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天,廖大期處理好公司的事,看了看時間,已過了晚餐的用餐時間。他想了一下,仍決定到小吃店去一趟。
然而,這次無關什麼「併購計畫」,只是純粹想回小吃店。
他覺得有些事得說清楚。
廖大期已回復「體面」的穿着。
是的,既然真實的身分已經曝光,當然就不需再做任何的「喬裝」。
當巴娜娜看見全然不同感覺的廖大期時,忽地一怔。
眼前的廖大期一身的西裝筆挺,襯得他的一張臉英氣十足,眉如劍、眸如星。舉止投足之間,充分流露出一股自信。
這樣的男人讓人不禁想多看幾眼。
廖大期瞧見巴娜娜一臉的「呆樣」,覺得很有趣,不禁對她露齒一笑。
巴娜娜看着廖大期那張笑臉,一副昨天根本沒發生什麼事的模樣,她的心裏就有氣。她隨即板起臉孔擺臉色給廖大期看。
「你還來這裏做什麼?」她冷冷的說。
「來幫忙呀。」廖大期一派輕鬆的模樣。
「你已經不是我們的『員工』了。」
「那……我來店裏吃東西。」立刻轉了個彎。
「這裏沒有你可以吃的東西!」她忿忿的說。
「怎麼?這麼有個性!什麼時候開始挑客人了?嗯?巴娜娜小姐。」
廖大期嘻皮笑臉的想逗巴娜娜開心。
「從你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巴娜娜的臉反而更臭。
她索性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而他們倆鬥嘴的情形,早已看在巴驕的眼裏。他剛從裏邊出來,看見兩個年輕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在一旁饒有興味的「觀看」。
廖大期看巴驕走來。「巴老爹。」他喊了一聲。
「怎麼辦?我們丫頭不理你啰。」巴驕半開玩笑的說。
「是啊,我正在『傷腦筋』呢!」廖大期求助於巴驕。「巴老爹,你女兒可以借我一下嗎?」
他對巴驕眨眨眼睛,巴驕立刻會意。
「好哇!不過千萬要記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知道嗎?年輕人。」巴驕儼然一副生意人的模樣。
「那當然。」廖大期說。
兩人像在談一筆交易似的。
「爸,你在說什麼!」巴娜娜抗議。
巴驕卻假裝沒聽見似的,低頭揠著自己的手指縫。
「巴娜娜,跟我走。」廖大期拉着巴娜娜的手就要往外走。
「喂!我有答應嗎?嗯?」巴娜娜瞪着廖大期。
「少啰唆!」語氣很蠻橫。
「喂!你不覺得你太霸道了嗎?」
「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說得理所當然似的。
「爸!」巴娜娜只好向巴驕求救。
巴驕假裝什麼東西掉到地上,忙着彎腰找尋。「咦?東西到底掉哪兒去啦?
看來連自己的老爸也把她給「出賣」了。
巴娜娜呼了一口氣,這時候她真懷疑巴驕不是她老爸!
「巴老爹,那待會兒見啰。」廖大期空出一隻手朝巴驕揮動著。
「待會兒見,待會兒見。」巴驕笑得很開心。
廖大期強拉着巴娜娜,大步的往外走去。
他像警官,她則像被強押至刑場的犯人。
兩人拉拉扯扯的不覺已來到街上。
街上人來人往的,大家看見這一對男女當街拉拉扯扯的,莫不投以奇異的眼光。
「廖大期,你快放手,很多人在看耶!」巴娜娜覺得很不自在。
「我才不放手,一放手你又不跟我走了。」廖大期說著,仍是繼續大步往前走。
「好啦,我跟你走就是了。」巴娜娜不掙扎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廖大期立刻鬆開手。
巴娜娜揉着微微發疼的手腕。
「手很痛嗎?」廖大期說。
「廢話!你拉得那麼用力。」巴娜娜一邊抱怨,一邊繼續揉着手腕。
「對不起,我看看。」廖大期好心趨前關心。
巴娜娜卻將手藏到背後,深怕廖大期又來拉她的手。「喂,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啦?」
廖大期只好繼續向前走。「一個好地方。」
「店裏只有我爸在,我不放心。」巴娜娜撇撇嘴。
「別擔心,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廖大期笑着說。
他們倆上了廖大期的跑車,直驅陽明山。
一路上,兩人沒再開口說話,直到廖大期將車子停在山巔。
「就是這裏,下車吧。」廖大期幫巴娜娜開車門。
「你帶我來這裏幹嘛?」巴娜娜兇巴巴的。
「噓——」廖大期用食指比著嘴唇,作勢要巴娜娜保持安靜。「在這麼美麗的夜景前,我們就不要再吵了吧。嗯?」
巴娜娜這才發現自己的確是太大聲了,這裏的感覺是靜謐的,不容一點點外來的「噪音」干擾。
她不置可否,輕聲哼了哼,卻也不再大聲說話。
她將眼光移到眼前的景色,果然如廖大期所說,真是美麗的夜景啊!
