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車子奔馳而去,窗外的景象不是通往回家的路,余亞樺疑惑極了。

“我們要去哪裏?”

“陽明山。”

“哦?”他們在山上有一間別墅,視野很棒,可是由於他工作忙碌,他們已經好多年沒上山住了,平常就只有兩位管家會定期過去打掃。司煒今天怎麼會突然想到那裏去?

嚴司煒拍拍她的手,安撫着,“沒什麼,只是想帶你們去散散心。”

“喔!”

車子駛進私人車道里,停在這楝具有古老巴洛克風格的別墅前面。

嚴司煒微笑的抱起早已累癱的澄澄,“這個小傢伙,每天不是吃就是睡!”

“他還小嘛!”

他們將澄澄放在床上后就下樓了,嚴司煒從吧枱拿了瓶紅酒,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走到屋外的亭子裏。

“敬你!”嚴司煒舉起酒杯。

“謝謝!不過敬我什麼?”

“敬你這段時間以來的忍耐,我真是個渾蛋!”

余亞樺俏皮的皺皺鼻子,補上一句,“還是最可惡的渾蛋!”

“哈哈哈!沒錯!”嚴司煒再倒一杯,“最可惡的渾蛋跟你賠罪!”

她爽朗的喝下第二杯酒。這酒、這場景、這氣氛,依稀又回到了他們當初熱戀時的甜蜜。

“還記得這棟別墅本來要叫作什麼名字嗎?”

酒精釋去她的警戒,余亞樺笑着說:“是書園,還是婷園?好拙的名字!”

當初情意正濃的時候,嚴司煒曾提議要把這棟別墅以她的名字來命名,但是卻被她一一否決掉了。因為這麼詩情畫意的一棟房子,怎麼可以取了個“書園”、“婷園”般俗不可耐的名字?它會哭的!

沒辦法!她的名字不適合嘛!這是書婷最後的結論。

嚴司煒忐忑的心因為她的回答而得到救贖。

書婷,果然是你回來了!

看着痴痴望着她,卻一句話也不說的嚴司煒,余亞樺懷疑的問:“怎麼啦?哪裏有問題嗎?”

“沒有!”嚴司煒急急的否認,他不能冒着再失去她的風險。這一次,他會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親愛妻子。

余亞樺見他神色有異,擔心的問:“你又生氣了嗎?”

那她可得躲遠一點!雖然在她小小的發威后,這幾天他不再對她冷嘲熱諷。但是,萬一他老毛病犯了,又以欺負她為樂該怎麼辦?

她的怯色讓嚴司煒心疼不已,“別這樣,我不會再欺負你了!絕對不會!”

“真的?”

他的信用有這麼差嗎?

“真的!”嚴司煒無奈的點頭。

“打勾勾,騙人的是小狗!”

“啊?”她把他當成澄澄了嗎?

“不管!”余亞樺堅持地抓起嚴司煒厚實的手,小心的貼上自己的拇指,嘴裏念念有辭,“打勾勾、不賴皮、賴皮是小狗!耶,完成了!別忘了唷,下回你再欺負我,我就說你是小狗,汪汪汪!”

嚴司煒拉過余亞樺,擁着她。“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我相信。”她爽快的回答。

“為什麼?”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她還願意相信他?

“當然!”余亞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因為你說過愛我了嘛!”

“看來你對我十分了解。”他好感動!

“並不見得。有時候,我就覺得你像團迷霧,總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這一次,他不要再因為疏於溝通而造成他們兩人之間的誤會。

“嗯,最近公司還好嗎?”余亞樺挑了個無害的問題。

“慢慢上軌道了。剛接下我爸爸的位置時,有幾位跟了我爸爸一輩子的老員工,以開國元老自居,對我的決定處處質疑,惹了不少麻煩,不過那都過去了。”嚴司煒輕描淡寫的帶過。

“真是辛苦你了!”這些事他居然從來沒有提過,是不想讓她擔心吧。

“幸虧我身邊有一票得力助手,忠心耿耿的何秘書幫了我不少忙。”

“喔……”聽到何凱莉的名字,余亞樺喪氣的不想答腔。

“你怎麼了?不喜歡凱莉?”

