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剛走出戴高樂機場,隨即有一輛黑得發亮的高級房車停在他們面前,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

“歡迎來到巴黎,先生、夫人。”他有禮地傾身道。

夕影下意識地仰望丈夫,似乎對突然出現的車和人感到意外。

伊藤辰介微微一笑,伸手輕攬妻子的纖腰,在中年男人的示意下坐上車。

“我們去見一位朋友。”他探向她的粉頰,替她理順被風吹亂的髮絲,“你見到一定會很高興。”

“我認識的嗎?”

“可以這樣說。”他笑,略略一頓,道:“是JC·埃佛瑞蒙德。”

她一愣,彷彿一時沒有消化完他的話,緊接着,雙眸漸漸睜大,閃耀着欣喜的光芒。

“我們現在去見J.C.埃佛瑞蒙德?”她望向丈夫,激動和驚喜溢於言表。

“是的,去見貨真價實的J.C.埃佛瑞蒙德。”看見妻子歡喜雀躍的表情,他的唇角情不自禁地上揚。

夕影笑得很燦爛。她噙着淺淺的笑意,靠着丈夫的臂膀,望向窗外,才發現天空早已黯淡下來。

“下雨了。”她嬌呼。剛剛還晴空萬里,眨眼間就大雨滂沱。

“你像巴黎的天空。”伊藤辰介望了一眼窗外,俯下頭,優美的薄唇揚起一抹溫柔的笑容。

“為什麼?”夕影揚起頭,疑惑地問道。

“因為我的小妻子動不動就流淚……”他憐愛地低語,伸手滑向她的腰際,收攏着,讓她更貼近自己。

夕影紅唇微微抿着一抹笑,順勢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巴黎常下雨嗎?”

“陰雨天較多。”他低笑。

車子經過一個廣場。廣場上站着很多男男女女。每人舉着一把傘,痴痴立着,那種愛的期待,令人感到一種無聲的震撼。

夕影會心地笑了,望着那幅動人的畫面漸漸遠去。

房車停在郊外一處樹林間隱秘的高級宅邸前。

伊藤辰介輕擁着妻子,在僕人的帶領下走進富麗堂皇的大廳。

“別緊張。”他俯下頭,親親她粉嫩的臉蛋,溫柔地安撫道。

話剛落,迎面走來一個人。

夕影抬眸望去,看見一個兩鬢髮白的老者向他們走來,筆挺的西裝,優雅的氣質,儒雅的風度,讓夕影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走上前。

“歡迎您來到巴黎,夫人。”老者優雅地傾身行禮。

“您好!”夕影得體地回禮,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和興奮,“久仰您的大名,特別是《守戀天使》轟動巴黎藝術界后,我一直期望能見到您。”

老者一愣,溫和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很抱歉,夫人,您認錯人了。”

夕影還沒反應過來,腰被攬入一具熟悉寬厚的胸膛中,“影兒,這位是米修爾,荷蘭皇室貴族最優秀的管家。”

夕影臉蛋一紅,才發現自己弄錯了對象。

這時,一個高大優雅、渾身充滿尊貴氣息的男人緩步走出大廳,他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您好,夫人!”他微傾身,執起她的縴手,象徵性地俯下頭做親吻的動作。

“你好!”夕影這下變乖了,以靜觀動。當他抬起頭時,夕影眨了眨眼,認出他是出席在婚禮上的其中一個人。她下意識地微仰頭望向身側的丈夫。

伊藤辰介抿嘴淺笑,“這位就是J.C.。”

夕影微啟紅唇,“可是……出席婚禮時……”他們是雙胞胎嗎?

“出席婚禮時,他的身份是倫迪·亞歷山大,現在是J.C.埃佛瑞蒙德。”

“有什麼不同嗎?”她迷惑地眨了下眼。

“想在蜜月時給你驚喜。”他寵溺一笑,“在婚禮上,怕你太過興奮,繞着他轉,而忘了禮壇前的我。”含笑的嗓音飄在她耳畔,帶着濃濃的揶揄意味。

夕影羞紅了臉,埋入丈夫懷中囁嚅道:“才不會。”耳際隨即響起一陣低沉渾厚的笑聲。

“以後,J.C.就是你的繪畫老師。”一會兒,伊藤辰介收住笑,輕輕放開她。

“真的嗎?”她欣喜地轉頭望向J.C.。

“是的,夫人。”J.c.始終保持着溫和的笑容。

“不過要先休息,才能去看作品。”伊藤辰介扳過她的身子,摸摸她的粉額,審視她眉間的倦意。

雖然神情洋溢着欣喜興奮,但夕影還是柔順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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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巴黎,馥郁而風情萬種。