腳下是宛如不夜城的城市。
萬家燈火,愈夜愈美麗。
而夜空則佈滿了斗大的星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好美!
半晌,巴娜娜開口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來看夜景啊!」廖大期說。
「不為別的,只為了看夜景?」
「有什麼不對?我覺得現在的你最需要的就是看夜景。」廖大期說。
巴娜娜看着廖大期,完全不知道這傢伙葫蘆里究竟在賣什麼葯!
「我說,巴娜娜小姐,別再板著一張臉了。你這樣即使擁有再高超的廚藝,還是沒辦法燒出感動人心的菜哦。」廖大期說。
巴娜娜撇撇嘴,沒搭話。
廖大期接著說:「看到美麗的夜景,也會影響做出來的食物吧?」
是啊。
看到美麗的夜景,也會影響做出來的食物。
受了感動的心滿溢着愛,用這樣的心情所做出來的食物,當然感動人心。
巴娜娜用餘光偷偷瞄著身邊的廖大期,只見他抬頭望着天空閃耀的星星。
她突然覺得此刻的廖大期看起來好像一位吟遊詩人。
這時廖大期忽地伸出手來。
「幹嘛?」巴娜娜說。
「巴娜娜小姐,我們握手言合吧。」廖大期一臉的誠懇。
巴娜娜毫無動靜。
「難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廖大期挑了挑眉。
「我的度量可沒那麼小。」巴娜娜撇撇嘴。
她伸出手。
兩隻手輕輕一握,算是「和解」了。
「謝謝你。」廖大期說。
巴娜娜沒搭話,她不知道他這句話里有沒有特別的意思。
她猜想着廖大期接着還會說些什麼,卻見他揉着自己的肚子,說:「肚子好餓!我忘了我還沒吃晚飯呢。」
然後他歪著頭看着巴娜娜。「哎呀,上次無緣一嘗美人湯麵,讓我到現在還念念不忘。呃,大人大量的巴娜娜小姐,你願意賞我一碗美人湯麵嗎?嗯?」
看廖大期可憐兮兮的樣子,巴娜娜不禁笑了起來。
這傢伙,八成是「餓死鬼」投胎,否則怎麼老是一副吃不飽的樣子?!
「先說好,這次我可要收你湯麵的錢。」算是答應了。
「沒問題。」廖大期說。
巴娜娜沒搭話,她低頭看着手錶。「廖大期,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當然。事情既然解決了,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巴娜娜和廖大期回到店裏,巴驕見他們倆似乎言歸於好,於是開心的笑了。
「年輕人,都搞定了?」巴驕膘了廖大期一眼。
「嗯。」廖大期很有默契的點點頭。
什麼跟什麼嘛!
