天真的迷濛,輕輕地問道:「可是,你早就逾矩了,不是嗎?所有的棉花都是證人呀!」
「喔!我的月牙兒啊!」賽希洛讓她給打敗了,他一把攬她在胸口,用如雨的細吻,來紓解他幾日的相思情衷。
「嗯,阿洛,我有話還沒說……」應鴻雁突然想起她藏在床上的那一顆榛果。奇怪,怎麼剛剛他與薩吉兒都沒碰著?或許,她也不會這麼倒霉吧!
「噓,這是你偷闖星宿宮的懲罰!喔!我的月牙兒……」說罷,他就將她撲倒在床上,累積了幾天的灼熱,全部燃燒在她的身上。
星宿宮裏一片黑暗,僅有窗外透著的月光,就在這等浪漫的氣氛中,在他們繾綣的呻吟下,突然聽見一聲「啪」--
「哇!痛啊!」接着,就是她的慘叫聲。
「又是這玩意兒?那……剛剛椅墊里,也有一顆吧?」
「還笑?不都是你害的!哎呀!好痛啊!」
黑夜,總教人神智不清,用着感性的浪漫去模糊一切事情。然而,黑夜一旦過去,太陽又重新升起時,理智往往又佔據了所有的思緒。
因此,在次日的清晨時分,當賽希洛看着躺在他懷中的應鴻雁時,他懊惱了,他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軟弱,竟為一時的感情,而沖昏了他堅持的行動。
這是他三十年的心結,根深柢固地讓他無法掙脫,所以,他還是得理智地面對著所有的錯,就這樣,他輕輕地走出了宮,象徵著,他今後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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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決定要疏遠他的月牙兒。他借口國事繁重,不再去探望她,也要人加強防守星宿宮,不再讓她有機可乘。
所以,他將自己整日關在寢宮中,每分每秒,阻止著自己想去看她的衝動。
想愛不能愛的痛,他至今才懂,寢宮中每處都有她的氣息,逼得他快要發瘋。
他也試著到外面的花園迴避著,然而,這卻又更挑起他的種種回憶,他想着他與她曾經那麼愉快地遊走在鎮集中,他牽着她的手,有種盡在不言中的感動……還有那一回的雨中按摩、還有棉花田的歡愉相融、還有還有……
「啊!」最後,他還是崩潰地放聲嘶吼,配合著閃電打雷的天空,他能跟誰去抗議他此生最大的痛!?
而月牙宮裏的應鴻雁,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不僅整天不言不語的,人還消瘦了許多。然而,她就是倔強,知道他是故意的,卻連淚都不肯流。
「你愛上陛下了?」沙若幾天來,總服侍著虛弱的她,也看出了她的心事為何。
「沒有!我早晚都得走,何必自找罪受?」她雖是這樣說,但心口卻抽痛著。
「是啊!你是得走,否則,時間一到,你會氣竭而亡!」沙若這時才敢說。
「什麼!?」鴻雁一聽,愣住了。
「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聽了會受不了!」沙若憂傷地繼續說:「從外面來的人,並不能完全適應我們這裏約氣候,大概一個月吧,若不儘快離開這裏的話,會……會全身起紅疹,然後氣竭而亡!」
「一個月!?」她突然想起,她老爸當年也是失蹤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你放心,我打算時間一到,就算芙蘿找不回來,我也會幫你離開這裏的,或許,你該讓陛下知道,你並非芙蘿!」沙若不忍見她日漸消瘦。
「不!這事牽涉太多,不到最後關頭,我不能讓月牙宮所有的人陷入危險中。再說,告訴他又如何?就算我可以不走,我也沒辦法甘心當他的老婆,即使是大老婆……」這樣的發展,對她來講怎麼都不通,既然如此,她還要求什麼?
