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公子!您跑到哪裏去了?我到處找不着您,急都快急死了!」當程殷殷和胡泯從外頭跨進胡宅大門時,錦兒趕忙迎上前,焦急的神色一覽無遺。
「我們去『聞雞起舞』啦!」胡泯搶回替她回答,摸摸自己的肚子,滿足的吸了口氣,道:「你沒聞到我們身上的雞香味嗎?」
錦兒錯愕的睜大了眼,「聞雞起舞?」
「是啊?我整治叫化雞的手藝,全長安城就算排不到第一,也有第二的,殷兄和我大快朵頤過足了癮才回來的!嘻!是『大快朵頤』吧?這回我可沒用錯成語吧?凡是和吃有關的,我都略知一二咧!還有另一個用來形容饞樣兒的是『食指大動』,對吧?殷兄,你先休息一下,待會兒,我們書房見!」胡泯任意的揮揮手,走了出去。
錦兒瞠目結舌的注視著程殷殷,許久才誇張的叫嚷出來:「小姐,你真的跟他去『聞雞起舞』?」好一個令人費猜疑的事哪!聞雞聞雞,居然聞到的是雞肉香?
「這……這純粹是失誤!不算啦!」程殷殷板著臉,故作鎮定的,真的純粹是意外嘛!誰叫飛雲實在太吸引人,而那種御風而行的快感,又是她夢寐所求的。至於那隻香嘖嘖的叫化雞,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美味,鮮腴滑膩,想拒絕誘惑都很難的。
錦兒不以為然的看着自己的主子,那紅艷艷的臉頰,生動流轉的眼波……這……她狐疑的盯着程殷殷,眼裏有七分的納悶,三分的懷疑。
「是真的啦!早上的事純屬意外,我才沒這麼容易和他握手言和呢!你等著瞧好了,下午進書房,我非得罰他寫上百個大字,要他手酸得舉不起來,你等著看好啦。」程殷殷再三的保證著,心裏卻浮起晨間胡泯彎弓射野雞的俐落和颯颯英姿,她有一些懷疑……幾個字想折磨他到手腳酸麻,可能有些困難,叫他去射個幾十隻野雞,還有可能些呢!
不過--也許胡泯連筆怎麼拿都不會哩!大字識不得幾個,還能寄望他能寫一手好字?程殷毀搖搖頭,看來她得教胡泯寫字了!希望他別笨得太離奇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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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進書房,程殷殷就被她眼前的景物嚇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出不了聲
她竟然看見胡泯規規矩矩的端坐在書案前,有模有樣的提着筆,神情肅穆的在臨帖。
她眨眨眼,不能置信的。
「啊!殷兄!是你。」胡泯從案前抬起頭來,衝著地儒雅的一笑。是的,就是溫文含蓄的那股書卷味兒。儒雅!胡泯朝她儒雅的展開一笑。
「你……你會寫字。」程殷殷問得有些傻氣,話才一出口,就發覺自己問得唐突又無澧,語氣中菲薄渺視的意味十分張狂。她有些發窘,臉不知不覺的就紅了起來,話也說得不甚流利了,「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走進房內書桌旁,隨手執起他練習揮毫的帛紙,隨意問道:「你在寫些什麼呀?臨的是哪家的帖?」程殷殷隨便一瞄,這一瞄,又令她結結實實的呆住了!
