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順理成章的住進了沈君毅家,這是容鳳儀最得意的一件事。
這天三人正從附近的市場回來,一打開門上樓,沈君毅就感覺到有一股說不出的不對勁,那門鎖似乎有點問題。
“怎麼了?”容鳳儀敏銳的感受到他的不安。
“沒事。”他沒說,反而加快了上樓的腳步。
果不其然,他的臆測被證實了。
從敞開的房門看去,一片狼籍、紊亂,屋內被翻箱倒櫃得離譜。
“格格,是不是遭竊了?”晴兒慌問。
“君毅大哥。”
只見沈君毅面色凝重的看着竊賊光顧后的房子,沉聲說:“先別動東西,我找警察來。”
拿起話筒,他鎮定的報了警。
折騰了許久,總算釐清楚丟了什麼東西,沈君毅珍貴的相機不是被順便偷走就是被砸得稀爛,而容鳳儀從王府帶來的稀世珍寶才是歹徒的主要目標,就連她們的衣物也都被竊。
“一定是那個諾曼臭老闆——”晴兒直言不諱。
沈君毅心疼的看着他的相機,沉重的嘆了口氣。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她好歉疚。
容鳳儀知道他把這些相機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偏偏一遇上她這倒霉格格就有出不完的事,相機不是墜河泡水,要不就是遭梁上君子偷走。
“不是你的錯,反正都是身外之物。”對於人生他看得很淡泊,雖然相機是他的吃飯工具,但是一樣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被偷了也就罷了,只是談好的工作可能得延後了。
總不能叫他用眼睛拍照吧!現在科技再怎麼發達也沒法把他腦海里的存留影像沖洗出來。
“可是……”
“可是什麼?”他走向容鳳儀,難得親昵的摸摸她的臉頰,“把眼淚收好,女人的眼淚可不是這樣廉價的。”
他淡默的蹲下身,開始着手收拾一屋子的混亂,容鳳儀跟晴兒也跟着幫忙動手。
沈君毅小心翼翼的收抬着他的作品,其中還包括了不少容鳳儀的獨照,有含笑帶怨的模樣,還有那令人神迷的含情脈脈……
他在想,會是誰?
前些日子莫迺傑這小子曾經透露訊息說,有許多人對於容鳳儀十分感興趣,不單是她的身份、甜美的外貌引來覬覦,甚至還謠傳她身上有個千年稀世血玉,當地的黑手黨份子還發出密令鎖定她為目標。
不行,她們的穿着打扮太過特立獨行了,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讓她們時時暴露在危險中,這簡直比砧板上的肉還弱勢。
明天一定要讓她們換下這身打扮,而他的東行計劃也得暫緩了。
☆☆☆
一大清早的,他便急忙帶着她們出門,難道小偷已經落網?
“君毅大哥,我們要去哪兒?是不是竊賊已經被捕?”容鳳儀問。
貪睡的晴兒還在夢周公呢,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因為要她醒來除非請雷公來叫她起床。
“不是,別叫晴兒了,讓她睡吧!”