「怎麼你跟芙蘿小姐說的話都相同?她老說,皇后也不過是個大老婆,她寧可嫁個平凡人,粗茶淡飯的,卻每天都能睡在丈夫的懷中。」
「沙若,你有沒有想過?倘若芙蘿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了她的夢,你還忍心要她回來冷宮受罪嗎?」應鴻雁總覺得與芙蘿有份特別的熟稔,像家人般的親切感受。
「要真是這樣……」沙若怔了一會兒,才神情肅穆地說:「我祝福她,並且扛起所有的責任,算是我在三十年前虧欠她們母女倆,所應得的報應--」
「三十年前!?跟一位考古學家聞進這裏有關係吧!?」她直接聯想起。
「誰告訴你的!?不!沒人闖進這裏……你不要道聽塗說,更別隨便提起--」看得出沙若的驚慌失措,絕對與這件事脫不了關係,只不過,此刻的應鴻雁卻沒精神去追根究柢,因為,沒有賽希洛的日子,讓她空虛的生命頓時成了索然無趣的軌跡。
「原來,這就是你當初的心情--」她才知道,再美好的事物,沒人分享,又有何意義?只不過她不明白,當初失去何偉群之時,她怎麼都沒有這些情緒?
「這就是愛嗎?我愛你嗎?」她經常失神地走出宮,一路晃到了這裏。這裏是當初他帶她爬上的摘星坡,在這裏有他的溫柔、他的貼心,還有他背她下山的真切深情。
「阿洛,雖然你不能愛我了,可是,我會永遠記住,你曾經對我那麼好過--」她站在坡頂,飄散著發,怔忡地對天邊說。
而就在這當兒,她突然聽見了身後的樹叢中有動靜,她直覺地回過頭,卻發現裏頭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是他?是他嗎?她一個定睛,人就不見了,是他故意在迴避她。
接下來的幾天裏,應鴻雁老覺得她的身後總跟着一雙眼睛,不論她去哪裏,她總能感覺到那雙眼睛的存在與關心。
是他!是他准沒錯!我可以感覺得出他的波動。應鴻雁捂著心口,知道他對她並非無動於衷,只是,他為何不敢說?為何不現身?為何不敢將她愛個夠?難道,只因為她是「暫時」冒充的芙蘿!?這樣的心結有那麼沉重嗎?她不懂。
「為什麼他不愛芙蘿,又將她娶進宮?」鴻雁想知道個中緣由。
「你該聽說過,有關芙蘿的身世吧?她是月牙公主的私生女,由於月牙公主跟陛下是青梅竹馬,所以,當這件醜事發生后,陛下為了救月牙公主免遭受家族的懲罰,及保住她腹中的胎兒,才會勉強答應長老們的條件,讓月牙公主生下孩子,若孩子是女孩則娶進宮門頂替她的位置,若是男孩則留作侍衛,以表達維吾爾族的歉疚。」
「這就是他不得不娶芙蘿的理由?他一定很愛月牙公主了--」聽完沙若所說的故事後,應鴻雁心底一陣酸楚,卻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他對月牙公主的愛比對她還多……
應鴻雁獨自踱步在暗夜的殿前花園中,仰望着滿天的星星,她不禁流下了隱忍極久的淚滴,她輕聲低語道:「阿洛,我好想你,想你的苦、想你的執著……只可惜我不是公主,還是解不了你心中的痛--」應鴻雁既心疼又失落,雖然她知道,或許這樣的結束最好,但有些東西存在就存在了,是無法輕易抹滅的。就如同他心裏的月牙公主,她應鴻雁心裏的賽希洛……在他的心中,可有屬於她的角落?