「這是你寫的嗎?」她問,眼睛片刻也沒有離開手中那張帛紙。
「是啊!咦?墨還沒晾乾呢!小心弄髒你乾淨的衣衫。」胡泯提醒着她,程殷殷再度拿起帛紙,果然紙上墨痕猶新,這房裏又沒有別人,自然是他--胡泯的傑作了。
可是,可是這柔美中又略帶猶勁的清奇力道,流暢的線條筆畫,均稱的字間架構……天呀!這分明就是初唐書法名家褚遂良的字嘛。而且,幾乎可以亂真,他的字寫得還真徹底,褚遂良字裏的那份氣勢和止度,胡泯可真學得十足,程殷殷乍時忽然有些兒佩服起他了。
也許外界的傳聞是錯誤的,胡泯不是混吃等死的無賴敗家子,他肚裏兒還有些貨真價實的本事呢!她心忖。
「你很欣賞褚遂良的字,對嗎?」程殷殷的語氣溫婉,面帶笑容的問著,真是奇特呢!她竟在這兒和胡泯談起詩詞書畫來了。
胡泯一怔,抬起頭問:「褚遂良?這傢伙是誰?」他一邊說著,一面在紙上又下了一捺,仍舊是乾淨俐落,神清氣爽。
「你不知道褚遂良是誰?」程殷殷臉上的表情,簡直找不出適合的字眼來形容。
「我該知道他是誰嗎?」胡泯一臉無辜的表情,又下了一橫豎,墨色濃勻,力透紙背。「他是誰哪?骰子擲得很准嗎?或是騎術箭法一流?」他詢問著,認認真真的表情,幾乎要令程殷殷為之絕倒。
「你竟然不知道褚遂良是誰?」程殷殷呻吟著,哪有這回事!虧他還學得一手漂亮的褚體字。
「褚遂良?褚遂良?咦?這個名字好耳熟喔!是誰呢?」胡泯努力的思索著。他突然大喝了一聲:「喝!我知道了!諸遂良就是上回在『丁香院』和我爭風吃醋的那個死胖子嘛!嘖嘖!人不可貌相,那傢伙字寫得十分好,是嗎?」
程殷殷臉漲得紅透!這個胡泯,簡直是……簡直是狗改不了……哼!她不該妄想這個令全城家喻戶曉的浪蕩子會有多長進的!這麼一想,胡泯把褚遂良錯認為長安第一大妓院,溫柔鄉的「了香院」的恩客,也不足為奇了。
「只怕褚遂良沒有這等艷福!他是一位初唐時候很有名的書法家,早作古幾百年了,你現在寫的這種字體,就是他創的,很有名的,叫『褚體』。」程殷設滿肚子怒火的,語氣冷冰冰的。
「哦!是這樣子啊!失敬失敬,原來褚遂良是個大書法家啊!」胡泯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對於自己所弄錯的事,有些赧然。
「是啊!你的褚體寫得很好!」程殷殷有些意興闌珊的。什麼嘛!簡直是騙死人不償命。
「真的嗎?」胡泯顯然很開心,打從他呱呱墜地,長到如今,從來還沒有人誇獎他書房中的功課作得好呢!他眉開眼笑的接受這句「寶貴」的鼓勵。
程殷殷站在一旁,默默地凝視著胡泯端筆振書的模樣,嗯哼!真是人不可貌相,瞧他煞有介事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個飽學之上呢!
真好個「人不可貌相」!
「咦?殷兄,你在發什麼愣?」胡泯推推她,程殷殷一個失神踉蹌,險些摔倒,胡泯連忙扶住她,這個殷兄可真是弱不禁風,輕輕一碰就歪倒,簡直比那些黃花大閨女還嬌弱呢!難怪人們說,讀書人哪,往往是手無縛雞之力呢。「嘿!不好意思,我魯莽慣了,忘了你是個文弱書生,和平常我那些一起吆三喝四的朋友不同的。」
程殷殷有些狼狽的從他身邊掙開,「沒關係。」莫名其妙的往人家肩上一推,命都嚇得只剩半條呢。
「我們今天打算學些什麼?」胡泯居然主動地問她,敢情他是準備棄惡揚善,洗心革面了嗎?「早上你給我說的那個大鵬鳥,很有趣的呢!」這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殷兄,肚子裏的學問似乎不少,比起前面爹請的那些只會搖頭晃腦咿咿唔唔念了一大串不知道講些什麼的老夫子強多了。他說話的聲音清亮亮的,雖然談不上鏗鏘有力,但咬字明白,一字一句竄進耳朵里,可真是舒服極了。況且他說的內容又這麼有趣,讓人着迷,他現在才曉得,書本里一個一個曲曲扭扭的字兒,有不少內含着好玩的事呢!