余亞樺只是頭低低的搖着,不肯出聲。

嚴司煒親吻着她的額頭,輕笑着:“我承認凱莉能力很強,是我的左右手。但是她在我眼裏一直都是個秘書,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余亞樺嫣紅了臉,嘴硬的解釋,“誰問你跟何凱莉的關係了?人家才沒有在吃醋!”

“是嗎?那是我雞婆!”嚴司煒捧起她的臉,深情款款的允諾,“雖然在工作上,凱莉是不可或缺的助手,但是如果你不喜歡她,我隨時可以辭退她,換一個男秘書。”

“不用了,我相信你!而且我對她也沒有成見。”

心疼司煒獨自奮鬥的辛苦,為了顧全大局,余亞樺決定暫時不要揭發何凱莉的陰謀。

他的心在她這裏,那個女人再怎麼處心積慮,都只是枉費心機罷了。

依偎在嚴司煒溫暖的懷裏,靜靜的數着他的心跳,余亞樺滿足的閉上眼睛。“真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你的心愿就這麼渺小?”

“能和我愛的人相依到老,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不用華廈美屋?”

“只要有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就行了!”

“不需要萬貫家財?”

“錢夠用就好了!”

嚴司煒憐愛的說:“我供得起你所有的願望,不必這樣刻薄自己。”

嚴氏企業在經濟上已然獨佔贅頭,除了日月星辰,他能夠送給亞樺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不,只要我們一家人都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財富權勢畢竟留不住寶貴的性命。

嚴司煒點點頭,了解單純的她從來就不稀罕錦衣玉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他拼了命的想要寵她!

許久的寧靜之後,余亞樺憂心忡忡的問:“這樣的快樂,會不會太短暫?”

這般多情的丈夫,她已經失去多年了!此刻的濃情蜜意,總讓人覺得如夢似幻,好不真實!

自己用這副占來的身體,嘗盡這段時日的諸多辛酸,她真的已通過重重試驗,再一次獲得丈夫的疼惜了嗎?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那你以為我應該是怎樣的個性?”

“自然率真、自信爽朗!”這是十年前初識書婷時的感覺。他絕對不會再用那愚不可及的大男人主義,將她壓榨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傳統女性!

余亞樺訝異的說:“我們都過了做夢的年齡了,不是嗎?”

還記得他曾經說過:對結了婚的女人而言,生活是現實的。婚前的風花雪月,婚後凈成柴米油鹽。自然率真、自信爽朗只能存在於愛做夢的少女時光,結婚以後心智如果不能跟着成長,那麼自然率真就是幼稚無知,爽朗自信等同三八頑固。

經過日復一日的洗腦之後,她終於學會做個聽話、乖巧的妻子,因為只有這樣才是他要的!

從司煒是她的助教開始,他的話無疑是道聖旨,她從來不曾質疑過。

帶着薄繭的手掌慢慢的撫上她細緻的臉頰,低沉的嗓音裏帶着濃濃的不舍。

“我知道一時之間你還無法轉換過來。但是我要你從今以後活得自在,別再對自己那麼苛刻,也別理會我從前說過的話!活着,就是要高高興興的,對嗎?”

余亞樺開心的笑了,“今天真是讓我萬分驚喜!為什麼去了一趟廟裏,就出現峰迴路轉的變化?”早知道有此神效,那麼縱然有千般不願,她也會催他上山去祭拜自己的。

“因為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呀!”

“什麼秘密?”余亞樺惶恐的問,此刻方想起剛才毫不設防的對答。

天哪,該不會是……

瞬間慘白的臉寫滿了她的懼怕,嚴司煒想起母親的叮嚀,若無其事的拭去亞樺額上的冷汗。

“沒什麼,是覺圓師父的開示,她說:逝者以矣,來者可追。自從你,嗯——書婷離開之後,我自憐自艾了這麼久,也拖累了你和澄澄。是該結束無盡的自責,過嶄新的生活了。”

“是這樣子嗎?”好險!她還以為露出馬腳,違背了老神仙的交代!今後她一定要特別小心,才不會被司煒看出什麼不對勁!

