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簡單的Case,讓湯雯棱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去。
當年她單戀的男主角,卻成為案件的被告。世事多變,不是嗎?收拾起紛亂的心,她開始冷靜的研究這件案子。
從雷嘉慶給的資料看來,易霽浪明顯的具備違約的事實。湯雯棱主動申請開庭。
睽違十年,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會再見到他,但她相信自己有足夠的歷練平靜的面對他。
開庭時,易霽浪並未出庭,她不意外。
以赫赫有名的華鵬集團總裁來說,這種小案子當然請律師出面處理就行了。
但是,他的辯護律師沒有提出任何的反駁,卻跟庭上申請鑒定證物的舉動,讓湯雯棱不解。
為什麼?他們該明白契約一切合法,即使延期再審,也毫無把握呀!為什麼還要拖延?他難道不知道多拖一天,就要多付出一佰萬的違約金?還要加上因此造成雷嘉慶周轉不靈的損害賠償金?
如果胸有成竹,為什麼不拿出證據?難道……這個案子沒有表面上看來的簡單?湯雯棱沉思着。
“湯律師,為什麼不能速戰速決?”雷嘉慶氣急敗壞的追上來。“剛剛你也聽到了,對方辯護律師申請將證物送交鑒定,這樣勢必得延期再審,而法官准了。”
“你難道不能想想辦法嗎?”雷嘉慶的口氣不悅。
他為什麼這麼急?這場官司穩贏的不是嗎?
湯雯棱秀眉微蹙,“我盡量。但是法官的決定是無法更改的。下次開庭時,我會要求否決對方的拖延,應該就會有結果了,”
“哼!希望如此!”雷嘉慶忿忿的走了。
雷嘉慶為什麼這麼急躁?湯雯棱眯起眼睛看着他的背影。這個案子,恐怕另有蹊蹺。
◆◆◆
湯雯棱從事務所下班時,已經十點了。
走到車門邊,她就發現後方有腳步聲,立刻迅速的坐進車內,並想關上車門,結果對方比她更快,擋住車門不讓她關上。
湯雯棱看着眼前這兩個顯然並非善意的男人,心裏快速回想着自己最近有沒有惹上什麼麻煩?
“湯律師?我們老大想見你,請。”其中一個男人說。
憑她一個弱女子要對付兩個大男人——難!
湯雯棱優雅的下車,跟着他們,雖然她不着痕迹的放慢腳步,企圖多拖延幾分鐘的時間,卻依然沒有任何人出現。
唉!看來是禍也躲不過了。她認命的坐進車內。
到底是誰要見她?
而自己又是何時、何事惹上這些人?一連串的問題在腦子裏兜轉着,她臉上卻一派悠閑。
他們並沒有費事的遮住她的眼睛,湯雯棱不在意的瞄了下前方,接着就閉目假寐,不讓這些歹徒發現她正默默的記下路線。“湯律師不害怕?”
坐在她旁邊體型略胖的男人開口。
湯雯棱順理成章的睜開眼睛。很好,他們正開往市中心。
“我說怕,你們就會放我下車嗎?”她輕描淡寫的回答,心裏則思忖着附近的路徑。嗄?男人錯愕的抓抓腦袋。
湯雯棱再瞥一眼車窗外。這條路沒有叉路,無須再觀察。
她安然的閉上眼,“既然沒用,為什麼還要怕?”
“湯律師很面熟喔!”男人努力思索着。印象中,他好像也見過這麼冷靜的人……
就是她!他低呼了一聲。
“小胖!不要再說了!”
前方駕車的男人低斥他的多嘴。
小胖吐吐舌頭,發現他差點就泄露身份了。
合上眼的湯雯棱沒回應那句無聊的搭訕,心裏泛出些許漣漪。小胖?她記得易霽浪班上,就有一個人的綽號也叫小胖,還有小其、小鬼……只要常在他身邊出現的人,她都知道。
所以,當易霽浪跟別人擁吻時,她會難過的無法自持,因為那個女的是他隔壁班的同學,追了他很久。
曾經她以為默默付出,就能表達內心深深的愛戀。但,她顯然錯了!易霽浪還是寧願選擇真實的人,而不是虛無的書籤情人。
行進中的車子戛然停止,打斷她的思維。
湯雯棱睜開眼睛。酒店?