聽了這兩個男人的對話,巴娜娜立刻送給他們倆一記「衛生眼」。
就在此時巴驕呵欠連連,他又累了。「我真的是老了,不中用啰!」
巴驕叮嚀巴娜娜:「女兒,好好招待大期,不可怠慢啊。他現在是我們家的客人,我先去房裏歇著。」
巴驕說完,對著廖大期擠眉弄眼。
廖大期對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巴驕隨即進房休息。
巴驕的精神狀況真的愈來愈糟了。
巴娜娜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擱著擔心。
當她轉過身來,剛好迎上廖大期的眼光。
兩人不禁一怔。
「啊,你可以走了。」巴娜娜回復鎮定。
「哎呀,是誰答應請我吃美人湯麵的?」廖大期提醒她。
巴娜娜只好開始煮麵。
「喂!去冰箱幫我拿瓶鮮奶過來。」十足命令的口吻。
「我是客人耶!」廖大期假裝生氣。
「少啰唆!想吃面就快去。」算是威脅。
「好好好。」
巴娜娜將湯麵擺在廖大期前面的桌子。
「喏,這是『欠你的』美人湯麵。」
廖大期不以為忤,看着湯麵冒出來的熱氣,露出滿足的笑臉。「我要吃啰!」
他喝了一口湯,緊接着夾起麵條,大口大口地吃着。就這樣,喝湯、吃面,再喝湯、又吃面……最後他乾脆捧起湯碗將僅剩的湯喝得一滴不剩。
「嗯。」他擦擦嘴,覺得好滿足、好幸福。
真的,這是一碗讓人覺得幸福的湯麵。
「『嗯」?就這樣?難道我的美人湯麵就只能以『嗯』來形容?」
廖大期想說「好喝」,可是又覺得這個形容詞不足以形容這湯麵的迷人。他回想着剛才食物停留在嘴裏的感動,QQ的麵條,在口中恣意跳躍;而以鮮奶作為提味的湯頭,帶點兒淡淡的奶香;熱騰騰的湯和面一入喉,一股暖意隨即在體內流竄。
「很豐富、很溫暖的感覺。」廖大期簡單的說著。
「還有呢?」巴娜娜覺得這樣的讚美還不夠。
廖大期想了一下,隨即脫口而出。「嗯,就像你一樣。」
「喂!別拿我尋開心喔。」很顯然的,巴娜娜並不領情。
廖大期只是笑笑,沒說話。
巴娜娜哪裏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呢!
有客人來了。
那是一位老先生和一位約莫四十歲的女士。
老先生的衣着還算樸實。
而那位女士的裝扮就頗為「怪異」。
怎麼說呢?來小吃店吃東西,身上穿的竟然是所費不貲的宴會禮服,她臉上五顏六色的裝扮,加上頭上那一頂「搶眼」的帽子,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只有「錯愕」兩個字可以形容。
這樣的裝扮簡直就像爆發戶、土財主,穿金戴銀,想盡辦法讓自己光芒四射,以昭告世人,「我是上流社會的一份子啦」。
她老大不願意的跟在老先生身後。「爸,幹嘛來這裏?這家店看起來這麼臟,一定藏有很多病菌。」一邊念著,一邊東張西望,深怕有什麼病毒朝她飛來。
「我朋友說這家店的東西很好吃。」老先生說。
「拜託!你那些朋友,一個比一個還窮,他們吃的東西不就是路邊攤的那些『垃圾』嗎?我們現在是「上流社會』的有錢人,你那些朋友怎麼能跟我們比嘛!」那位女士氣焰囂張的說。
巴娜娜上前招呼。「兩位想吃點什麼?」
「等一下!我們還沒決定要不要在這裏吃。」女士說這話的時候還嫌惡的檢視桌面。
「秀枝,既然人都來了,好歹也吃點東西嘛。」老先生好脾氣的說。
「爸,這附近有的是五星級的大飯店,我們去飯店吃好了,又乾凈、又高級。」
「我是特地來這家店的……」老先生像個小孩子似的哀求着。
看來兩人有些爭執。
巴娜娜識趣的說:「沒關係,等你們決定了再告訴我。」說完隨即走進廚房。
廖大期連忙跟了進去。
巴娜娜一到廚房,不免開始「碎碎念」起來。
「從沒看過這樣的人,真令人生氣,對自己的父親態度竟然這樣!」她幾乎是從齒縫裏蹦出這句話。
「是不是很想揍她?」廖大期瞄著巴娜娜。
「是啊!你怎麼知道?」巴娜娜瞅了廖大期一眼。