“今天的祭拜是草率了點,不然我們下次再去吧!”嚴司煒存心戲弄她的有口難言。

“嗯——我想,書婷應該不會希望你常常專程過去……拜她。把她放在心上才最重要,對不對?”望着司煒嘴角揚起的譫意,余亞樺手足無措的解釋。

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恐懼,嚴司煒真摯的說:“沒錯,放在心裏才是真的!”他摟着余亞樺,無限感激的說:“幸好你一直在我身邊。”

“對呀!”心情一開朗,余亞樺笑着奚落他,“是誰說外面有很多的好對象啊?或許我應該慢慢挑,說不定會挑到更好、更大的寶石!”

“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嚴司煒攫住她的櫻唇。

他早該明白,只有書婷才會死心塌地的守候着他。

他欠她的,怕是今生都還不了!

***

電話鈴響,嚴司煒接了起來。“喂?”

“大哥,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嚴浚煒的聲音。

“有事嗎?”他們兄弟都不是熱情的人,彼此之間少有聯絡,總是把對對方的關心放在心裏。

“你們的事情都解決了嗎?”嚴浚煒關心的問。

“嗯!”

“聽你的口氣,好像很美滿喔!”嚴浚煒調侃。

“小子,除了挖八卦,你都沒有其他的事做了嗎?”

嚴浚煒哇哇大叫,“你怎麼這麼說!難不成媳婦才剛娶進門,就急把媒婆扔過牆啦!”

嚴司煒翻翻白眼,“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這傢伙,一扯就扯個沒完。

“說真的,大哥。我那天看到余亞樺也嚇了一跳,她真的有些怪怪的。”嚴浚煒正經的說。

嚴司煒忙問:“哪裏怪怪的?”他這個弟弟平常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其實觀察力敏銳得很。

“照理說,我跟她才第一次碰面。可是,我卻覺得跟她好像很熟,最重要的是,她的確很像書婷。”

浚煒也發現了?終於有人可以一起商量這件事了,他不必再自己一個人憋着難受。

“你會不會認為她就是書婷?”嚴司煒試探的問。

“怎麼可能!?”嚴浚煒驚訝的聲音傳來,“大哥,你瘋啦!”

“沒有,我只是猜測。會不會就有這麼微乎其微的可能,書婷因為舍不下我,所以用另一個樣貌出現?”嚴司煒悶着聲音回答。

嚴浚煒冷靜的分析。“大哥,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你仔細想想,在書婷過世的時候,余亞樺就已經成名很久了。換句話說,她們根本是兩個不同的個體,這是無庸置疑的。我能夠了解你懷念書婷的心,但是她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有死亡證明,還有骨灰罈可以證明裴書婷這個人確實死了!”

他的話讓嚴司煒堅定的心有些動搖,“但是——連你也認為亞樺酷似書婷,不是嗎?”

“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了!不可否認她的確蠻像書婷的,這也是你一開始會注意到她的原因,不是嗎?”嚴浚煒停頓了一下,嚴肅的問,“你到底是愛她這個人,還是愛她像書婷的這個部分?”

嚴司煒沉默了。

在沒有把亞樺跟書婷畫上等號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愛亞樺,而這跟愛書婷的心是不抵觸的。

在善田寺里,他第一次認知到亞樺可能就是書婷的時候,心裏有着如釋重負的狂喜!

那代表書婷對他的愛濃到生命都無法隔絕的地步!更代表他終究沒有變心,因為亞樺就是他深愛的妻子。他對亞樺難以克制的眷戀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但,浚煒說的也有道理。

他仔細的思索着足以證明亞樺身份的證據。除了母親的開示之外,就只有昨天她說出別墅的名字這兩件事而已,如果就這樣認定亞樺就是書婷,確實有些牽強。

他完全沉浸在書婷已經回來,他們終於團圓的狂喜之下。如果——亞樺真的不是書婷,那麼,這一切的欣喜都將變得荒謬可笑。

“喂喂喂!”另一端靜默許久,嚴浚煒擔心的直喊。

“等我想清楚再跟你說。”嚴司煒掛掉電話,陷入苦思之中。

余亞樺一下樓,看見的就是他眉頭深鎖的樣子。

“怎麼啦?”她小心翼翼的問。

嚴司煒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余亞樺靜靜的跟着。

嚴司煒與余亞樺驅車來到關渡橋上,一路上兩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誰也沒有說話。

將車子停在當時書婷出事的地點,嚴司煒下了車,靠着橋邊護欄燃起一支煙。

既然所有的不土牛都從這裏而起,那麼就在這裏弄清楚一切。

余亞樺從後面抱住望着闔黑河水的嚴司煒,默默的等着他先開口。她直覺他很不對勁。

“我一直在想,書婷從這裏失足落下去的一剎那,是以什麼樣的心境喊出我的名字。”香煙裊裊中,嚴司煒剛毅的側面顯得有些落寞。

余亞樺輕輕的嘆息,視線隨之落在河面上,“我想在遭遇危險的時候,喊出來的一定是心中的最愛。”