看到這個殷兄,他突然湧起一種要立志好好向學的豪情壯魄。
「本來是要教你識幾個字的。」程殷殷慢吞吞的說著,一面瞄了他揮毫的那幾張帛紙,「嗯,不過現在我看大概也不用了,你學的很好,寫的也很好,我都自嘆弗如呢!」她指指擱在書案上的紙張,這倒是真話,她是臨歐陽詢的字的。
「殷兄,你說笑了。學認字呀?那也好哇!從哪裏開始呢?」胡泯的眼光,在書桌上那僅有的幾本書上梭巡,程殷殷隨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本《三字經》,一本《論語》,一本《孟子》,還有一本《大學》,都是她七歲上左右,就能琅琅背誦的。
「你現在在讀哪部書?」程殷殷問,總不會是這幾本吧?
「這些啰!」胡泯大手任意的一揮。
「呃?」
「就是這幾本哪!從小念到大,念來念去,就是念不完,每天面對這幾本書,我真是度日如年呀!嘿!這句度日如年又用對了吧?殷兄呀!跟你在一起,我倒多了許多練習這些文縐謅的成語,改天也到我爹的面前現一現!」
「沒念完?」程殷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人怎麼能又練就一手好字,卻又連最基本啟蒙的東西,都沒有學完。「論語也沒念完?」她隨手抽出桌案的其中一本書,在胡泯面前搖晃着。
「不是有句話說,什麼半部論語就能走遍天下嗎?要是我熟記了這本書里一半以上的句子,老早就橫行天下了!」胡泯大剌剌的,絲毫不為程殷殷的疑問所窘困,翻翻白眼,他理所當然的說。
天哪!胡泯的腦子裏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
「老實說呀,我畫了滿滿的一張紙。這裏頭的字,我只認得這個『一』,還有這個『有』字,還有這個『無』,咦,是念無吧?」胡泯揚起手中的一張帛紙,毫不偽裝他的無知。
程殷殷嘴巴敞得大大的,「你不認得這紙上的字?那你又會寫?」
他到底都在學些什麼呀?她的心裏不禁浮起一個大問號。
「那又有什麼關係?沒事畫畫字,打發打發時間呵!」胡泯故作神秘的,俯在程殷殷的耳邊說道:「我另外的那位老夫子呀!講到他就讓我頭疼,只要他一張嘴開始上課,我的瞌睡蟲就被他的魔音勾引出來,弄得我想睡又不能睡,痛苦死啦。後來我發現,只要我一拿起筆,開始學寫這些扭曲的字時,他就乖乖的自動閉上嘴,所以只要他一來上課,我就學畫這些扭扭歪歪的字,幾年下來,倒也學寫了很多字,可是全都不認得哪個字是哪個字。」
程殷殷側著頭,微微一想,就拿起筆,在紙張白紙上寫上兩個清秀有勁的字:「胡泯。」
「哈!這我認得!我嘛!胡、泯。」他得意的高聲叫出來,比賭骰子贏了還高興。
程殷殷又繼續在帛紙上寫著:「古、月。」
「寫得太寬啦,殷兄。」不怎度好看哩!
「不是,這是個單獨的字,念作古……」她竟開始給他上起課來了!
而胡泯呢?他正聚精匯神的聽得饒有興味呢!