兩個男人將車停好之後就陸續下車。
“怎麼?現在還有逼良為娼的事情發生?”她被迫下車。
小胖抓抓頭,不知所措的望着另一個男人。
另外一個顯然比較沉穩的男人伸出手,“我們老大就在裏面,湯律師,請。”
既來之則安之。湯雯棱踩着穩健的腳步,跟在他後面進入這家酒店。她被帶進專屬電梯,直登酒店頂樓。
電梯門開了,他們帶着她穿過幽靜的長廊,往盡頭走去。
答答的腳步聲隱隱透着詭譎,四周的門都關着。湯雯棱思索着是否要隨便打開一扇門,試試生機時,他們已經停在盡頭的門前。男人提起手敲敲門板,“老大,湯律師來了。”
“進來。”低沉的聲音從厚重的門後傳來。
小胖幫她打開門,湯雯棱挺直腰桿走進去,她的驕傲不容許她現出絲毫的畏懼。這是間豪華的辦公室。
站在離昂貴的檜木書桌不遠處,她終於看清楚坐在面前的人——
易霽浪!
湯雯棱想都沒想到,用這種方式“請”她來的人,竟然是他。
頓時,她胸臆間塞滿了憤怒的情緒。
當初她努力了兩年,拼了命地想要幫助他脫離黑社會的誘惑,結果……他今天竟然挾持了她!
湯雯棱快步上前,雙手撐在桌上和他對望。
“這就是易先生見人的方式?挾持?”她眼裏的兩把火忿忿的的進他的眸里。
易霽浪舉起手安撫她的怒氣,轉頭問站在門口的兩個男人:“你們挾持了湯律師?”
不冷不熱的問句讓小胖又抓了抓頭皮,無措的看着另一個人。“我們是請湯律師來見你。”
“請?”湯雯棱微諷的轉過身。
男人有些尷尬,“可能湯律師誤會了,所以……”
難道他原意是要他們好好的請她來?湯雯棱回過身子,對看不出表情的易霽浪說:“莫非易先生認為只要派人傳個話,我就會立即飛奔而至?”他以為他是誰!
她的譏誚讓他鎖緊眉心,“我很抱歉讓你誤會……”
湯雯棱卻毫不領情,“易先生,或許你不知道,但我有責任提醒你,現在是法治社會,而你們的行為明顯妨害自由。”
她犀利的話讓易霽浪太陽穴附近的青筋隱隱浮起,還沒有人敢當面這樣跟他說話。這女人未免大膽過了頭!
湯雯棱毫不懼怕的迎向他的眼神。是嫉惡如仇的本性使然,還是恨鐵不成鋼的情愫作用?她已分不清楚,只知道既然讓她遇上了,絕不能再讓他為所欲為!
就在雙方怒目相視、情況一觸即發之時,門邊的男人適時解除警報。“老大,湯律師,對不起!是我的作法錯了。”
易霽浪嚴厲的眼神立刻掃向他。
小胖緊張的解釋:“不是小其一個人的錯!因為我們不知道該怎樣讓湯律師心甘情願的跟我們走,所以我們就‘請’她跟我們一起回來。”
他有些心虛的瞄向湯雯棱,“但是你可以問湯律師,我們自始至終都很客氣,沒讓她受到驚嚇。”應該沒有吧!小胖冷汗直冒。看到小胖乞求的眼神,湯雯棱不置一辭的輕哼一聲。看在他和小其都是學長的份上……饒他們一次吧!
易霽浪的視線回到她身上,“怪不得你會這麼生氣。”
湯雯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找我有事嗎?”
易霽浪示意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自己跟着坐在對面,“我想談談雷嘉慶這個案子。”
哦?“你的辯護律師不是已經申請鑒定證物,而法官也宣佈改期再開庭了嗎?”