嚴司煒稍稍安慰,接着間出藏在心裏的最大疑惑。

“如果她的心裏有我,怎麼會貿然行事!?”他低沉的聲音里,隱隱有幾分哽咽。

她只能靠着他的背,感受司煒心底深處的不安全感。

余亞樺有着濃濃的歉意,卻只能化作沉重的一句,“對不起!”

她無法解釋,特別是在用余亞樺這個身份的此刻。

嚴司煒回身抓住余亞樺削瘦的肩膀,“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補償我所承受的一切嗎?事情發生之後,我一直認為書婷是為了報復!報復我的嚴厲指責、報復我把公事看得比她重要……所以她要以死來懲罰我!”這個想法讓他痛苦了好久好久!

“不是你的錯!她從來就不曾怪過你,當然更沒有存着要報復你的心!”余亞樺捂着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如此自責。

“沒有人刻意造成這個結果,一切都是命吧!”如果歷史重演,人當然還是要救的,只是她會更注意安全措施,不會再冒冒失失的置自身於險地。

聽出她的無悔,嚴司煒難以置信的追問,“當時現場有警察、有救難隊員、甚至還有許許多多看熱鬧的民眾,有必要逞這個英雄嗎?”

他不能理解,有必要衝動的為了素昧平生的人,而賠上自己最寶貴的生命嗎?

“兩條人命,以一個人去抵,值得的!”余亞樺坦然迎向他的不贊同。“如果是你,看到那麼可愛的娃娃就要被剝奪活着的機會,你也一定會不忍心的!”

她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着,失去理智的媽媽殘忍的毀掉孩子生存的權利?

“所以,她就可以置個人死生於度外,完全不在乎我們父子的感受?”

該死的她!居然可以這麼自在的談論書婷的死亡,冷靜的好像事不關己。彷彿只有他一個人承受與愛侶死別的椎心之痛!

嚴司煒眼底藏不住的傷痛,讓余亞樺跟着紅了眼眶。

“失去了你們,她同樣傷心欲絕、同樣痛徹心扉、幾度斷腸。對你們,她同樣有着割捨不下的深深牽挂……”當時揪心的回憶,讓余亞樺悲泣的難以自己。

她無意間的自白,令嚴司煒喜不自勝,他緊緊的將悲痛的余亞樺擁進懷裏,狂喜的喊道:“你承認了!你終於承認了!書婷,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不!你瞎了眼嗎?我是余亞樺,不是裴書婷!”亞樺推開他,斷然的否認。

“書婷,你這是何苦呢?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麼不肯與我相認,還讓我們彼此折磨了這麼久?”

余亞樺雙臂環胸,態度強硬的堅持,“我、不、是、裴、書、婷!”

她堅決的否認到底,讓嚴司煒忍不住動氣。

“看着我為了你心神不寧,這樣很好玩嗎?不管你是不是書婷,我都是愛你的。但是請你老實告訴我,別再讓我陷入亞樺跟書婷的迷思之中掙扎,讓我能夠清楚的知道,自己未來到底是跟誰過日子!”

嚴司煒早已把覺圓法師的殷殷交代拋在腦後。經過浚煒的提醒,他對於亞樺的真實身份,不再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

還魂畢竟是不可能的事。雖然種種跡象都證明她是書婷,但是畢竟她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萬一、萬一她真的不是書婷……

看着他的迷惘,余亞樺仍鐵了心不肯鬆口,“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是余亞樺,我不願也‘不能’當裴書婷。不管你是如何看待我們之間的感情,我都只能告訴你,愛上你,是我惟一的抉擇。至於將來你打算怎麼做,我不想過問!回去吧,夜深了。”

嚴司煒拉住她欲轉過的身子,企盼能得到確切的回答。

余亞樺神色凄然的回頭,“我是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別忘了過去這段時間,你一直是跟‘余亞樺’在一起的。能夠說的我都說了,除非你要再嘗一次死別的痛苦,別讓我再死一次,好嗎?”