「阿洛,你想我嗎?你知不知道,我正在想你呢?」她只能對著星空說。
「月牙兒,我的月牙兒啊!」賽希洛痛苦地靠在宮牆邊,半彎著腰,聽著牆內傳來的聲聲思念,痛不可抑。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跟蹤她、默默地看着她,成了他紓解痛苦的唯一方法。他總是躲在遠處的角落裏,陪着她四處散心,他以為,他可以因此而釋懷心中的那份憾意。
然而,他卻在她日漸消瘦的臉龐、落莫的神情里,更加自責自己的無情。他有時很恨自己,為何要這麼在意她與月牙公主的關係。
「月牙兒,我想你啊!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賽希洛扳著宮牆的手指都泛了白,整個五臟六腑像是要燒起來一般……他綠色的眼眸,早已為她染成灰暗,性感的唇邊也讓胡碴佔滿,他對她的思念正用着一種含蓄、但深沉的方式蔓延而開,像是流出火山口的泥漿,一寸一寸地侵蝕着他的心房……
賽希洛依然每天偷偷地跟着她,這一日,她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以前常來的郊外,望着一大片的楓樹林,以及清澈的溪流處,她東張西望的,像是在找什麼似的。
「她掉了東西嗎?」賽希洛一個失神,踩斷了樹枝,弄出了聲音。
「是你嗎?我知道是你,阿洛!」應鴻雁打算今天一定要將他揪出來。
賽希洛一愣,沒敢發出半點聲音。
「阿洛,出來見我啊!我知道你在附近,我知道你想我,我也想你呀!為什麼你那麼自私,連讓我見一面都不肯?」鴻雁繞著周圍的樹林,大聲地喊著。她寧可他不愛她,也不能忍受這樣捉迷藏的折磨。
不!不要!月牙兒,原諒我,你就忘了我吧!賽希洛的心口處又隱隱作痛。
「阿洛,出來啊!」應鴻雁喊得聲音都啞了,還是沒半點動靜,於是,她氣了,她沒好氣地做最後通牒:「好!你不出來是不是?你不想見我是不是?賽希洛,我這就讓你永遠都見不到我--」說罷,她脫下靴子,負氣地沖向一旁的溪流中……
「不!」賽希洛沒料到她會如此衝動,心口震了一下,隨即想也不想地就竄出樹林,往溪流處狂奔--
咚地一聲!應鴻雁直接跳下最深的那個缺口,立即沒了頂,不見影蹤。
「月牙兒--」賽希洛也跟着跳下去,並且神色慌張地找尋她的下落,「月牙兒,月牙兒--」他的心,就這麼直往下掉著……
「你終於肯出來了?」應鴻雁從水底探出了頭,出現在他倉皇的背後。
賽希洛倏地轉過身,一看見她,臉上立刻露出驚嚇后的面容,「月牙兒,你嚇死我了!你真的嚇死我了!」他一把將她緊擁入懷中,閉着眼,安撫着他差點沒跳出口的心。
「誰教你這麼欺負我?誰教你都不來看我?」她臉上是溪水與淚水的相融。
「對不起、對不起!」他只能抱着她,一直重複地說。
「不要離開我,我是月牙兒,不是芙蘿。」她因為激動,就這麼說了。
「我多麼希望你真的不是芙蘿,」賽希洛輕輕地將她推開自己的胸前。「但,事實總是殘忍的,不是嗎?」他用眼眸代替他吻着她的唇。
「事實?是啊!你為月牙公主心碎的事實啊!」她有種絕望的失落。
「走吧!我送你回宮,你全身都濕了。」他扶着她,慢慢地游向岸。
「又如何?反正回去也是冷宮--」她上了岸,神色凝重地喃喃自語著。
「我只送你到門口,以後,你不許再這樣做了。」賽希洛的決絕很軟弱。
「我的以後,也不會很久了--」她只輕輕地應了一聲,隨即昏倒在他的錯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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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叫醫生過來,沙若,拿熱水進來!」賽希洛還是抱着她,一路奔回了月牙宮。
「陛下,我來吧!」沙若想試著接過手,幫床上的鴻雁擦乾身子。
「給我!」他一把就奪下沙若手中的毛巾,視若無睹地進行他的溫柔。