“是的。但是他也告訴我,如果你施加壓力,我們下次將很難再延審。”還要再延審?“如果一直拖下去,你將會損失巨額的違約金和損害賠償金,你難道不知道嗎?”
他低笑,“我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這是什麼意思?湯雯棱揣忖着,難道這件案子真的有問題?
在法庭上她從未嘗過敗績,而這一次她居然有一絲絲的掙扎。如果她輸了,不就表示他是對的?他沒犯法的可能讓她有些欣慰。然而職責所在,不容放水!
她正色的說:“我是原告委任律師,當然必須站在原告的立場。這個忙我幫不上。”
易霽浪聽了不怒反笑,“我想也是。”如果她是這麼容易疏通的人,剛剛就不會一臉正氣的指責他了。
他伸出手,“如果我們不是對立的關係,我倒想交交你這個朋友。”會直言點出他犯的錯誤的人,她是第二個。而第一個……出現在他叛逆的高中時期。
湯雯棱優雅的伸出手與他交握。認識十幾年了,她第一次面對面,這麼接近的看着他。
明明不再是懷春的少女,全身細胞卻紛紛嚷着狂喜。幸好他不知道坐在面前的她,曾經狠狠的暗戀着他!所以她能肆無忌憚的跟他平起平坐,不像一見到偶像就心肌梗塞、無法呼吸的純情高中女生。
她一直以為在畢業典禮那天就徹底死心,忘了他了!直到此時,她才明白,自己始終沒有忘記他、忘記那段刻骨銘心的暗戀。
只不過如今的她更加冷靜,更不會輕易顯露出心裏的感受。如果十來歲的她,曾經苦苦的瞞了他兩年;那麼現在的她,當然也能神態自若的跟他相處。
氣氛融洽,小胖拿出煙來抽,他沒忘記要遞給老大一支。
“抽煙有礙健康!”湯雯棱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
面對三人的疑惑眼神,她訕訕的說:“根據調查,抽煙會造成心肺的疾病。”
看出她的尷尬,易霽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推開小胖遞過來的香煙。“我不抽煙。你忘了嗎?”
湯雯棱愕然抬頭。他不抽煙?是從她用書籤勸他不要抽煙開始戒到現在嗎?
小胖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我老是忘記老大從高中就開始戒煙了。抽煙有礙健康嘛!”
“湯律師也知道這句話喔!每次老大都這麼跟我說耶!”他對湯雯棱說。
小其翻了一下白眼,“拜託!這是名言,每個人都知道好不好!”他一直都記得她的勸告,讓湯雯棱感覺窩心。那兩年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看看時間已經晚了,易霽浪說:“你們兩個送湯律師回家。”
“不用了,我的車還停在公司。”湯雯棱站起身來。
“那麼你們先送湯律師去取車,然後開車跟在她後面陪她安全到家。”“真的不用麻煩了!我平常也是自己一個人回家的。”他的體貼一直沒有變過!
“我堅持。讓小姐安全回家是基本禮貌。”易霽浪對他們說:
“聽到沒有?”
小胖說:“湯律師,不要擔心啦!我們雖然長得凶一點,可是真的不是壞人!”
一句不是壞人,讓湯雯棱為之釋然。他總算沒有步人黑道!
她大方接受學長們的好意,“那就麻煩兩位羅。”
◆◆◆
湯雯棱緊鎖眉頭研究雷嘉慶給的資料。
借貸契約有雙方簽名認同,嘉慶建設的資產額是易霽浪派出的人核驗的,從資料上看來,易霽浪毀約是無庸置疑的呀!
想起易霽浪自信滿滿的樣子,他憑什麼勝券在握?
湯雯棱揉揉疲累的眼睛,視線飄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外,又浪費一天了。
為了這麼一件小案子耗費時間思索,對她而言,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她可以公事公辦,卻止不住心頭的困惑。湯雯棱想在上法庭之前先弄清楚真相。
她嘆口氣。私心地,她當然希望易霽浪沒有錯,萬一真如雷嘉慶說的,這是他用來并吞嘉慶建設的小人手段,那麼她也不會輕易饒過他!