兩個時辰后,青兒來書房掌上第一盞華燈,見到俯案用功的胡泯,直直拿着不可思議的眼光瞅他,自言自語的說:「該不是我的眼睛有問題吧?少爺竟然一口氣在書房待上兩個時辰!該不會是要發生什麼災難吧?」
胡泯卻只不耐煩的揮揮手,支使他快快離去,「你別在這兒打擾我學認字!」
青兒摸摸自己的頭,「奇啦!我沒發燒呀。」一臉不解的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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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哇!殷夫子。」
自從她讓胡泯安安分分,規規矩矩地在書房裏待上兩個時辰后,她已經成了整座胡宅的大紅人,倍受禮遇尊寵。胡自瑞每回遇到她,都是眉開眼笑的,不停的加以道謝,「殷公子,老朽真不知該如何向你表達心中的謝意,犬子頑冥不堪,令我傷透了腦筋,怎料居然在殷公子的教導有方下,逐漸好轉,以這種情況看來,等到程家小姐病好時,上門提親,泯兒才能匹配程家的才女,真是天大的一椿喜事呢!」
說得程殷殷只能嘿嘿的乾笑着,一句話也應不出來。
私下無人時,錦兒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小姐,你到底是想要嫁給胡泯,還是要逃婚呀!」她蹙著眉,努力的用她的小腦袋思考着,「你現在留在胡家陪他念書,他愈念愈好,那麼胡家老爺要到咱們家娶親的念頭,就更加堅定,到時候,你就非嫁他不可了。可是你本來就是要嫁他的嘛,幹嘛這麼大費周章呢?如果小姐是不願意嫁他,那麼我們應該早些離開胡家才是哪!還管胡泯怎麼樣呢!哎喲!小姐,我都被你弄迷糊,搞不清你的心意啦!」錦兒嘰嘰呱呱的說了一大串。
可不是!連程殷殷自己也被自己自相矛盾的行為給弄胡塗了。
「小姐,我們到底要在胡宅待多久呀?」錦兒又問,雖然在這兒吃得好,住得好,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小姐真實的身分,萬一給揭穿了,非得生出一場大風波的。「如果你喜歡在胡家過活,我們先回家,再嫁過來嘛。」她低聲咕噥。
「你胡扯些什麼!」程殷殷斥喝了錦兒一聲,心情亂糟糟的,這些天和胡泯相處下來,她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對自己說:「其實胡泯的本性也不壞,也不笨,她教給他的東西,他也都一一接受,現在他能認得的字,可是愈來愈多了,怎麼說,也算得上一塊可造之材呢!」
砰!砰!砰!敲門聲將她從沉思中喚回現實。錦兒開了門,衝進門的正是胡泯。光憑那三下用力而急躁的拍門聲,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胡泯。全胡宅上上下下,只有胡泯會用這麼粗魯的方式叩門找她。
「你怎麼又躲在房裏了?一天到晚悶在這兒,虧你受得了!」胡泯一把坐在她面前,「為程,我看你簡直比名門閨秀還守規矩,成天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胡泯現在都直接喊她為程,渾然把她當成是知己哥兒們。
「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你不知道嗎?」她的心緒紊亂,連帶語氣也有些冷漠。
「為程,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昨天你不是還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嗎?」胡泯振振有辭的反駁著。
程殷殷悶不吭氣的望了他一眼,他倒是一個好學的學生哪!
「我們上街去逛逛如何?」他興緻高昂的說:「坦白說,自從和殷兄學習以來,我可是在長安城內消失了好一陣子,也不知道丁香院的姑娘們是不是很想念我!也許又來了幾個標緻的娘們也說不一定呢!」他愈說愈是興奮,眉飛色舞了起來。
「啊?」程殷殷瞪大了眼,丁香院?他該不會想找她一起去逛窯子吧?
胡泯見着她吃驚的模樣,倒自己先敞開笑臉,哈哈大笑起來,「為程,講到做學問,你是我師傅,但是論到吃喝玩樂,得換你做學生了。」說著,拉着她的手腕,便要往外走。
錦兒一聲尖叫。
「胡……胡少爺,你要帶我們家公子去哪裏?」錦兒一邊叫着,一面也伸手去扯程殷殷的另一隻胳臂。
「去見見世面,去輕鬆一下,風流一下。」胡泯理直氣壯的回答。
這個胡少爺也太過分了吧!竟然要帶小姐去逛妓院,開什麼玩笑?