下樓上了街,沈君毅才說明。
“你這身打扮太過醒目了,容易遭宵小份子覬覦,況且你又是外地人,更是這些惡霸下手的好對象,所以我帶你去買些衣服,多少可以掩人耳目,一方面也好確保你的安全。”
容鳳儀頓覺一陣窩心,打小大家是疼愛她,所有的一切全依着她的性子,而眼前這老擺着一張嚴肅老臉的沈君毅,卻在時而嚴謹、時而輕蔑外,不忘對她的安危多作考量,這讓身在異鄉的她好生感動。
許多時候她不是不怕,而是過去被保護得太好,她想掙脫大家的保護,看看自己飛出富麗堂皇的籠子后,是不是能夠堅強的活下來,她不希望自己是朵溫室里的花朵,所以來到威尼斯后,她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來。
現在面對沈君毅這不善花言巧語的男子,她卻覺得他為她做的一切比什麼都還叫人窩心,即使他不會哄人,但是卻踏實得叫她心安。
“謝謝……”她仰着臉,輕吐一聲謝意。
只見沈君毅的臉部線條略有變化,卻故作鎮定的冷着臉不再多言。
容鳳儀悄悄的加快步伐,企圖離他更近些,而優君毅亦貼心的放緩腳步,不讓她跟得辛苦。
走了一段路,街上靜用像只有他們兩人,沈君毅突然出其不意的握住容鳳儀的手,依然昂首闊步的往前走。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容鳳儀有半晌的閃神,他熾熱的手心熨燙着她的,他握得好緊,這舉動泄露了他也有不安的情緒。
兩人垂首一路上沉默無語,交握的手卻像是傳聲筒,早不知把多少情傳遞殆盡。
一家家的店都見他倆的身影穿梭,沒有太多的言語交談,只能不經意捕捉到他們兩人的眉目傳情,那麼的含蓄內斂。
解下了那頭梳攏整齊的髮髻長辮,沈君毅在一家精品店為她挑了一支髮夾,簡單的原木髮夾,素樸得美麗。
“喜歡嗎?”一整天下來,他總算開口了。
“嗯,很雅緻。”看慣了手工精緻的金飾珠寶,可這支渾圓保實的木質髮夾卻深得她的心,因為是沈君毅為她挑選的。
半逛半玩的來到鞋店,沈君毅認真的為她挑着鞋子。這雙鞋子要保護、承載着她,還要陪她走許多路,自然要挑雙舒服的鞋。
她坐在店內的沙發椅上,看着眼前新奇的店內裝置,玻璃的沁涼、簡單的佈置陳列着許多鞋子,不同於她打小穿慣了的繡花旗鞋。
很多時候她不得不對這異鄉的一切感到有說不出的欣羨,牆上的按鈕一壓,屋子頓放光明,銀色的轉頭一旋,汩汩的水傾泄而出,不用點蠟燭也不用挑水,若是阿瑪與額限知道了這樣的好東西,一定很新奇!
“來。”他伸手一揮招她過去。
“什麼事?”
“喜歡這雙還是這雙?”沈君毅指着架上的鞋款問。
好漂亮,簡單的花紋壓印在鞋面上,感覺軟硬適中,穿起來應該很舒服。
沈君毅拉來一張椅子要她上坐,隨即蹲在她面前托起她的腳掌,取下她的繡花鞋。
“君毅大哥——”她驚呼出聲,臉頰泛紅儘是羞怯。
他托着她的腳掌不給逃。
“格格,”他戲謔的喚,“怎麼你沒裹小腳?”
容鳳儀的臉更是漲得通紅,的確,身為一位貴族格格卻沒有遵照禮儀裹腳實屬不該,然而她的家人們卻因為疼愛她而願意不顧世俗眼光。
“因為……因為阿瑪捨不得見我為纏腳而哭,所以交代額娘跟奶娘不準為我裹腳……”
她有點不安,擔心他也和所有的世俗之人一樣,非要她遵循時下女子的裹腳風俗,怎奈她年已十六,想要挽救亦為時巳晚。
沈君毅笑了!因為她煞是認真的回答這問題,“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其他的喜惡之意,這時代的女子不興裹腳的劣俗,否則你在威尼斯這段時間裏受到的注意絕對不只這樣。”
“為什麼?”
“裹腳是不人道的,而且既然是腳就該有腳的形狀才是,硬是纏成掌心不到的大小,那種刻意塑造的作為我無法苟同。”
說完,他將從架上取來的鞋子套入容鳳儀的腳。
她的腳白凈小巧,鞋子大小適中,“踏踏看,如果可以,再幫晴兒也買一雙。
“嗯,謝謝。”她謝謝他的愛屋及烏。
走出商店,驕陽讓容鳳儀不自覺的抬起手試圖遮陽。
“我們要回去了嗎?”今天她花了沈君毅太多銀子了。
“到後方的古董街去逛逛,你一定還沒去過。”
“古董街?”