漫步在香榭麗舍的法國梧桐下,溫暖的陽光滲透過寬大的葉子,灑落身上,宛如冬天的咖啡一樣。

夕影穿一件高領棕紅毛衣,深褐色的燈芯絨短裙和長靴,舉手投足都芳香四溢,笑容柔美迷人,盡顯獨特的優雅和美麗。

滿天的梧桐樹葉從她身後飛舞而下,伊藤辰介溫柔地為她披上克里斯汀·迪奧的厚實披肩。

一時間,她成了世界上最古典高雅、雍容華貴的女子。

廣場上,鴿子在人們周圍悠閑地飛來飛去,時而跳上跳下,“咕咕”地親昵着;一些老人坐在木椅上小憩,一些人手捧着小說或是詩集細細品味着,盡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撫慰和精神上的滋養。

孩子們在一邊的草地上奔跑歡叫,吹肥皂泡,騎小單車;一個小女孩正親吻着一條穿着高領毛衣、染了一頭紅毛的小狗;一個小男孩在饒有興緻地追趕着一隻鴿子,妄圖抓住它……

夕影痴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嫣然笑出聲,然後仰起粉紅的臉蛋,望向一身黑衣的丈夫,嬌羞地開口:“我好想生個漂亮的小娃娃!”

望着妻子嬌羞的柔情,伊藤辰介內心一陣動容,遞給她一抹好溫柔的笑意。

“你還小,可以再等幾年。”他很想要個長得像妻子的女兒,但他不能太自私。

“我已經二十一了。”夕影輕聲抗議,臉蛋因為羞澀更加嬌艷動人。

他啞然失笑,帶着愛憐和寵溺,“還沒到,過幾天才是你二十一歲生日。”說著吻了下她光潔的額頭,然後將她下滑的披肩裹緊。

夕影笑得粲然。如果她想懷孕,他肯定阻止不了。

塞納河水靜靜流淌,墨綠而鮮軟。

藝術橋上,一個老畫家正埋下頭,專心作畫。

夕影走上前,望着老畫家手中的畫,主題是橋和水。老畫家始終沒有抬頭,專心致志地描畫著。那神情,夕影能讀懂。

她俯下身,挑了幾幅喜愛的畫作。當老畫家望向她時,望見了她眼中的動容,他笑了,因為他讀懂了這個女孩的動容。

“我終於明白了海明威那句話。”夕影仰首望向丈夫,然後望向塞納河,輕輕吟道:“如果你夠幸運,在年輕的時候待過巴黎,那麼巴黎將永遠跟着你,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宴席!”

“在海明威心中,巴黎的藝術早已超出了物質範疇,也超脫了時空限制;對你來說也是。”

伊藤辰介輕輕擁着她,溫柔地親吻她的髮絲。第一次,他就看懂了這個美人兒輕靈純美的內心世界,她的清澈純潔,能洗滌他內心的一切沉重、孤寂和黑暗。

燈光下的巴黎分外迷人。

高雅餐廳里,流瀉着悠長的古典音樂,水晶燭台里的焰火閃着釅釅的光,滿盛酒汁的酒杯宛如綻放的金色鬱金香花,晶瑩透明。

夕影紅唇微彎,漾着柔婉甜美的笑容,鬱金香型酒杯里的葡萄酒讓她心動不已。可是凝視了好一會兒,她依然沒有任何動作。

望着妻子對那杯晶瑩剔透的酒汁欲迎還拒的有趣神情,伊藤辰介不禁失笑出聲。

“這種葡萄酒味道很清甜,不濃烈。”

“可是……會不會醉?”有過一次經驗,讓她心有餘悸。

“不會。”他深邃的眼眸漾着深深的笑意,“會醉的酒,我不會再讓你碰。”眼中的笑意轉為愛憐的柔情。

有了丈夫的保證,夕影綻開滿意的笑靨,輕握酒杯,一股清新的花果香味飄入鼻。她小酌一口,發現那感覺像酒卻不濃烈,如絲綢般光滑,從舌部向四周鋪展,接着是一種透心的潤澤。

“感覺好淳。”她笑得醉人,又輕啜了一口。

伊藤辰介優美的薄唇勾起迷人的弧線,寵愛地笑道:“不過可不能喝太多,知道嗎?”畢竟是酒。

夕影輕點頭,唇邊噙着一抹滿足的笑意。

這時,兩個西裝革履的人走上前來,其中一個是氣質優雅的中年男人。當中年男人在他們前方停住,身後的人上前幾步,將手中兩個精緻華麗的絨布盒子放在桌面上。

中年男人有禮地開口:“伊藤先生,這裏有兩條項鏈,請挑選。”