「不行。」錦兒扶住程殷殷,堅決的拒絕了胡泯這個荒謬的提議,「不行,你怎麼可以帶我們公子去那種地方,做……做那種下流的事?」錦兒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義憤填膺。
「你別那麼緊張好嗎?不過去開開眼界,別緊張。」胡泯氣定神閑,完全感受不到錦兒的那股嚴重聲明抗議的心情。
錦兒不理他,「要去你自己去!別拖我家公子下水。」她護主心切,絲毫不留餘地,兇巴巴的頂撞了一句,隨即又想起胡泯的身分,又說:「不行,你也不可以去。」
這小廝可真大膽,居然管到他胡大少爺的頭上來了,胡泯揚揚眉,心想。
「公子,你不可以跟他去哪……那種地方呢!萬一給老爺知道了還得了?」錦兒一臉正經,鄭重地說。好歹程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千金小姐逛窯子,傳出去還得了?這胡泯真是不知輕重,而且自己家小姐是暈了頭,竟然半天都不吭一句,難不成她也想跟他一起去「風流」一下?
成何體統!?
「不然,錦兒也一起去好啦!」胡泯說。每回他想上哪兒,隨行的青兒咿唔著不行時,他就用這一招懷柔政策把他一起帶去,同進退也就不怕青兒呱呱叫個沒完沒了。現在他把這履試不爽的妙招,原封不動的套用在錦兒身上,應該有效吧?
「不要!」錦兒一臉寒霜,「我才不要去那種地方。胡少爺,恕我這個下人無禮,你不是和程家的小姐訂了親?做出這種事,萬一給程家老爺子知道了?他會怎麼想?」
他會氣得當場暴跳如雷。錦兒用膝蓋思,也能料到老爺的反應。她嘟著嘴望向程殷殷,彷彿對程殷殷沒有頑強拒絕有些許埋怨。
程殷殷不免有些心虛。
「你怎麼知道我和程家小姐有婚約?」胡泯不小心抓到了錦兒話中的漏洞,他撫著下巴,狐疑地看着錦兒。
程殷殷和錦兒同時一怔:慘了,話說得太快,竟然說溜嘴了。
兩人緊張地對望一眼。
「怎……怎麼不知道?長安城裏大家都知道的嘛,況且府里的下人們也會提……」程殷殷接口說。
「真的嗎?全城的人都知道啦?那我就不能不反悔,非得娶她了?喂!這下我爹可稱心如意了!」胡泯露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這個無奈的表情,卻苦惱了錦兒。
「程家小姐才德兼備,誰娶到她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錦兒想都不想就說。
這算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嗎?才不咧,小姐本來就很好的。錦兒驕傲的想。
「我爹是拿什麼賄賂了你?瞧你說得和我爹一模一樣!」他開始懷疑錦兒是他爹布的一顆棋子。
「才沒有。那是『智者所見略同』。」錦兒理由充分,聲音自然也亮了起來。
「你見過她啦?」
「沒有!程家小姐是名門閨秀,豈有……豈有如此容易見著?」錦兒不由得偷偷瞄了程殷殷一眼。
「那就是啦!」胡泯大叫:「你沒見過她,我爹也沒見過她,怎麼可以說是『智者所見略同』?分明就是『道聽塗說』嘛。」他抓住錦兒的破綻,反擊回去,臉上寫滿了洋洋得意。
「我怎麼知道她真是這麼好呢?」胡泯故意找碴。
「大家……大家都這麼說的!」錦兒急着辯駁,真氣人,又不能指著面前的程殷殷,對胡泯說:「你不會自己看哪?」
「欸!欸!話可不能這麼說,『謠言止於智者。』哪。」讀書識字可真是不錯呀,和別人在吵嘴時,功力有進步哩,況且罵人損人不帶一個髒字兒,真真是挺文雅的呢!