“許多來自各國的奇珍異寶都在古董街,之前做當地生活記實採訪時常去,尋到不少好東西。”
顧不得手上大包小包的東西,沈君毅還是堅持要騰出一隻手拉着她,不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過大。
在這裏就像是地球村,有歐美的東西,也有東南亞的東西,還有許多琳琅滿目的新鮮貨,每一樣都讓容鳳儀愛不釋手。
郎大人說得沒錯,他的故鄉的確很好玩,雖然跟他形容的有點出入,但是還是讓人時時都處在感受驚奇的狀態。
“郎大人?”
“是啊!郎世寧大人是我們家的好朋友,這一次我會陰錯陽差的來到威尼斯,全是拜他和他的朋友——鬼才大哥所賜。”
“郎世寧?”沈君毅錯愕,“你說的該不會是在歷史上留名的外籍畫家——郎世寧吧?”
“你知道他?他是很喜歡畫畫,就連皇上都對他的畫作愛不釋手呢!”
“鳳儀,能告訴我你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嗎?”
她的來歷實在太令人驚訝了,除了荒謬還是荒謬,雖然她一再說自己是大清格格,他仍嫌論證不足,可是見她如此熟稔的談論歷史上的名人,他真覺得不可思議!
她先是笑得神秘,“郎大人有個朋友叫鬼才,他製造了一架時光機,而我因為渴望一游郎大人的故鄉,才央求鬼才大哥用時光機送我到他的故鄉來瞧瞧。”
“但是你來的年代卻不是郎大人的年代,這已是郎大人兩百多年後的年代了。”
“我不知道,因為我是和兄長們一道來的,誰知卻失散了,只有我跟晴兒來到威尼斯。”
她有些苦惱,因為離家也有好一段時間,可她和兄長們卻始終遇不上彼此,也找不到回清朝的方法,難道她只能坐困愁城?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中,天空頓時烏雲密佈,不一會兒的時間,滂沱大雨就這麼毫不留情的傾盆而下。
“快回去,要不又要感冒了。”有了上次落水感冒的紀錄,沈君毅可不希望又來一次。
☆☆☆
先前遭了竊賊,隨行的錢財衣物完全沒了,現在生活全都仰賴沈君毅一人,再怎麼說,他們也是非親非故,得好厚着臉皮賴上他,為今之計,就是把身上僅剩的幾件首飾變賣,好換點錢。
“晴兒,我出去一會兒。”
“格格,等等我。”
“你甭跟了,我出去一會兒去便行。”
“格格,你要去哪兒,怎麼不帶晴兒一塊兒?”
“你腳程慢,若君毅大哥問起,就說我到古董街去逛逛。”不讓晴兒多問話,容風儀便匆匆離去。
不過半響,說曹操,曹操到,沈君毅回來了。
“鳳儀——”他喚。
只見晴兒迎出門,“公子,我家格格說她要到古董街去了。”
“她一個人出去了?到古董街做什麼?”沈君毅擔心。
多方打探,莫迺傑要他多注意容鳳儀的安危,因為消息顯示黑手黨的確是銷定她當作目標。
“這磨人精——”他又氣又急的,“晴兒,把門關上,我去尋她回來。”
他不知道黑手黨為什麼下密令要逮她,鳳儀身上根本是身無長物,傳言中的血玉即便是有,也已經落入歹徒手中了。
☆☆☆
“有人在嗎?”容鳳儀來到麒麟坊外,猶豫着該不該進去。
“誰?”裏頭有個年輕男孩聲音。
一陣雜沓腳步響起,總算見到人。
“有什麼事?”這裏難得看到這樣眉清目秀的中國女孩,阿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小師傅,我這兒有幾件首飾,是不是可以典當變賣些現金?”