她以為深愛着書婷的他,應該已經發覺她的身份了,因此才會有後來的親愛繾綣。嚴司煒現在的疑惑,讓她有着啼笑皆非的感傷。

嚴司煒思忖之後,豁然想通。她的身份其實已經昭然若揭,如果不是有所顧慮,她又何苦死不承認?

自己的苦苦相逼,豈不是硬生生的抹煞掉這些日子相處的種種?他的反反覆復才真的傷人哪!

“上車吧!我們回家!”

兩人都把這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擱在心裏,不再談論它。

“你能夠告訴我,那天,當我在辦公室毫不留情的轟走書婷時,她恨我嗎?”這個問題一直懸在心頭,總算有機會問出來了。

“哀莫大於心死。”余亞樺的回答令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不過,都過去了。也許……”她故意拖長尾音,令他惴惴難安。

清澈的美眸直盯着他,半晌才露出讓人心醉的笑。

“你還有機會彌補——不過可能得花上一輩子,你願意嗎?”

疑惑多時的問題得到解答,嚴司煒幽邃的眼裏溢滿柔情,“不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都甘願臣服在你腳底,只求換你一笑。”

余亞樺嫣然一笑,“肉麻!”

她無法想像卓然不凡的丈夫匍匐在地上的模樣。

***

將澄澄帶到老師家,余亞樺跟張老師說:“謝謝老師!澄澄為了今晚的露營,從昨天就高興的睡不着覺呢!”

“我也很期待跟小朋友舉辦一次特別的露營。”年輕的張老師說。

望着跟同學玩成一片的澄澄,余亞樺擔心的問:“真的沒關係嗎?我的意思是,老師一個人要照顧五個孩子,會不會太辛苦了?”

張老師露出甜美的笑容。“請您放心,還有我妹妹幫我。而且我們就在前院搭帳篷,不會有問題的。再說,這五個孩子平常都蠻乖的,所以我才放心邀請他們到我家來玩,請您儘管放心。”

“真是太麻煩你了!”余亞樺喚來澄澄叮嚀着,“要乖乖的聽老師和阿姨的話,不可以搗蛋喔!要是有事再打電話回家。”不舍的擁抱澄澄之後,看着他毫不留戀,立刻衝去玩的樣子。她無奈的嘆口氣,這孩子!

攬着失落的亞樺,嚴司煒跟送他們到門口的張老師點頭致意。“澄澄今晚就麻煩您多費心了,謝謝老師,再見!”

車子一發動,嚴司煒就笑她,“怎麼了?才一個晚上不在家,就捨不得那個小搗蛋啦!”

“你還笑我!你自己還不是放心不下。”余亞樺吸吸鼻子。

“孩子長大了,慢慢的就會開始有自己的社交活動。我們不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太多的呵護會阻礙他成長,偶爾也該放手讓他學會飛。”

“這些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一下子還不能適應……”

等紅燈的空檔,嚴司煒拍拍她交握在腿上的手,安慰着,“趁澄澄難得一天不在家,我們去吃個沒人打擾的燭光晚餐吧!”

“嗯!”余亞樺點頭。

嚴司煒將車子停到充滿法國情調的餐廳前。

香榭風情?洋也常常帶她到這裏!余亞樺差點脫口而出。一想到司煒對他一向沒有好感,她也就隱忍不提,省得破壞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和諧氣氛。

羅曼蒂克的氛圍、精緻的美食以及儒雅的司煒,余亞樺覺得好像回到從前……

“亞樺?真巧!”在侍者帶位的時候,程洋眼尖的發現他們。

“洋!”余亞樺的喜悅只維持了片刻,想起司煒在場,她尷尬的頓在原地。

嚴司煒本人倒是無所謂,反正已經明白亞樺的真實身份,況且他早就知道程洋的同志身份。

“程先生一個人?不介意跟我們同桌吧!”他大方的邀請。

“謝謝!”