唉!易霽浪永遠是她的罩門,一碰上有關於他的事,她就不能冷眼旁觀。這就是執意要接下這個案子的原因了。
湯雯棱想替自己做個了斷,如果事實證明,易霽浪果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在高中兩年的苦苦規勸之後,還不走正道,那麼多年來的痴心也該醒了;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那麼她會盡全力還他公道,即使必須賠上自己的信譽。
一般律師只要接下案子,就會完全站在委任人的角度去爭取勝利;湯雯棱雖然未曾嘗過敗績,但那並不表示她就會對事主愚忠。
名聲對她而言,並不是那麼在乎,重要的是公道,受法律保障的,該是對的一方,而不是善辯的那方。
如果真的是雷嘉慶誣告了,她會立刻終止接受委任,不會出賣自己的良心。
但是如果要退出,就得在下次開庭前跟雷嘉慶說清楚。
湯雯棱的視線落在卷宗上。
雷嘉慶肯拿出的資料都在這了,而易霽浪又不像在說謊……該從何着手呢?
還是只有從易霽浪那裏下手了。
這就是湯雯棱現在會站在酒店門口的原因。
她努力說服自己,來,只是要弄清楚案情,不是為了看易霽浪的。
真的不是要看他嗎?
當然!她堅定的告訴自己,因為雷嘉慶始終閃爍其辭,所以她才不得不找易霽浪問個清楚。
她,年輕幹練的優秀律師,破天荒的有些緊張。湯雯棱在裙側擦擦手心的汗,抬頭看着耀眼的霓虹燈。真的要進去酒店嗎?進去這個她下意識憎惡的地方?
太衝動了!還是等明天上班,再打電話到易霽浪公司跟他約時間談好了。
“湯律師?”湯雯棱轉身要走,突然被人喊住。
小胖大步走了過來,毫無機心的笑,“你也來這裏玩啊?”
她臉色微紅,“我原本想找易先生,不過算了,明天再讓我的秘書跟他約時間好了。”
“不用呀!老大就在裏頭,我帶你進去。”小胖笑嘻嘻的說。
湯雯棱想了一下,擇日不如撞日,趁早解決也好。“那就麻煩你了。”小胖帶着她穿過人群,往包廂走。一路上穿着正式套裝的湯雯棱,與嬉笑取樂的男女顯得格格不入。
她皺着眉說:“我以為易霽浪會在樓上。”沒想到他也在這裏尋歡作樂。
喧鬧的聲響讓小胖提高聲音回答:“這間酒店也是老大的,他有時候會下來看看。”
湯雯棱臉色更凝重幾分。用酒色賺錢?原來他還是沒走正途!小胖推開包廂門,“老大,湯律師找你。”說完便側身讓湯雯棱進入。
易霽浪輕挑眉毛。
他們之間唯一的關連,就是那件案子。可是,原告委任律師自動上門找被告?有需要嗎?小胖退出,輕輕關上包廂門。
包廂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有想像中的鶯聲燕語相伴,讓湯雯棱稍稍鬆了口氣。“請坐。湯律師找我有事?”
“只是有些問題想請教易先生。”酒店裏混濁的空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易霽浪手一揚,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你上次說的意思是,如果時間來不及,還有繼續申請延審的可能?”
他點點頭,“到時候還需要湯律師別阻攔。”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忙?畢竟雷嘉慶才是我的委託人。”
“憑你今天來了。”易霽浪停頓了一下,“我的律師說,湯律師嫉惡如仇,絕不可能替壞人辯護。現在,我相信他說的。”
“你就篤定自己沒錯?”
“我錯了。”
湯雯棱臉色一白,以為他坦承違約,沒想到他傾身向前,臉上掛着莫測高深的笑。
“錯在識人不明。這個錯誤讓我付出一億元,而我不想再讓人繼續矇騙下去。”
湯雯棱皺着眉,“你有把握自己—定毫無疏失?”