“這……”最近怎麼老有這些前清寶物拿來店裏變賣,偏偏要等的人老不出現。
“阿璽,前頭有什麼事?”老者的聲音沉沉緩緩而來。
“師父,有位年輕的小姐要變賣一些古物飾品。”
只聽聞老者往前方店面的方向移動。
掀開門帘出來的老先生自發蒼蒼,一副長壽健康樣,不說話,只是用那雙精準稅利的眼睛不住的看着她。
容鳳儀心裏正納悶着,老闆突然口中喃喃說道:“眉清目秀、舉止端莊、嬌媚不妖,姑娘身份非富即貴。”說完,眼睛還不忘發出一記凌厲的視線。
“多謝老闆美言,鳳儀只是平凡人罷了。”
“來到麒麟坊有什麼事情?”
“老闆,我想變賣這些東西。”她直言不諱的表明來意。
“等等,不賣——”聞訊趕來的沈君毅及時阻止了這件交易。
“君毅大哥……”她原以為他得下午才會回來,才隨口交代晴兒自己到這到來了,沒料到他這麼快就趕來。
“回去再說。”沈君毅有些惱怒,因為她的見外。
“但……”
沈君毅的眼神凜然,像是在告訴容鳳儀,再與我爭執下去,我只得強行帶走你了。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陳老闆卻突然對沈君毅說:“你總算是現身了,老翁我等了你好久。”
聽聞陳老闆的話,容鳳儀與沈君毅兩人同時回過頭來,同樣的困惑不解。
“阿璽,我們要等的人已經到了,順便把這姑娘的東西取來。”轉而對這兩人說;“來,我們坐下來說。”
跟隨着陳老闆的腳步,三人一同走入麒麟坊後頭的廳堂。
斑駁的本桌上已經陳列着茶水,桌上還放着一隻包袱,生性聰敏的容鳳儀馬上了解這隻包袱是她的。
“怎麼會在這裏?”她問。
“坐下來再慢慢說。”陳老闆態度沉潛的回答。
入坐了半晌,陳老闆卻只是不斷盯着兩人看不發一語,沈君毅着實納悶着,他和容鳳儀都一樣,一顆心被懸着。
“嗯……”陳老闆一陣沉吟,抽了一口煙草后道:“我在等你。”
“我,為什麼?”孑然一身的他乍聞有人再等他實在很訝異,而巨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翁,太弔詭了。
他沒回答,逕自把那隻包袱解開,推到容鳳儀面前,“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容鳳儀沒想到這些東西能失而復得,令人驚訝的是他竟知道這是屬於她……這種種跡象都顯示出一個結論。
她翻翻那堆首飾、珠寶,倒沒有欣喜若狂的感覺,反倒是面前深不可測的老闆勾起她無限的興趣。
又是一陣的沉默……
陳老闆從懷中取出一塊血紅的玉石,晶瑩剔透的質地、艷紅賽血的色澤。
“雖然這血玦是從包袱中取出來的,但是它該屬於你。”他把血玦推到沈君毅面前。
現在是怎樣?這東西怎會屬於他?他向來不收集這樣名貴的東西。沈君毅不由得冷笑着。
“拿去,我苦等許久就是為了把這血玦交到你手上,這千年血玦會為你解開前世今生的感情,但萬萬不可以留在這姑娘身上,否則會招來血光之災。”
血玦,她當真有顆千年血玦?如今血玦的消息曝光,豈不為她招來殺身之禍,她何辜,只因為旁人的貪婪?
“術士之言不足採信。”沈君毅反駁,他想帶她離開。
“坐下!”老者威嚴的制止他的離去,“這姑娘顛倒天地時空來到這不屬於她的年代,身上還帶着血玦,若不速速回返,恐有危險。”
他的話讓容風儀一陣錯諤,他知道她是……
“你恭親王府的小格格,而你——”他頓了下,“你乃前朝重臣,領着船隊七下西洋,你倆當時有段無果情緣,怎奈姑娘執着太甚,以至於造成這數百年的糾葛不平。”
“七下西洋……”沈君毅喃喃低語,心中不斷的斥
說荒唐,如此一來他豈不成了明朝聲名遠播的三寶太監鄭和?