程洋跟余亞樺使了個眼色詢問:雨過天晴了?她的粲然微笑說明了一切。

他們三個人在和樂的氣氛下談天說地。摒除先前對程洋的成見之後,嚴司煒發現程洋的確是個具有紳士風度的君子。

“亞樺,你怎麼改用左手吃飯?”程洋則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哇哇大叫,他們之前喝咖啡的時候,他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

余亞樺嚇了一跳,手裏的叉子不小心掉到地上。

她心中一驚,正當她不曉得該如何自圓其說時——嚴司煒黑眸里精光一斂,神色自若的幫她解圍。

“你不曉得左右腦需要均衡一下嗎?”

“哦?”程洋狐疑的看着她,亞樺莫名的緊張總讓人覺得不尋常,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

情急之下,余亞樺隨口問問題,好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今天怎麼會到這裏?”

“是那些法國人約我到這裏簽約。”一講到這難得的機會,程洋立刻就眉飛色舞了起來。

“簽約之後呢?你就真的要到法國了?”余亞樺急問。

程洋曾經說過,如果有機會前往法國深造,他決定出國去發展。而保羅也會跟他一起到法國,畢竟惟有在那個開放的社會,他們的感情才能得到祝福。

程洋不避諱的說:“嗯!後天的飛機,保羅也會跟我一起去。”反正嚴司煒早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了。

“這麼快?”余亞樺有些難捨。多虧他們這兩個好朋友,陪她走過難熬的低潮。

“中午才決定的,本來想要晚一點打電話告訴你。”看着她泛紅的眼眶,程洋跟着傷感。“別這樣嘛!大家以後還會再見面的,你難道不為我們感到高興?”

“你們要過得好好的喔!記得要常常跟我聯絡!”余亞樺含着淚祝福。

程洋開朗的笑,曖昧的眨眼,“沒問題!結婚的時候別忘了穿上我那套婚紗。”

“好!”

“我不準!”

嚴司煒一想到那件婚紗就一肚子火,“你就不能設計‘傳統’一點的婚紗給亞樺嗎?”問了好久,今天終於能夠當面質問他了。

程洋抿嘴輕笑,在接收到他射來兇狠的眼神之後,還不怕死的扇風點火。

“嚴先生不喜歡那件婚紗嗎?我個人倒覺得穿在亞樺身上挺完美的,它完全把她窈窕的身材展露無遺……”

看到嚴司煒太陽穴旁的青筋隱隱浮現,程洋瞄一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過去簽約了,告辭!”

在起身的時候,程洋向余亞樺眨眨眼,小聲的說道:“我說的沒錯吧,他肯定是愛死你了!”

“那傢伙跟你說了些什麼?”嚴司煒問道。

“沒什麼,只是一些祝福的話。”余亞樺心頭甜滋滋的。

“結婚的時候,不許你穿那件婚紗到處招搖。”

沒去注意他命令的口吻,余亞樺忐忑的問:“你的意思是——會有一場婚禮嗎?”

嚴司煒的俊臉難得的有點微紅。“那還用說嗎?”她現在的身份是余亞樺,當然得再結婚一次,才能夠合法屬於他。

余亞樺內心激蕩,卻故作冷靜地道,“我好像不記得曾經有人跟我求婚過。”

嚴司煒傾過身,溫柔的用他的吻訴說纏綿的愛意。

***

歷經幾個星期來沒日沒夜的辛苦趕工后,裴書哲抱着一大捆的圖樣跟筆記型電腦到嚴家求救。

“亞樺,我的姑奶奶!你也該逍遙快活夠了吧,快來幫幫忙,我真的不行了!”

“嗄?”開什麼玩笑!她是學企管的,對建築根本一竅不通。

“事務所里不是還有幾位建築師嗎?叫他們做就好了,難道請他們來當雕像的啊!”

“拜託!他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裴書哲拍拍手裏的圖紙,“這些大老闆可是指明要‘留德’的建築師親自完稿,再說合約里都寫得清清楚楚,不能違約的!”

“那你修圖就可以了,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我不再接事務所的工作。”余亞樺作最後的掙扎。

“你向來手快,只要你肯出馬,一下子就搞定了。”裴書哲湊臉過來,“再說,你瞧!我的黑眼圈再維持下去,恐怕都要被送進動物園當熊貓了!”