伊藤辰介溫柔的目光從妻子身上移開,投在桌面上的盒子時轉為深沉。

“我想你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對方微傾身,“戴爾蒙先生說,獨一無二容易,渾然天成可遇不可求,有緣與否,在於‘櫻花之戀’和令夫人的選擇。”

“這是……”夕影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送給你的生日禮物。”伊藤辰介轉向妻子,溫柔地道。

“我已經收到最好的禮物了。”夕影抿嘴而笑。

“JC的事不能算。”伊藤辰介輕柔地接話。

夕影輕搖頭,“不是,是你。”她笑得很甜,“你是我今年生日收到的最好禮物。”

伊藤辰介一愣,隨即失笑出聲,“那麼,我這個禮物額外附帶一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打開看看。”他誘哄着。

既然丈夫這麼堅持,夕影只好拿起其中一個盒子,輕輕打開,無數道絢麗耀眼的星光馬上從裏面放射出來。

一條晶瑩剔透的項鏈靜靜躺在絨布上,櫻花鏈墜,絲毫看不見晶體生長線,散發著無可挑剔的晶瑩光芒。啟蓋乍現的星光漸漸斂去璀璨的色澤,項鏈漸漸流漾着輕靈純美的光彩,緊接着流轉為一股溫柔的氣韻。

她雙眸綻放着欣喜的光彩,情不自禁地伸出嫩白的縴手拿起那串項鏈,頃刻間,她彷彿感覺到那股溫柔的氣韻繚繞在她的手指上,隨即流漾到手心。

“溫柔的感覺!”她驚呼,“好像能觸摸到它的光芒!”

“喜歡嗎?”伊藤辰介笑了。

“喜歡。”她開心地點頭。

中年男人眼中猛然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卻只是有禮地開口道:“夫人,還有另一條。”

“不用了,我喜歡這條。”她微笑道。

“夫人,也許這一條更能讓您滿意。”對方勸道,說著打開另一個盒子。

一陣絢麗奪目的光芒折射出來,迷亂了大家的視線。同樣的款式,同樣的櫻花鏈墜,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伊藤辰介微微眯起眼。

項鏈顏色美麗燦爛,光澤強烈耀眼,是透明度佳、質地上乘的最珍貴鑽石,櫻花鏈墜切割得十分完美,散發著絢麗奪目的光彩,無可挑剔。一看就知道是價值連城的鑽石項鏈。

“夫人喜歡哪一條?”中年男人微笑着問道。

“還是這一條,謝謝!”她有禮回笑。

中年男人眼中浮現笑意,問道:“能問一下,夫人選這條項鏈的原因嗎?”

伊藤辰介也噙着笑望向妻子。

“我覺得它很溫柔很溫暖,好像有生命一樣。”夕影不假思索道,語言神情中洋溢着驚喜。

“那麼,請夫人戴上。”對方傾身清道。

伊藤辰介起身替妻子戴上項鏈,那溫柔的氣韻瞬間化為璀璨的星光,乍然放射。

中年男人笑了,笑得欣慰,也笑得落寞。他從西裝內掏出一封雪白的信封,遞上前。

“這是戴爾蒙先生給兩位的信。”說著,他微微傾身,離開了。

兩人相視一眼,伊藤辰介打開信封內的信件——

伊藤先生、夫人,你們好!

我是奇斯·戴爾蒙,戴爾蒙公司的負責人,也就是剛剛離去的中年男人。兩位一定覺得奇怪,全球第一大鑽石公司的負責人竟然親自送貨上門。

對戴爾蒙公司而言,製造獨一無二的項鏈易如反掌,天然而成的“櫻花之戀”卻千載難逢。當我得知伊藤先生的要求是獨一無二和天然而成時,我知道您的目標是傳聞中的“櫻花之戀”。

“櫻花之戀”是稀世之寶,但關於它的一切只是道聽途說,無人知曉它的真實故事。

三年前,我和一個中國世交好友前往加拿大一座冰山上考察,不幸迷失在一片冰冷蒼茫的雪原上,當我們以為要葬身於冰山上時,突然看到一片溫柔的星光,在泛白的冰雪中,那星光竟然沒有被掩蓋,反而出奇地耀眼。我們朝着那道星光走去,半天後才看到光源位於一道細深的冰山峽谷處。