“有,只是需要時間找證據。這就是我會找你的原因了,時間迫在眉睫,我擔心還來不及找出有力的證據,就被迫付出巨額的罰金,屆時,就算將來找到證據,恐怕雷嘉慶早已逃之天天。”
易霽浪深邃的眼神直視着她,“我需要你的幫忙。”
從來沒有這麼接近他,湯雯棱發現自己幾乎要沉溺在他幽邃的眸子裏。她開始呼吸困難,手心冒汗,活像十幾歲的少女終於貼近超級偶像一般,願意幫他做任何事!
天!她的強烈道德感呢?
做律師的使命感又到哪兒去了?
理智迅速歸位,湯雯棱眨眨眼睛,思緒已然澄明,“我受雷嘉慶委託,除非能夠證明他是誣告的,否則於情於理我都不該幫你。”易霽浪蹺起腳聳聳肩,像是早知道她的回答。“可惜我晚了一步,沒有先聘請你當我的律師。”低沉的聲音里彷彿有着無限惋惜。
湯雯棱轉過頭,拒絕再讓他迷惑。都過了十年,他還是輕而易舉地就左右了她的思緒。
門外飲酒作樂的聲音隱隱傳人,湯雯棱偏頭問他:“你不是擁有了華鵬集團,怎麼還需要開家酒店賺錢?”
她略嫌尖銳的話讓易霽浪微微蹙眉,然後瞬間又不在意的微笑。
“也許我們這種謀生方式難以入湯律師的眼,事實上,我手中不只這家酒店,八大行業中華鵬都有涉足。讓你見笑了。”無法解釋地,就是想逗逗她。也許是因為周遭沒有這般正義凜然的人吧!
“既然走出來了,為什麼又要混回黑道?”湯雯棱深呼吸了一下,只有咬牙的聲音泄露出她的氣憤。,
她以為他當初是受了她的感召,才沒有接下父親的“事業”,做新一代的黑道大亨,沒想到他還是不事正途!
“走出來”?她果然專業,連他的身家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易霽浪放下交疊的腳。
“黑道跟白道如何論斷?”他比比她,“你是白道,”又指指自己,“我是黑道。”大手一揮指着門外,“然後外面的人是黑道還是白道?或者在你眼裏賺錢的酒女是黑道,花錢的酒客是白道?”
“賺錢有很多種,不一定要靠這種來賺錢。”湯雯棱義正辭嚴的說。她就是不能忍受他跟黑道沾上一點關係,從以前到現在皆然。彷彿杠上了,易霽浪開始一古腦兒的滔滔不絕:
“世事並非你想得那麼簡單,有時候不是銀貨兩訖就了無瓜葛,一如酒客與酒女不盡然索取金錢的那方就是壞的。
掠奪,其實有許多層面,情感的、語言的,甚至暴力的……”他用手劃出一道弧線,“而我維持正義,至少在我眼前沒有人敢造次!”
湯雯棱沉默了。他說的沒錯,新聞里常常有酒女被欺負、甚至姦殺的事情發生,但是,要能夠讓人不敢造次,背後需要多龐大的黑道勢力?他沒有遠離黑道,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經營。遺憾啊!她希望他平平順順過日子的。
她抬起頭,聲音里有着無限遺憾,“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遠離黑道真有這麼困難?”
她的話讓他想起,曾經有個女孩寫給他的一段話——
如果還有路,為什麼不選好走的那條?黑道,陰暗而顛簸。
她們一樣地不識人間疾苦啊!對於出現在高中時代未曾謀面的那個女孩,他沒有機會解釋,但就坐在面前的她可以。
易霽浪起身打開門,指着對面的包廂說:
“對面門裏的客人是警局的高級主管,上酒家尋歡的警察跟維持正義的黑道,孰正孰邪?”他再指着隔壁的門,“那間被一個基金會的負責人包下來跟建商談生意,拿着善款購買華廈的偽善者跟炒地皮的建商誰善誰惡?”