莫道荒唐直道荒唐,這種種說辭實在難以讓沈君毅信服,單憑這血玦,他如何採信?
然而一旁的容鳳儀卻因驚愕而靜默無語,他知道她是恭親王府的格格,還說君毅大哥是明朝的鄭和將軍……怎麼會這樣?
“身為元世祖忽必烈所封咸陽王六世孫的你,十二歲時因家道中落,不幸遭明軍閹割,被送入皇宮與幼年成祖朱棣為伴,日後朱棣叔竄侄位,你一路跟隨他受到相當倚重,才被賜姓為鄭。成祖為了探尋建文帝下落,命你下西洋,這一來一往倒成了宣揚國威的重任。
眸光一換,挪移至容鳳儀身上,“當時你是伊斯蘭公主,與他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因驟變失散多年後,兩人終於在南京太倉的瀏家港重逢。你始終傾慕於他而執意跟隨左右,然而他已為閹臣,為了不負你,他狠心逼退。無奈當時你的家人慾假你取得富貴,卻始終不得,一怒之下將你販給青樓,對鄭和痴心甚篤的你為保清白,終沒引毒自盡。”
容鳳儀一顆眼淚驟落杯中,引起漣漪……
為什麼相愛的人卻無法白頭,那百年後的今天,他們能突破一切再聚首嗎?眼淚撲簌簌的落個沒完。
見她心傷不已,沈君毅沒來由的煩躁,拉着她便要離開。
“回去,晴兒還在等你。”
“君毅大哥……”她梨花帶淚。
沈君毅將東西攢入容鳳儀懷中,強行將她帶回。
“帶着血玦,這血玦會引領你們重返當年的記憶,好了卻過去陰錯陽差的情債。”老者的聲音清楚的傳入兩人耳中,容鳳儀想回頭,卻叫沈君毅制止了。
回程,兩人都沉思在那前世今生的故事中,一路沉默而歸。
☆☆☆
南京太倉瀏家港。
平靜的小港口因為一件大事而熱鬧沸騰着,即使是夜晚,港口依舊是燈火通明,當地的人莫不欣喜若狂的爭相目睹當時最雄偉的船,這樣的盛況空前,將整個港口擠得水泄不通。
“快,快去看,皇上下令要鄭和將軍出海的船隊已經在港口了。”
瘦弱的水映妤隨着人潮被推擠至港口,她想掙脫離開,要是舅母尋不到她,鐵定要大發雷霆的,可是無論如何,她還是被洶湧的人群牢牢的困住動彈不得,只得跟着人群的方向行動。
“是將軍,是大將軍在校兵耶!一人群中有人嚷着,隨即萬眾馬上安靜下來,用一種極為神聖的態度看着這難得的景象。
水映妤順着大家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名英挺的男子站在最前方、一旁還有不少隨從駐足守候,個個都是英姿挺拔的威武神態。
“下來了,將軍下來了。”有人興奮的喊。
雖看不清楚,但是民眾亦開始爭相膜拜這空前絕後的領導者,想着他就要領着千萬士兵下西洋,這對平凡的百姓而言是何等盛事!
又是一陣更劇烈的推擠,完全無立足之地的水映妤實在苦不堪言年,眼見她就要跌倒在人群腳下,成了被眾人踐踏致死的冤魂,忽爾一隻手臂拉了她一把,讓她免於這悲慘的死法。
就在此時,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了……
“小心點,快回去吧!”
水映妤仰起頭看着她的救命恩人,那模樣威儀天生、氣度恢弘,望着眼前如天神般的人,她痴痴傻傻的說不出話來。
“將軍,該走了。”
“嗯。”他穩重的應着。
臨走前,他又不禁回頭一望,鄭和覺得這丫頭好眼熟,彷彿在那兒曾經見過面,而且她手上有一條伊斯蘭銀練,讓他倍感親切。
伊斯蘭,那是打從十二歲后,就不敢再想起的回憶……
怔忡的水映妤驚訝的看着他的身影,他是將軍,剛剛拉了她一把的人是將軍,他和善的語氣就像從前的小哥哥,那個被明軍擄走的小哥哥。
水映妤好懷念小時候,至少那時的她不但有小哥哥,還有疼愛她的父母,不會有人欺凌她,可現在不單單舅母討厭她,就連舅母家的表兄都當她是掃把星,她咬着牙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孩提時的小哥哥,因為他們有着純真的白首之約,她是那麼的深信不疑。
在隨從、士兵的簇擁下,鄭和邊走邊想,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在心底浮現,說不定他真見過這女孩呢!只是……到底是何時呢?