作為鑽石專家的我,以及身為生化科學家的好友,不可能放過這個奇異的現象。我們艱辛地下到山谷,發現了數顆鑽石,最讓我們驚奇的是,其中一顆宛如一朵晶瑩剔透的櫻花,完美得毫無瑕疵。後來我們沿着狹長的冰山谷走下去,竟意外地找到了出路。

好友將櫻花鑽石作了科學研究,發現它是深埋在加拿大零下100度氣溫的冰山下、沉睡了數億年的精華結晶。我將其他鑽石製成項鏈,配以這個櫻花鏈墜,作為他女兒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他委婉拒絕了,並表示只是希望在這條項鏈賣出時,告訴他買主。

一個月後,好友及其夫人不幸遇難,他們的女兒下落不明。三年來,無數世界明星、富商、皇室貴族願擲千萬美金,求取這條天然而成的“櫻花之戀”,我都拒絕了,為了懷念,也為了承諾。

我開始沒有拒絕伊藤先生的要求,最主要的原因是伊藤夫人是中國人。這條項鏈,原本就是要送給一個中國女孩。

但是,伊藤夫人能不能獲得這條項鏈,就要看“櫻花之戀”的選擇。如果它是喜悅的,那麼它願意跟隨夫人。

當兩位收到這封信時,“櫻花之戀”已經屬於你們。價值連城的項鏈不是夫人頸上的“櫻花之戀”,而是夫人沒有選擇、即將被毀棄的另一條項鏈,而伊藤先生支付的價錢也是這條項鏈的價值,因為,“櫻花之戀”是無價的。

祝福您,夫人!這些鑽石曾帶着我們找到了回家的路,同樣,也會給您帶來好運!

“很感人的故事。”良久,夕影才輕聲開口,“這是我收到的第二份最好的禮物。”

“它喜歡你。”伊藤辰介將她攬入懷,吻着她的粉頰,薄唇逸出憐愛的嘆息。

“它能給我帶來好運,而你能為我實現願望,這是全世界最好的禮物!”她靠着丈夫的肩膀,露出幸福的笑容,“不過,我已經想好明年的生日禮物了。”

“哦?”他笑。

“你會為我實現嗎?”她揚起期待的笑臉。

“當然。”他低啞道,俯下頭覆上她的紅唇,“什麼禮物?”

“一個小娃娃。”她笑了,甜美得似要滴出蜜來。

伊藤辰介怔住了,隨即輕笑出聲,望着她柔美恬然的容顏,他再次吻住那令他無盡眷戀的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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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一場集珠寶、古董、名畫於一船的盛大展覽會,在日本海上隆重舉行。

場內氣派堂皇,牆上的裝飾與帷幕、亮得像鑽石般閃爍的水晶燈、滿鋪的紅地毯、穿着整齊禮服的侍者、一切都顯得無比豪華高雅。來自各界的顯赫人士陸續登場,男士筆挺西裝,女士曳地長裙,宛如舉行一場隆重的宴會。

名畫前,一個氣質卓絕的長發男人,陪伴在一抹娉婷的倩影旁,耐心地陪着佳人欣賞畫作。

一個人走上前,在他身側站定,恭謹道:“先生,首相有緊急的事想和您談。”

伊藤辰介聞言,低下頭,溫柔地對佳人道:“我離開一下,很快回來。”

夕影仰起臉蛋,輕頷首,紅唇微微抿着一抹甜美的笑意。

伊藤辰介輕吻了下她的唇瓣,才轉身離開。與此同時,兩個高大的黑衣人立刻上前,守在夕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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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突然一陣刺耳的槍聲響起,一抹雪白的身影瞬間被染成一片血紅。

“影兒——”一聲凄厲的吼叫響徹天地,直升機上的男人雙目大瞠,慘白的臉上有着極度狂亂的悲痛,他身體的某個部分被炸開了,世界在他面前崩毀。

時間,彷彿驟然凝止,隨即緩慢流逝,血花飛濺,伴隨着飛揚的長發,纖弱的身子脫離甲板,宛如一朵染血的櫻花漂浮在空中,落下,沉入,消失在大海里……

幾條矯健的身影閃電般躍下海,當伊藤辰介瘋狂着要跳下直升機時,迅即被部屬鉗制住,駕駛員緊急呼叫救援部隊。

當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他視線中時,他肝膽俱裂,理智徹底崩潰——

“影武者,徹底毀滅!”

一道怵目驚心的鮮紅液體由他的唇角溢出,伊藤辰介意識漸漸模糊,“影兒,我的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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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塞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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