「別說是你,就連我都想『扁』她一頓。好,我這就去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廖大期說著,作勢就要過去揍人。
巴娜娜連忙阻止。「喂,別鬧事啦,好歹這裏也是我們家的店耶。」
「我當然知道,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廖大期對巴娜娜眨眨眼睛。
巴娜娜則送他一記「衛生眼」。
「老闆!」老先生朝廚房喊著。
「喔,來了。」巴娜娜和廖大期快步走出廚房。
「你們店裏有賣粥嗎?」老先生問。
「只要客人想吃的話,我們很樂意幫客人準備。」巴娜娜說。
「那麼,給我們兩人各一碗粥,什麼粥都行。」
「爸!」那位名叫秀枝的女人還想阻止。
「女兒呀,我只是要一碗粥而已,吃完我們立刻走,好嗎?」老先生只差沒跪下來。
「好吧,吃完我們就立刻走,我實在沒辦法在這種地方多待一秒鐘。」秀枝說。
「好,兩碗粥,馬上來。」巴娜娜說完隨即走進廚房。
巴娜娜花了一些時間才熬好粥。
廚房外面的秀枝卻早巳等得不耐煩了。「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山珍海味,要讓我們等這麼久?」
巴娜娜和廖大期將粥端給客人。
「好粥是慢火熬出來的。」巴娜娜說。
秀枝斜眼看了一下碗裏的粥,結果不禁勃然大怒。「什麼?就只有這個!地瓜粥?怎麼不是鮑魚、龍蝦?」
「很抱歉,如果你要吃鮑魚和龍蝦,可能要到大飯店才有,我們小吃店裏沒有這些。」
「你們這樣根本就是在欺騙客人,小心我去告你們!」秀枝一臉的橫眉豎目。
「怎麼?難道地瓜粥就不是粥嗎?嗯?」廖大期邊說邊捲起袖子,眼睛瞪得老大,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他是道上哪一號「人物」呢!
那模樣還挺嚇人的。
只見秀枝囁嚅的說:「我吃就是了。」
果然是「惡人沒膽」,廖大期的「以暴制暴」立刻見效。
她接着將小吃店的湯匙推到一旁。「可是我先說好,我不用你們店裏的湯匙。」
她隨即從手提包里拿出自備的銀器,好像怕人下毒似的。
廖大期還要破口大罵,卻被巴娜娜阻止了。「喂!你幹嘛?等一下人家還以為我們這裏是『黑店——黑道開的店』。」
是啊,好像過火了一點。
廖大期只好將袖子重新拉回原來的樣子,不再發火了。
老先生已經吃了半碗粥,秀枝還在猶豫不決。
「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老先生說。
只見秀枝老大不願意的嘗了一口稀飯,當溫熱的米飯輕輕滑過喉間時,她那原本緊皺的眉頓時舒展開來。
怎麼?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竟嘗出懷念的味道來了。
「味道不錯吧?」老先生說。「這裏賣的是『古早』的味道,地瓜粥真是個好東西!」
是啊!古早的味道。
好久好久以前的味道。
這是遺忘已久的味道。
有媽媽的味道。
秀枝的眼裏閃爍著淚光。
「想不到一碗粥可以這麼好吃。」秀枝說。
「是啊!秀枝呀,我也只是要這樣的一碗粥而已呀。」
老先生說著說著竟然哭了。
「爸,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秀枝尷尬的垂下眼,淚水也滑了下來。
她接著說:「我一直以為只要給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在豪華的大房子裏,這樣就算盡到子女的本份。但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你一點都不快樂。」
說到這裏,父女倆不禁相擁而泣。
一碗粥竟然能如此「深入人心」!
廖大期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很好奇巴娜娜究竟在粥里摻了什麼東西,竟然能讓一位原本氣焰如此囂張的人變得如此溫和。
還是說巴娜娜會什麼魔法嗎?