「陛下,蘿妃是身體太虛弱,再加上氣急攻心,又受冰水之傷,才會昏迷的,我開個幾帖葯可以救急,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日後她的調養問題。」醫生在診斷後,對賽希洛這麼說著。
「你們是怎麼服侍她的?怎麼會讓她身體這麼不堪一擊?」賽希洛指責著一旁的宮女。「你們都出去吧!這裏有我。」他將所有的人都趕出房間,以便讓他藏住的感情能在此刻宣洩。
他握住了應鴻雁的小手,輕緩地來回搓揉,並將她的柔荑時而靠在他的臉頰溫著、時而讓他的唇吻著。他細長優雅的十根手指頭,爬上了她的臉、她的頸、她的全身肌肉……配和着他多情的心、心疼的吻,他只能趁她在昏迷的時刻,來表達他對她的深切情衷。
好舒服、好舒服的撫觸喔!應鴻雁逐漸蘇醒了,放肆地享受着落在身上的溫柔。不用猜,她太清楚這等的輕柔,那是高高在上的尼雅王,不為人知的情衷。
「你也曾經對她這麼好過嗎?」她醒了,睜開眼睛問著。
「你醒了?」他發現她醒了,淺笑中有如釋重負的輕鬆。
「你還沒回答我,你曾對月牙公主--」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代表着她的感動。
「沒有。」他搖搖頭,眼中是不變的深情。
「那薩吉兒呢?」她又問了。
「她只是朋友,在我的心中,她只是朋友。」
「那我呢?」她凝望着他的眼眸,等着他的表白。
「不要說話,你需要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他故意迴避着她的追問,只深深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記后,便心事重重走出她的視線中。
「你……真的會來嗎?」她喃喃自語著。
出乎她意料的是,他果真是來了,但卻沒將他的心一起帶來月牙宮。
從這天起,賽希洛只要一處理完宮中的事,便立刻趕赴月牙宮,來照顧他的月牙兒。他會監督她把葯喝乾凈,他會喂她吃完他特地為她調製的補品,他還會幫她梳理頭髮、描畫濃眉,他簡直是把她當成了寶貝,把自己貶成奴隸,讓所有的侍衛宮女們全傻了眼。
不過,誰都沒看出來,他與她之間,那份刻意疏離的親切,常讓應鴻雁看着他時,不自覺地恍惚起來,連他的關愛仿彿都變得好不真切--
「不吃了。」應鴻雁愈來愈不能忍受這樣的感覺。
「怎麼了?心情悶?我陪你到花園走走。」賽希洛一臉淡然地說。
「不用了,你不想來就別來了,我沒那麼刁鑽難纏。」她倏地掀開被子,跳下了床,悶悶地踱到了窗口。
「可是,我不放心--」賽希洛當然知道她的難堪何在。
「心?反正你的心也不在這兒,何必矯作呢?」她故意冷冽地說。
賽希洛沒有辯駁,因為,他的確是刻意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雖然,他可以溫柔地為她做任何事,但,他過多的沉默、客套的動作,以及他收斂住的深情眼眸,在在都是一道銅牆鐵壁,讓她筋疲力竭,終於放棄。
「抱歉,我惹你難過了。」他走向她,語氣輕柔。
「不!該抱歉的是我,」鴻雁頓時覺得自己是不識好歹,「我不該對你生氣的,我只是……只是慌了,我找不回以前的那個阿洛……」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靠進了賽希洛倚過來的胸膛中。
賽希洛沒反應地站着,他不敢動,是怕他會因此而更軟弱,所以,他假裝無動於衷,所以,他沒去安慰她的傷痛;所以,他強忍着打落牙齒和血吞的難過,任憑她對他所有的指控……
突然,應鴻雁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她停止了啜泣,有點難堪地離開了他的胸膛。「我困了,你可以走了--」她揪著心口說。
賽希洛就這樣走了,沒說半句她想聽的溫柔話語,而這時,應鴻雁才放聲哭着,她撲倒在床上,用力哭盡她二十六年來最深沉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