余亞樺噗哧一笑,“真的好難看。”

“對呀!對呀!”裴書哲趕緊把圖筒遞過去。“十萬火急,你就幫幫忙、做做好事吧!”

“真的很急嗎?”她有些心軟。

“當然!”裴書哲不由分說的迭出燙手山芋,“交給你。”

余亞樺拗不住,只好接了下來,“是你逼我的唷!”以前在家常看他畫,不過就是隨便看看,再略加修整。應該不會很難吧!

“先完成程億建設的室內配置圖。”裴書哲高興的交代。

余亞樺皺起眉:“室內配置圖?”

“對呀!可以參考我帶來的圖樣。”無事一身輕,裴書哲樂得蹲在一旁跟澄澄玩。

“圖樣?”

“在圖筒里。”

“喔!”余亞樺抽出圖筒里的一疊工程圖,一臉茫然的問:“哪一張?”

“什麼?”裴書哲愕然回頭,確定她是真的不懂,不禁哇哇大叫,“亞樺!你失憶啦?怎麼連室內圖眼結構圖都分不清楚?”

“我……”很難解釋。

裴書哲卻不肯放棄,追問着,“你是感冒了?發燒了?還是受到刺激了?”他霍然站起身,“不行,問題大了!我要帶你去看醫生。”

說完便不由分說的拉起余亞樺的手,就要衝出去。

大哥什麼時候變成老母雞了?

“我沒有生病,一點病都沒有!”余亞樺輕輕的抽回手,無奈的按按太陽穴。

“怎麼可能?你明明就忘了怎麼畫圖!”

嚴司煒正巧回來,看見了他們的爭執。

“亞樺沒有生病!”

“連你也這麼說?可是……”裴書哲儒雅的臉上滿是不解。

“她沒有事,我保證!”見他還想堅持,嚴司煒拍拍裴書哲的背,“亞樺只是忘記了關於建築方面的事,其他的都沒有忘記,不是嗎?”

在他灼烈的目光下,余亞樺心虛的點頭,“對呀!我只是忘記了跟建築有關的事情罷了。”

裴書哲不解的問:“全都忘記了?”

“全都忘記了。”拜託別再問了,她快招架不住了!

似乎聽見她無言的祈求,嚴司煒好心的解圍,“或許是工作壓力太大,對不對?”

余亞樺直點頭,“對呀對呀!一定是這樣沒錯!”

“反正又不回去做建築師了,不會畫設計圖一點關係都沒有,對不對?”

“對呀!一點關係都沒有!”

“反正你還記得我們就好了,對不對?”

“對呀對呀!記得你們就好了嘛!”

裴書哲愣愣的看着他們一來一往的回答。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那麼好了?”他錯過什麼好戲了嗎?

余亞樺羞紅了臉,低下頭來。

微笑的看着她的嬌態,嚴司煒拿起桌上的圖跟電腦交給裴書哲,搭着他的肩膀送他到門邊。

“晚安,大舅子。”

“呃?”嚴司煒有多久沒有喊他“大舅子”了?

看着他的呆樣,嚴司煒失笑的推推裴書哲,“親愛的大舅子,你還不回去挑燈夜戰,來得及嗎?”

對喔!“那我回去了,再見!”

完蛋了!連亞樺都不能幫他了!

嗚嗚嗚!浪費了快一個晚上的時間,居然一張圖都沒完成,好慘哪!

***

送走了裴書哲以後,嚴司煒轉過頭來,揉揉澄澄的頭,“澄澄今天乖不乖?!”

“乖!”澄澄大大的咧開笑嘴,爸爸現在都像以前一樣疼他耶!

看着嚴司煒若無其事的樣子,余亞樺忐忑不安的走到他面前。

“嗯——我忘了怎麼畫圖了。”他會不會趁這個機會追問她的身份?露出這麼大的破綻,她該怎麼自圓其說?

“我知道。”嚴司煒溫柔的將余亞樺擁入懷裏,輕嗅她的發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養得活你!”

“嗄?”就這樣?“你沒有問題要問嗎?”她不知不覺地說出心裏的疑問。她以為他會逮住任何一個機會逼問她,畢竟,他又不知道老神仙的叮嚀。

“你希望我問什麼?”