「你……你……」錦兒還想反駁。程殷殷卻一把阻止了她,「那就『謠言止於智者』好了,反正程家小姐說不定也不想嫁你呢!」再說下去,她可真要生氣,好像她在求他娶她!
胡泯一愣,這個殷兄的語氣,似乎有些火藥味兒,他說錯了什麼嗎?他生什麼氣?
「好啦!好啦!我是來邀你去散散心的,不是討論那個素未謀面的程小姐的!別為這事不愉快吧!」他揮揮手,不想繼續這種爭執。
程殷殷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去吧!我想留在房裏休息。」
「好吧!那我去了!」胡泯不再執著,聳聳肩,走出了程殷殷的房裏。
「小姐,這個程少爺真是可惡極了。」錦兒不禁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程殷殷默默無言,心中的思緒奔騰起來,雖然她和胡泯眼下似乎處得不錯,但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就是程殷殷!從幾次談話的語氣中,他始終對程殷殷的印象不是很好,萬一他知道了真相……程殷殷一驚,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的開始有些在意起胡泯的想法。
這代表什麼?
她急急想撇掉這種對胡泯無意的在乎,難不成她漸漸喜歡他了?喜歡胡泯這個惡名昭彰的浪蕩子?
不!
「錦兒,東西收一收,我們今晚離開胡家吧!」許久,程殷殷終於下了個決定。
****
「胡少爺,您好一陣子沒來光顧我們丁香院了呢?讓我替您找個最體貼的美姑娘來陪伴您!」嬌滴滴的老鴇熟絡的對著胡泯說。
他隨意揮揮手,覺得有些意興闌珊的喝了杯酒,滿屋子的鶯聲燕語,他卻只覺得異常的氣悶,又說不出理由。
「胡少爺,您怎麼一直低着頭猛喝悶灑?理都不理我?」說話的正是了香院的當家花魁苗曉雁,她半倚在胡泯的身旁,媚眼如絲的呢哺著,吐氣如蘭。
「沒事。」胡泯搖搖頭,勉強笑一笑。沒事才怪!他覺得全身都不對勁!往常他到丁香院玩時,總是心情愉快,放歌縱酒,通體舒暢,可是今天苗曉雁就坐在身旁,他卻一絲勁兒也提不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了?
殷為程那份不與苟同的表情,打從心裏讓他不舒服,他也說不上來,難道真的念得幾天聖賢書,他就脫胎換骨,也跟着聖賢起來?逛窯子也沒有了興緻?
他有一點兒生氣,生氣自己的心有所思,生氣自己的不能盡興。
去他的臭書生殷為程!居然破壞了他尋歡作樂的心情,他才不理那套禮義道德的鬼玩意兒呢!
可是,他還是不高興。
霍地,他站了起來,「我要走了。」丟下一疊銀票,他匆匆離開丁香院。
跨出丁香院的大門,他居然嘴角揚起一絲笑,腳下的步子也跟着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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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胡泯直接衝進程殷殷的房裏。
錦兒和程殷殷同時嚇了一跳,程殷殷開口問:「怎麼這麼快?」他出去還不到一個時辰呢!
「沒有興緻啦!」胡泯拉開椅子坐將下來。
「沒有新的姑娘啊?」程殷殷話才一出門,就覺得自己的問題未免太粗俗,這種的話,從一個千金小姐的嘴巴里說出來!欸--!
「不是!」胡泯乾脆的搖搖頭,直截了當的說:「因為我掛記着你。」
程殷殷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跟着你念幾天的正經玩意兒,害我連去丁香院也不自然起來。」他自我解嘲著。
「『孺子可教也。』。」程殷殷露出一個微笑,說出一句連她自己也意外的話,「丁香院的姑娘琴彈的好嗎?等一下我彈琴給你聽,怎麼樣?」
錦兒嘆了口氣,看來晚上的計畫要取消了,她心忖道。