當下不遠處,一記拔尖的嗓門發過重重的民眾,筆直的傳遞着那凄厲的呼喚。
“水娃兒,你這小掃把星——給老娘跑去哪裏野了?!還不趕快給我死回來。”
完了,是舅母在找她了,看來回去后又免不了一頓好打,她水汪汪的眼神寫滿驚恐,怎麼辦?怎麼辦?她想躲,卻一時間找不到可躲的地方,雖然這裏四處是人群,但是聰明人都會躲開這種家務事。
水娃兒,那女孩也叫水娃兒……
孩提時的記憶一下子都鮮活起來,十二歲以前,當明軍未入侵他的家園時,他有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就叫水娃兒,她是伊斯蘭的公主,是他的小寶貝……然而十二歲后,他的世界就是天旋地轉的驟變,他沒再想過那時甜蜜的回憶,因為怕自己無法在明宮內活下去。
鄭和停下腳步猛的轉身,炙熱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尋着方才被他搭救的贏弱的身影。
“將軍——”土兵們不解他這舉動。
“別等我。”說完便往來時方向往回找尋那個叫水娃兒的女孩。
“死丫頭,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是?老娘在這裏嚷得口乾舌燥,你還敢躲,再不出來,我就打得你出不了門。”粗鄙的叫罵在人群里尋找着那個叫水娃兒的小女孩。
怎麼辦?人潮漸漸散去,她就要躲不了。水映妤一張小臉寫滿恐懼,眼淚淌掛在臉上。
“被我逮到了吧!還躲——”舅母如兇猛野獸似的鎖定水映妤,她已經暴露在危險中。
還在猶豫的她猛的回過頭,瞪大無辜的眼睛,她那兇狠的舅母正站在她的面前,兩手叉腰,準備隨時衝上前來賞她一記左右開弓的巴掌。
水映妤緩緩的往後退,她像是落網的獵物,在網中掙扎作困獸之鬥。
“還要跑,當心老娘抓花你的臉——”水映妤的舅母活像個母夜叉,邁開腳步預計近身就要給她一頓好看,管他是不是在大街上。
水映妤心知她無處躲了,只得認命的接受。
眼見巴掌揮來,她無助的閉上眼睛,等待頰上的刺痛喚醒她的理智面對現買的理智。
許久,那永難磨滅的刺痛卻未如期摑上她的臉,她不確定的睜開眼,只見舅母的手被前一刻才教她一命的將軍狠狠的扣住。
“哎喲——我的手要碎了——”
“將軍……”她也傻了。
鄭和看都不看拔婦一眼,深邃的眼眸直盯着水映妤,“你是水娃兒?是我的公主水娃兒?”
公主水娃兒……這蔫稱有多少年不曾聽聞,眼前的他識得她的身份,他知道她是水娃兒!
“你是……是小哥哥?”她不太肯定,因為她做夢也沒想到她的小哥哥就是人人口中的鄭和將軍,就算他被賜了姓、換了名,可是水映妤仍是執意稱呼他的小名。
“真的是你,水娃兒!”甩開蠻婦的手——一個箭步鄭和來到水映妤面前。
有多少年了,他們的家園殘破后,他進了宮服侍幼年時的當朝皇上,他的族人四散音訊渺茫,而今能再見到他視為珍寵的水娃兒,真是三生有幸。
兩人激動相擁而泣,不肯分開須臾。
封閉許久的心在這一刻流泄出最深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