“不!”想到要面對他犀利的詰問,余亞樺就頭皮發麻!

嚴司煒在她頭頂笑開了,“我不在乎你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我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喔!”他理所當然的話讓余亞樺不知如何應對。

管他的!反正確定逃過一劫就對了!

一旁的澄澄不甘心被冷落,直嚷着,“澄澄也要爸爸抱抱。”

掙開嚴司煒甜蜜的擁抱,余亞樺低下身子捏捏澄澄的鼻子,“撒嬌鬼,喝涼水。羞羞羞!”

在澄澄跺着小肥腿的時候,余亞樺藉機一溜煙的跑到樓上,逃避他熱烈的目光。

***

整個晚上,就在自然愉悅的氣氛下度過。一家人高高興興的說說笑笑,連澄澄也感受到爸爸久違的父愛,開心的吵着不肯睡。直到睡眼惺忪,才讓余亞樺哄着上床。

就在她洗凈一身的疲憊走出浴室時,赫然發現嚴司煒站在房裏,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盯着她瞧。

他眼底閃爍着顯而易見的熱情。

嚴司煒捧起她低垂的頭,細細的親吻她的額頭、雙頰、鼻尖,最後輕啄了那誘人的唇瓣。

“我要你,嗯?”

余亞樺送上自己的吻作為回答,四唇相接,倏地迸出炙人的火花。在唇舌交纏中,兩人忘情的碰觸彼此每一寸的味蕾,引發出顫慄的感覺。

余亞樺拉起他的手,走向床去,嚴司煒將她拉回。

“不要在這裏。”他攔腰抱起了她纖細的身,大步走回對面的主卧室……

***

激情過後,嚴司煒溫柔的擁着余亞樺,一起墜入甜美的夢鄉。

睡夢中,他仍然堅持的擁緊了惟一的愛,不讓他們有片刻的分離。

在她是裴書婷的時候,他不小心失去了她一次;這次他將全心全意的守番着她,絕不許他們之間再發生任何意外!

***

“媽咪!你在裏面嗎?”澄澄急切的敲門聲,驚醒了疲憊的嚴司煒。

幫身無寸縷的她蓋好被子之後,他隨便套了條褲子便匆匆的打開房門。

他的臉上有着無可奈何的認命,“兒子,一大早吵什麼?”

“媽咪呢?”澄澄從縫裏鑽了進去,一見到睡在床上的余亞樺就開心的叫:“媽咪!”

“噓!”嚴司煒搗住他的嘴,“媽咪在睡覺,不可以吵她。乖!你自己去玩,等媽咪醒了再去找你。”

“喔!”小小人影心不甘情不願的踱到門口,“爸爸你也要乖乖的喔,不要吵醒媽咪了。”

床上傳來一聲輕笑,趁澄澄沒有聽到,嚴司煒急忙應了聲好,便迅速的關上房門。

他走到床邊,一把掀起絲被,故作兇惡的說:“我一大早就起床應付兒子,你還笑得出來!”

“對不起啦!”余亞樺笑到流出眼淚,“我們這樣好像被抓姦在床!”

嚴司煒欺身向前,壓在她光滑的胴體上哈癢。余亞樺控制不住的扭動身體,緊密的接觸下,昂藏的慾望已然蘇醒。

“你!”察覺他的驕傲,余亞樺不可置信的驚呼,“不會吧!你還行啊?”

攫住她多話的嘴,嚴司暖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

一番歡愛過後,余亞樺氣喘吁吁的求饒,“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即便在新婚燕爾、蜜意正濃的時候,他的慾望也不曾這麼強烈過啊!幾番風狂雨驟,實在讓她這副初嘗雲雨的身子吃不消。

嚴司爆起身穿好衣服準備上班,瞧見余亞樺一副愛睏的模樣,愛憐的順順她綿細的發,在她柔軟的唇深深留下烙印,“你再多睡一會兒。”

“不行,我得起來準備澄澄的早餐。”迷迷糊糊間,余亞樺還是記掛著兒子。

“你睡吧,你也累壞了。澄澄我先帶到公司去,等你下午睡醒了,再到公司來接他。”

“好!”余亞樺翻身進入香甜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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緝愛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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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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