「真好。真是人間美味,超級好吃。」老先生站起身來,對一旁的巴娜娜說。
「老伯伯,謝謝你的誇獎。既然你喜歡,以後就常來嘛!」巴娜娜說。
「呵呵呵,好哇好哇!」老先生笑得像孩子似的。
巴娜娜送兩位客人走出店外。
臨走前,秀枝回過頭來向巴娜娜道謝。
「你知道嗎?這碗粥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我媽媽煮的粥。唉,那時生活真單純,我好懷念喔!」
巴娜娜對秀枝點頭微笑。
「謝謝你。」秀枝又加了一句。
是的,這就夠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送走了客人,小吃店也要打佯了。
「這一次你真的該走了。」巴娜娜看廖大期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哎呀,怎麼辦?」廖大期摸著肚子,一副忍受痛苦的表情。
巴娜娜不用想也知道,這傢伙肚子又餓了。
「難不成你還在發育成長階段?這麼快又餓了?」
「大概是吧。親愛的巴娜娜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吃你煮的粥嗎?」廖大期突然一副紳士的斯文模樣。
「親愛的廖大期先生,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呢?」她吊他胃口。
「你不會這樣對待一個就要餓死的可憐人吧!?」他極力表現出飢餓的痛苦模樣。
「好吧,看在你這麼『謙卑』的份上,我巴娜娜就特別為你煮一碗粥吧。不過先說好,只有一碗。」
他立刻遞給她一隻超級大碗公。「好哇,就這一碗。」
「你果然是個心機重的傢伙!」她瞅了他一眼。
「沒錯,我就是心機重。呵呵!」他則是一副嘻皮笑臉。
「不過我的粥是慢火熬出來的。」
「沒關係,我可以等。」
她果然讓他等了好久。
不過這個等待絕對是值得的,只見巴娜娜將一大碗的地瓜粥送到廖大期面前。
剛熬好的地瓜粥熱騰騰的,且地瓜那特殊的香味伴隨著裊裊升起的煙霧慢慢漫開,廖大期貪婪的猛吸一口氣,不覺呆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廖大期,你是不是餓昏了?怎麼待在那兒動也不動?」
「好香。」
「那當然!看是誰煮的啰。」巴娜娜一臉得意。
廖大期沒再說話,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大匙的地瓜粥送進嘴裏。
接着他閉上眼睛。
那種埋在記憶中的滋味是眼睛無法看見的。
他用舌頭去感覺這種滋味。
他倒吸了一口氣,時間彷彿就靜止在那裏。
當他再次張開眼睛時,他的眼裏竟然微微泛著淚光。
巴娜娜第一次看見廖大期這樣。
一個大男人竟然對著一碗粥掉淚。
巴娜娜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喂,你怎麼了?這粥……有什麼問題嗎?」
廖大期沒回答巴娜娜的話,他拿起湯匙一口接着一口悶著頭猛吃粥。
「喂,小心燙口,別吃得這麼急嘛!」巴娜娜好心叮嚀。
廖大期依然大口大口吃着。
沒多久,飯碗立刻見底。
巴娜娜小心翼翼的說:「好吃嗎?」
「好吃!味道是一等一的棒,我的心已經要滿了。」廖大期說。
心滿了?
巴娜娜瞄了廖大期一眼。「喂,你剛剛好不害臊,竟然哭了。」
「呃,我有嗎?」
「有哇有哇!我明明看見你的眼角濕濕的。」
「不瞞你說,這碗粥讓我想起了我爸。」
「啊?」
「我爸也喜歡地瓜粥。」廖大期說。
「哦?」
「不過,他已經很久沒嘗到這樣的味道了。」廖大期悠悠的說:「他現在住在南部的一家安養院。」
巴娜娜訝異的看着廖大期,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出自己的私事。
「我已經很久沒去探望他了。」廖大期說。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抬眼看着巴娜娜。「巴娜娜……」
「嗯?」
「星期天店裏不是不營業嗎?」
「是啊,星期天不開店。幹嘛問這個?」
「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廖大期說。
「什麼地方?」
「我爸住的安養院。」
「我?和你?」巴娜娜瞪大了眼睛。
「我想我爸會很喜歡你煮的地瓜粥,你願意為我爸煮一碗地瓜粥嗎?」
「呃……」巴娜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廖大期這樣的請求實在太突然了。
「求求你,就這一次。」
「那……好吧。」
「太好了!謝謝你。」廖大期喜出望外。
「可是先說好,我們搭火車去。」
「幹嘛不開我的車去?」
「我就是喜歡搭火車。」巴娜娜很堅持。
事實上,不知怎麼的,巴娜娜不太願意和廖大期在小小車身里長時間獨處,她無法想像那將是多尷尬的情況。若是改搭火車,至少還有其他乘客。
「好,就這麼說定了。星期天早上我來接你。」廖大期說。
「說好要搭火車去的!」巴娜娜一臉的訝異。
「我的話還沒說完嘛!我來接你去車站搭火車,嗯?」
「嗯,我會事先熬好地瓜粥。」
「謝謝你,巴娜娜小姐。」廖大期有模有樣的彎腰致意。
「不客氣,廖大期先生。」巴娜娜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