關上門,巍峨的身影矗立在她面前,“世界上不是只有黑白、善惡、正邪的,任何一件事的是非都很難論斷,不是二分法可以清楚分野的。”生平第一次,雄辯的揚雯棱說不出話來。
黑道與白道在她心裏一直是壁壘分明的,那麼如何反駁他的論調?這些醜陋她不曾經歷,難道閉上眼睛、捂上耳朵、拒絕去想,就能粉飾太平?如果世界上只有天使和撒旦,那麼他是天使還是撒旦?
他的話帶來太大衝擊,讓湯雯棱的堅定信仰開始動搖。
她只是單純的希望他好好過日子,不再招惹是非,然而,以他生長的環境來說,這些要求無非是強人所難!
湯雯棱不得不承認,他做得很好,所以華鵬集團才能縱橫於黑白兩道。
輕輕嘆了口氣,湯雯棱站起來,“我會好好想想,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她只是正義感強了些,不至於冬烘頑固。
她走到門邊,“告辭了。在開庭之前,如果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你才是受害者,請通知我一聲,我會退掉雷嘉慶的委託。”
易霽浪不解,“為什麼?中途退掉委託將會損害到你的聲譽。”一個出爾反爾的律師如何讓客戶信服?
她淺笑,“我不用法律的漏洞害人。不助紂為虐,是我的堅持。”真是太像了!她的個性和說話方式,像極了陪他度過慘澹高中的那個女孩!
湯雯棱一開門,小胖馬上走了過來,“湯律師要走啦?我送你。”“不必了。”易霽浪勾着西裝外套站在她身後,“我送她就行了。”他的話讓湯雯棱和小胖都嚇了一跳。
易霽浪紳士的扶着她的肘,帶着她走出酒店。
直到進了他的車,報了住址,湯雯棱都覺得像在做夢一樣。
偷偷覷着他的側面,湯雯棱的手心又開始冒汗。這個場景在她夢中出現過無數次了!
夢中,他終於知道她就是鍥而不捨的寫了兩年書籤的人,於是百般呵護、疼寵着她……當然那都只是夢境,在現實生活里,她是原告的律師,而他是被告!
唉!她長長的嘆了聲。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就是寫書籤的那個傻女孩;而她也永遠無法得知他的想法,是厭煩還是期待?
明知道這樣的怨懟有些無理,當初是自己強烈要求他不要追根究底的,又怎麼能夠怨怪他不曾試圖查出她的身份呢?
湯雯棱用力的搖搖頭,甩出十八歲小女生的夢,甩回二十八歲律師應該有的冷靜。
“怎麼了?”他瞄到她的怪動作。
“沒事。”她正襟危坐,“做做運動而已。”
他挑起眉毛,卻沒有出口質疑。
幾個街口過去,他的車利落地停在她家樓下。
他大步跨過車頭幫她開門。
湯雯棱站在大門前,望着一手撐在車頂的他。“謝謝你。”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她的夢中情人第一次送她回家!
易霽浪走回駕駛座,“我期待這場官司趁早了結。”
她揚眉等待他未盡的話。
“那我們就可以毫無畦礙的交往。”不可否認的,這個美麗的女律師吸引住他了。
關上門,易霽浪的車子呼嘯而去,留下呆愣的湯雯棱。
他對她有興趣?他終於注意到她了!
湯雯棱關上大門,笑吟吟的跟保全點頭示意。
或許,從高中之後,她在感情上就沒成長過,所以雖然外表是成熟幹練的女律師,內在依然停留在那個懷春的十八歲……
不同的是,當年的她只有躲在暗處默默關心他,現在,她能夠面對面的跟他相處。
這幾次的接觸,證明了他深沉的憂鬱氣質仍然吸引着她。
湯雯棱告訴自己,如果他是惡意并吞的大財閥,那就徹底死心了,且幫雷嘉慶爭取應得的賠償;如果真的如他所說,是雷嘉慶惡人先告狀,那麼她會立即收手。
無論如何,她真的慶幸自己接下這個案子。這場延續十年的痴戀,究竟值不值得……就看未來的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